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无相赵喜的武侠仙侠小说《画皮帝王全局》,由网络作家“李无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姑娘怯生生的,犹豫一会儿才束手束脚地走过来,到赵奇面前一步远处站下了。“你我仙凡之间本不会有什么瓜葛,但你救了我的弟子,倒也是叫自己得了福报。”赵奇从袖子里捻出一张符纸,用双指夹着递过去,“这两天镇上可能不太平,这道符你收着。到了危难时候你就紧握这符,只管叫自己专心想一个念头——我在个安全隐秘的地方,自然能去到个安全隐秘的地方,保你平安。”薛宝瓶愣了愣,伸手要接,赵奇却又将手指缩了一下:“听好,这符不是随便用的——你这家里有没有特别矮小的地窖、密室、陷坑之类?”薛宝瓶迷茫地看了看李无相,又看看赵奇:“……好像没有。”赵奇这才把符递给她:“好生收着。不能碰血碰水,等过了这几天,你要还我。稍后再去看看你家东边屋顶那几枚瓦片底下,把里面...
《画皮帝王全局》精彩片段
小姑娘怯生生的,犹豫一会儿才束手束脚地走过来,到赵奇面前一步远处站下了。
“你我仙凡之间本不会有什么瓜葛,但你救了我的弟子,倒也是叫自己得了福报。”赵奇从袖子里捻出一张符纸,用双指夹着递过去,“这两天镇上可能不太平,这道符你收着。到了危难时候你就紧握这符,只管叫自己专心想一个念头——我在个安全隐秘的地方,自然能去到个安全隐秘的地方,保你平安。”
薛宝瓶愣了愣,伸手要接,赵奇却又将手指缩了一下:“听好,这符不是随便用的——你这家里有没有特别矮小的地窖、密室、陷坑之类?”
薛宝瓶迷茫地看了看李无相,又看看赵奇:“……好像没有。”
赵奇这才把符递给她:“好生收着。不能碰血碰水,等过了这几天,你要还我。稍后再去看看你家东边屋顶那几枚瓦片底下,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烧了。”
薛宝瓶恭恭敬敬地收下了,退回到李无相身后。
赵奇就对李无相点点头:“你们两个先出去,到院外等我。”
李无相的手里还握着刀,于是看了曾剑秋一眼。曾剑秋对他怒目而视,又啐一口:“呸!小畜生!”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暂不动手”。不过是“呸”,倒没有后面的“小畜生”。
他就低哼一声,拉着薛宝瓶出了门。等院门关上,薛宝瓶赶紧反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河边的柳树底下,小声问:“你把那个人他——”
“苦肉计。”
“那你们刚才不动手吗?”
李无相摇摇头:“我本来是在犹豫,但看见赵奇给你这张符的时候曾剑秋的眼神了吗?我看他是真吃了一惊,说实话我也吃了一惊。赵奇昨晚捉鬼的时候我看他的样子,觉得这人不算很高明,今天曾剑秋说他难对付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但是这个符是什么鬼东西……握着想一想就能保平安?这回他应该不是骗人的,那他倒真是比我想的还要再厉害一点了。”
他叹了口气:“类似的手段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一旦一击不中,麻烦就大了……我的麻烦会比曾剑秋的麻烦更大。所以就真得照他说的那样了,等到赵奇请神的时候,先叫他被愿力反噬了再说。”
其实还有一点,为了不叫薛宝瓶担心,他没有说出口。
现在在屋里的这个赵奇,他不知道是不是人。
他五感极其灵敏,又一直想要吮食血肉,因此对活人身上的味道相当敏感。薛宝瓶的血肉,闻着是新鲜柔软的,好像一口咬下去……
李无相出了口气。
——而赵奇的血肉,因为是修行人,则更加醇厚扎实,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凝实了的动物油脂。
可现在来的这个赵奇,在他身上闻不到什么的。他起初以为是跟赵傀的手段一样,弄了个纸傀出来,却又并无竹纸香气。看来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极为警惕、留了一手防备的。
好在曾剑秋虽然被自己胁迫,倒也算头脑清醒,刚才没冒险出手。
只不过……
李无相拉着她坐到柳树底下的石头上,往四周看了看,又想了想:“跟你说个事情。”
“嗯。”
“修行人比我想的厉害。我刚来家里的时候问你,三十多年前闹玄教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打架的,有没有飞来飞去或者发火球风刀之类的,你说没有。那时候我还在想,好像也并不很厉害。”
“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们好像真的很厉害……赵奇的手段叫人猜不透,曾剑秋呢,他叫我挑了他的手脚筋,可是你去找赵奇来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叫自己的伤变成一两天前的样子了。这倒也不是最吓人的,吓人的是他觉得这样赵奇看不出来,结果赵奇还真的没看出来的,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薛宝瓶想了想:“他们都是修行人,还走南闯北的……但是都不大了解对方的本事?”
