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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奇案团宠女判官女主角有几个

南歌北堂渊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古代悬疑推理+明朝架空+团宠(双洁青梅竹马1V1)+群像多cp,主破案】鸾带,绣春刀,飞鱼服,外加一支别在腰间的狼毫笔,南歌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人人皆知,她是锦衣卫的“女判官”,冷血无情,戴着半面铁具,不见全貌,好钻死者棺材,笔走龙蛇。至于画了什么,无人知晓。南歌有云:“本官执笔,画人画骨,坐钓世上人心鬼胎。提起刀,逐真追凶,斩尽天下魑魅魍魉。至于其他事,与我何干?本官,只判案。”太子殿下:“南大人,宫中有宴,来吃席吗?”南歌:“不去。”“南大人,说媒的来了。”南歌:“送客。”北堂渊:“有命案。”南歌:“来了!”

主角:南歌北堂渊   更新:2022-12-17 17: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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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歌北堂渊的女频言情小说《大明奇案团宠女判官女主角有几个》,由网络作家“南歌北堂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悬疑推理+明朝架空+团宠(双洁青梅竹马1V1)+群像多cp,主破案】鸾带,绣春刀,飞鱼服,外加一支别在腰间的狼毫笔,南歌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人人皆知,她是锦衣卫的“女判官”,冷血无情,戴着半面铁具,不见全貌,好钻死者棺材,笔走龙蛇。至于画了什么,无人知晓。南歌有云:“本官执笔,画人画骨,坐钓世上人心鬼胎。提起刀,逐真追凶,斩尽天下魑魅魍魉。至于其他事,与我何干?本官,只判案。”太子殿下:“南大人,宫中有宴,来吃席吗?”南歌:“不去。”“南大人,说媒的来了。”南歌:“送客。”北堂渊:“有命案。”南歌:“来了!”

《大明奇案团宠女判官女主角有几个》精彩片段

南歌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这次的死者,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朝礼。

几个时辰前,被刑部的人判定为:醉酒后意外失足,溺水身亡。

他口鼻处,有浓烈的酒气,嘴角边,还残留了一些呕吐物。

南歌查看死者的喉咙深处,并未发现砂粒或淤泥。

死者的面部苍白,发丝半干。

刑部的仵作,给出了尸检结果,是溺水身亡。

然而,仵作究竟有没有认真勘验尸体,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南歌一个外行,也看得出来,张朝礼不像是淹死的。

需要等他们的验尸官,进一步勘验尸体,再做计较了。

如是想着,南歌当着众人面,把手里画好的人像,折叠成了豆腐块大小,塞进自己腰间的鸾带中。

隔着几丈远的围观者,全身缟素,边抹着眼泪,边偷偷打量起南歌来:

一袭御赐的红色飞鱼服,锦衣鸾带,腰挎绣春刀,半面铁具遮容,透着一股冷气。

南歌转动了几下手里的狼毫笔,利落的挂到腰间。

她背起双手,打量着人群里的人,试图搜寻出可疑面孔。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议:“不知道她在画什么?”

“据说她能听懂尸语,但凡死者生前见过凶手,她都能根据尸语,描摹出凶犯的某一五官,以此,追缉真凶。

最灵的是,通常在五日内,凶手的五官会一一显现。”

“这么神?”有人提出了质疑,不屑道,“我看,是装神弄鬼,徒有虚名罢了。

老爷不是意外身亡吗?锦衣卫还跑来掺和作甚?是存心要让老爷尸骨不寒吧。”

闻言,站在门边的锦衣卫瞥向这些御史府里嚼舌根子的人,冷哼一声,轻飘飘道:

“不信,自己躺进棺材试试,看我们南歌大人,能不能帮你们找出凶犯。”

众人噤了声,均低下头,不敢再妄论。

眼前他们议论之人,就是北镇抚司里,专查刑案,素有“女判官”之称的南歌,锦衣卫千户。

据说面容有恙,一直以铁具遮容,不苟言笑,铁面冷血。

年纪虽不大,但杀人不眨眼。

御史府的大公子张子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拢起了眉心。

他望了眼棺材旁边的南歌,心生不悦,怕她会对父亲的尸体,做些什么。

听说之前,北镇抚司带回去的尸体,通常会被他们的验尸官,开膛剖肚。

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有违天理啊!

那个鬼衙门里,都是些心狠手辣,离经叛道之人。

遇到他们,真是倒了大霉。

张子良如是想着,却也不敢吭声。

只因北镇抚司办案,直达天听。

当朝为官的,谁不畏惧他们?

皇亲国戚在这些人面前,也都不敢造次,谁让他们可直接越官阶,随便拿人。

那镇抚司里的诏狱,就是人间地狱。

张子良擦着冷汗,回头瞪了眼身后的下人和女眷们,警告他们别乱嚼舌根,惹恼了这些锦衣卫,吃不了兜着走。

他略显忧虑的看向灵堂里侧,刑部的人,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爹张朝礼,是死于意外,醉酒落水,人才没的。

怎地快要下棺之时,北镇抚司的人却来了?

这些锦衣卫一来,性质可就变了。

意外变成了谋杀,还是当朝正二品官员,死于皇城重地,这绝非小事。

张子良又擦了下额角的冷汗,见南歌的身影,忙上前一步,作了一个揖,小心翼翼的问道:

“南大人,家父究竟因何而亡?

刑部的人与我说,他是醉酒落水后,意外溺亡的。

仵作也已经验完尸,证实了这个论断。”

南歌单手扶在腰带上,清清冷冷道:“真相,就在我描摹的画像上。

五日后,凶犯全貌,便可一一呈现,本官自会捉住他。”

她回头看了眼棺木,补充道,“等再验一遍尸体,你们才可以替张御史下棺。

尸体先放在这里,谁都不许靠近。”

南歌那遮在面具下的半张脸,看不出何种表情。

冷冷的幽光,镀在面具之上,让人不寒而栗。

张子良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听南歌的意思,他爹是被人谋杀。

心里打起了鼓,张子良不时偷觑南歌,难道这位女判官,真能听得懂尸语?

“有劳南大人了。”张子良客客气气着,又作了一个揖。

南歌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落在那些女眷身上,她的目光下移,注意到地面上多起来的蚂蚁。

方才踏入这里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些不请自来的小东西们。

蚂蚁围在几个女眷的鞋边转。

南歌走到那些女眷身边,踩了踩地面,黏黏腻腻的。

这几个人的鞋底,怕是在哪里踩到糖水了吧?

她打量了几眼这些低垂着眉,眼眶通红的女眷们,指着她们脚上的绣鞋道:“几位夫人,请把脚抬起来,我要查验一下你们的鞋底。”

女眷们瑟缩着,彼此凑近了几分,怯然的看向南歌,不明所以。

南歌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她们看不真切,但这位女千户裸露在外的嘴,却是朱唇皓齿,有美人胚子的模样。

然而,对方嘴角没有丝毫笑意,言语间,也不带任何情感。

诚如外界所传,这位北镇抚司专管缉查凶案的南歌大人,就是地狱里来的判官。

不会与人温言软语,一点女儿家的柔和都没有。

传言还说,她是位宦官。

没准,是真的。

南歌扫了眼对自己避之不及的人,她习以为常,也没在意,而是蹲下身子,查看地面蚂蚁的走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抬起脚。”

几个女眷互相看了一眼后,相互搀扶着,纷纷抬起了一只脚。

南歌歪着头,检查几人的鞋底,发现她们的脚下,都踩了黏腻的东西。

南歌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匕首,卸去刀鞘,直接将其中一人鞋底上的残渣,挑到了匕首上。

起身,南歌嗅了嗅匕首上的残渣,有糖膏的气味。

南歌判断,她们几人可能是在同一地方,踩到了地面的糖膏,将之携带进灵堂。

看这些蚂蚁的数量,她们应该在灵堂这边,呆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会招来如此多的蚂蚁。

奇怪的是,距离张御史身亡,才不到几个时辰。

她们就已经守灵很久了吗?

南歌沉思片刻后,问道:“你们几人,一直待在灵堂?”

