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挣扎得再久，也依旧无法摆脱宿命的。
这句在我心底压抑了五年的消息。
终于还是在林晚月出现的时候，发了出去。
我关掉了屏幕，转身走上飞机。
飞行的颠簸中，我看着下方的云海，有种恍如隔世的的错觉。
我曾以为，自己跟江耀在一起，一辈子都没有坐飞机的机会。
从前无数次我跟他提起自己想要出国旅游的事。
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说他没时间，说工作太忙。
那时候我不懂他的感情，还善解人意替他找借口。
觉得他是辛辛苦苦在为了我们的未来打拼。
甚至主动在家里人面前替他说好话。
直到看见云盘里那一千多张被他记录下来的机票。
我才知道自己蠢的厉害。
爱你的人，哪怕一个周末，都要抽时间飞出国。
只为了能跟你共进晚餐。
不爱你的人，天天跟你同床共枕，也永远对你没空。
当时被江耀拒绝后，我自己又不敢去太远的地方。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一辈子都迈不出那个省份。
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主动跟他说分手的一天。
更没想到，分手后，不仅没有被打倒。
还能如此勇敢地一个人奔赴异国。
我干涩的眼眶疼的厉害。
伸手去揉的时候，却摸到一脸湿润。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没认清过他。
想到刚认识的时候，他才大学毕业。
我们通过校招，进了同一家公司里。
同一批实习生中，他出色的过分，工作也很认真。
我无数次被他吸引，为他着迷。
借着请教工作的名义，我渐渐和他熟悉起来。
他表面上看着温润，实际上整个人却淡漠的厉害。
我将跟他的交流从工作慢慢转移到感情上。
他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三次。
在我准备要放弃的时候，他却主动约我看了一场爱情电影。
到现在，那场电影演什么我不记得。
甚至连名字都忘了。
只记得漆黑的环境下，那晚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他近在咫尺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一旦谈及感情的问题，他就像跟我隔了一堵厚厚的墙。
让我看不穿，让我摸不透。
但那时候我的勇气像是用不完，希望也耗不尽。
他越是冷漠，我越是热情。
直到实习期结束，他答应了我的追求。
转正当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定了一束黑骑士玫瑰到公司里。
亲手交到他手上。
7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脸上的表情。
错愕，惊讶，带着羞愧。
总之没有开心。
我没多想，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毕竟网上说，男生唯一一次收到鲜花可能就是死后献祭。
我以为我是做了正确的事情，我以为我让他变得跟其他男生不一样了。
可实际上，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的闹剧。
我的举动被老员工传到领导耳朵里。
他第二天就被调去了另一家分公司。
自此，我们再也没有在同一家公司里出现。
那天晚上，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次争吵。
他说不希望我这样张扬，他只想低调的谈恋爱。
我这样的举动几乎毁了他事业的起步。
给他全优的实习成绩上添了个败笔。
以后公司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个被女生送花的恋爱脑。
没有人关心他是哪个大学的，哪个专业的，实习期又有什么样的成绩。
领导将他调走，就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跟他争论，他说我幼稚，说我头脑简单，说办公室恋情不管在哪里，都为人不耻。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事，害怕得哭了一整晚。
不停的跟他道歉，甚至还说亲自去求领导。
想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他那晚没有回复过我一句。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叫冷暴力。
因为愧疚，我不敢对他提要求。
不敢胡闹。
但好在他后来还勉强能做好男朋友的本分。
我们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谈了一年。
没有经历过所谓的热恋期，就直接陷入了平淡里。
可笑的是我那时候还在安慰自己。
平平淡淡才是真。
现在看来，头顶绿帽才是真。
什么生性冷漠。
不过是因为他的热情给了另一个人。
跟我隔着遥远的距离，不过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直到转正一年之后遇见我现在的上司，他才告诉我。
当时实习结束，是江耀亲自去求领导。
想调去另一家分公司。
他说不想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工作。
更可笑的是，听见这句话，我第一反应是，我终于不用自责了。
我没有毁了他重要的事业。
领导因为这件事，对我一直有些同情。
加上我工作也努力，他都尽可能地提拔我。
结果最后我还是因为江耀，拒绝了几次他的好意。
要不是发现那一万多张照片，恐怕这次，我还会为了他拒绝出国的机会。
现在想想，喜欢出国，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出发？
在一起五年，就因为他一句受过情伤，我连情人节都没过一次。
结果他转头就发去国外，借着工作加班的名义跟林晚月看演唱会通宵庆祝。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很久之后。
