周彧很困惑。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托尼老师的技术没的说,不存在发型太辣眼的可能;他又回身提起自己的校服仔细观察,上面并没有被损友贴上恶搞的便利贴。
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把基友召唤过来,小声询问:“魏轩,我今天很怪吗?”
魏轩急着去厕所,这时候对他的朋友是不是奇怪根本不在意,赶忙敷衍道:“你今天一如既往的帅气。”说完就冲了出去。
周彧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答复,摆摆手赞许的目送魏轩离开。
可困扰他的问题还是没解开:为什么他的后桌今天一直躲着他?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就连他刚才把校服搭在椅背上这样一个小动作,安宁然都如同受惊了一般猛得扭过头避开与他视线交汇,仿佛他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妖魔鬼怪,看上一眼晚间就要做噩梦。
这实在让他有些受打击。
安宁然很苦恼。
前一天做了那样暧昧缠绵的梦,那种真实的触感还停留在唇齿间时,自己的春梦对象就这样大咧咧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谁还能泰然自若的正常与他交谈。
别说是和周彧对视了,她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偏偏周彧今天就像是和她杠上了一样,连课间喝个水都要转过来,反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椅背上,手掌托着下巴歪头打量她。
从安宁然这个标准的女友视角望过去,她能看见周彧垂眼时的睫毛长而密,在头顶白炽灯的照射下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关键是这人毫无点火的自觉,抬眼盯着安宁然时眼里一片澄澈。
这简直不要太犯规!!!安宁然手抖的像食堂大妈打肉菜,还要无视面前这个生物强装镇定抬头誊抄老师留在黑板上的笔记。
她机械的写着“长江三角洲和松嫩平原的异同”,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的梦中的场景。
周彧的眼睫毛那么长,扫在自己脸上肯定会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吧,她心想。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在梦里乃至她的幻想世界里她是那么的勇敢,但是现在魂牵梦绕的暗恋对象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却连望向他的勇气都没有。
梦想照进现实时落差实在太大,安宁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笑自己痴,笑自己傻。
糟糕糟糕,周彧心里发怵,自己什么时候惹到她了?为什么她笑的那么阴森?果然是不想看见自己吗?
正当周彧思索自己怎么会被人讨厌的时候,安宁然抄到“土地条件差异”,接下来的内容还没写完,就被匆忙跑上去的值日生“唰”的擦了个干净。
“啧。”安宁然懊恼的把笔摔在桌上,自己笔记还没写完呢,现在全没了。
完了,周彧被后座摔笔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有些许的委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己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样嫌弃。
他快速的回顾了一下自己和这个姑娘短暂的交集,好像高一就在一个班,但是高一他根本没注意到班里有这么一号人,那矛盾是在分班之后产生的?也不对啊,他们这几天连话都没说几句,那难道是他坐在前排太碍事了挡着人家姑娘学习了?
他心里又重新捋了一遍,肯定是自己坐她前面太高让别人看不见黑板了,时间一久女孩当然不乐意有人阻碍她认真学习。但是毕竟是女生,心思细,又不好直接对他说什么,有怨气也不难理解。
想到这儿,他不禁低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小姑娘家,这点小事都憋在心里,直接给他说一声,上课的时候他稍微错开些身子不就好了。
安宁然再一抬头,就看见周彧还没转回去,而是直接起身撑住她的课桌,很近的对她耳语:“你别不好意思。”
安宁然大脑瞬间宕机,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彧。
露出这种表情,肯定是猜对了。周彧心下得意,但是面上还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地笑着:“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好半天安宁然才挣扎着艰难的开口,发现自己已经紧张的发不出一个音节。
是了,女孩子闹脾气,自己怎么能一下点破呢,周彧拇指按压着食指,有些懊恼自己说话太直白害得别人尴尬,现在安宁然都被自己的一番话气的脸煞白说不出话了。
周彧认真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那样了。”
安宁然听过无数种不同类型的道歉,有被班主任按着头不情不愿道歉的,有因为害怕受罚内心恐惧而道歉的,也有道歉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心理。
可是回顾她这短暂而平淡的一生,甚至遥望她之后的漫漫人生路,安宁然都可以断定:
不会再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做了有关他的春梦跑来向她诚挚的道歉了。
“不会哪样?”安宁然埋着头,右手食指不断的去抠弄桌面上的一个小凹槽,深绿色的课桌本身就凹凸不平,她细嫩的指肚划过桌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至少愿意和自己开口交谈了,这就是历史性的一大步进展,周彧不假思索,兴奋地回道:“我上课不会挺直了身子让你看不见黑板了!”