“对,我和几位妹妹们,都在为老爷守灵。

老爷是在寅时三刻(3点45分),被刑部的人抬回来的。

我们几个,就一直为他守灵。”

说话之人,是死者张朝礼的大夫人,王敏芝。

她红了眼眶,用手里素色的帕子,擦拭起眼泪。

南歌暗忖,据刑部的人查证,有人看到张朝礼从酒楼出来,快要回到御史府时,摇摇晃晃着,突然跌落到了附近的河中。

他落水后不久,便被人打捞了上来,救助无效后身亡。

刑部的断案,有些匆忙,跟他们以往的行事手段很像,判了意外,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但御史府里的这些亲眷们,却急着给张朝礼设灵堂。

瞧这架势,还要立刻下棺入土,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南歌问旁边的护卫要了一份刑部的卷宗。

她边翻阅卷宗,边问向王敏芝:“从刑部的结案陈词看,张御史昨夜和同僚饮酒,约在子时三刻(23点45分),从酒楼出来。

一直到丑时初(凌晨1点),他才出现在御史府附近,结果,突然失足,掉进了河里。

方才夫人说,刑部把尸体抬回来的时辰,是在寅时三刻(凌晨3点45分)。

然后,你们就立刻摆了这个灵堂,对吗?”

此案的疑点之一,便是张朝礼从酒楼出来后,去了哪里。

就算是步行回府,也不至于费这么久的时间。

所以,南歌必须要问清楚。

听了南歌的问话,王敏芝不假思索的点了下头。

一侧的张子良,语气落寞的补充道:“对,这就是我爹发生意外的经过。

发现我爹尸首的,是巡城校尉杜欢。

他在巡城的时候,路过我们御史府,看到有个身影,从附近河畔的护栏上,掉了下去。

杜校尉立刻赶去救人,把我爹从河里捞了上来,谁料我爹他,就这么咽了气,杜校尉就直接报官了。

当时,他来府里找过我,我就和杜校尉一起去了刑部,处理善后的事宜。”

说话间,张子良噙满了泪光,抬起袖子,用力蹭了一下眼眶,叙说着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南歌看向御史府的这些人,幽幽开了口:“短短三个时辰,发现尸体,送去刑部,刑部的人结案了。

你们也为张御史,搭了灵堂,又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三位夫人和公子都披麻戴孝,伤心欲绝的守在这灵堂前。

我很想知道,是哪家棺材铺,这么早就开门营业呢?

还是说,你们事先知道他会遇害,所以提早就为张御史,买好了棺材?

张御史昨夜这么晚都没有回府,府里的几位夫人们,可真放心,就没派人去找他吗?”

南歌连问了三个问题,语气清冷,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三位夫人的脸色,都不太自在。

大夫人王敏芝率先回应道:“老爷的棺木,是府里之前就准备好的。

老爷并不忌讳这些,早在两年前,就给自己备好了棺木。”

王敏芝说到此处的时候,轻叹了口气,“老爷他为人刚直,又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有弹劾百官之责,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棺木,早就预备了,至于老爷那么晚没有回府……”

王敏芝支支吾吾着,没有再说下去。

二夫人柳宛萍,则低声嘟囔道:“谁知道老爷那么晚,又去陪哪位姑娘吟诗作对了,谁能管得住他。”

“张御史还有这癖好?可我听说,张御史虽然嗜酒,却从不喝花酒。”南歌看了眼柳宛萍,把刑部的卷宗,直接给撕了。

无用的结案陈词,荒唐又可笑,留着,也是废纸一张。

柳宛萍瞧着南歌的动作,傲慢道:“这位大人,与老爷同床共枕的人是我,不是你,我自然比你了解他的事。”

南歌听柳宛萍这个态度,也并未生气:

“没错,我并不了解张御史。

但我们的验尸官,或许会比你,更了解你们家老爷。”

南歌看了眼不知何时溜到棺材前,正查验尸体的陆中焉。

御史府的人,均是脸色一僵,愕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人。

只见那位验尸官,身长七尺,眉眼清秀,文文弱弱的像个书生。

他身披一斗篷,身边放着两个锦色盒子。

随着他掀开斗篷的不羁动作,腰间的木牌,也露了出来——北镇抚司,陆中焉。

陆中焉,北镇抚司五大刑案使之一,专管验尸的活计,被称为“笑面医官”。

据悉,他之前是太医院的首席,因犯了事,被贬到北镇抚司,做了仵作的活计。

陆中焉听了南歌的话后,笑着拍了拍棺材,站直身子道:“我们小歌子……”

陆中焉突然打住了话,看到南歌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他立刻改口,“南大人说得对,我会更了解你们家老爷的。

请问夫人,敢与你们家老爷,同棺共枕吗?

陆某就敢,看到时候,谁更了解你们家老爷。”

柳宛萍吞咽了一下喉咙,恼火的看向陆中焉。

一个身份卑贱的验尸官,居然如此猖狂!

她刚要理论几句,却被旁边的王敏芝拉了下衣摆。

柳宛萍没再多言。

陆中焉笑笑,还想再数落几句,替小歌子出出头,当看到南歌看过来的目光后,立刻噤了声。

他这张总是惹祸的嘴,还是闭起来吧。

陆中焉继续趴在棺材旁,乖乖的检查尸体。

南歌收回视线,看着地上的蚂蚁,发现这些小东西,都绕开了其中一位女眷的鞋,聚集到其她人的脚边。

再看那双蚂蚁绕开的绣鞋,鞋面略有污渍。

南歌眯了眯眼,抬起眼皮,看向那位有些紧张的女眷,示意身后的人,把府里的名册给自己。

护卫走到南歌身边,将整理好的御史府名册,递给了对方。

南歌翻开名册,画像和名字,一一对应,十分清晰。

“楚月,张御史的三夫人?”南歌走到绣鞋的主人面前,开口问道。

楚月被锦衣卫的判官单独点了名,有些慌张,快速镇定下来后,她朝南歌点了下首,算是应了自己的身份。

只见她抿着唇,很是腼腆的往后缩了一下。

南歌观摩了一番楚月的着装,她或许是穿孝服太匆忙了,衣带都没系好,露出了里侧的紫色罗裙。

其她两位夫人,要比她得体一些。

南歌在想刚才检查的鞋底,这几位女眷的鞋底上,都沾有糖膏之类的残渣。

但为何这些蚂蚁,却唯独绕开了楚月的鞋子?

她鞋面上的污渍,一定有蚂蚁不愿靠近的气味。

南歌思忖片刻后,看了眼棺材的方向,旋即合上手里的名册。

浏览一遍后,她已经将名册上的脸和名字,都记住了。

“三夫人,平日饮酒吗?”南歌突然问道。

楚月微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旁的二夫人柳宛萍接去了话:“回大人的话,妹妹她,滴酒不沾。”

楚月低了低头,默认了柳宛萍的话。

“你们之前,一同用过糖膏之类的吃食?”南歌反问。

柳宛萍看了眼王敏芝。

王敏芝攥紧手里的帕子,轻声回道:“是,我让府里的厨娘做了些甜糕。

我们姐妹,好久没小聚了。

昨夜老爷出去吃酒,我们几个,就在前边的亭子饮茶。

谁知道,吃了一半的甜糕,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猫,打翻在地。

我们几人鞋底的糖膏,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踩上的。”

王敏芝偷觑了一眼南歌,叹息道,“不是好兆头啊,果然,老爷他……”

又泛红了眼眶,王敏芝哽咽的看向一旁的儿子。

张子良往前一步,扶着娘亲,寞然垂头。

南歌有一种感觉,御史府这些亲眷的举止,都带有莫名的紧张和戒备。

从刚才进入大门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实在不像是刚没了一家之主的状态。

这些人虽然看似伤心,却没有任何一人,发自肺腑。

他们都想尽快了结此事,将张朝礼,草草下棺。

还有圣上,为何会让他们,插手这件案子呢?

南歌来的匆忙,并未向北堂镇抚使,问清楚情况。


“既然如此,就将三夫人带回镇抚司。”南歌向身后的锦衣卫命道,“御史府上下,全部人的鞋子,都取证一只。

御史府暂且封门,外人不可随意进入,府中人,亦不可外出!”

言罢,南歌转身迈出了灵堂,径直去往前院的凉亭。

她要查实王敏芝所说的甜糕,是否真的在凉亭那边,被野猫撞落在地。

御史府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位三夫人楚月,就被锦衣卫们,一左一右架走了。

张子良大吃一惊,匆忙追到南歌身前,大着胆子拦住对方去路:“大人!为何要带走三娘?她向来与父亲和睦,怎会害他呢?!”

南歌看着眼前之人,审视了一会,饶有兴致的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是她害了张御史?

我只是请三夫人,跟我们回司衙一趟。

并想问问她,为何滴酒不沾的她,鞋子上,会洒了酒渍呢?”

南歌抬起手,指向棺木,言辞清晰,“张御史的嘴角边,有呕吐物。我推断,应是他酒醉作呕。

而三夫人的鞋底,虽然与其她两位夫人一样,都沾有相同的糖膏。

但地面的蚂蚁,却唯独避开了她的鞋子走。

请问张公子,这是为什么呢?”

