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这只兔妖，便是曾令仙界闻风丧胆的妖王燕度！”
这下彻底惊呆了众人。
“妖王？
就这傻兔子？”
“没错。”
她点点头，颇为同情地看着我。
“这都是宿命啊！”
怪不得那晚，他突然变得那么危险。
“它的魂丢了一个。”
师尊把话题拉回正轨。
“哦……我这里也没有办法，你们得找到引魂灯才行。”
她像是刚承受了什么巨大的冲击，失魂落魄地搂着她的仙鹤向殿内走去。
一挥手便将我们送出了千里之外。
顺带着，还有一句嘱托：“千万，不要爱上妖！”
我愣在了原地，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叮嘱自己。
看了看一无所觉的小度，就算他再怎么无敌可爱，也终究非我族类。
仙与妖怎么会产生爱情？
10师尊对小度的身份极为排斥，已经放话不会帮妖王寻找魂灯。
然而麻烦总是接踵而至，腰间的宗门令牌忽然亮起。
这是我与弟子沟通的媒介，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师父，不好了！
楚玄他们来药园闹事了！”
我大惊失色，慌忙加速回到宗门。
隔得老远就看见楚玄那家伙在动手动脚。
我冲上前，一把拦下他将要落下的巴掌。
“几个外门弟子，也敢来这撒野！”
拂袖将他甩出丈远距离。
没想到，这次他是有备而来。
周围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突然爆起十丈妖气。
竟然能聚齐足足五个妖将境界的大妖！
“师父，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可是修真世族楚家的嫡子啊。”
而另一旁，楚玄已经被人搀扶起来。
“算了？”
他踉跄上前。
“你一个千年金丹，狗都不愿意在脚边撒尿的东西。”
“打了本少爷之后，就这么算了？”
说着，他居然当着我的面掘烂了园里的仙草。
我顿时呼吸一滞。
“踏马的，窝囊废！”
“青瓷，看到没有？
你师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此刻我心里再也没了为宗门息事宁人的念头。
冷笑一声，袖子里钻出一个兔头。
很快啊！
楚玄身边的强大妖修，啪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几个大黑熊一样的壮汉，此刻没有了嚣张的气焰，颤抖着求饶命。
“什么啊？
喂！
你们几个畜牲抽什么风！”
我轻轻抖了抖手，小度跳到了地上。
楚玄看到眼前兔子蠢萌的模样，瞬间爆笑如雷。
“哈哈哈哈！
我当是什么大能降世，原不过是……”话没说完，却闻到了一阵腥臊味。
他回头一看，自己的那些大妖打手居然现了原形！
几只豺狼，甚至未曾与可爱小兔交手，就吓尿了！
事已至此，他才后知后觉害怕，脸色惨白，气息错乱。
“我……”我不再心软，掐了个诀。
“清净宗外门弟子楚玄触犯门规，废除全部修为并剥夺寿元三十年，即日起逐出宗门！”
“不……不！
你不能这样，我是楚家嫡子！”
“你敢得罪楚家，来日我必屠你满门！”
我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青瓷，押送这个废物下山！”
结束了这场闹剧，我才觉出眼角有些湿润。
看着这些泣血培养出来仙草，如今已经在地里断了根，我不免有些心酸。
其实，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刚开始，作为区区一个金丹修士，面对这么多大妖，我的确犹豫了。
仙草有灵，对我定是失望透顶吧。
想到这里，我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
强忍着，眼泪将落未落。
就在这时，有人戳了戳我的肩膀。
一回头，那个傻傻披着我斗篷的兔妖，正笑得温柔。
我顿时心头一暖，定睛一看，蓦然瞪圆了双眸。
他的身后，仙草正安稳地扎在土里，随风肆意生长！
我彻底震惊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扑进他怀里。
