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进入慈安堂，一个杯子便擦着我的脸颊而过落在地上，翻出一声响声。
我看着地上的碎成两半的杯子叹了口气。
这可是来自鱼县上好的乌龙白瓷杯，就这么一个杯子就能够得上一家五口人吃喝整整一年的开销，现在就这么废了，真是可惜。
看来自从我嫁入侯府，这侯府中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富贵了不少。
我施施然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了母亲，发了如此大的脾气？”
作为上首的侯老夫人冷哼一声。
“我哪里有资格发脾气，自从你嫁入我侯府中，占了这世子夫人的名头，却不给我的孩儿通房纳妾，这十年来一无所出，若不是我孩儿要拦着，我非要让他休了你不可。”
“那女子虽然身份低贱，不过是一个农妇之身，但是既然她的肚子之中已经有了我的孙子，这次我非要让她进府不成，你若是再要阻拦便拿上你的东西滚出我们侯府吧。”
侯老夫人的语气中满是鄙夷。
她也看不起那个身份地位的应娘，也看不起我，但是能够膈应到我，她就觉得心头多了几份爽快。
自从我嫁入侯府中，她处处看我不顺眼。
以我是商户之女身份低贱的缘由处处蹉跎于我，既要用着我带来的钱财过着富贵日子，又要嫌弃这上面的铜臭之味。
可是我却不是个好相遇的，但凡她对我有哪些不对，我便在生活细节上使绊子。
一来二去，她也知道了我的脾性，收敛了不少。
这次顾松泉应娘的事情倒是让她又支楞起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暖汤婆子心中思考，本来还想饶她一命，但是看着现状，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于是我笑了起来，对她低眉顺眼，看着就是个好儿媳。
“母亲说的是，既然这女子肚中已有夫君的孩子，我定当好好对她，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
“你果真如此想？”
侯老夫人一双阴翳的眼神狐疑的看着我。
“这是自然。”
我和顺地回道，“不过这几月来公中银子用了不少，这次纳妾的影子还得由母亲来出。”
我有心想要恶心她。
侯老夫人立马就变了脸色，满是鄙夷的看着我。
“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既然公中没有银子了，那边拿你的嫁妆去填，我儿子乃当今侯府世子，难道还会短缺了你不成？
还有，老身说了这次要抬为平妻。”
“是。”
面对她的理直气壮和得寸进尺，我却是没有再反驳。
走出慈安堂后。
我的丫鬟白兰满是愤愤不平。
“这候老夫人真是过分，竟要抬一个乡野女子作平妻，折了夫人的面子不说，还要用夫人的嫁妆去操办，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连一个丫鬟都明白的道理，她却不知，不过是为了打我的脸面。
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就满心欢快，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急，不急，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从堂内追着出来。
原来是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胡嬷嬷。
“夫人请留步。”
胡嬷嬷一脸倨傲。
“老夫人说了，这几月她夜深失眠，让奴婢跟着夫人回去拿七神玲珑安神枕。”
腊梅和白兰互相对视一眼，露出隐忍的愤怒之色。
胡嬷嬷见我们不说话，笑了笑。
“夫人不会不想给吧？
这可是大不敬大不孝啊。”
“怎么会，何必劳烦胡嬷嬷跑这一趟，等一下我便派下人给老夫人送过来。”
胡嬷嬷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夫人啊，这有一句话叫做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识时务的好啊。”
说罢便转身离去。
腊梅愤怒的说出了声：“那七神玲珑安神枕是当初夫人亲自找了无数神工雅匠打造而成交给您的，上面无数奇珍异宝，说句有价无市也不为过，老妇人实在欺人太甚！”
没错，这七神玲珑安神枕是我出嫁之前母亲为我找了无数匠人所打造，有着凝神之效。
最主要是母亲那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每夜我只有睡在这枕头上才能安心入睡。
这七神玲珑安神枕价值千金，连先皇都想要一睹为快。
我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而是看我今日乖顺，助长了她的气势，想要借此事将我拿捏，再次敲打，好让我少与她作对。
可她不知，她越是这样，我将会越快送她进入那深渊。
7很快府内就操办起了顾松泉的纳妾之礼，准确的说是抬为平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屋内顾松泉激动地看着我，双手拉起我的手。