张子良茫然的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南歌继续道:“因为她的鞋面上,有蚂蚁厌恶的气味,我瞧着,像酒类的污渍。”

闻言,张子良才反应过来,旋即道:“或许是三娘,替别人打酒,不慎将酒,洒在了鞋面上,这证明不了什么!”

张子良焦急的看向被带出府门的楚月,忙替她解释。

一旦被锦衣卫带去诏狱,那就是生不如死。

南歌饶有深意的打量起张子良,缓缓开口:“大公子又不是三夫人,为何这么了解她的事?你很关心三夫人啊。”

张子良微怔,立时红了脖子,尴尬的看向周围投来的目光,忙辩解道:“父亲刚过世,我身为张家的长子,自然要护府里的所有人!

三娘是父亲生前最疼爱的人,若她出了意外,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南歌点了下头,附和道:“嗯,在理。”

张子良见状,长吁一口气,心道:这位女判官也挺好游说的。

岂料,南歌又道:“既然大公子如此讲理,本官想听听大公子说理。

来人,把张大公子,一并带回镇抚司!”

“是!”

“嗖嗖”两声,张子良左右两侧,多了两名锦衣卫,将张子良直接架走。

张子良愣了一会,立刻挣扎道:“南歌!你凭什么胡乱抓人?唔唔唔~”

“吵死了。”陆中焉走到张子良身侧,在自己腰间扯下一块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白布,塞进张子良口中。

张子良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处,蹬着两条腿,就被锦衣卫拖走了。

南歌也离开了灵堂。

陆中焉见南歌走了,快速弯腰,拿起地上的两个锦盒,回头吩咐身后的锦衣卫们:“把尸首也抬回去。”

王敏芝一看这阵仗,没了方才的稳重,立刻冲过去,护住棺木,大声喊道:

“谁都不许带走我家老爷!你们这群天煞的锦衣卫,没一个好东西!

你们枉费圣上的信任,甘愿沦为东厂的走狗!

我看你们不是奉圣上的令,是奉东厂的令吧!

是看我张家没人了是吗?!老爷明明是意外身亡,却把我儿子带走了!

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嫁祸我张家的人,让我张家绝后吗?!”

柳宛萍见状,也跟着王敏芝趴在棺木上,不让锦衣卫的人抬走老爷的尸体。

陆中焉诧然的看向她们,拢起眉心,走到王敏芝身前,难得肃穆道:“夫人不要胡言乱语。首先,我们不是东厂的走狗。

其次,张御史并非死于意外。最后,我们必须抬走尸体。”

陆中焉突然抬头,朝树上喊道,“老黑,别睡了!下来抬尸体!”

语落,陆中焉快速提起自己的医药箱,迅速跑远。

他寻思,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留给黑脸人干吧。

他这老胳膊老腿,文文弱弱的模样,很难唬住人。

一团黑影,从树上落了下来,震得地面,“嘭”然一声轰鸣。

只见来人壮硕高大,脸黑如炭。

腰间挎了一把长刀,宛如一尊铜墙铁壁立在那里,不怒自威。

沈东君眯起眼睛,原本两目泛光,还能辨出个五官来。

这眼神一眯,满面均是黑炭颜色,与圣上亲赐给他的黑色飞鱼服,浑然一体。

两位夫人惊讶的望着从树上跳下的黑脸人,都有些畏惧。

沈东君突兀的睁开了眼睛,怒目金刚般瞪向她们。

吓得两个人,直接从棺木上掉了下去。

两侧的锦衣卫,见怪不怪着往后退了一步,把事情交由眼前的“黑无常”处置。

沈东君踏着步子走到棺木前,一步一稳,踏在地砖上,阵阵作响。

他望了眼里面的尸体,猛然呼喝一声,直接抱起棺木,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王敏芝和柳宛萍,以及御史府的人,均愕然的望向眼前的大块头,心中的惧意,愈演愈烈,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沈东君低头看向四目惊诧的王敏芝和柳宛萍,突然咧开嘴角,露出白白的牙齿,谦和一笑:

“借用一下,明日就还回来,保证你们家老爷,是全乎的。”

言罢,沈东君扛着棺木,出了灵堂。

几名随行的锦衣卫,立刻跟上沈东君的步子,一一撤离。

徒留下惊魂未定的御史府众人,面面相觑。

看来传言非虚,北镇抚司的几名刑案使,乃恶鬼化身!

扛走他们家老爷尸体的,正是跟随女判官身边的“黑无常”——沈东君!

据悉,他面如黑炭,舞得一手好长刀,常隐匿在暗处,很少在众人前露面。

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王敏芝噗通一声,跪坐在原地,拍着大腿哭喊起来:“这是个什么世道啊!酷吏当道!天要亡我张家啊——!”

王敏芝的哭喊声传入了南歌的耳中,彼时,她正蹲在御史府前院的凉亭处,弯腰查看地上的甜糕渣子。

地面虽然被人打扫过,但在碎石缝间,还留些未清理干净的残渣。

同样,招来了一堆蚂蚁。

南歌踮着脚尖,避开这些蚂蚁,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踩到这些小家伙们。

被别人打扰到进食,的确是件不愉快的事。

自己,深有体会。

她望着跑前跑后的蚂蚁们,唇边勾起一抹天然的笑意。


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南歌的耳朵微动,转头看向来人,是傅姐姐。

来人是北镇抚司五大刑案使之一的傅西沅,锦衣卫小旗。

她身着黑色飞鱼服,斜挎着两把短刀,快步走来。

傅西沅看似十六七岁,生一副乖巧面孔,实则,年龄成谜。

那藏在官帽下的发丝,宛若白雪,与白皙的肤色浑然天成。

因此,她有一个“白无常”的绰号。

傅西沅抬手蹭去额头的汗珠,走到南歌身边,望了眼王敏芝鬼哭狼嚎的方向,禀告道:“人已经带回镇抚司了。”

她抱起双臂,略显疑惑,“小南,这御史府的人,太奇怪了。

宁可相信张朝礼死于意外,也不肯相信他是被人谋杀的。”

“怎么说?”南歌依旧蹲在地上,抬头看向傅西沅。

“我觉得御史府的人,是不是怕张朝礼的死,与东厂有关?

我听闻,张朝礼在前不久,刚弹劾了太子身边的少傅徐友,说他贪墨渎职。

然而那个徐少傅,在我们锦衣卫搜集的情报里,却是一个廉洁耿直的人。

这个徐少傅,是太子党的人。

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与那东厂,向来不和。

张朝礼平日虽然与东厂的人没有太多交集,但在我看来,张朝礼很可能收了东厂的什么好处。

或者,他被东厂威胁了,只好弹劾徐少傅。

之后张朝礼与东厂之间又闹了些矛盾,东厂打算杀人灭口,让张朝礼死于意外。

那些哭闹的夫人们,她们对朝堂之事不明,所以对东厂恨之入骨,也不足为奇。”

傅西沅叹了口气,摊手道,“至于我们锦衣卫嘛,反正名声也不好,她们爱怎想,就怎想吧。”

南歌思索着傅西沅的话,搓了搓手指间的渣子,起身看向御史府的各个房屋,指向宅院的东面:“先去厨堂瞧瞧。”

“……”傅西沅看着匆忙去往东厨的南歌,挠了下额角,跟上对方的步子。

推开厨堂的门,南歌走到灶台前,她掀开了蒸笼上的盖子,里侧还放着一碟甜糕。

南歌拿起一块,凑到鼻前嗅了嗅,看向傅西沅:“是那几位夫人脚上,踩到的甜糕。

厨娘一定是用了较多的蜂蜜和糖膏,才会招来如此多的蚂蚁,闻着很香甜,还有一股桂花的香气。”

“……”傅西沅默了片刻,在腰间掏出布包,从中拿出一根银针,探入那碟糕点中。

观察银针片刻后,她确认道,“无毒……”

南歌点了下头,将手里的甜糕掰成两半,发现没有均分,一大一小,差的还挺多。

她蹙了下眉心,斟酌再三后,将小的那一块,递给了傅西沅。

随后,她咬着甜糕迈出了门槛:“甜腻得很,傅姐姐少吃点,注意些身子。”

“……”傅西沅看了眼手里的糕点,扯动着眼角,将糕点塞入口中,咀嚼几下后,吞咽进五脏庙。

这要是换做旁人,敢暗讽自己岁数大,定是一巴掌拍过去。

但南歌,就算了。

谁让自己这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

傅西沅迈开步子,刚走几步追上南歌,就察觉到她们身后的草丛里,有异动!