霎时间，面对强者的巨大压力、失而复得的狂喜、昨夜差点被杀死的恐惧——一齐涌上心头！
对比着如此温暖的怀抱，我突然感到委屈极了。
“哇！”
眼泪终于绷不住，大颗大颗地坠落。
“小度，我的心好疼啊！”
一边哭，一边对手下滑溜溜的肌肤爱不释手。
“呜呜…小度，你干嘛戳我！”
我推开他，泪眼朦胧地向下看去。
“啊——！”
“你怎么能随便就……”我咬住下唇，莫名感到口干舌燥，脸都快烫熟了。
“你不会找一件正常的衣服穿吗？”
结果他继续无辜，“正常？”
“一件斗篷，什么都遮不住啊喂！”
说话间，他还呼啦呼啦地扇着斗篷，“能！”
“你还敢顶嘴？
赶紧变回兔子！”
11自从知道要独自给小度寻找引魂灯后，我就充满了危机感。
“这世道万事向钱看。”
我摸了摸腰间的旺财，瘦得很啊！
“哎……还是得重新把宗门任务接起来才行。”
就在这时，一个身体贴了过来。
“抱抱，别哭。”
我推了推他，居然不肯离开。
“你先松开，我没哭。”
突然，六师姐推门而入，看到了我俩正这幅感情甚笃的样子。
眯起眼调侃：“哎呀，是不是打扰你们练功啦？”
条件反射都没她的歪心思快！
“呵呵。”
我面红耳赤地反驳，她却一脸了然。
随即提醒，“小师妹，宗门任务刷新了。”
“是你前些日子要求的那种，天级难度的。”
自那之后，我便时常去秘境闯荡，换取灵石。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引魂灯还没什么下落，小度就又出意外了。
1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来得及顾虑。
傻兔就这样，进入情热期了！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还跑去师姐们那里到处问：“妖族一直喊热，喊渴，是怎么回事啊？”
一人笑而不答，我便去问下个：“还总想脱衣服，给他施法也无用。”
一个接一个：“我想带他去找医仙，这小子嘟囔什么腿软，这啥毛病？”
六师姐是个好人，终止了我的丢脸：“那是妖兽情热期到啦~”我赶紧马不停蹄地溜了。
关上门，设好结界，看着在榻上蠕动的小度，我有些担心。
“你……很难受吗？
还有哪不舒服啊？”
我上前扶起他，那布满红云的脸上，已经大汗淋漓。
蓦地，他睁开眼，眸色红得滴血。
好像饿狼一样的眼神盯住了我。
“…舒…服？”
我慌张地松开手。
他却反常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我拽了回去，双臂如同铁钳紧箍着我的腰身。
“谧……修炼！”
我的心旌狠狠地摇曳了一把，眼前如有火花炸开。
“你，可想好了？”
我不想趁人之危。
“这世上，能掌控你身体的，只有你自己。”
“修…炼…”他态度软化下来，眼神充满期待，我想起他的本体可爱兔兔。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颤颤地从胸口掏出那本“共修指南”，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是被翻红浪，鱼戏莲蕊，露泣香兰，沉醉难眠。
这一切隐在强大结界的之内，半分不得泄露。
结界外，豆大的雨点好像每一下都重重砸进土里，令人不忍的猫儿啼哭偶尔不合时宜地掺合进来。
日上三竿，我腰酸背疼地爬起来要去秘境杀怪，这色兔子竟然还意犹未尽。
才知道，大师姐果然不曾骗我。
这滋味的确，魂自乱，骨都融！
“小度，你不能这么任性，我不去做任务就没有灵石喂你。”
“灵石？”
我点点头，“就是给你补充灵力的东西，寻常的妖族并不需要这么多，可你是……你是不同的。”
我还是没有道出他妖王的身份。
“为何？”
“你比他们都厉害。”
都是傻子了，干嘛要那么多心理负担。
“昨晚？”？？？
我面红耳赤，大声质问他：“你小子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他又开始笑得天真无邪。
此时，我俩都还没意识到，天真，在修仙界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品质。
13在接到师姐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上古秘境里与巨怪厮杀。