我低下头，与之前的强势不同，这次的我向他展现出了一个受到情伤的女子的委曲求全和深深爱意。
“母亲想要将他抬为平妻，我想的家宅安宁，何况她的肚中都有了孩子，便答应了。”
“月儿，得之贤妻实乃我幸，我此生一定对你好。”
没想到我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让步，直接让顾松泉人心中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轻轻亲吻着我的额头，许诺道。
我心中冷笑。
是吗？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当天应娘就向我行了敬茶之礼。
我坐于主位，看着应娘一身水粉色的衣裳，双目含情恭恭敬敬的缓缓朝我行李端上一杯茶来。
坐在旁边观礼的候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和其他前来见礼的宾客说道。
“这女人啊，就得为我侯府开枝散叶才好，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荒谬不懂礼数，说难听点，她苏满月不生孩子也不让别的女人给我儿子生，这不犯了七出之罪吗？”
为了和我作对，她特意邀请了不少精神的名流贵族，可谓是给足了应娘的脸。
我低下头，脸上微微露出愁苦之意，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接过了应娘的茶一饮而尽。
一旁看着的顾松泉松了口气。
侯老夫人立马笑了出来，竟然亲自上前牵起应娘的手。
“虽然你不过是一个农村小妇，身份低微，但是既然嫁给了我的孩儿，当早早为他开枝散叶的好，日后自然是有你的好日子过。
可不要像某些生不出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话有点难听了。
还很低俗，想来其他宾客也很诧异一向自持为清贵之家的侯老夫人怎么会说出如此低俗之话。
很显然，候老妇人有些得意忘形了。
配上我微微失落的脸，不少宾客都开始交谈起来。
我听到了他们的同情。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当初我在众夫人之间独有清流，享受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与待遇，丈夫不纳妾不通房，身份富贵，偏偏天天背后嚼舌根的人却是那么多。
今日被发现我拥有的一切却不能落俗，众人反而同情起来了我。
席间觥筹交错，顾松泉谈笑风生，应娘容貌艳丽。
好一对新人啊，衬托的我格外失落。
8第二日我便进了宫。
当今皇后娘娘，是当初三皇子妃，也是我曾经的闺中密友。
一见到我，她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怒意，挥退了众人，上前拉起我的手来。
“你也真是沉得住气，那女子都要踩到你的头上来了，本宫本以为顾松泉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接下来，你待如何？”
我微微一笑。
“臣妇有个忙，想要请娘娘帮助。”
接下来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她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你可想好了？”
我点了点头，唤她的闺名。
“阿烟，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就麻烦你帮忙了。
想必陛下也会答应的。”
陛下当然会答应。
因为我走不过是将侯府的实权交给皇权，而我自身不过是想要一个有名无实的侯府夫人的身份，能够保证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毕竟在皇权荫蔽之下才是最安稳的。
对曾经互相合作过的三皇子当今的陛下来说，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他自然会同意。
皇后娘娘的眼神柔软了几分，略带复杂的看着我，最终还是拉起了我的手。
“只要你心中打定主意，我自然会帮你。”
“好。”
我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亦如小时候那样。
回到府中，应娘前来见了我。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挽着兰花发髻，斜斜插着一只兰花簪子，整个人就像是峡谷幽兰，露出的美貌清冷又楚楚动人。
顾松泉是搀扶着她，看着很是紧张她肚子中孩子的样子。
看到我的一瞬间，顾松泉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似乎怕我欺负了她。
我心中觉得可笑无比。
闲话几句，下人便前来通传朝中大人相邀，顾松泉便想要离开，离开之前特意叮嘱我。
“月儿你是正妻，可千万莫要欺负了应娘，应娘胆子小。”
“这是自然。”
我笑着回道，很是恭谨贤良。