南歌单手扶着腰间的鸾带,继续往前迈着步子,嘴角挂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她对傅西沅轻声道:“傅姐姐莫要紧张,鱼儿,就快上钩了。”

…………

北镇抚司的大门口,两侧石狮,威严耸立。

纵然没有守门的护卫,也无人敢靠近这里,更别提来鸣冤的。

北镇抚司,乃是百官畏惧,百姓避之不及的恶鬼衙门。

南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仰面躺在椅子上的人。

那人翘着二郎腿,卧于椅中,脸上盖了一本卷宗,看不到面容。

但他翘起的腿,不时抖动一两下,可见对方,甚是悠闲。

南歌愣了片刻,以为这位镇抚使,还在和东厂交涉之前的案子,没成想,却在这里躲清闲。

闻得脚步声,北堂渊拿掉脸上的卷宗,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

仔细端量,便见他眉眼疏朗,身形伟岸。

红色的飞鱼服穿在他的身上,十分相衬。

此人就是统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北堂渊。

因行事狠戾,手段残忍,素有“辣手阎王”的称谓。

北堂渊立刻坐了起来,看向一前一后走进来的南歌和傅西沅,沉声问道:“听闻,你们把张朝礼的大公子和三夫人,都抓回来了?”

“嗯。”南歌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四处游走,注意到了放在庭院里的棺木。

那口棺木,看着挺眼熟。

再仔细一看,是张朝礼的棺木。

里面的尸首,已然不见,想必,已经躺在陆中焉的验尸房里了。

北堂渊轻咳一声,放下卷宗,端起手边的茶盏,掀开盖子,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热气,慢吞吞道:

“既然把人带回来,就一定是有证据了。

南歌这次,破案极快,值得嘉奖。

明日,太子殿下在茗月楼设宴,特邀我们北镇抚司的五位刑案使……”

“很遗憾,我还没确凿证据,就把人抓回来了。”南歌走到一边坐下,打断了北堂渊的话,摇摇头道,“案子没破,没心情赴宴。

你们去的时候,别忘给我打包点吃食。

像西湖醋鱼,绿豆糕之类的,若是有的话,就带些回来。

没有的话,也别勉强,省得让太子殿下笑话我们。”

北堂渊被茶水呛了一下,这已经是南歌,第六次拒绝太子殿下的邀约了。

南歌的态度……他,甚是欣慰!

这是南歌亲口婉拒,绝不是自己从中作梗。

只能说,那位太子殿下,不了解南歌的性情。

这就怪不得自己了,反正,话已经带到了。

北堂渊放下手里的茶盏,拭去嘴角水渍,语气略显愉悦:“既然如此,就先了结张朝礼的案子。太子那边,我会转告的。”

北堂渊执起手侧的一份卷宗,开始说案子的事,“皇上之所以让我们插手张朝礼案,是怀疑他的死,与徐少傅有关,而徐少傅又是太子的人。

因牵涉当今储君,关乎皇家声誉,皇上需要我们查清楚张朝礼的真正死因。

与太子无关的话,就还他一个公道,肃清不利传闻。

若是有关,交由皇上定夺。”

一侧的傅西沅微怔,摸着下颚道:“这与我的想法,恰好相反。

我反而觉得,张朝礼的死,与太子无关。

而是与他的死对头,东厂厂公,魏显有关。”

傅西沅拿起桌上的茶壶,确认是凉的后,直接往嘴里灌了几口,开始向北堂渊叙说御史府的发现。

北堂渊听后,看向南歌:“南歌,你怎么看?”

“张朝礼绝非意外身亡。他离开酒楼,到出现在落水河畔,期间约一个时辰,不见踪影。

他究竟去了哪里?这是疑点之一。

疑点二,是他的死状。

我查看后发现,尸首的面部较干净,喉咙与口鼻中,没有沙砾和污渍。

他落水的河流,因长年无修,淤泥沙砾较多。

他又是酒醉落水,如果是意外掉下去的,势必会激烈挣扎。

喉咙与口腔中,定会呛入淤泥和沙砾。

我判断,张朝礼是死后被人扔下去的。

但巡城校尉杜欢,亲眼看到张朝礼在丑时初(凌晨1点),摇摇晃晃着跌落进河里。

这个疑点就比较大了,也许是杜欢说谎,又或者他看到的人,并非张朝礼。”


“疑点三,就是御史府里那些亲眷们的反应。

刑部的人刚把尸体送回府,他们就替张朝礼摆好了灵堂,急于下棺,这不合常理。”

南歌看了眼旁边的傅西沅,继续道,“我和傅姐姐离开灵堂后,听到大夫人王敏芝,哭天抢地的喊声。

听她的语气和态度,十分憎恶东厂,并认为我们和东厂勾结在一起。

张朝礼弹劾了太子身旁的亲信徐友,众人皆知,太子党又与东厂不和。

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呢?

张朝礼与东厂,在弹劾徐友这件事上,目的一致。

至于张朝礼有没有与东厂的人勾结,我们还需另行侦察。

王敏芝身为张朝礼的大夫人,娘家又是在朝为官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她却对东厂如此憎恶,就像傅姐姐说的那般,张朝礼有可能是被东厂威胁了,事成后,又被东厂害死。

疑点四,是三夫人楚月鞋面上的污渍,她脚上的污垢究竟是不是张朝礼的呕吐物,尚待查证。

张朝礼三位夫人的反应,也很奇怪。

二夫人柳宛萍,急于帮楚月回话,而楚月十分胆怯,总躲在人后。

大公子张子良,对楚月的态度,也比较可疑。”

北堂渊安静的听着南歌的阐述,瞄了眼对方,立刻抓住重点:“所以,你更倾向于张朝礼的死,与太子殿下无关?”

“没查实之前,我不下定论,只言推测。”南歌轻声回道,看向屋外,她在等搜查御史府的锦衣卫们回来。

她想知道,在御史府还能搜出什么蛛丝马迹。

等线索齐全,验明死因,再去提审楚月和张子良。

傅西沅噙笑,看了眼北堂渊,知道北堂老大,在计较南歌对太子殿下的态度。

那位太子殿下,因为之前的案子,承蒙南歌协助,躲过了一场刺杀,便对南歌有了感激之情。

太子越是对南歌感兴趣,北堂老大就越是紧张。

也难为北堂老大会这般紧张了,谁让南歌在其他事上,心思单纯。

太子殿下何许人也?那是储君啊。

就南歌这清心寡欲的性子,怎能羊入虎口,进那深宫?

傅西沅也认为,南歌还是离太子殿下,远一些好。

天,有点闷热,傅西沅索性解开了下颚处的细绳,将官帽摘下。

她五官小巧,姿色天然,乍一看,宛若顶着一头白发的妙龄少女。

傅西沅一手抱着官帽,一手在脸侧扇风,目光扫过北堂渊桌案上的画像。

她眸色微沉,走到桌案前,问向北堂渊:“又是东厂的人送来的通缉画像?”

北堂渊点了下头应道:“魏公公又找画师,根据当年婴孩的模样,测画出了一堆成年的女子画像。”

傅西沅打量着画像上的女子,这几幅画中的女子,五官虽然相似,但眉眼都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特征,就是脸上,均有一道伤痕。

据悉,当年在追杀谢家的时候,魏显手下的弓箭手,伤了襁褓里婴孩的脸。

但不知道,具体伤了哪里。

那个婴孩,被身负重伤的老奴救走,至今没个下落。

“呵~”傅西沅冷哼一声,“魏显是做了亏心事,夜不能寐吧。

找了这么多年,还在找谢家的遗孤,是怕找他索命吗?