她慌张地告诉我，燕度被人骗到了极乐仙宫。
一不留神，脸上就挂了彩。
极乐仙宫是一个极其骄奢淫逸，没有丝毫下限的宗门。
常常在门中举办妖兽拍卖会、兽戏表演等活动。
前者，是让妖族不着寸缕地在展台中央舞弄；后者，则是让妖族现原形当众乱来，美其名曰“表演”。
参加这种变态的活动人群，无一不是人渣败类。
而这种门派还能存在并壮大，实是仙门之耻！
燕度这样纯真的妖族少年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一股强烈的杀意涌上心头。
赶路途中，我幻出圆光镜寻找他的位置。
却看到一个油腻的男人，正命令他一件件除去遮蔽，将自己摆弄得十分不堪。
而这一切，都被他面前的留影石实时传送去了场外。
“该死的，这个傻子！
这时候干嘛这么乖顺！”
就在油腻男命令燕度除去最后一层遮蔽，握上那处轻慢时，他突然停住不动了。
“你怎么啦？
不想赚灵石了吗？”
男人一脸奸诈地催促着。
“不……”他万万没想到，刚才坚定地要跟他过来赚灵石的少年，此时会拒绝自己。
“莫非是害羞了？”
他色眯眯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帮你吧。”
话落，他向燕度缓缓伸出了手。
而此刻，我心急如焚。
近了，前面就有足够的距离传送了！
突然，我的眼前迸发出刺眼的白光。
“住手！”
然而光芒散去，眼前却只见那个吓得浑身发抖油腻男，小度已经不知所踪。
再次施展圆光镜看去，他正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好像是堕仙湖！
遭了！
我疯了一样沿着他的踪迹追去。
诡异的是，我发现沿途的妖族竟然都失去了神志，浑浑噩噩地游荡在路上。
“怎么回事啊？”
“谁来救救我的妖兽！”
“前面还有更多，都如同失了魂一样！”
再不快些，仙门要有大乱了。
而前面，就是堕仙湖！
“燕度！”
他像是听不见我的呼喊，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我赶在他下落的最后一秒拽住了他！
他的眼中重新，缓缓地燃起了亮光。
与此同时，路上所有行尸走肉全都恢复了正常。
“你疯了！”
我实在忍不住，在岸边就训起他来。
“为什么跳堕仙湖？
你知不知道，自己会因此灰飞烟灭？”
他却轻轻摇头，“脏。”
我一下子怔住了。
“说什么傻话。”
坚定地抱住他，“只是几件衣服，哪有什么脏不脏的！”
“你要是心里过不去，我待会儿也脱几件，陪你走一遭！”
“难不成，我这样也是脏了，也要寻死吗？”
我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很幽默。
抬头就看到，他突然幽幽地看着我，眸色深沉。
然后，他居然，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到了他妖王的身份。
即便是少了一魂，也还是这般疯魔吗？
“明明原形这么可爱啊！”
14或者说，一个拥有绝对强大实力的妖族，失去了理智才是最可怕的。
而单纯如他，居然是自愿前去拍卖场的。
他不知道那是在做着对不起自己的事，只一心想为我赚到灵石。
好让我不再拼得伤痕累累。
想到这里，我抹了把眼泪。
“不能再放任他伤害自己了。”
经此一事，更加坚定了我要找到引魂灯的决心。
带着沉重的心事，我居然睡了过去。
久违的梦到了那个纠缠多年的男人。
但是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
居然，是燕度！
“霓生。”
他对着我，深情地唤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准离开我。”
接着画面一转，我又看到他满身是血地跪在我面前。
“不脏了，我都洗干净了，你看。”
他已经遍体鳞伤，“我真没碰过她们，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然后，我看到时光倒流，一只雪兔蹲守在一株即将枯萎的莲花旁边。
霓生，泥生……那个女子便是这株莲花！
我突然惊醒，眼角一滴泪珠滑落。