顾松泉满意点了点头，给应娘一个得意眼神，便匆匆忙忙离开。
顾松泉一离开，应娘便一脸温顺的跪在我面前，脸上哪里有在他面前的柔顺和乖巧，反而是有着几分死死压住的恨意。
“夫人姐姐，今天的药他已经吃下了。”
“你做的很好。”
我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叮嘱道。
“但是有一件事你模样忘了，那就是千万千万不要流露出你的恨意，至少在这件事没有出现没有结束之前，我们要万无一失。”
“是。”
应娘一点就通，当场点了点头，脸上情绪收敛，瞬间又变成一朵柔弱无助的美人花。
相处下来，我发现她也是个妙人。
心中自然是多了几分欢喜。
又遭遇了这种事情，无端对他有了几分怜惜。
“你可怨我？”
应娘一愣，试探的说道。
“应娘要怨姐姐什么？”
“你肚中孩子，既然是你丈夫的孩子，但线下必须得挂在顾松泉的名下，而且这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的拥有他真正的身份……”应娘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
“我就知道当初投靠姐姐是正确的。
我还得感谢姐姐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
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只要复仇就好了。”
“那就好。”
我握了握她的手敲打她，她的指尖微凉。
“记住了，不要多想，好好养好身子，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9因为我前所未有的贤良淑德，顾松泉可能良心发现，觉得亏待了我。
他在外大肆宣扬我的与他之间的关系和睦，家宅安宁，夫妻感情顺利，称赞我身为正妻的贤良大度，倒是让一些想要看我笑话的人大为失望。
“我看啊，这世子夫人和那些女子并无什么不同，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还不是捏着鼻子将那小妾纳进门，甚至还抬为了平妻。”
“啧啧啧……”外面对我的评价好坏半参。
但是有不少贵妇人开始同情起来了我。
我前面就说过了，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不过借着这个由头，我倒是和侯老夫人直接撕破了脸，不再在她的面前扮演孝顺的媳妇。
不过这在外人看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当初在宴会上对我如此下面子。
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前由我熬汤药所做的事情，现在都由顾松泉亲自进行，顺带着也展现了他的孝心。
可是他不知道是那一碗碗端去慈安堂的养生汤药却是淬了毒，一点一点腐蚀着他亲娘的身体。
不过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过是一个受到伤而赌气的儿媳妇罢了。
冬去春来，又到夏至。
应娘怀胎十月，即将临盆。
顾松泉对应娘肚子中这个孩子看得很重，好几次在同僚之间声称这孩子将是他的嫡长子，以后继承他的家业。
对于这些我自然是毫无异议。
毕竟他说的做的这些话全在我意料之中，反而是推进了我计划的进行。
夏季炎热，我特意办了一场家宴，邀请了京城中各位贵妇小姐们还有丈夫的朝中交好的大臣们前来品香纳凉。
这次要品鉴的香是我特意从南梁找来的流火帐中香，这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香，可谓得上是价值千万金，因此这一场宴会办得是轰轰烈烈。
几乎京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妇小姐还有贵族氏族都来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与丈夫的关系之中夹了第三者之后，那些原先瞧不上我的贵妇人却偏偏开始纷纷接纳了我进入了她们的圈子，莫名地流露出一些高高在上或惺惺相惜的同情。
也许对她们来说，一样才是她们所需要的。
宴会期间一片和谐，觥筹交错，髻影疏疏，以荷花池为隔开，众位夫人在这边互相交谈，大人们在另一边饮酒做乐，好一片欢乐祥和的景泰。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闯进时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
“夫人，夫人，快去看看世子吧，世子......世子他不好了！”
我定睛一瞧，这小子面容熟悉的很，不就是我丈夫身边的贴身书童抱松吗？
“怎么回事？”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动作立马引来周围夫人们好奇的看着，我怒声斥责，很是焦急。
“什么叫作世子不好了，你说话说清楚！”