没准那被流箭射伤的婴孩,在当年就已经夭折了,他竟然还不死心。”

北堂渊摸了摸自己浓密的眉毛,看向一旁坐在那里安静吃茶的南歌,将画像卷起,塞进桌案上的典籍里:

“不说这个了,东厂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查,我们敷衍一下就成。

走,去陆中焉那里看看。”

北堂渊起身,走到南歌身前,将一个纸包放在她手边:“南歌就留在这里,等搜查御史府的兄弟们回来。”

言罢,北堂渊和傅西沅,去了验尸房。

南歌看向桌面上的袋子,扯开查看。

一如既往,是西街桥头自己最爱吃的蜜饯。

她的唇边,挂上了似有似无的笑意,数着蜜饯的个数,拿起一枚送入口中,视线落在了桌案的典籍上。

南歌站起身走了过去,在典籍中,翻出那几张画像。

面无表情的观摩了一番后,她嫌弃的撇了下嘴角,又把画像塞回原处。

也不知魏老狗是从哪里找的画师,就这画功,不及自己分毫。

南歌拿起腰间挂着的狼毫笔,沾染了砚台里的墨,随手翻出一张空白宣纸,开始笔走龙蛇,完成每日的练画功课。

许久,御史府搜查的锦衣卫们回来了。

他们看到坐在北堂渊座位上的南歌,正认真作画呐。

大家对此,见怪不怪。

南歌是锦衣卫前总指挥使北堂靖收养的义女,与北堂渊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算半个兄妹。

总指挥使北堂靖,在一年前,重伤身亡。

至此,南歌与北堂渊二人,便相依为命。

虽然他们都觉得,北堂老大好像并没把南歌,只当妹妹。

但眼前这位南歌大人,向来不谙此事。

除其他四位刑案使,她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纵使那位名满京城的太子殿下,也没能让她多看一眼。

听闻,南歌大人在儿时,和北堂老大一起玩耍,不慎从树上掉了下去,磕破了眉骨,至此留了疤痕,所以始终戴着那顶面具。

因为这件事,北堂老大对南歌大人心生愧疚,一直很宠她。

锦衣卫低头,把搜来的证据,递给南歌:“千户大人,卑职在张御史的卧房内,发现了一封信。”

南歌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呈上来的信笺,直接拆开。

信没有署名,只写了一行字:

子正一刻(0点15分),天街桥见,要事相商。

南歌端看这几个字,问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字迹对比了吗?”

“我们核查过张御史的字迹,可以确认,这封信上的字迹,是张御史的亲笔信。”

南歌略显意外,如此看来,张朝礼是想约人见面,但信没有送出去?

子正一刻,也正是张朝礼离开酒楼,不明行踪的那段时辰。

南歌细细观摩信笺,信封比较整齐,张朝礼写完这封信的时候,把信很规整的放入信封。

既然有要事相商,为何这封信,还留在他自己的房内?

不合常理啊……

难道是他又临时变卦,不想再约那人?

南歌思索着,继续问道:“这封信,放在屋内何处?”

“张御史卧榻的方枕之下,我瞧着,像是特意藏了起来。”


南歌暗忖:难道是张朝礼有事耽搁,没来得及把信送出去?

不对,他都能与同僚一起吃酒,既然有要事约人,为何会搁置呢?

信上只写了时辰,却没有日子。

也有可能,张朝礼打算约这人在明日或后日相见。

南歌暂且没想清楚,作势将信收起。

在收信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动作,把信笺凑到鼻尖嗅了嗅,有淡淡的檀香味,还有比较醒脑的气味。

南歌若有所思的补充道:“再跑一趟御史府,把府里所有的香料,一并带回来。

还有,将巡城校尉,杜欢,也请来问话。”

“是。”面前的锦衣卫抱了下拳,带着几位兄弟离开。

南歌继续作画,空闲时,顺手去拿纸包里的蜜饯。

不知不觉间,她就吃完了所有的蜜饯。

擦了擦手,南歌完成了今日的作画,她起身走到院子里,查看那些被带回来的鞋子。

鞋子摆满一排,她找到楚月的名字,弯腰查看。

那只绣鞋周围,已经陆陆续续招引来虫蚁。

南歌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鞋面上果然是酒水。

烈日当空之下,鞋面上的酒水和气味,经过一段时间的暴晒,基本已经挥发掉了。

所以蚂蚁们,也开始啃食起她鞋底的甜糕渣子。

南歌又看向鞋面,酒水挥散后,可以清晰的看到绣鞋上的污垢。

的确很像张朝礼嘴边的呕吐物,一个颜色。

南歌继续观察,发现有一只蚂蚁爬上了鞋面,没过多久,便不动了。

死了?

南歌眼前,忽然一亮,有毒?张朝礼是中毒身亡?

南歌快速掏出一条巾帕,将鞋面上的污垢擦拭下来,包在帕子里。

她站起身,随手取出鸾带里的画像,展开后,拿起腰间的狼毫笔,在上面描摹着什么。

随后,又将画像折叠成豆腐块大小,塞进鸾带中,快步走去验尸房。

就在此时,北镇抚司的屋檐上,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鬼鬼祟祟的趴在屋顶处,把南歌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在眼底。

旋即,他纵身一跃,离开了这里。

黑衣人离开不久,隐在树上喝酒的沈东君,突然睁开眼睛,将手里的空酒壶,甩落在地,迅速跟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南歌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

发现是沈东君的酒壶,碎了一地。

她抬头望了眼屋顶,知道沈东君,捉“鱼”去了。

南歌笑了下,收回目光,这次的鱼儿,上钩可真快啊。

他迈着步子,来到了验尸房。

不出所料,陆中焉并没有给尸体开膛剖肚,而是在认真观察,检查尸首的口鼻。

南歌在踏入验尸房的时候,陆中焉正用一根银针,探入死者的咽喉。

北堂渊和傅西沅,站在他身边。

南歌迅速走上前,打开手里的巾帕,直接递给陆中焉看:“楚月鞋面上的污秽,蚂蚁食用后不久,便被毒死了。

你勘验一下,是不是张朝礼嘴边的呕吐物?”

陆中焉接过南歌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旋即,将尸体口中的银针,拔了出来。

大家都凑上前,发现针尖已经变黑。

见状,一侧的傅西沅开口道:“张朝礼,果然是被毒死的!”

陆中焉瞄了眼对方,摆了摆手:“《洗冤集录》记载,插入死者咽喉的银针变黑,也有可能是尸体腐烂后自带的浊色。

但这种情况,泛黑的浊色,只会附着于银针的表面。

若死者体内有毒,清洗掉银针表面的黑垢,毒素也入里,银针依然是黑色的。”

陆中焉端来一碗水,将银针浸泡在水中,片刻后,用布擦干净银针表面的水渍。

陆中焉指向依旧呈黑色的针尖,看向南歌、北堂渊和傅西沅三人,才下了定论:“这才能确认,张朝礼的确中毒了。

但他是不是死于毒发,还有待验证,需看他身上是否有内外伤。

我现在可以断定的是,他绝对不是溺水身亡。

你们看,其尸体皮肤呈淡黄之色,若是溺死,肤色应该偏白。

且尸体的腹部不胀,口、眼、耳、鼻处,并没有水渍溢出。

指甲缝与口鼻内,也没有淤泥和沙砾。

尸体的脚底皮肤,不发白,也没有皱起的迹象,所以他不是溺亡。”

南歌抱着双臂,睨了眼陆中焉:“我们都知道,他不是溺亡,说重点。”

陆中焉悻悻然的指向尸体几道不太明显的淤痕,向几人阐述:“经过我的勘验发现,他身上有偏淡的淤伤,从表面看,应该属于旧伤。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看他还有没有未显现出来的伤痕。

所以我暂时无法判断他是死于中毒,还是死于内伤。

你们看,他身上这些淤痕,分布在全身各处,都不是刚留下的淤伤。

张朝礼身为朝廷重臣,竟然会有这么多旧伤,十分奇怪。

至于是什么武器,造成的这些淤伤,我要进一步勘验。”

听着陆中焉的细说,傅西沅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起陆中焉,诧异道:“陆医官做事,越来越严谨了。”

陆中焉摸着自己的屁股,不太自然的看了眼南歌,笑道:“不谨慎一点,再出个什么差错,陆某人这细皮嫩肉的,真遭不住锦衣卫的廷杖啊。”

傅西沅了然,笑而不语,陆中焉这是被吓到了。

陆中焉刚来北镇抚司的时候,的确没少出纰漏,惹乱子。

北堂老大对他,还算仁慈,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让他以为北镇抚司衙门,就是做闲散差事的。

眼前这位陆医官啊,初来乍到的时候,不懂看火候,做事异常懒散,还不认真,常逞口舌之快,惹了不少是非。

最严重的那一次,曾因验错死因,差点让凶手跑了,被南歌用板子,打了一顿。

这一顿打后,陆中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勘验尸体的差事,再没出过错。

也就是这一顿板子,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医官,见了南歌,比见了北堂渊还恭敬。

在北镇抚司里,能镇得住陆中焉的人,就是南歌了。

南歌对待刑案,一向苛责,谁要是因为不上心,出了纰漏,就按规矩罚,十大板子都是轻的。

连她自己犯了错,也绝不姑息,一视同仁。

因此,别看南歌年纪不大,大家对她,是又怕又敬。

北堂渊走到尸体前看了几眼,问陆中焉:“能查出,他中了什么毒吗?”