梦中的燕度，对那个相伴了千年的女子霓生，有着近乎病态的爱恋。
那个女子，现在何处？
而我，又为何会梦到他们？
若是找到了魂灯，燕度记起了所有，还会喜欢我吗？
这些天来好不容易聚起的欢欣与情动，在这场梦后，都冷却了下去。
次日。
我寻遍了各大宗门未果，回来后却接到了蜀山派首席弟子陈柯的传信。
“在下蜀山陈柯，苦修绝情道已久。”
“听闻道友需要引魂灯。
在下有一祖传法器，正是此物。”
“只要道友与在下结为道侣，便可随意使用。
此外还附赠三座灵矿作为聘礼。”
“唯有一个要求，在下需要道友待时机成熟时，配合我断绝情丝，杀妻证道。”
“诚心求娶，望道友三思。”
我犹豫再三，决定亲自去谈谈。
15我精心装扮一番，准备迎接千年来的第一次相亲。
就在我即将出门时，燕度问我：“今天，开心？”
鬼使神差地，我告诉他：“我，要去约会啦！”
“约会？”
“就是两人互有好感，结伴出游。”
闻言，他神情恍惚，没再拦我。
说来也巧，赴约的路上，我还遇到了一只流浪的小妖。
那个落魄无助的样子，像极了初见时的白团子。
“算了，此后，就不要再想他了。”
可我才刚与陈柯碰面，天地就忽然巨变。
一时间，整个修仙界邪云笼罩，血煞之气没了限制，横冲直撞。
“不好了！
大师兄！”
“楚家带着一干妖兽攻上仙界了！”
我与陈柯都神色一凛。
“大师兄，极乐仙宫覆灭了！”
“逍遥派也…覆灭了！”
“什么？！”
“是妖兽玉鼎！
它们跳反，趁逍遥派的道友不备，将他们谋害了！”
“师兄，合.欢.宗覆灭！”
我脸色一白，“合.欢.宗，不就在我宗门隔壁吗？”
“你不要紧吧？”
“大师兄，清净宗的所有修士都被困进了猎阳离魂阵，现在已经有妖修来攻打我们了！”
我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
“陈柯，我得回去。”
“跟我走吧，蜀山派在上界有接引人。
若想复仇起码要留得青山！”
“不……”不仅是为了宗门。
燕度他，还在那里。
16我浮在宗门上空时，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才离开了一会儿。”
仙门就血流成河，浮尸遍地。
发动这场动乱的楚家，已经被屠灭。
陈柯跟在我身后，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这群畜牲！”
我心念一动，“他们是被炼化的魔……”目光相对，我幽幽开口，“陈柯，连你也不明白吗？”
“我……”他一脸迷茫。
“哦对，我忘了，你修的绝情道。”
我冷笑一声，“这一切，还不都是被我们仙门逼的。”
“把鲜活的生灵看作玉鼎，令其承受着无休止的欲火。”
“妖，被我们生生炼成了魔！”
血凝结的锁链牢牢锁住众人，上空翻滚的热浪直上九霄。
惨叫声不绝于耳。
“救命！”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们！”
红得发黑的魔气持续被吸入阵中。
就在这时，黑压压的妖魔大军从四面八方赶来。
手中都拎着几个修士，投进大阵中。
接着，跪在一个魔头脚下。
一个接一个。
形成了一条罪孽的魔河。
我这才注意到那个魔头。
那是一个，从不起眼的，不知名小妖。
如今，却站在了能够泯灭众仙的离魂大阵之前。
而砧板上的鱼，变成了掌握生死的判官。
他将以刀为笔，以血为墨。
终结千年来的压迫。
“我们合力，去杀了他！”
陈柯愤慨提议。
但我，不知怎的，却有些不想。
我只是在忙着找寻燕度的踪影，他也是妖，这些魔总不至于……蓦地，我心中一惊，睁大了双眼。
他，也被关进去了！
突然，大阵居然提前启动！
血链缓缓转动，收紧。
所有人的魂魄开始陆续离体。
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在上空乱窜。
不好！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将死在阵中！
“糟糕，大阵开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陈柯的剑刚出鞘，居然就泄了气。
我难以置信地回望他，这就是第一仙宗的经世奇才？
还是因为，急功近利为提早飞升修了绝情道的缘故？
我摇头叹息，“你不该修绝情道。”