“对。你想,如果是一个没有修行神通的世界,都是寻常人,遇到再厉害的,也知道对方要么用枪要么用刀,或者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但是都能了解到、都在情理之中。可这世上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门派,似乎每家都有点儿独门绝技……我现在明白赵奇收我做弟子的时候说的话了。”
“当时他叫我遇到修行人尽量别起冲突,能走就走,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你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本事,动起手来风险太高了。”
他抓紧薛宝瓶的手,看着她:“今天你去找赵奇了,你知道了曾剑秋的事,你就不能再躲到山上去了,他要是知道了可能会乱想,那样可能更危险。所以,要是我们跟赵奇斗起来的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待在家里别出门,因为我不知道那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情况。也许,嗯,你知道,也许真出了什么事,你可以再养活我一次呢。”
薛宝瓶这时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手一直是抓在一起的。今天起了风,出了太阳,头顶垂柳的细枝轻拂,金水河也渐清了,周围有风声和水声,太阳融融的暖意,河水与泥土的味道。但她觉得这些都不鲜明,只有右手被紧握着的感觉和眼前的人是鲜明的。
于是她说:“嗯,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不会叫你想起我来的时候……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像你想起她的时候,那么难过。”
李无相笑了:“谁?”
“你说的那个女孩,你带她入行的小姑娘。李无相,我能问你件事吗?”
“嗯。”
“你到底是谁啊?你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啊。李无相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他摇摇头:“我还没想起来。”
“那以后你要是想起来了,可以告诉我吗?”
“嗯。”
薛宝瓶一下子流出眼泪:“不管你那时候在哪里都会来告诉我吗?”
李无相摸摸她的头发:“嗯,我保证。”
这些人起先还在看着河道闲聊,等薛宝瓶在厢房门口来回走了两次,便将目光投过来,盯在李无相身上。
一个干瘦的女人盯着李无相的脸直勾勾地看,像是要把他的面皮给剜下来。李无相对她笑了一下,女人立即一撇嘴,转过脸,一边斜着眼睛瞧他一边对身边的人说:“你瞧瞧,小哑巴这回是给自己招了个女婿。没爹没娘的,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害臊,昨天刚拖上去,今天两个人就架伙了,啧啧,没眼看。”
她身边的是个缺牙的老汉,用捡到的木碗正慢慢喝着水,不大理睬她。等她又念叨了几句,才嗯嗯几声:“家里收拾得蛮干净。”
“干净?是干净啊。”这女人又转眼往厢房里看——重新盘了灶台,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门槛门缝里也没什么积灰,更没什么野草青苔,“干净就可惜了这宅院了。她爹妈还在的时候翻葺的,这也算是咱们镇上的。要是懂点事就该嫁给镇里的,怎么能捡个野小子回家,我看就看上了那个脸蛋儿,你说羞不羞人?”
李无相不怎么在乎这些人的目光,因为在这种地方不大可能有人觉得“一直盯着别人瞧”这种事挺失礼。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女人怎么说——尽管他们就跟他离了四五步。
他比较在乎的是这个女人在这群人当中的身份关系。就他观察,这群人称呼这个女人为“陈大姐”,刚才拾捡东西的时候,她是带着身边另外两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一起走的,这意味着她不属于懒汉,而属于“老弱”,且身上的衣服旧但整洁,这意味着她在镇上该有一个正常家庭、不少的亲朋关系。
所以她就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这时另外一个人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厢房忙碌的薛宝瓶,一边接过话:“你就别瞎操心了,她是个女人,姓薛,薛家可是外来户,这捡来的又是上面镇子的,两个人在金水可立不下脚——哎,说你呢,你叫什么?哪儿的人?”