陆中焉摇了摇头,仔细瞧看南歌在楚月鞋面提取到的浊物,回应北堂渊的问话:“楚月鞋上的污垢,很像张朝礼嘴边的呕吐物,你们可以去审审那位三夫人,看她如何说。”

陆中焉目光灼灼的看向台上的尸体,又道,“我再检验一二,看是什么毒,最迟几个时辰,勘验出结果。”

北堂渊点了下头,看向傅西沅:“傅姐,你协助陆医官验尸。我和南歌,去提审楚月和张子良。”


傅西沅点了下头,目送二人离开。

打了个哈欠,傅西沅抱着手臂,斜靠在门边,看向把生鸡蛋打入糯米团子里的陆中焉,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陆中焉摇首,将揉好的糯米团子,用布包好,塞进尸体的口中,紧紧堵住咽喉。

旋即又用布,把尸首的九窍塞严实,让尸体内的毒气,可以上涌至咽喉,附着于咽喉里的糯米团子上,便于查验死者中了何毒。

傅西沅见过他使用这种方法,检测出了蛇毒,也避免了一起冤案。

所以对他的行为,并不稀奇。

自从这个人被南歌揍了一顿后,就开始研习古籍,与先前那个凡事不上心的陆医官,判若两人。

傅西沅很清楚,让陆中焉真正开始改变的,不是南歌打了他。

而是他亲眼看到,南歌为了他犯的错误,揽下了责罚。

比起他挨的那十板子,南歌可是替他挨了二十板子。

如果陆中焉还无动于衷,他们这几人,可真就要将他抽筋扒皮了。

尤其是北堂老大,心里面一定记恨着陆中焉呐。

傅西沅曾不理解,为何南歌当初要保陆中焉。

但现在,她理解了,有陆中焉在,他们查案,能少走很多弯路。

傅西沅看着忙前忙后认真验尸的陆中焉,勾起嘴角。

从医治活人,到勘验死尸。

从太医院首席,到被人嫌弃的验尸官。

陆中焉的境遇,可谓是一落千丈,的确挺惨的。

据说,他被贬到镇抚司当验尸官,是因为说错了话。

而且,拒不服软,不肯向东厂低头。

至于陆中焉说错了什么话,对外并没有公示,只说他逆了圣颜。

这要换作旁人,早就郁郁寡欢,破罐子破摔了。

但陆中焉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随遇而安,这一点,着实令傅西沅钦佩。

傅西沅又想,会不会是南歌的几板子,打通了陆中焉在勘验尸体上的任督二脉?

“姑奶奶,过来帮我一下。”陆中焉唤道,“我要用酽醋和酒,擦拭皮肤,看还有没有其他淤伤,可以浮现出来。

若是没有其他的致命伤,就可以判断张朝礼,是毒发身亡。”

话音刚落,陆中焉就被傅西沅踢了一脚。

陆中焉吃痛 的叫了一声。

“你称呼我什么?!”傅西沅瞪向对方,质问道。

陆中焉扯起嘴角,一本正经的扯起笑来:“瞧我这张嘴,小白,白妹妹。”

傅西沅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也不看看你脸上的褶子,还敢说我老?”

陆中焉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生气,再度问道:“话说,你到底多少岁?”

“十八。”傅西沅没好气道。

陆中焉摇晃着头道:“小歌子,刚过十八。

北堂老大二十有三,你若也十八,为何他们,都称呼你傅姐姐?

你少诓我,我陆某人可不是白痴。”

“干你何事?”傅西沅的手,放在了腰间的两柄短刀上,瞪向对方,“这是他们尊敬我,我辈分高不行吗?”

陆中焉悻悻然的闭了嘴,好吧,再一次套话失败。

罢了,来日方长,他一定会问出个结果。

…………

诏狱

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回荡在牢狱内,异常阴测,让人忐忑不安。

楚月缩在牢房一隅,双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她的隔壁,关着张子良。

方才,两名狱卒提走了他,不知道押去了哪里。

这让楚月,更加惶恐。

她无措的蹬着脚,把草垛上的老鼠踢走。

此时,“哗啦”几声响,狱卒来到楚月的牢房前,将门锁打开后,各自退到一边,给南歌让出路来。

楚月被吓了一跳,她立刻抱紧身子,又往里侧躲了躲。

南歌走进牢房内,她低头看向瑟缩成一团的楚月,示意身后的狱卒可以离开了。

南歌把手里的绣鞋,放还到楚月脚边,走到她对面的石床前,坐了下来。

楚月紧张的看向南歌,快速拿过鞋子,穿回到自己脚上。

南歌嗓音清冷道:“你的鞋面,为何会洒了酒呢?”

楚月抱紧双膝,小声回道:“不小心弄的。”

“哦?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我看,是张御史,吐在你鞋上吧?”南歌见楚月不肯说实话,语气重了几分,反问道。

楚月慌张的望向南歌,因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她的内心,愈发凌乱。

吞咽了下口水,楚月连连摇首,否认道:“不……不是。”

“你鞋面上除了酒水外,还有一些污垢的残渣,经我们勘察,正是张御史嘴边的呕吐物。”南歌微眯起眸子,诈供道,“张公子什么都招了,你还在为谁守密?!

三夫人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你听,那些熬刑不过,惨叫的声音里,有没有张公子的声音呢?”

楚月一怔,脸色煞白的看向南歌,慌忙道:“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子良他招供什么了?”

南歌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盯着对方。

子良?叫的还挺亲昵。

南歌面具下透射出的眸光,格外寒凉。

楚月注意到,南歌已经将手,放在了她腰间的绣春刀上,她急忙吐露:“大人,我说,我都说!老爷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他回过府!

我也是怕你们怀疑我,才没有说实话……

老爷的死,真与我无关啊!”

南歌眯了眯眼,轻声道:“说清楚点。”

“那个时候,我原本睡下了。

结果老爷突然推开门,醉醺醺的跑进我的屋子。

我就侍奉他上床歇着,谁知道,他吐了我一身。

我就去屏风后换衣裳,回来的时候,老爷就不见了。”

南歌将手从刀柄上移开,指向她的鞋:“只换了衣裳,鞋子没换?”

楚月连忙点首:“我没察觉到,鞋子也脏了。”

叹了口气,楚月比起方才轻松了不少,与南歌道,“我想,老爷可能是酒醒了,便去大夫人或者是二夫人那里了吧,也就没去找他。

实不相瞒,自从我嫁进御史府,老爷忌惮大夫人和二夫人娘家的势力,不怎么与我亲近。

我娘家,只是商人,没有什么靠山。

老爷当初娶我,也是见我有几分姿色。

进府不久后,他就对我厌倦了。”

楚月说到此处,红了眼眶,哽咽的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南歌安静听完楚月的话,又问道:“喝醉的张御史,是在什么时辰闯入你的屋子?”

楚月拭去眼角的泪光,立刻答道:“大概是子正一刻(0点15)吧。”

南歌隐藏在面具下的眉毛动了动,子正一刻?

张朝礼约了人在天街桥见面,也是这个时刻。

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而且她发觉,御史府的这些人,记性可真好。

尤其是在时辰上,记得真准确。

譬如,大夫人王敏芝,在之前的回话中,能够清晰记得,刑部的人是在寅时三刻,将尸体抬回府的。

通常而言,只记个模糊的寅时,便是记性好了。

再如,眼前这位三夫人楚月,记时辰,也很厉害啊。

且不加思索,便能脱口而出,就像事先记好的一样。

南歌心生疑惑,却没有立刻戳破对方的伎俩。

她掏出一封信,抖开信笺,示意楚月看:“这是张御史的字迹吧?”

楚月看了眼信上的内容,点头道:“没错,是老爷的字迹。”

“那你知道,你们家老爷,这是给谁写信,约他见面吗?”

“不知。老爷从不与我说这种事。”楚月回道,旋即大着胆子问,“这封信,大人是在哪里找到的?”


南歌闻言,把信收了起来,回道:“在张御史的枕头下搜到的。

他平时如果在自己的屋子就寝,你们三位夫人,谁与他同床共枕?”

楚月垂眸:“应该是二夫人吧……大夫人睡眠不好,认床。

老爷若是要去大夫人那就寝,都会去她房里。

我也是一样,通常不会去老爷的房间。”

南歌从楚月的称呼和态度中,看出了她在御史府的地位,以及她这个人的性子。

应该是不得宠,又不爱攀好其她两位夫人。

她对那两位夫人的称谓,不亲昵。

若是换做旁人府邸的小娘,就算心里一百个不乐意,面子上,也会称其她夫人为姐妹,特别是在外人面前。

南歌双手撑在膝盖上,站了起来,看向楚月,突然厉声问道:“你和张子良,什么关系?!”