然后看向大阵，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我聚全身灵力撞碎阵眼，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他大为震惊，像是不敢相信仙界还有这样的傻子。
“万万不可！”
“没有谁生来就是谁的玩物，每个人，都值得被温柔相待。”
我置若罔闻，打定主意向下面的阵眼俯冲而去。
身体穿过滚烫的热浪，灵力在飞速溢散。
仙魔之力相互博弈，在空中迸射出火花。
我坚定地盯着前面的异形石碑。
近了！
此刻，心中的忐忑、恐慌一扫而光。
取而代之的是振奋和希望！
只是，那个发动大阵的魔头看我过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我来不及深思，以更快的速度撞向石碑。
千钧一发之际，我与阵中的燕度目光相接。
我笑着安慰他，“别怕。”
他瞳孔一缩，原本撞向阵眼的力量诡异扭转，我被吸入了阵中。
“不好！”
没了阻拦，周围所有人的魂魄完全被抽离了身体。
燕度也跟着一起缓缓倒下。
然而正因他倒下，所有妖族都失去了灵力开始意识不清。
没了妖力支撑，血链隐隐松动，大阵有了缺口。
刚才被抽离的魂魄立刻回到了体内。
“燕度！
撑住！”
在我的呼唤下，他的意识逐渐清明。
我看到自己的身体里飞出了一道黑影，快速融进了他的体内。
突然，魂阵剧烈波动。
一道令人胆寒的妖气冲天而出，破开邪云。
他彻底睁开了眼睛。
眼中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冷意。
眸子的鲜红更甚。
周围妖魔皆振臂高呼：“恭迎妖王！”
原来他缺失的那一魂，竟是在我身上吗？
这是……一场局？
是…她做的吗？
“霓生！”
在晕过去之前，我依稀看到他神色慌张地冲过来。
霓生，他的确喊了这个。
他都记起来了。
那个女人，竟是一直待在我们周围啊……17我再次坠入梦网。
满眼桃粉杏白，一片盎然春色。
顽劣的白发少年攀上盛放的桃树，不知如何下来。
我慌张上前，张开手臂接他。
被扑了个踉跄。
好一个春风入怀。
画面破碎，我看到：容貌迤逦的天道以笔画山河。
第二笔，勾勒一株白莲。
第三笔、第四笔……点染芸芸众生。
祂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先他们降生，可要多多照拂。”
然后水波变幻，我又看到：人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
三界战火连天，妖魔横行。
我枯坐在一副山河图下，雪落满身。
仙鹤神鹿指引他们寻到我面前，哭求救赎。
“杀了他！”
无数的冤魂向我讨伐一个人：“杀了那个魔鬼！”
我摇了摇头。
接着便是金日流光，竟擦过我的身体幻化成蝶。
然后冰雪消融，带着我身上金色的灵气游走四海八荒。
一切破碎都在被逐一修复，而我即将消散于世。
突然，白衣少年脚染鲜血，破空而来。
“霓生，你宁愿死也要离开我吗？”
我震惊地瞪圆了眼。
是，燕度！
我刚要上前，梦境剧烈晃动，天旋地转。
眼前景象再度变换。
是一棵巨大的，足以遮住半边天的歪脖树。
只是从这树干到垂下的枝叶，全都被星星点点的金色灵光包裹。
白天看去，也是十分晃眼。
树下，突然出现一只玉雪可爱的白兔。
它扭动身子，竟快速朝前撞去！
“不……”我来不及阻止，便见它已经将自己撞得口吐鲜血。
金色灵光从枝头震落，悠悠撒下，融入三界。
我这才察觉，抬头看去，竟是满到双眸装不下的璀璨。
整个人如遭雷劈，僵在原地，明白了什么。
良久，我鬼使神差地转身，朝着树边的溪流看去。
水面倒映着的，是我自己的脸。
我便是，霓生！
18我突然睁开眼。
久违的神力，在体内奔腾。
想起来上一世，我化做一朵莲花阻拦了一只白兔寻死。
身为神明，第一次干扰了生灵的命数。
此后只好下界亲自点化燕度这个未来的妖王。
却没想到，自封神力伪装成普通人类修士的我，被他一番强取豪夺。
我一心拉他修仙，他却非要引我动情。
如他所愿，我也不是没动摇过。
不然到最后，也不会为保他不死，选择以死救苍生了。
而他却始终以为，我是恨毒了他。
正如梦中，他所言的那样，我宁死也要离开他。
哦不，那不是梦，是我的法器“水月镜花”。
