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寸头的小张从走廊外探头:“安宁然,徐军叫你去办公室。”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有一种不知道达摩克里斯剑下一秒会落到谁头上的危机感。
安宁然强装镇定的撑起身子,艰难开口:“他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但是他脸色不太好。”
安宁然腿一软,又滑回了座位上。
数学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平时去开水房接水的时候也会路过,倒也没觉得多恐怖,可现在被徐军单独“点杀”,安宁然这一路都是扶着墙挪过来的。
“徐军...老师,您找我?”
好险,差点说顺嘴了。
说是数学办公室,不过就坐了三个老师。徐军的办公桌在最外侧靠近门,桌上堆满了还没批改完的数学作业,一株盆栽,还有一本从魏轩那里没收的《全职高手》,现在正被徐军握在手里。
虽然他尽量不着痕迹的将书反扣在隐秘的办公桌内侧,同时随手将一本学生的练习册盖在上面。
但是安宁然很肯定,那就是一本《全职高手》第五册,还是她借给魏轩的那本。
不知怎的,安宁然突然觉得徐军也没那么可怕了。
“是这样的,”徐军把单独放在一旁的安宁然的练习册递给她,选择题全对,大题写上去的也都是正确的,“你最近进步很大啊。”
都是每天上交作业前例行和周彧对答案的功劳,安宁然想到这儿,原本严肃的表情也松懈了些。
她默不作声的把练习册收好抱在胸前,就算作业质量提高了,她觉得也不至于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来鼓励。
果不其然,徐军接着说:“等会课间你和周彧换一下位置吧。”
“为什么!”
她说话声音太大,其他两个老师都侧目。
“啊,不,我的意思是,怎么突然...啊,坐的好好的,就是。”安宁然低着头,把怀里的练习册捏的更紧了,刚才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她自己都有点懵。
“总是有任课老师给我反映,说周彧和魏轩上课太闹腾,课堂纪律不好。我才想着要不然把他们换开。”徐军难得和颜悦色的解释着,毕竟是他立下的规矩按成绩排名,现在叫别人换位置也有些说不过去,他见安宁然一直低头没说话,又追加了一句:“不过要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
这回安宁然弄明白了,徐军的意思是把周彧和魏轩分开就行,没有其他要求,但如果是她和周彧换座位,那也只是后桌变前桌,来来回回没个新意。
在这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人物面前,安宁然却突然正确的想起那天晚上夏夕那句:“羁绊都是人为。”
于是她皱起了眉头,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老师,我愿意换座位啊,就是...”
轩哥我对不起你,安宁然心里双手合十祈祷。
“就是老师,高二了,我还是想着同桌要是能在学习上帮衬着我...那更好。”那本练习册已经被安宁然攥出了痕迹,见徐军还未发话,她又小心翼翼的补充:“最近数学提升夏夕也帮了我很多。”
夏夕全班第四,能和夏夕比对的,那也只有...
安宁然紧张的要死,她现在终于明白当老师的焦急了:答案都喂到嘴边了!倒是开口啊!
“那你和魏轩换一下吧。”
这一路安宁然走得格外引人注目。
旁人先是看见一个女孩规规矩矩走出办公室,然后从办公室门口直接飘逸滑了出来,无声地举起双手欢呼一阵后,马不停蹄地冲回教室,等到了教室门口,又慢下来,用练习册扇风降温,然后整个人垮下去,垂头丧气地开门进去。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呐。
“魏轩,徐老叫我们换位置。”因为感激,安宁然将“徐军”还换成了尊称。
她尽量装的云淡风轻甚至言语里还透出了三分不情愿,以打消魏轩和周彧的猜疑。
末了,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添了句:“都是你们上课太吵了,我和夏夕被迫分开。”
两个男生不疑有他惭愧地低下头。
倒是夏夕,坐在后面看书,听到安宁然正义の谴责时无情地冷笑了一声。
她和魏轩挨得近,把箱子移个位基本上搬迁工程就完成了一大半。
可安宁然一碰上魏轩的桌椅就后悔了:“不行,我要连着桌子一起换。”
这些桌椅是学校几年前购置的,还是一直拖到原先的土黄色桌面都开始大量的掉漆,表面开始脱落才不得已换上新的一批,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完好无损的学生桌几乎是屈指可数。
魏轩大大咧咧惯了,那课桌一写字晃得跟航海一样,再加上那个缺个螺丝的椅子,配套使用跟坐在风暴天的轮船上没两样,安宁然对魏轩高超的平衡技巧肃然起敬。
她可没那本事,也讲究的多,这套桌椅是她挑选了好久,从楼上的空教室辛辛苦苦搬下来的,坐在上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杂音,也不会左右晃动。虽然还是避不开所有学生椅的通病,坐在上面一整天会像接受满清十大酷刑一样生不如死,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问题,怨不得椅子。
魏轩没什么意见,说换就换。不过课桌里都堆满了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什,一样样挨个掏出来实在太麻烦。
还有三分钟上课。
一不做二不休,安宁然铆足了劲,想要一鼓作气把整张桌子抬过去。
就看见有人先她一步。
周彧这回倒是老老实实穿上了校服,他站起来慢条斯理把袖子整齐折三折,冲着安宁然一笑:“我帮你。”
他体态挺拔,连这种使蛮劲的活路做起来都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安宁然屏住呼吸,呆立在一旁看周彧双手握住课桌两端,弯腰抬起课桌。他的动作潇洒肌肉线条微微绷紧,浑身发力,然后...