楚月浑身一抖,显然是被南歌吓到了。

她的脚,往后瑟缩了一下,紧抿着唇道:“大人想多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御史府的嫡子,我是他的三娘。”

“但他很关心你。”南歌直言不讳。

楚月垂首,思量再三后,没有否认。

南歌轻吐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猜对了,这些个男女之间的事,她只能瞎猜。

因为她发觉,只有情爱,是没有痕迹可循的。

也是他们查案,无法估量的事情。

“所以你和张大公子……”

“清清白白!”楚月立刻道,打断了南歌的话。

她旋即软了言语,央求起来,“大人,我和子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

我与大人坦诚这些,还望大人体恤,不要告诉御史府的人,尤其是大夫人。”

楚月突然跪爬到南歌脚边,抓住了对方,竟还要磕头央求。

南歌微讶,没料到楚月,会有这番过激的举动。

楚月方才怕成那副样子,有可能被逼供,也没如此央求过自己。

怎么一提及张子良,她就这么紧张了。

南歌心下琢磨,或许,楚月怕被浸猪笼吧。

女人的名节,比命大。

“我不会说出去的。”南歌开口,叫住了磕头的楚月。

楚月忙抬起头,感激的望向南歌:“多谢大人。”

她作势还要磕头道谢,被南歌用刀鞘拦住了动作。

南歌微微施力,用刀鞘,扶她起身道:“女儿膝下,亦有千金,我还不值得你跪。”

楚月怔愣了片刻,看向眼前鎏金错银的刀鞘,缓缓站直腰身。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张御史的死,与你有关吗?”南歌问道。

楚月攥紧两只手,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

南歌收回刀鞘,扫了眼对方紧攥着的手,没有说话,而是摊开自己的掌心:“你刚才拽我衣摆的时候,是不是拿走了什么东西?”

楚月慌乱的抬起视线,许久,才颤抖着双手,把豆腐块大小的纸张,还给了南歌。

“噗通”一声,她又跪了下去:“对不起大人,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是子良要我,有机会就偷走你腰间的画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老爷的死,的确与我无关。

我相信,子良也绝不会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南歌把画像收了回来:“你说张御史在子正一刻,进了你的房间,到底是真是假?”

楚月跪伏在地,埋着头,闷声回道:“老爷的确来过我的房间,也吐了我一身。

但具体时辰,我不记得了,也是后来,大夫人要我这么说的。”

南歌蹙眉,心道:如果楚月说的是真的,大夫人王敏芝,有很大嫌疑。

楚月微微抬起头,继续回忆道:“当时大夫人和子良听闻动静,便来到我房间。

那个时候,我恰好换完衣衫,从屏风出来,看到他们,把老爷搀走了。

不久之后,突然有人来敲府门,闹出很大的动静。

我看到子良跟着巡城的校尉走了,据说,一起去了刑部。

当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府里的人都被叫到前院,大夫人,还不让我们乱说话。

随后,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吧,刑部的人,就把老爷的尸体抬了回来。

我才知道,老爷出事了。

我当时非常害怕,找到子良,问清楚这件事。

子良与我说,老爷的确是被他和大夫人亲自搀回了房间歇息。

他们判断,是老爷又耍酒疯,自己跑了出去,才落水身亡的。

大夫人怕事情闹大,告诉府里的人,都要统一口径,别让……”

楚月顿了顿,看向南歌,吞吞吐吐道,“别让人拿捏了把柄,影响到子良的仕途。

还与我们说,一旦官府的人来,要提防锦衣卫和东厂,说你们两个衙门,沆瀣一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怕你们会因老爷的死,大做文章,累及到张家的子孙,必须要把事化小。

所以,子良去刑部的时候,也向刑部的人透露,希望这案子,能草草了结……

可谁知道……你们锦衣卫突然来了……”

南歌听了楚月的说辞后,心里有了计较,她走到牢门前,唤来狱卒,低声吩咐道:“传我话,把御史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带来镇抚司吧。”

狱卒领命后,快速离开。

南歌看了眼楚月,淡然开口:“你就没想过,张子良为何会让你,偷凶手的画像吗?”

楚月依旧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我了解子良的为人,况且,他没理由害老爷。

他一向孝顺,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张御史,知道张子良爱慕你的事吗?”南歌又问。

楚月微怔,错愕的抬起头,看了眼南歌,又连忙低头:“老爷他……应该不知道吧……大人!我和子良,真的是清清白白,请您明鉴!”

楚月又要叩首,这让南歌很不自在。

这种事,值得她明鉴吗?

她要找的,是杀害张朝礼的凶手,又不是窥探他们御史府的家事。

目前看,就楚月这个小胆,也未必敢害张朝礼。

南歌将嫌疑,倾向给了那位大夫人——王敏芝。

但楚月,还不能放走。

凶手没抓到前,她必须待在这里。

自己见过太多会演戏的人,万一这个楚月说谎,岂不是放跑了一个重要证人。

南歌走到楚月身边,蹲了下去,她抖开自己手里的画像,示意楚月抬头看:“你要看本官画的凶手,也不必偷偷摸摸。

喏~看吧,待会张子良被押送回来,你大可以直接告诉他,你看到的凶手是谁。”


楚月惶恐的抬起了头,好奇的望向南歌手中的画像,旋即,便惊诧的张大了嘴巴。

只见宣纸之上,寥寥数笔,涂鸦不成像,宛若三岁稚童的手笔。

真分辨不出,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就是传闻中,根据尸语,描摹出凶手五官的画像?

深呼一口气,楚月茫然的看向南歌,满目惊讶。

南歌无视于楚月的吃惊,而是将宣纸折叠,又塞进腰带,淡然一笑,起身出了牢房。

看守的狱卒见南歌走了出来,立刻恭敬上前,听候差遣。

南歌低声吩咐:“看好楚月,待会张子良被押送回来,还将他关在楚月隔壁。

他们二人的对话,全部记录下来,及时向我汇报。”

“是,大人。”

南歌迈着步子,面无表情的穿过两旁的牢房,在一片谩骂声和惨叫声中,走进了里侧的提刑房。

下了楼梯,她看到被捆在刑架上的张子良,对方已经晕过去了,但身上依然体面。

北堂渊听到脚步声,偏头看向来人,笑着指了指张子良道:“还未用刑,便吓晕过去了。就这胆子,不像能弑父的人。”

南歌走到北堂渊身侧,把方才楚月交代的事情,禀报给北堂渊。

北堂渊拿起桌案上的供词,递给南歌:“这是张子良交代的。”

南歌快速扫了眼供词上的内容,张子良和楚月的说辞,大致相同。

但她有一点不明,为何张子良要楚月偷画像呢?

若不是做贼心虚,何必多此一举?

北堂渊走到张子良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脸,依旧没有反应。

他舀了一勺凉水,泼向张子良。

张子良浑身一抖,惊恐的看向北堂渊,连忙讨饶:“大人……我真不知道我爹是被谁害死的。

我已经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北堂渊将手里的瓢,随手扔进水缸中:“你父亲最近,都得罪过什么人?”

张子良咳嗽几声,将口鼻处的水甩了甩:“……他是都察院的御史,弹劾的人多了去了。

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前不久,还弹劾了太子身边的徐友。”

“你爹弹劾徐友的罪名,是贪墨罪,你也是当朝为官的,觉得你爹弹劾他的证据,充足吗?”

张子良的视线左右晃动着,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信我爹,他为官多载,不会无中生有。”

“你爹和东厂的人有接触吗?”北堂渊又问。

张子良蹙起眉心,坚决道:“不可能,我爹一向痛恨东厂,怎么可能与他们有接触。”

“二夫人柳宛萍,说你爹经常与外面的女子吟诗作对,流连花楼,这怎么回事?”南歌开口问道。

张子良愣了愣,眼带怒火:“二娘那张嘴,净会胡言乱语。

是我爹被东厂的人算计了!他们故意找了几个青楼女子,勾引我爹,要拿到我爹的把柄,替他们卖命。

我爹没有中他们的圈套,便到处散播谣言。

二娘那脑子,胡乱就听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听罢张子良的说辞,北堂渊继续审问:“也就是说,你爹被东厂的人盯上了?”

张子良闷应一声,狐疑的看向北堂渊和南歌:“你们难道不是一伙的?

我爹明明是意外身亡,你们偏要说我爹被人谋害,然后嫁祸给我!

定是东厂的人与你们窜通,要害我们张家!

娘说的果然没错,爹这一死,势必会让你们这些酷吏,反咬我们张家一口!

我爹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你们就要报复我们张家!”

北堂渊诧异的看向张子良,好笑道:“有意思,张大公子是觉得,我们和东厂的人勾结,要把你爹的死,嫁祸于你?”

张子良挣扎了几下,摇晃着身上的锁链咯吱作响:“难道不是吗?你们要屈打成招!”

