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来人。
贺怜昼,回来了。
真要说起来,若是没有谢岸殊的出现,我同贺怜昼,多半是要成婚的。
贺家同沈家是世交,关系密切。
我和贺怜昼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几乎处处形影不离。
他会在我被教书先生处罚时,挡在我的身前,不允许我受半点伤害。
也会在父亲罚我跪祠堂时,偷溜进来,递给我西市的糕点,哄我开心。
看我吃得满嘴点心,他撑着脸笑得散漫,指腹轻柔拂过我的唇角。
“慢点吃,我又不会同你抢。”
所有人都默认,我们会成婚。
可偏偏,我在后来遇见了谢岸殊。
向父亲提出非他不嫁时,贺怜昼就站在一旁。
光影晦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记得尘埃落定后,贺怜昼来找我,他垂眸望着我,像是悲伤又像是不舍。
“清梨,只要你开心便好。”
“愿你往后,得偿所愿,平安喜乐。”
那日之后,他自请镇守边疆,再未回京。
我几乎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周婉被毫不留情地斥责,脸色一阵青白,最终落了几滴泪,楚楚可怜地想拉谢岸殊。
却看见,他的视线在我和贺怜昼间流转。
定格成眼底的不甘和警惕。
望着少年熟悉的脸庞,我仿佛被人用刀架在颈间,有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我害怕他怪我,更怕他厌恶了我。
长久的寂静后。
贺怜昼懒懒勾唇,几步上前,将我拥入怀中,清越的声线低低入耳。
“清梨,我回来了。”
“这些年,你可有得偿所愿?”
压抑已久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我死死抱住少年劲瘦的腰,任凭眼泪滑落。
带着哭腔哽咽开口。
“贺怜昼,我一点也不好。”
“你这些年,为何从不回来看我?”
闻言,扣在我肩头的手掌力道更紧了些,贺怜昼叹了口气,语调歉疚。
“嗯,是我不好。”
“但如今我回来了,你再不会受委屈。”
贺怜昼回来后,我陪着他走遍了京城。
世事变迁,许多地方都已同五年前大不相同了,看完后少年长睫微颤。
他垂眸,深深望着我。
“我好像,真的离开太久了。”
“不过现在回来,还好也不算晚。”
如羽毛挠过,我的心底莫名一动,只好慌乱地移开视线,还没来得及开口。
人群忽然骚动,不时传来声声惊呼。
明月见状,立刻挤上前去,回来后,她的神色有些复杂,犹豫着朝我开口。
“前头,似乎是周婉小产了。”
“我刚刚问了人,说是她一时不察,在路上摔了一跤,然后便流了很多血。”
“谢公子,如今正到处找大夫呢。”
我愣了片刻。
而后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走上前。
母亲自小教过我医术,虽然只是皮毛,周婉又同我不合,但到底人命关天。
抛却我和谢岸殊的纠葛,她于我而言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母亲,如今性命攸关。
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周婉疼得脸色惨白,看见是我也无力抗拒,她竭力睁开眼睛,虚弱开口。
“救救我……的孩子。”
我把了她的脉,柔声安慰她,安抚她的情绪后,又叫人拿了热水来。
忙得满头冷汗,才算稳住了情况。
松了口气,我站起身,正准备吩咐人将周婉送去最近的医馆,一道身影闪过。
猝不及防间,我被大力推倒在地。
腕骨狠狠擦过地面,锥心刺骨的疼痛,我忍不住抽了口气,这才看清眼前人。
谢岸殊将周婉护在身后,死死盯着我。
双目赤红骇人。
“沈清梨,你要做什么?”
“你就这么恶毒,非要害死她吗?”
明月将我扶起来。
看见我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委屈。
“谢公子,你长不长眼睛啊?”
“周婉小产,是小姐不计前嫌,替她看病,保住了她的性命,你看不见吗?”
周遭的人纷纷出声附和。
谢岸殊闻言,脸庞有瞬间的不敢置信和茫然,他的视线划过我的腕骨,脸色一白。
忽然失态般朝我走了一步,嗓音颤抖。
“清梨,你听我解释。”
“我刚刚只是太急了,下意识以为你……”漠然地避开他的指尖,我退后了一步,生生忍下泪水,自嘲般勾唇一笑。
半晌,我平静地望着他。
“谢岸殊,你知晓我为何不原谅你吗?”
“因为我从来不信,失忆,会让一个人忘记所有的爱意和他所爱之人。”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变心的。”
“哪怕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再见到所爱的那个瞬间,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平心而论,我甚至不怪你。”
“忘了我也好,爱上旁人也罢,我同你的纠缠,说到底,只是你不够爱。”
“这件事,我怪不了任何人。”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他对我,终究没有那般深刻情意。
话落的瞬间,谢岸殊身形一晃,漆黑的眼底缓缓浮现刻骨的绝望,他不住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清梨,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是爱你的,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求求你了,别厌恶我好吗……”漠然地望着谢岸殊失态般地落了泪,这一刻,我的心底却毫无任何波动。
空气中荡开我清冷的声线。
“错了,谢岸殊。”
“如今我早已不在意你是否还爱我了,这些话,你大可不必再说。”
灯火阑珊,交相辉映。
而我决绝地转身,提起裙摆走向长街尽头,再没给身后人半分眼神。
“况且,你如今对我而言。”
“脏得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