他往李无相这边啐了一口,唾沫落在他脚边。李无相看了看他,不说话。
这人应该属于“懒汉”,并不瘦弱,个头比王家人要高。长脸,淡眉毛,头发草草地挽了个髻,衣衫脏却不破,拾捡东西时独来独往,偶尔抢夺他人的,被抢的人大多嘀咕几句就走开了,在镇上该是没什么亲朋关系,被人称呼为“陈三咬”。
李无相觉得他比较合适,但还得等一等。
陈三咬瞪了下眼,又啐一口:“你也是个小哑巴?”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但陈大姐好像不怎么高兴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就白了眼陈三咬一眼:“三咬,要往上数五代论,我还是你大娘呢,你看看薛家这家里,再看看你家,你就不想说个媳妇?别人找不着,你还不如找薛家这小哑巴呢,我还见她小时候她爹娘教她识字呢——瓶儿,瓶儿,来来,你出来,大姐给你说几句话。”
薛宝瓶走到门边,瞪着他们。她刚才已经想要关上门,但因为李无相的叮嘱,就只拿瓢在锅里用力搅着下进去的小米,叫自己别听那么清楚。现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她觉得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集中在自己身上了,人群变得不那么吵闹,声音变低了,响起几声“啧啧”声。
经过了与王文的那一晚之后,她知道这种声音大概是什么意思了,她一下子涨红了脸,但李无相就坐在她身前,所以她咬了下牙,只瞪着他们。
陈大姐打量她几眼,啧啧嘴:“你看,这么几年没怎么见,这小姑娘出落的。三咬,我看她就挺好,王家不都走了吗,也没说带她走,她配你就挺好,谁也别嫌弃谁——瓶儿,叫大姐来你家看看,哎,喝点水,我听人说你捡的这小哑巴还带了点银子呢?你这孩子,你爹娘翻葺这房子的时候大伙儿都来帮过忙,也不说给舀点水喝——”
薛宝瓶摇了下头,但陈大姐没理会。然而她走出两步,李无相就从地上捞起一坨泥巴甩在她脚前:“她说不,我也不是个哑巴。想喝水,河里有的是。”
陈大姐赶紧收了脚,瞪起眼:“你是哪来的野汉子?在这儿撒野?你不打听打听金水是姓什么的?你有爹妈教吗啊?哦,你爹妈可都还在水里泡着呢!”
但李无相不看他,而盯着陈三咬。陈三咬被他看得不高兴了,站起来甩了甩胳膊:“你看什么?你想留在金水还得问我们姓陈的同不同意。你不是有点银子吗?拿出来,送去镇主那,兴许能给你一个窝草呢。你是上面哪儿的呢?你们发了水,冲下来多少东西,西边的桥都差点叫你们那儿的破砖烂瓦给撞断了,你赔不赔?我看这就得落在你身上,大伙儿说是不是?”
人群里发出一阵叫好,似乎不仅仅因为他这话,而更因为找到了什么正当又合适的理由。几个原本在树下蹲着的懒汉站起了身,一些老人则赶紧往后退了退。陈三咬冷笑一声,朝李无相大步走过来:“来,我帮大伙翻翻,翻翻看那个……那个脏银在哪儿?身上没有就去她家里找找——”
现在就到时候了。于是李无相把手伸进板凳底下,抽出盘灶台时剩下的半块碎砖。
他站起身的时候陈三咬正走到他面前,似乎觉得他站起来这动作是因为惊慌失措,脸上的沉静表情也多半是因为茫然,因此就伸了手过来抓他的衣领。
李无相飞快一抬手,半块碎砖拍在他头顶,发出咚的一声响。
陈三咬愣在原地站住了,看着有点发懵,他身后要走过来的几个人也都发了愣。等血从头发里淌出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用手摸了一下,又看看,正要开口,李无相已经抓住他的衣领,又在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依着他前世那些记忆,他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角度才能在头顶制造一个较大的开口、叫情景惨烈,却不至于真正伤到脑袋里面的东西。于是效果相当不错——鲜血立即糊住了陈三咬的半张脸,这懒汉叫血吓懵了,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
李无相就势将他放了下去,俯身揪着他的衣领,但抬头看着几步之外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用碎砖在他脑袋上来了第三下。这些人仍表现得震惊而茫然,一动不动,像一群吓呆了的羊。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又来了第四下。陈三咬这时才发出一声惨叫,这惨叫和李无相的表情一下子叫他们反应过来了,仓皇失措地往后退,摔倒好几个。
李无相这才松开陈三咬的衣领,走到陈大姐面前。瘦女人张着嘴,嘴唇发颤,李无相低头盯了她一息的功夫,松开手,叫染血的砖块落在她脚边。陈大姐一下子坐在泥地里,他则转身走到门边,重新坐回到板凳上。
“我叫李无相。”他歪头看了看陈大姐,“这位大姐说得没错,我爹娘亲人都不在了。所以你们琢磨琢磨这么一个事情,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最怕什么?”
没人回答他,柳树后靠河近些的,偷偷摸摸地滑下河堤,赶紧溜走了。
李无相就笑了一下:“答案就是什么都不怕。今天见血也算开门红,我就祝你们的日子红红火火吧。刚才谁说要喝水?”