书童抱松咬了咬牙，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夫人——夫人，您还是赶快随小的去看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咬牙，面上一片慌张，连婢子的搀扶都来不及，直接就提起裙摆匆匆忙忙跟着这书童跑了出去。
那些好事的京城夫人们立马跟上。
荷花池那边的各位大人不明所以，见状竟然也跟了上来。
经过九曲十廊，一行人浩浩荡荡竟然跟着这小厮走到了府中偏阁。
就在这时，有个夫人脸上露出诧异表情：“我怎么好像停到了女人笑声？”
另一个夫人立马反驳：“哪来的女人笑声，我倒是听着像是男人的！”
就在这时，众人接近了偏阁内。
书童抱松似乎很是着急，一把就推开了偏阁的大门，一股奇香传来，我惊得倒退几步，手颤颤巍巍指着屋内，“你你——”身后妇人探头一看，却是脸一黑，立马用帕子遮住了脸：“荒谬，光天化日，白日......实在是不知礼数！”
只见那屋内，不少穿着清凉的美艳女子，清秀男子，酒杯倒在地上，位于床上几乎是全裸的男子脸上露出痴迷之色，正在起起伏伏，还笑着想要狎玩一旁不断躲避的少男。
好一个白日靡靡的风气。
那些大人此刻也是赶来了，一看，立马有大人惊呼出声：“这不是顾世子吗？”
我此刻才像是堪堪反应了过来，立马慌乱挥散众人：“诸位还请散开，诸位看错了，里面......里面不是我的丈夫！”
但是已经迟了，大家对着里面的画面看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床上的顾松泉似乎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缓缓转过头来，紧接着瞳孔猛地一缩，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夫君啊！”
我大喊一声，直接就扑了过去。
“快！
快请大夫！”
早就准备好的受邀前来的御医此刻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把脉，却是摇了摇头：“夫人节哀，世子他......不！”
“不可能！
我夫君怎么会死！
你个庸医！”
我不可置信，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大喊。
这一喊，直接就将顾松泉死亡的事实坐得那叫一个板上钉钉了。
就在这时，一头大汗的腊梅从人群中跑了进来：“不好啦，夫人！
老夫人听闻了这件事，气得直接吐血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睁大了眼睛，事情还没结束，应娘身边的侍女此刻也跑来报：“夫人，夫人，我家夫人快生了！”
我闭了闭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看上去像是强撑着：“快，快请接生婆！”
10世人都说这世子夫人是个倒霉的。
好好一个宴会，她的丈夫竟然公然狎玩妓子男仆，还在各位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抵赖都抵赖不了的事实，结果因为玩得太开心马上风把自己送走了。
那侯老夫人知道了自己儿子做的恶心事，当成被气得瘫痪在床三日，直接撒手人寰。
不过幸运的是，府中的一位平妻受惊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好歹是为侯府留下了一个血脉。
当今圣上怜惜世子夫人遭遇，虽然夺去了顾世子的爵位，但是却亲自将她封为二品诰命夫人，那新生下来的男童继承了他祖父的爵位，成为了侯府的新侯爷。
偌大的一个侯府，虽然是富贵显赫,不过短短一日就只有两名夫人一位还未满月的小侯爷了，可谓是人丁稀少，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这都是众人口中杂谈了。
至于众人口中的可怜人主角，此刻却是一身素服，悠哉游哉地躺在了美人榻上，看着却是一脸轻松，竟然比她丈夫还在的时候美艳不少。
我喝着下人端上来的新茶，心中那是一片爽快。
一切尘埃落定，这侯府之后只有我一人掌权，有富也有贵，真是舒坦。
我考虑着，什么时候在身边养上几个貌美俊朗小厮，也不会有人说我了，当真是好日子来了。
“姐姐。”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施施然走进来一位穿着素服红着眼睛的妇人。
“如何？”
我问道。
应娘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
“我已经是看过他了，上了香烧了纸钱，也算是全了一桩心愿，多谢姐姐成全。”
她说的他自然是那个被设计害死的她的丈夫。
我点了点头：“这几日小心些，熬过这段日子，以后日子好着呢。”
应娘连忙擦了擦泪水：“是。”
说话之间，乳娘将孩子抱了过来，小小一个煞是可爱。
我俩逗了一会儿，我说道：“以后好好教导她，让她自己考取仕途，为自己谋取一份这个世界上男人应该得到的权利，而不是当一个女子，困囿在后院。”
“是。”
应娘露出感念的神色。
世人不知，这新继承爵位的小侯爷其实是个女子。
但是那又如何呢，这个世道上男子拥有的实在是太多了，不如就让女子来分担一下吧。
这日子啊，果真是越过越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