飞机终于落地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吸了吸堵塞的鼻子。
原来一个人坐飞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怪不得他能来来回回那么多次。
拖着行李走出机场那刻，就像迎接了属于我的新生。
可就我在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够独自熬过失恋的低落期时。
打开手机那刻，看见屏幕上他发来的数不清的消息。
破碎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牵动。
婚礼开始前，似乎是见到我还没出现，他有些急了。
然然，你在哪？是不是堵车了？我去接你，你给我发一下位置。
可惜我们的婚礼太过简陋，就连找我，都不知道该联系哪辆车。
他字里行间的语气越来越急躁。
还没到吗？是不是今天不好打车？怎么不回我消息？
8
我手指缓缓在屏幕上滑动。
视线渐渐模糊。
直到婚礼开始，他还没见到我，语气急的快要发疯。
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我影响情绪。
终于不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可惜，我已经看不到了。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是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
他取消了婚礼，并且因为我的失踪报警了。
在他看来，我只有失踪出事，才有可能不回他的信息。
我唇角扯出苦笑，犹豫两秒，给他回复一句。
不用了，我没事，已经分手了，以后就别联系了，祝福你能得偿所愿。
这句话说完，我删除了拉黑了他的账号。
因为他以前的强烈拒绝，我们没有在任何社交平台上公开过任何合照。
现在分手，竟然连一个可以清理的东西都没有。
在一起五年，痕迹少的可怜。
我按照上司发来的公寓地址打车。
上车那刻，江耀的朋友给我打来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我眉头紧紧皱起。
他撮合江耀跟林晚月的事情，让我现在想起来都恶心的反胃。
只迟疑了两秒，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跟江耀分手了，他这种垃圾朋友更和我没关系。
本以为我们的交情，应该就止步于这通电话了。
可没想到，一分钟后，他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江耀找不到你，已经急疯了，刚刚报完警，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我连他人都找不到，你能不能行行好跟他报个平安？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之前是我错了，我也是婚礼上你失踪了才知道江耀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以后我一定消失在你俩的生活里，你就别跟他赌气了行吗？
若是以前，听见江耀能紧张我，或许我会当场买返程的机票跑回去。
然后毫不犹豫地原谅他。
那时候的我眼里，江耀就是天大的事。
什么工作，什么旅游，都比不上他一个笑脸。
比不上窝在他一旁温存。
可现在，提起他的名字，我只剩下厌恶和漠然。
看完消息后我直接删除了短信，也没回复。
等车开到公寓楼下，却收到了上司发来的一条信息。
他说江耀去找他问了我的下落。
他不知道我出国没跟江耀商量的事，就说漏了嘴。
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看见这句消息，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犹豫两秒才给他回复过去。
没事，反正他也不可能来找我。
他现在应该忙着筹办跟林晚月的新婚礼了。
我不过是他人生中不愿意承认的一段过去。
沉了口气，我提着行李箱走进公寓里。
幸好这边的同事不错，不仅将我领到房间门口，还帮我收拾了一下房间。
偌大的行李箱只装了点生活用品，规整起来也不费时间。
忙完后我就跟她一块下楼吃饭。
随口问了问附近商场的位置，想给自己重新买几套能换洗的衣服。
只是等我提着一袋子衣服回到公寓楼下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9
江耀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冬天异国的街头冷的浑身发抖。
一边朝手心里哈气，一边抬眼看着我住的那间公寓。
听到脚步声时，他回过头，跟我迎面撞上。
疲惫憔悴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没等我开口，他就凑了上来。
主动伸手替我接过沉重的购物袋。
语气里带着谨小慎微地试探：
“你怎么忽然出国了？不跟我说一声。”
“婚礼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以后想在国外办婚礼也可以，等我——”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心虚到甚至不敢问我离开的原因。
卑微的表情像极了我过去的五年。
可惜我现在才发现，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概以前是我对他的爱让我眼里有了滤镜，现在不爱了，竟然发现这个人也就一般。
没等他说完，我就开口打断道：
“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来找我，你这样只会让我困扰。”
我从未曾设想过，这样绝情的话最后会从我口中说出。
话出口的一瞬，我脚步顿住，眼底闪过愕然。
他显然也被我冷漠的态度伤到，握着购物袋的手紧了又紧。
喉咙不断吞咽。
最后犹豫半晌，只问了一句：
“能给我一个原因吗？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了，我和晚月就是同学，没有其他的........”
“你当时明明也没说什么，为什么今天就.........”