北堂渊敛起笑,突然抽出腰间的刀,一刀劈在张子良肩膀处的木桩子上。

张子良惶恐的看向北堂渊,双腿抖动了起来,仔细看,连裤子也湿了。

北堂渊冷哼一声:“就你这出息,还敢与我们如此说话?

我真要屈打成招,你现在还能如此全乎?”

张子良一动不敢动,怯然瞥了眼耳侧凌厉的刀刃,滚动着喉咙,没再说话。

南歌在旁观察许久,大致也摸透了张子良,此人有些懦弱,并且坚信,他爹是意外身亡的。

北堂渊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们隐瞒张御史回府的事情,只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

张子良眨了下眼睛,连头也不敢晃了,生怕旁边的绣春刀,直接将自己的耳朵削掉。

北堂渊见状,抬手拔刀,将木桩上的刀,收回刀鞘。

刀锋擦过张子良凌乱的发丝,削掉了几根,吓得张子良紧闭双目。

北堂渊算是看清楚张子良的性子了,外强中干,担不起事。

他又问道:“你们之前隐瞒张御史回府这件事,都是大夫人安排的,对吗?”

“嗯。”张子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个字,浑身抖个不停,还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北堂渊无语的看了对方一眼,刚才不还挺硬气的,说他们与东厂勾结吗?现在却怂成这副样子。

南歌从怀里掏出了信,走到张子良身边,让他辨认:“你看一下,这是不是你爹的亲笔信?”

张子良小心的偏过视线,看向信上的字迹,点了点头。

“他约谁,在天街桥见面?”南歌追问。

“我不知道。”张子良沙哑着嗓音,略微颤抖。

南歌又问:“你和你娘,将你爹从三夫人的屋内搀扶回房,是什么时辰?”

张子良扭曲着面孔,努力回忆,但如何也记不得了。

他怕自己给不出答复,会遭折磨,索性胡言道:“丑……丑时二刻……”

张子良的话音还未全落,身上就挨了一鞭子,疼得他惨叫一声。

北堂渊握着手里的鞭子,厉声质问:“杜欢在丑时初,亲眼看到张御史,掉进了河里。

你却说,张御史丑时二刻出现在府中?

你们二人,究竟谁在说谎?!”

言罢,北堂渊又举起了鞭子。

张子良忙喊道:“那就不是丑时二刻!我记不得了……大人……别打,我这次说的是实话!”

北堂渊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番张子良,他这模样,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放下手里的鞭子,北堂渊也不想白费力气,他看向南歌,示意对方与自己离开。

南歌临走前,又厉声责问张子良:“你让楚月,从我这里偷凶手的画像?”

南歌仔细审视张子良的神情,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但很遗憾,张子良还是那副贪生怕死的模样。

看来自己是想多了,这位张大公子,的确就是这样的人,不存在伪装。


“大人,我是怕你们锦衣卫与东厂联手,戕害我们张家!所以才让楚月找机会偷画像!

怕你们给我随意安罪名,才会在牢里,怂恿楚月找机会偷画,我只是想看一眼凶手究竟是谁!

我一直以为,我爹就是意外身亡的!”

张子良略带哭腔的解释起来,不知道是北堂渊那一鞭子把他打哭的,还是他太过害怕,吓哭的。

当真是没出息,南歌如是想着,跟随北堂渊的步子,离开了提刑房。

身后,还依稀可闻张子良的求饶声:“大人!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啊!”

北堂渊与南歌往前走了几步后,才道:“王敏芝,柳宛萍,以及巡城校尉杜欢,这三人,十分可疑。”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南歌边走边道,步履匆匆。

北堂渊看着雷厉风行的人,叫住了对方:“你慢点走,我跟你说件事。”

南歌缓了步伐,疑惑的看向北堂渊,等待他的下文。

北堂渊望着南歌懵懂的眼神,摸了摸眉毛,难得认真道:“不要与太子殿下,单独见面。”

“哦。”南歌回应的很快,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北堂如此严肃。

南歌不懂就问:“你不是还请我,赴太子的宴吗?怎地又让我与他保持距离?”

“去吃宴,有我们几人作陪。况且,不去白不去。”北堂渊一副教导的架势,轻缓着嗓音道,“就说沈东君的食量吧,去宰一顿太子,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北镇抚司的实力。

日后,他也不会总来骚扰我们。

但如果是他单独约你一人,就不一样了。

那个太子殿下啊,鬼肠子太多,我怕你应付不来他,容易吃亏。”

北堂渊站定脚步,沉声说道,“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

南歌也停了下来,冲北堂渊点头:“嗯。”

北堂渊适才继续往前走,拍了下对方的后脑勺,笑道:“乖巧。”

南歌撇着嘴角,看了眼对方:“长大了,别总拍我脑袋。”

“好,不摸你头了,咱们南大人,也是要脸的,我懂。”北堂渊笑呵呵着,内心却是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南歌这一句“长大了”,让他感慨万千。

女大十八,不中留了呀……

南歌和北堂渊,又回了验尸房,恰好看到傅西沅正挽着袖子,拼命的清洗双手。

傅西沅的脸上,满是嫌弃。

一旁的陆中焉,在旁边笑她。

南歌清了下嗓子,走到尸体前。

陆中焉见到来人后,收了笑,他无意中瞥见傅西沅撸起的袖口。

对方露在外的小手臂上,有一个白虎图腾的刺青。

陆中焉记得,他也曾在沈东君的身上,看到过类似刺青。

只不过,沈东君身上的,是青龙图腾。

他突然来了兴趣,看向跟在南歌身后踏入验尸房的北堂渊,扬声笑道:

“北堂老大,你们几个人的身上,是不是都有这样的刺青?

我好歹也算你手下的一员大将吧,也给我刺一个呗?

否则的话,我总觉得自己与你们格格不入。

你看,我都来镇抚司小半年了,天天对着这些个死尸,好生郁闷!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要把我当自己人看啊。”

北堂渊看向期许着目光的陆中焉,扯了下眼角,还没见过上赶子找罪受的人。

说起来,上次南歌因为他,挨了二十板子,半个月下不来床。

这笔账,自己记得深刻。

他打量着陆中焉,有了主意,视线落在对方的脚底板上,缓缓说道:“东之青龙,西之白虎,南之朱雀,北之玄武,中为黄龙。”

突然打住了话语,北堂渊摸索着自己左侧的眉毛,望了眼南歌。

发现南歌已经闭起眸子,伏身在尸体旁边。

他知道,南歌开始“听尸语”了。

所谓的听尸语,就是在掌握一些蛛丝马迹后,将自己代入死者的境地。

站在死者的立场,去感受他生前的种种,继而在脑海里,画像出一幅幅与死者相关的面孔、场景等,以此捕捉凶手的痕迹。

至于能“听尸画像”的传闻,也是他们散播出去的夸张言辞。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们的鱼钩,就是南歌手里的画像,凶手内心的鬼。

且,这个法子,屡试不爽。

北堂渊突然拽起陆中焉的衣领,将人拽了出去,怕这位聒噪的医官,打扰到南歌,

“北堂老大,轻点啊!”陆中焉叫道,“我知道小歌子在读尸呐,不会打扰到她的。

我从尸体上发现了一些线索!

张朝礼身上的那些旧淤伤,都是棍棒殴打所致。

还有他所中之毒,是附子!

楚月鞋面上的残渣,就是张朝礼的呕吐物,都有附子之毒!

附子剂量不多,所以,他才没有立即身亡!

你们可以去查一下他喝酒的酒楼,或者御史府里的茶和吃食!”

陆中焉匆忙的喊声,渐行渐远。

南歌缓缓睁开眼,望了眼陆中焉被拖走的方向,低头审视眼前的尸体,心道:

张朝礼的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旧淤伤呢?

他一个文臣,又身居御史之位,不应该与人斗殴。

若是被东厂的人威胁,以严刑逼迫过,北镇抚司的密探也会听到风声,记录在册,如实禀报给北堂渊。

但在他们的情报卷宗里,并无张朝礼失踪或受伤的记录。

南歌信任那些密探的本事,不会知情不报,也不会漏了消息。

还有陆中焉的验尸结果,南歌也是信任的。

既然张朝礼所中之毒,是毒性较强的附子。

楚月在被张朝礼吐了一身之时,张朝礼就已经中毒了。

那个时刻很关键,也许张朝礼被王敏芝和张子良扶回房内歇着的时候,就已经毒发身亡。

王敏芝、张子良、楚月,这三人的嫌疑不可推脱。

此外,杜校尉在丑时初,撞见的那个落水身影,未必是张朝礼……

南歌陷入沉思,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等杜欢、王敏芝和柳宛萍的到来。

张子良和楚月如果没有撒谎,王敏芝一定知道些什么。

或者,她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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