两个懒汉瑟瑟缩缩地躬着身子,伸过手把陈三咬拖了回去,只一小会儿,柳树底下走得干干净净,一人不剩。
金銮殿西北角的漏壶滴响了十二次,早朝可以结束了。李无相长出一口气,开口说:“退朝。”
然后他从御座上起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寝宫。
这具躯体之前被活活饿死过一次,当李无相来到身体当中的时候,已能感觉到它极度虚弱,随时都在再次崩溃的边缘。
但当时寝宫墙壁上的铁板后面又滚出了两枚团子,他才得以存活下来。他猜测,有可能是一个本已死透了的人忽然复生这种事叫那个“神”产生了兴趣,因此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一个可以用一百零一个孩童进行一场长达十几年的试验或者祭祀的人,必然拥有极度扭曲残忍的心态,可现在他却显露出了好奇心,这意味着那个“神”不是完全的疯子,还存有一点基本的人性——这就是他逃离这里的唯一希望。
他走回到木床上盘膝坐下,将剩下的一个团子摆在面前。应该已经到了中午,他很饿,但他控制着自己只盯着那东西,而不把它吃下去。
婴孩时期通过残酷刑罚所留下的深刻记忆让原主和他的百官们一直都精确地遵从着每日的行动规律:早起可以进食,睡前可以进食,但如果在其他时间吃掉食物或者饮水,就要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
于是李无相放缓呼吸,让自己安静地坐着,把视线集中到那枚黑乎乎的团子上,等待。
原主人虚弱、愚昧,本质上与聪明一点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但这种生活也叫他拥有了一个巨大的优点:专注。
通常来说,除去进食、上朝、睡觉、排泄之外,剩下的时间他都会在床上静坐。扭曲的世界观让他无法想象除去这四间石室之外的任何东西,因此,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清醒地发呆,或者说,极度专注地放空、冥想。
李无相继承了这个优点,因此可以像原主一样,在木床上一动不动地静坐两个时辰,并逐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血流声、石缝里细微的空气流动声,以及——
脚步声。
在原主的记忆中,脚步声长期存在,轻微,缓慢,像一张薄纸落在石面上。
多年前,当第一百零二个人消失之后,他就会偶尔在晚间听到这种脚步声。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将这种脚步声当成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自然现象,就好像长明灯里那枚永远烧不完的灯芯可能会发出毕剥声、墙壁的缝隙里可能会发出空气的流动声一样。
但李无相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那第一百零二个人——他可能一直都没有真正离开,而以另外一种不为人所觉察的方式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脚步声在李无相的面前停了下来,他嗅到一种极淡的味道,类似竹子的清香。正常人绝不可能捕捉到这种味道,只有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样,长期身处单一气味环境当中的人才会注意到空气中的这一点细微的差别。
他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继续保持镇定。从他恢复神智之后,站在他面前的人,或东西,已经七次凑近观察他了,这一次是最近的——他觉得对方几乎已经跟自己面对面了,好像一伸手就能将其抓住。
但李无相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还不够了解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旦伸出手,会不会发现抓住的只是空气,他必须进一步引起对方的好奇心,从而寻找更多线索。
——当“神”想要杀死所有人的时候,“皇帝”是被留到最后的,这意味着“皇帝”远比“百官”重要,甚至有可能他们完全就是为“皇帝”的存在而服务的。
另一方面,“神”似乎并不在乎“皇帝”本人聪明还是愚钝、虚弱还是健康,而只是要他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不断重复着能够象征“皇帝”身份的那几件事,这意味着,“皇帝”这个身份、象征,应该远比“皇帝”本人更重要。
这叫李无相觉得自己可以进一步确定,这就是一场仪式、祭祀。他不知道祭祀的对象是谁,但觉得唯一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甚至离开这里的关键点,就在于“皇帝”这个象征。
既然找不到任何可能离开这里的办法,那么他就得试试给这个“象征”加点料,好瞧瞧能不能在这一片无形的铜墙铁壁当中撕开一条口子了。
这个想法已经模模糊糊地酝酿了几天,现在可以尝试了。于是他忽然仰起脸、微微张嘴皱眉,做出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的样子。这么稍稍停顿一会儿之后,又立即转脸向左右看看,瞧着就仿佛是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接下来,他大叫一声,在木床上飞快后退、紧紧靠到墙角——李无相觉得,对于原主而言,“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这种事完全等同于整个世界观被颠覆,那么再怎么惊恐无措都不为过。
而这样的反应,只是为了烘托接下来的这一步——
他叫自己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由无比的惊恐转为疑惑、迷惑,然后,以一种含混不清的语气低声说:“朕……朕……”
仿佛有什么看不到的人正在教他说话。
趁着换气的间隙,李无相深吸了几口气。他现在听不到“神”的脚步声,但那种极淡的竹子味儿还在。一开始在他惊恐地退缩到墙角的时候稍微退远了一点,仿佛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但现在气味又靠近了,好像对方凑近了一些,想要弄清楚他究竟要说什么。
于是,他慢慢地说:“朕乃……天下至……尊。”
然后又比较清晰、连贯地重复了一遍:“朕,乃天下至尊。”
竹子的味道一下子远去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一阵细微的气流和远比往常轻微的脚步声——仿佛那个原本凑近了观察他的人一下子受了惊,立即远远退开,并且还是刻意地蹑手蹑脚的!