“哎……”孽缘啊。
我动了动筋骨，剥离魂魄所带来的损耗已经恢复。
转头第一眼就看到燕度守在床边。
见我醒来，他满脸都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你……”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童声：“拜见上神。”
是飞涯。
而我想到这场算计了整个仙门的阴谋，顿时一脸冷漠。
他却误会了，以为我是恨他出现在眼前。
“那我…我走了。”
仓皇起身，推开门要走。
我眉头一皱，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卑微了。
“回来！”
门外的飞涯疯狂试探，“小仙进来咯？”
他冷声道：“没说你。”
“你俩都过来吧。”
我心平气和。
在床头，坐起身，看他们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上神，小仙不容易啊！”
居然哭了？
我挑了挑眉，“你指的是，天天催动我的法器让我梦回前世吗？”
两人同时一僵。
“还有你 。”
我看向燕度。
“见我醒了跑什么？
不是要毁灭三界独占我吗？”
他瞬间脸色煞白，眼中蒙上一层痛苦之色。
“我，有罪！”
“我、我也知错了。”
“虽然，唯有离魂阵能让那个死兔子的魂魄离开您的身体。”
我瞪她一眼。
“但是，我也不能拉无辜的修士下水！”
我收回目光，“当年，我为何没有灰飞烟灭？”
“你死后，我终于明白自己罪孽深重，便用自己的一魂融入你的神识保你躯体不灭。”
“对，死兔子虽坏，但此举的确为众仙争取到了时间，让您的三魂得以聚齐，才能重入轮回。”
“怪不得，我这一世修为一直被压制在金丹期。”
我用目光细细描摹燕度的脸，迟来的想念疯了一般反扑上来。
但一开口，却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好好赎罪？”
飞涯再次抢答：“他为三界提供了不少元炁呢！”
所以，他变成了一只傻兔子，一遍一遍撞着那棵歪脖树。
是为了修复三界之殇么……“我遇到你那次，是你第一千一百回遍体鳞伤。”
“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我认真地对上他的眼。
“我会回山河图下思过万年，祈求天道降福于世。”
“凭什么！
上神，您可是救了那么多人啊！”
我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着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白：“神有了偏爱，难道不该罚？”
我走下床榻，缓缓伸出双手抚摸他的脸。
“神爱众生，因此我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人牺牲性命。”
“可那日耗尽修为、广散灵气，救众生于水火，我却笑得格外真挚。”
只因你……“只因你也在那芸芸众生之中啊。”
话落，一团清气平地聚起，笼罩燕度周身。
伴随着冲天而起光芒，三界之中的所有生灵都停下了脚步。
一切好像回到了千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而他们，都在等一个人，迟到了很久的，道歉。
“我……”清气光团当中，燕度红眸泪光闪烁。
我知道，他要成神了。
“欠众生良多！”
是一个病娇，为自己的自私、贪婪、残暴、迷惘，发自内心的悔过。
“此后，我燕度愿轮回六道，遍尝百种苦难，解脱众生于苦海，直至地老天荒。”
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放弃。
因而当年我不杀燕度，叩心问天，许下这样的承诺：“我会拔除他的贪、嗔、痴三毒，带他修完八支圣道。”
我做到了。
至此，才算真正地将那些被我干预的命数送回正轨。
那些本不该死去的生灵，再度睁开了眼。
我轻轻一笑，时间的齿轮再度转动。
至于我跟他的情缘，则只好暂且埋藏在各自坚持的道心之中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