“诶。”
课桌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哈哈,这个桌子有点沉啊。”周彧尴尬地笑了两声。
刹那间,安宁然的内心被无数的问号充斥。
夏夕把自己的课桌推开,无奈的看了他们一眼:“大哥们,这两步路你们不能推过去吗?”
等安宁然安顿好自己,历史老师也带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踱进了教室。
历史课又名冥想课,安宁然脑子很乱,正好需要一大段时间来梳理一下思路。
总的来说,她现在被:成为周彧的同桌的狂喜以及周彧为什么会抬不起课桌两件事情同时苦恼。
但似乎这两件事情都不是她能想清楚的。
周围传来了交谈声,很轻,之后声音才慢慢变大。
是历史老师让同桌互相抽问上一节课学的知识点,不过安宁然仔细听了一下,同学们大都是在讨论八卦以及等会儿吃什么,并没有人在回顾知识点。
周彧把历史教材翻到了后面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故事,正好,周彧不找她抽背也好,虽然他们是同桌,不过现在安宁然还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周彧。
不,应该说,安宁然还无法控制自己以什么样的态度对面对周彧。
“喂,”周彧轻轻在课桌下碰了她一下,提醒她回过神,“老师下来了。”
郝建国正背着手下来巡视,眼见就要走到他们面前了!
安宁然连忙翻开书,连多少页她都不知道!
现在只求郝建国能走快点!
可偏偏郝建国走到安宁然旁边就停下了,像是要听听他们的抽问进度如何了。
艹,百家争鸣讲完没有,怎么还不走啊,艹艹艹,到底多少页啊,我什么时候给荀子头像上画了朵花啊!
比起安宁然在那里满头冷汗,周彧就镇定多了,他把书举起来,装模作样的看了眼一片空白的教材,然后清清嗓子,以一种严谨认真求实的态度询问安宁然:“请问,孔子创立私学...”
为了听到安宁然的答案,周彧凑得很近,安宁然几乎都要溺在他清亮的带着对知识探究的眼眸中。
郝建国微笑的点点头走远了。
“孔子创立私学那张图片上一共有几人?”周彧飞速补完这一句。
好吧,是她想多了。
安宁然抿嘴笑了起来,没接话。
晚一点的时候,晚饭结束走在回教室的小道上的时候,安宁然还在思索着。
虽然夏夕常说要是她匀出一点思索周彧的时间来思索一下学习的话,清北随她选。
安宁然还反驳过要是真拿出那个时间学习别说清北了,哈佛都不是梦。
“话说回来,”安宁然停下来认真抬杠,“你说真有人喜欢学习到这种地步吗?”
“关峰。”夏夕答得很快。
安宁然耸肩:“我还是觉得他更喜欢上官风一点,我给你说啊,昨天我在寝室洗漱的时候...”
她一聊起别人的轶事简直没个停,夏夕一巴掌狠狠拍在安宁然背上:“有这个时间好奇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还有,别驼背。”
这一掌打下去的安宁然都快要吐血:“这...这是...妈妈的感觉。”
夏夕是下了狠手的,安宁然不敢再把背部暴露在夏夕面前,刻意沿着路边白线慢慢地走。
不过这样一打闹她也想开了,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也实在没意思。
好友是后桌,心上人是同桌。还瞎寻思些什么。
知足常乐,安宁然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晚自习上课打铃时在草稿本上写下这四个字,不过她觉得矫情,又很快涂掉,撕下那一页扔进了废纸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