这种反应完全出乎李无相的意料。于是他立即闭上嘴,茫然地眨着眼,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然后重新坐回到床边。
他认为对方有可能会再次凑近观察自己,但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屋子里也仍旧保持着安静,竹子的气味与脚步声都没有再次出现。
对方离开了。根据他之前的反应……是被吓走了?
李无相轻轻吐出一口气,叫自己的心跳不至于太快。现在,他觉得自己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变大一点了。
现在他知道了,不论是因为什么,但,“神”会感到害怕!
在刚才的过程当中,“神”先保持了距离,然后才凑上前,接着再次退远并消失。这叫他曾留在原主心中那种神秘、强大、威严的印象一下子崩溃了,也意味着那个看不到的“神”,可能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并非幻影、灵体,或者其他不可触碰的东西,因为他快速移动时会激起气流!
李无相慢慢把手伸到床边,轻轻在底板上碰了碰。那里嵌着一根尖木条,原本是一块床板上斜斜裂开的一块,在前几天时被他一点点掰开了。
“神”的脚步声,通常会在漏壶再次滴落十二次、在“皇帝”和“百官”们睡去之后出现,如果今夜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再次回到床边,李无相就决定暴起一击,尝试将其制伏。
因为在他“死而复生”之后的这十一天里,算上今天,食水只又供应了三次,而且间隔越来越长了。
两个时辰之后,他吃掉第二个团子,像往常那样躺上木床上,等待“神”的到来。他听着细微的气流声、漏壶的滴水声,在脑袋里一遍遍地模拟一旦听到脚步声再次出现,该怎样以最流畅的动作翻到床边、抽出木条、扑倒“神”,然后将木条插入他的身体。
但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什么额外的响动都没有。
死而复生、长期饥饿叫他的身体变得相当虚弱,因此神智逐渐被生理性的困倦打败,李无相的眼皮开始止不住地合拢。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闷闷的,仿佛是从墙壁上滚出团子的那条狭窄通道里传出来的——
“醒醒,欸,快醒醒!”一个女声急切地说,“你是不是外邪!?”
赵奇昨夜睡得晚,因而中午补了个觉。但刚睡下一小会儿就被吵醒了——镇主的妻子刘姣正在堂屋絮絮叨叨地数落她女儿,赵奇只能隐约听着些“害不害臊”、“还没过门就跑去人家当使唤丫头”之类的话,而那陈绣的声音更是叽叽喳喳,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的喜鹊。
他皱着眉闭上眼,觉得厌恶极了。在山上的时候总觉得清苦愁闷,刚下山来找师父时,还会觉得人世间热闹非凡、一城一地风俗不同,是颇为有趣的。但等到现在,渐渐发现身边全是些蠢笨的浊物,就又有些怀念在山上的日子了。
他闭眼歇息了一会儿,那边的吵闹声才忽然平息,该是想到这样会扰了自己的清静的。不过这又叫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些人,就跟牲畜也没什么区别,做事全凭本能驱使。想要吵闹就立即吵闹,等过一会儿本能退去了,才想起人该是怎么样的。这还是相对聪明些的,更蠢的,是连这一点也意识到不到,全平白脏污了自己的法剑。
睡意又慢慢袭来,赵奇正觉得自己要睡着了,却忽然又听到一声呼喝:“胡闹!”
然后声音才一下子压低下去。听这声音该是镇主陈辛的,这倒叫赵奇觉得有点意外了,这老女儿奴怎么也发起火来了?他那女儿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
可他现在却比陈辛的火气更大,从床上翻身下了地,推开门便要呵斥他们。但等他推开了门,正碰见那陈辛也从屋里走出来,甩着手、压着嗓子:“……赵仙师是什么样的神仙?啊?那还能我说让他——”
一转脸瞧见站在门前的赵奇,这才立即收声,堆着笑脸躬下身:“啊,仙师,恕罪恕罪,是不是又扰您清静了?我这就——”
赵奇扫了一眼从主屋门边飞快缩了回去的陈绣,板着脸冷哼一声:“让我什么?”
“哎呀,罪过,我哪敢让您什么?都是孩子说胡话……”
赵奇微微仰起脸,眯了下眼。陈辛忙将话头截住:“唉,是这么回事,我是把我那女儿惯坏了。她上午跑去镇东,碰见了那个……叫李继业的那孩子,两人说了几句话。回来就说那孩子有多聪明,又没了亲族,想要拜仙师你做师父,要我来求仙师——太不像话!我就说仙师是什么样的人物?是我能不能求的事吗?再说什么人都能做仙师的弟子吗?那孩子……”
赵奇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他有心向道?”
