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陈安珑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此时的异样表情。
相反,她眼睛紧紧盯着对座那个面容俊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有些兴奋。
当然,她并不是看上了那个叫做李贤的后唐皇子。对于她来说,男人比比皆是,不多他一个。
事实上,她认为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这些年来,她虽高居皇太女之位,但这位子坐得却并不安稳。
五个公主中,除了五公主年纪尚幼,其它三个公主都不是碌碌之辈。
大公主陈安璇温柔恬静,善解人意,最得皇帝宠爱;三公主陈安珏弓马娴熟,果敢豪爽,在朝中也颇有威望;四公主陈安珲更是个野心灼灼之徒,在皇太女已立的情况下,还大肆在朝中培植势力,觊觎自己的位子。
而自己,父亲早亡,无依无靠,又因所处地位特殊,不能明目张胆的拉拢朝臣,怕引起母亲猜忌。
这些年来,声势都被这几个姊妹压下去了。
偏偏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对姊妹们的一切小动作视而不见,放纵自流。
却抓自己犯的一些微末错误大做文章,严厉斥责。
桩桩件件,都让她产生了极强烈的不安感。
历史上无数血的教训告诉她,一旦失去皇太女的身份,就会被那些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饿狼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她能抱紧的唯一护身符,就是母亲。
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获得母亲的欢心,只要母亲不答应,没有人能够动摇自己的地位。
为此,她去了解母亲的各种喜好,日夜问安,在母亲身体抱恙时手捧汤药,随侍左右……
至于这个质子,她得到的消息说是文采出众,至于武艺方面——她心里有些不屑。
以后唐的国力、人才,教导李贤的人能有从小教习自己武艺的长安一剑李笑笑高明吗?
这种送上门的表现机会可不能让陈安珏那个丫头夺走了。
李贤一直冰冷得漠然的眼眸终于闪过一丝兴趣,他拱拱手:“那便请殿下赐教了。”
知道此事已无法阻止,皇帝眼神冰冷,挥手示意摒退下人。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陈安珑能够战胜李贤,这样颜面损失得还不算大。
若输了……
宫女宦官、乐师舞者们有序离开了麟德殿,偌大的宫殿显得有些空旷。
李贤和陈安珑各执一剑,步入大殿中央。
互相见礼,陈安珑眼中厉色一闪,抢先出招。
锋锐的长剑如一道银色闪电,划破空气,直刺李贤胸口。
李贤目光微凝,手臂轻抬,横剑于胸前。
两把剑在李贤身前短暂的交汇,又迅速分开。
初次交锋,陈安珑有些讶异,对方的力量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强。
但她的自信没有半分削减,手臂轻颤,极为灵活的改变了进攻方向。
……
秋雯和冬临从麟德殿出来后,在净房并没有发现陈安歌的身影。
二人便兵分两路,冬临回宫查看,秋雯则在麟德殿附近寻找。
寻了一会儿,都没有看见自家主子,秋雯有些着急。
虽说是在皇宫重地,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她想起了之前几次主子一个人在宫里头乱逛发生的惨剧。
跑去和小宫女踢蹴鞠,入宫觐见的长公主恰巧经过,球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接冲着长公主脑门去了,帽子砸掉不说,额头还青了一大块。
在皇帝宠爱的刘如意宫旁清池投喂金鱼,好家伙,半池子的金鱼都给撑死了。
更别提她突发奇想在太液池边抓青蛙,失足掉入水中,折腾得半个大明宫的人都手忙脚乱的事了。
要不是贵为公主,又有皇帝宠她,就算单拎这些事中的任一桩,都够让她人头落地了。
想到这里,秋雯有些无奈,自家主子明明性子和善单纯,怎么偏偏这闯祸的本事却这么大。
今儿又是皇帝在宴请后唐皇子,算是涉及外交方面的大事。
要是娘子在这时候又惹了什么祸,失了赤朝的体面,就算皇帝想护着她,那些谏官们的口诛笔伐也会把她批得体无完肤。
嗯?她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抬头四处望望,只见不远处在树木掩映之下的望月亭中,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
她悄悄走近一瞧,心头一喜,找到了!
“娘子。”
陈安歌和宋清扬正在聊后唐战事情景,地理人文,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扭头。
“秋雯?你怎么出来了?宴会结束了吗?”
“殿内后唐皇子正与皇太女殿下比武呢,陛下让我们都退下,我和冬临便来寻你了。”
难怪娘子出去这么久都不见归来,原来是有佳人作伴。
秋雯看了看含笑向她致意的宋清扬,心中似乎一片了然。
闻言,陈安歌露出了一脸兴奋的表情:“二姊在和李贤比武?这可有点意思。走走走,赶紧回去看看。”
拉着秋雯跑出去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转身来,向宋清扬拱手:“恕罪恕罪,改日再与宋校尉畅谈一番。”
宋清扬望着她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眼眸中的笑意愈深。
陈安歌并不清楚的是,这其实是一次有预谋的“偶遇”。
宴会上,宋清扬见陈安歌起身离开后一直未归,便也寻了个由头出来。
就见到了月光下亭中静坐的身影,与麟德殿的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微翘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小而精致的鼻子微微翕动,粉唇轻轻抿起。
与往日欢快亲切的面容不同,今日的她似乎带着些悲伤、带着些孤独。
不知怎地,宋清扬心头一动,竟生出了一种想要去安慰面前那个女子的冲动。
所以,就有了那一句“公主殿下真是好雅兴。”
直到陈安歌的背影完全在眼中消失,他才敛去了笑意,眸中星光黯淡下来。
天边一朵云缓缓遮住了那轮圆月,四周愈加昏暗,连虫鸟鸣叫的声音都低了下来。
他正了正衣冠,融入了黑暗之中。
离去的黑影,却与麟德殿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