我接过他的话开口：
“为什么今天就这么坚定地要跟你分手？为什么听完你辛苦编出来的理由不相信你？”
江耀眉眼间有一瞬的慌乱，转而冷静下来。
“我编什么理由了？有什么误会你不能告诉我吗？你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同学聚会你不是也去了，为什么还要无理取闹？要是真有什么，我怎么可能叫你？”
我被他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表情气笑出声。
“你同学为了刺激林晚月跟你和好才叫我去的，不是吗？他还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再说什么是误会？你电脑里上万张林晚月的照片是误会，还是那一千张机票是误会？又或者五年来送给我所有月亮元素的首饰是误会？”
“还是说，你昨晚给林晚月发去想复合的消息是误会？”
“江耀，你骗我可以，别连自己都骗了。”
他没想到我会看见他云盘里那些藏了五年的秘密，脸上闪过一抹恼怒。
“你看我隐私？你能不能尊重我？那些就是忘记删除了，没什么别的意思，至于复合的消息，也就是发着开玩笑的而已，我都要跟你结婚了，怎么可能跟她复合？”
“你能不能别多想了？这五年我哪对你不上心了？你这么怀疑我？”
10
我烦躁地揉了揉发胀的眼眶。
回忆起五年里的细节，心脏都酸涩起来。
“你的确上心，只要你提前下班，都会给我绕路带一块你们学校门口的巧克力蛋糕，每一次纪念日，我都能收到礼物，每一次换季，不用我说，也能收到新的衣服。”
“只是可惜，巧克力蛋糕是林晚月的最爱，却是我严重的过敏原。时隔五年，你能记得她不喜欢柠檬的味道，却记不住我过敏的东西。”
“我们纪念日的礼物都是你设计出来打板的样品，做工精致的成品都寄给了国外。”
“换季的新衣服也是特意买了两份，等我试穿后，你看见适合她的。才会送给她当做礼物。”
“江耀，我不是林晚月的试穿模特，更不是你们爱情里的工具，你爱我的每一秒，都是拿我当成了林晚月的影子，她渗透进了我恋爱里的各个角落。”
“我真的累了，尤其是在发现你每一句骗我的话背后，都是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都是无数张带回来的照片，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
他的脸色在我一句句质问里苍白下去。
攥着购物袋的手都用力得发抖。
我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转身上了电梯。
这次，他没再跟上来。
本以为我们五年的感情，已经彻底走到终点。
我将衣服简单的洗了一遍，挂起来晾干时，门外却响起敲门的声音。
打开后，是一束我最喜欢的白玫瑰。
江耀的脸从旁边出现，目光里带着卑微的哀求。
“你说过，你最喜欢白玫瑰，最喜欢我。”
“我知道我从前是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但那不过是我想遵守以前的承诺，没有别的意思，我跟她早就是过去的事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以前是我没有顾忌过你的感受，本来想着等结婚了，我就跟她彻底划清界限，没想到前面的事会被你翻出来，以后我的世界都围着你转，好吗？能不能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我看向他的目光里只剩下冰冷，再没有往日的爱意。
他现在越是表现的爱我，只会让我觉得自己以前更加廉价。
怀里的玫瑰清楚地表明了他不是记不住。
只是在一起的五年里不想用心。
他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见我没有丝毫反应，江耀语气焦急起来。
“我知道你不信我，我已经跟公司申请了调来国外，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的。”
看着他双眼通红，嘴唇颤动。
我忽然笑了。
“江耀，你说过，别让感情影响了你的工作，你不要你的原则了吗？”
“我记得，你为了让我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可是自己主动申请了调去另一家分公司，我愧疚了整整一年，现在这算什么？”
他脸色瞬间惨白。
神情写满了慌乱。
“我........我就是.......”
没等他想出来一个理由，我直接后退一步将门关上。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改过自新。
只相信回头就会重蹈覆辙。
同样的书，不管看几次，都只有相同的。
唯一加深的，只有看书过程里的情绪。
每个人只有一次伤害我的机会，如果我第一次选择了原谅。
那第二次就是我活该。
这五年自作自受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厌恶了。
现在我好不容易从梦魇里清醒，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去。
第二天我下班时，却看见江耀的身影等在公司楼下。
满脸遗憾地对我开口，说他调到国外的申请被驳回了。
我点点头，没有任何情绪。
他说他当晚就要回国了，我没看他，只说自己晚上要加班工作。
或许是没想到在我这里，工作有比他重要的一天。
江耀脸上有些愕然。
反应过来，一边叮嘱我在国外生活的注意事项，一边在手机上订票叫车。
我听在耳朵里，心底止不住地反胃。
忍无可忍时，我猛地停下脚步，朝他开口：
“林晚月刚出国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叮嘱她的？”
一句话彻底让江耀沉默下来。
再没了声音。
回到公寓里，之前的上司才给我发来消息。
说江耀出国的申请被他拦住了，让我好好工作。
我感激地发去谢谢，心底泛起暖意。
当晚江耀回国前又给我发了几条消息，说自己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我。
让我一定要等他。
可惜全部被拦截在黑名单里。
等我看到，已经是一周后。
他这次没说谎，周末的时候，他又飞了过来。
再次看见他，我心中连厌恶的情绪都少的可怜。
就像看着一个街头的陌生人。
现在想想，或许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异国恋。
至于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他将用在林晚月身上的那一套，又在我身上实施了一遍。
可惜，我没给他任何好脸。
他第三次飞过来时，就已经找不到我居住的地址。
我早已经搬去了另一个城市。
上司也不可能再跟他透露我的任何消息。
我手机上拦截的消息越来越少。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头撞见我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
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见了心碎。
就像当初的我。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质问我的资格。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国外看见过他。
很久以后，才听上司说，他在国内因为严重的工作失误，被开除了。
我淡然一笑，开口道：
“嗯，那还挺遗憾的，不过都跟我没关系了。”
至此，我们的五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