“唉,小孩子懂什么道不道的,说拜师就拜师吗?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拜师?再说,那些拜师要准备的,什么猪……”
“呵呵。”赵奇嗤笑一声,“你懂得什么叫机缘么?”
陈辛惊愕地张了张嘴:“啊?”
赵奇懒得再理会这种蠢笨的村夫,将袍袖一甩,径直出了门——什么叫机缘?昨夜他还在想怎么收那少年做弟子好成就他的大事,今天就送上了门,这就是机缘!
待他将正门咣当一推走了出去,陈辛才把背挺直了,转脸向堂屋里望——陈绣笑得眯了眼,朝她爹爹竖起根大拇指,又被她娘轻轻敲了下脑袋。
赵奇沿路走到薛家门前时候,看到朝外的厢房门板只卸了一个,一个穿着粗布褐衫的少年正坐在门边的板凳上晒太阳。再细细一看,却也不是晒太阳——一个懒洋洋的人最舒适的坐姿该是背靠着墙壁、微微仰着脸、塌着脖颈褐脊梁。但这少年的腰杆却挺得很直,只在向金水河的洪流中出神地望着,该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等赵奇再走近几步,那少年似是听到了声音,转过脸来,赵奇就看清了他的相貌。这是个相当俊俏的年轻人,倒的确如陈家那小姑娘所说,当得起玉树临风的评价,即便这么一身布衣也掩盖不住那股贵气,这叫赵奇觉得心里舒坦了些——要真是个相貌丑陋笨拙的跟在自己身边,那看了可真是叫人厌烦。
只是这少年跟他一对上眼,先是愣了愣,而后就立即回过身,捉了身下的板凳就跑回屋内去了。这反应叫赵奇一下子皱了眉……难不成还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弱性子吗?虽说自己要用他的、这种性情便于拿捏,可总是叫人不喜的。
但等到他走到薛家门前的时候,这种不悦就消失了——那少年又从门内走出来了。赵奇发现他的脸上尚有些未干的水痕,额边散乱下来的发丝也是湿的,但都用手抚到服帖了。现在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面朝自己,目光却只落到自己胸前,显得恭顺却又不卑不亢。
原来是瞧见了自己,赶紧跑回屋子里净面了。到底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子弟,不是陈家那种骤然上位的可比的。
赵奇便在心里笑了笑,在门前站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就是李继业?”
李无相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是。”
“你知道我是谁?”
李无相把头稍微垂得更低了些:“您是赵仙师。”
赵奇点点头,明知故问:“怎么看出来的?”
“仙师的气度……”李无相微微吸了口气,显然是在平抑内心的激动之情,“在金水不做第二人想。”
这话听着舒服,可远比陈辛那些“神通广大”、“排山倒海”、“上天入地”之类的妥帖多了——那是夸赞还是挖苦?但赵奇面无表情,只再次微微点头,跨进门内。
他瞧见这厢房里有两口灶,一大一小。在小灶靠门的一边摆了张小几子,旁边有一张小凳。上面看着是干净的,但木纹缝隙中难免有些积年的黑灰是清洁不去的,他就皱了皱眉,又想走出门外待着。
但没等他挪脚,李无相立即赶到他面前将一方白帕铺在那小凳上,又规规矩矩地站到两步之外。
赵奇在心里舒了口气,心里因午睡未成而积攒的那点不快全没了,便一撩下摆,落了座。
“李继业。”
“在。”
“我听说,你想拜我为师?”
李无相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阵光亮,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立即又垂下了:“是。”
这反应又叫赵奇在心里笑了笑。要他一直都是这种恭顺的样子,自己未免会觉得这少年心机实在太深沉了点,可如今这情不自禁的表现,倒还是暴露了少年人的本性,这就看着更顺眼了。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微微向后靠了靠,又稍一打量这屋子:“但我听说金水镇主也想招你为婿。他家只有一个女儿,这金水镇往后自然也是你的了——你出身世家,就没想过留在这儿,有自己的基业么?”
李无相刚要说话,赵奇便微抬了下手:“而修行清苦,也异常凶险。你往后未免要跟着我风餐露宿、游历四方,甚至常有性命之忧,这苦你吃得了吗?”
李无相咬了咬牙,忽然走到赵奇身前,一下子拜倒在地、几乎完全凑到赵奇面前:“仙师!我不要什么基业!从我家人死绝的那天起我就想明白了,什么世间荣华富贵都是一场空……要我当初就是跟仙师一样的神仙中人,哪怕我保不了整个李家湾,又怎么会保不住我的家人呢?求仙师收我为徒吧!”