“咔嚓”一声。
周彧和安宁然都顿住了。
现在可不能算是小凹槽了,安宁然拨弄着那块被自己抠下的课桌残骸,像幼猫摆弄逗猫棒一样用指甲灵巧的翻转着这一小块碎片,这本该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可周彧从安宁然脸上看出了壮士断腕般的觉悟。
过了好半天,安宁然才像下定决心一般,重新将这块残片死命摁回了课桌。
与此同时,她抬起头。
这还是今天她第一次直视周彧。
“别,我就喜欢你......挺直了挡着老师视线我才好发呆。”
“然后呢?”夏夕听完整个故事,淡淡地问了一句。
安宁然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然后了,要什么然后。”
语气没把控好,有些冲。
夏夕在一旁低头走着,没接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安宁然后悔的要死,夏夕只是观察出了自己喜欢周彧,又没有义务听这些破事,刚才那句话说的太急还带了点情绪。她怕夏夕听着这么一句心头不舒服,又怕要是解释起来越说越混乱。
总之横竖都不对,要是追溯起来,就不该给夏夕多嘴说这么个乌龙,自己又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周彧身边,这只是开学临时编排的位置,明天就换座位了,到时候除了她本人,甚至连周彧都会忘记有这么个小插曲。
只是她喜欢的太久,稍微有点回应就得意忘形,恨不得将这种激动又无奈的心情昭告天下。
可惜暗恋就像是脚下踩的影子,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安宁然这边冷静下来,偷偷瞄了一眼夏夕,不像是被冒犯到的样子,她稍微松了口气。
她暗下决心,再也不提什么青春期的少女情怀了。
下了晚自习,已经九点了,安宁然和夏夕一起并肩走回寝室,校园里灯光昏暗,除了高三教学楼仍灯火通明,其余各年级的教室灯大都熄灭了。走廊的声控灯不怎么灵敏,要弄出大动静才勉强赏脸敷衍的亮那么一下。
高一和高二年级相隔的走廊拐角处有个开水房,只有高三这种重点保护年级才会每个教室配备一台饮水机。今天夜晚虽然很暗,但是借着开水房里那一点微弱的灯光,她们还是能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的。
其实看不清也没什么问题,教学楼修得方方正正毫无设计美感,就算摸黑也能趟出条道来。
安宁然就在这平坦的大道上,冷不丁跺了一下脚。
她并不是普通一个跺脚,而是拉着夏夕借她的力,两脚都离地小跳了一下,显出些和她平时气质不匹配的少女的娇嗔来,从后面看去,马尾一起一落,模样确实有些可爱。
这样一来,走廊的全貌才在夜里显露出,虽然很快又是昏黄一片,但是周彧带笑的眉眼的的确确在那一刻被照亮了。
“他是看着你笑的,他的朋友也在向他指你。”夏夕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虽然她平视着前方,但是安宁然知道夏夕刚才很快的回头看了一下。
下午才告诫自己别提这茬,安宁然避重就轻,挑了个无关键要的问题回复:“他朋友叫魏轩。”
又是一阵沉默。
她们挽着手穿过多功能厅绕开室内体育馆,住宿制学校就是这点烦,学校太大,从教室回寝室都要走个七八分钟。安宁然用她空闲那只手在校裤上擦了好几次汗,这期间她们没有交谈,久到安宁然认为夏夕已经不会再对她这种耍猴一样的行为做任何评价的时候,夏夕停住了脚步。
在小超市门口那摇摇欲坠的吊灯下,夏夕从校服兜里抽出纸巾塞进安宁然的手里,然后在安宁然极力想要找个话题打岔的时候,缓缓开口:“他们接下来大概率会到这个超市买零食。”
“啊?”安宁然这时候已经完全没兴趣了解夏夕是怎么推断得出这个结论的了,她已经听到了周彧的笑声。
“安宁然,你觉得你和他的羁绊在哪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