这时候倒是完全流露出真性情了。赵奇在心里点点头,又微微叹了一声。如今的然山派说不好只剩下自己了,要是真走运找回了金缠子,自己便是然山派的新掌门了,必然要收上一两个弟子以壮大门派。眼前这少年,心性是很好的,也无牵无挂,又身具贵气,正是最佳人选。要不是要用他,他今天可能真就起了选为传人的心思了。可惜。
他便略略一笑:“你能看透这些,心性是好的。但要入修行之门,看的可不只有心性——”
他将搁在膝头的手摊开:“把左手给我。”
李无相稍一犹豫,将手腕递了过去。
他知道最凶险的时候到了。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无相都在修习“广蝉子”。赵傀得到的这部道书并不完整,不少书页都有残缺,但李无相顺着书中主旨,加上自己的推测,倒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他觉得这部书初期所教授的内容并不十分深奥,主要是教人炼体,而且是特别有偏向的那一种。
在他的直觉里,淬炼身体,应当是一个比较均衡的过程,皮肤肌肉、五脏六腑,都应逐步得到加强,甚至说,脏腑之间才应该是根基,就好比保持了内脏、内分泌系统的健康,整个人的生理状况自然会改善。
但广蝉子这部书却首重皮肉的淬炼,甚至其中的气血运行之道,会叫人采集脏腑生机反馈躯壳皮囊。李无相因此猜测这部书可能是一种较为低级的炼气法门,还想象了一下著书者从前的处境——身处一种极度危险的环境,每天都面临生死搏杀,因而必修先以透支本源的方式淬炼皮囊好存活下来,之后再慢慢固本培元。
而他目前的境况与著书者当时十分类似。
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赵喜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李无相才愈发意识到自己此前完全小瞧了她。
这洞府的二层虽然东西并不多,但从前赵傀和赵喜并不注重室内的整洁,因此地面上满是灰烬、炭渣,还稍有些从前留下的食物残渣。寻常人在这种环境中或许不会感到不适,但这些日子他每天服用一丸扶元保生丹,又勤勉修习广蝉子,身体已逐渐大好,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了。
因此,这长期生活在一种极度清洁的环境中的躯体,就愈发无法忍受二层的杂乱和各种异味,于是叫上赵喜,将这屋子好好整理了一番。
地上和丹炉里的积灰,细小的碳渣,一层石室中那些枯骨,都是先装到麻袋里,之后提到门口、丢进外面的火海当中的。而这么沉甸甸的一麻袋,赵喜双手一拎就能背到背上,搬运四五次才只需要休息一回。
面对这么一个不谙世事,但又拥有野兽般直觉的同伴,李无相意识到目前广蝉子的修行法门可能真是最适合眼下状况的——他必须得叫自己尽量变得身强体健,才能安心地徐徐图之。
而说到清洁,李无相便想起了水。赵傀与赵喜原本居住的这二层,在角落里也是有一个石砌的水池的,其中的清水同样是从墙壁上渗出。
赵喜说,外头的火海时常也会有变化。这几天,火海还算是较为平静的,但再过些日子,那火海便会声势暴涨,甚至还会有更多巨木自高天倾塌,更助火势。但在这个过程当中,从墙壁中渗出的水反而会变多——从平时慢慢的一滴一滴,变成涓涓的细流。
十几年来她对这些习以为常,认为是世界规律的一部分,但李无相听了这些,却意识到这些似乎代表着这个世界并非真的已经灭世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正身处一场神灵们的战争当中?听赵喜的描述,就像是神灵们仍在高天之上激斗!火势一盛,反而有更多水流渗出……难道是一位火神和一位水神正在斗争么?那其他的地方,会不会尚未受到波及?
李无相将这个推测告诉了赵喜,她却并不显得怎么兴奋,或许也是因为她对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确切的概念。
但李无相已开始为一次远行做准备。
广蝉子被保存在赵喜的手上,他就叫赵喜给他翻看了更后面的内容,想要瞧瞧还有什么有用的神通。可不看不知道,这么一看,才意识到广蝉子这部道书远比他想象的要邪门。
在目前的修行阶段,用脏腑精气反哺皮囊已经算是不走寻常路了,然而再看了后面的,才知道这部道书压根儿就没想要叫人去淬炼什么脏腑,而是就要抛弃它们的。
现在他修炼的第一阶段,名叫“发真种”,是借用脏腑精气来强化皮囊。第二阶段叫做“解九宫”,便是在皮囊当中存留神念,一步一步将诸身关窍印在皮囊之中,到了这一步,脏腑已经开始衰竭,而皮囊则愈发精纯圆满,可谓地地道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到名为“披金霞”的第三步,便是将三魂七魄也炼入皮囊之中,再结合其他仪式,彻底抛弃身体中的其他部分,这便相当于其他法门的“结丹”。
至此,这部广蝉子就已经算是大成,人就可以只存留这么一副“皮”,御风而行、变化万千,采补天地之间的灵气巩固自身。倘若能再学会一些别的法术,按照书中的说法,“乃成青囊仙”。
这书看得李无相直皱眉头,觉得这玩意儿十有八九是属于哪个邪道门派的邪典,不然不该这么诡异。但琢磨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把这东西练下去,哪怕此时还有一部别什么道书,他也还得练这玩意。
因为这个门邪典有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优点。
按照赵傀的说法,任何修行法门,都得需要大量资源去给修行人耗用。譬如他这几天,就多亏了还有三枚扶元保生丹,才能逐渐调理体内浊气与沉疴痼疾,叫躯体勉强进入适宜修行的状态。
但往后进行的话,如果是旁的法门,就会需要越来越多的资财助力修行。而这广蝉子虽然也需要消耗,消耗的却是十多年来逐渐长成、蕴含一个人先天一炁的脏腑之精——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几乎就算是可以自给自足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天,赵喜对他的态度也慢慢发生变化。一开始并不亲近,还有些警惕之意,随后逐渐变得轻松随和起来,渐渐又向李无相追问“外邪”的来历,并在两人合力清扫了石室之后,每天都在丹炉中生起火,向他演示该如何用剩下的那些食材炼制他在下面吃的“行军丸”,搞得室内乌烟瘴气,熏得他眉头直皱。
又等到一个月的时候,李无相便知道广蝉子中所著的第一步,自己已经成了。
按照漏壶的滴水记时来算,当时应该是凌晨时,李无相正按照道书中所记载的吐纳调息——存想周身泛起微微金芒,叫气息自鼻窍中吸入,行经天突、玉堂、中庭,落入下丹田。之后却并不叫气息再行进以完成一个完整的周天,而存想这气息自丹田中沿着脉络向四肢百骸发散,进而化入皮肤之中。
李无相平时这样吐纳时,存想之后,尚需将气息缓缓吐出。但在某时某刻,他再这样存想时,却忽然感到胸、腹中微微一滞,随后身体当中便是一轻、一凉,仿佛从前堵住胸腹空腔的诸多关窍,一下子全部化开了——他这一口气吸入下丹田,自己的肌肤便是微微一热,又将这口气全排了出来。
他心中一动,再调息九次,已觉周身皮肤松快舒畅,而胸腹空空,似有雷鸣之声,便知道已到了广蝉子中所说的,“遍发真种,九宫真空”的境界了。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赵喜说赵傀曾对她讲,到这一步,寻常人至少得需要一年的功夫,即便资质极佳,也不过快上月余,而自己直接就是这个“月余”了。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主人长期服用那种“行军丸”,而里面已有些珍贵的药材了吧。虽然之前被饿死,身体虚弱,但体质却极为纯粹。而他又长期浑浑噩噩地活着,心思倒也称得上纯粹。两者相辅相成,再加上自己所推测的,如今外头可能正有神灵争斗、天地之间灵气充盈,才能快到这种地步吧。
石室已被重新布置过。上次清扫的时候,他将屏风在原本的位置又向后推了推,将那张木榻移到前边,赵喜便睡在木榻上守着丹炉中正在炼制的行军丸,而他用“百官”的袍服和空麻袋在地上为自己铺了一张床,如今他就坐在这张床上。
李无相缓缓睁开眼,盘坐的双腿稍一用力,就立即轻巧地从地上弹起。此刻,他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忍不住想要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狂奔一番,或者飞快地打上几趟拳,这便是广蝉子的“发真种”境界的效果。
不单是身体,就连他的五感,此时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了。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一月来赵喜一直在炼行军丸,就连此时正在睡着,那丹炉中也燃着微红的炭渣以温养未成的丸药,所以室内一直有一股烟火气,而此时就更刺鼻了。
往常这时候,他就会去门边将石门稍稍推开一条缝、透一口气。外面虽有火海,又时常有巨木自天空中闷雷翻滚的浓郁火云里落下,但似乎因为这个洞府外面的一层禁制,吹进门内的风除去温热之外倒并不污浊。
李无相便再次走到门边,将石门轻松推开一条缝隙呼吸几次,然后将门关上,又走到屏风边。
如今他已能完全辟谷了,从今天起,他就打算按照约定将“发真种”这一境界的完整吐纳法教给赵喜。此时女孩正睡在木榻上,蜷着身子,仿佛在梦里也在畏惧些什么,却将麻袋制成的薄被踢在一旁。
李无相笑了笑,打算走过去为她盖上被子。但刚要迈步,他就停了下来,片刻的呆滞之后,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蹿到头顶。
他嗅到了一种极淡的味道。一种极淡极淡的……竹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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