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唤替长姐出嫁的这几年,我卑躬屈膝,尽心尽力的在外周旋。
人人只道我是侯府嫡女,却不知侯府有一对双生姐妹。
直到新帝登基,封长姐为后,却赐我毒酒。
再睁眼时,我重回十六岁替嫁那年,对着晋阳王沈煜忍着眼泪道,“救救我。”
沈煜拂袖,垂眸看我,表情淡然的开口,“人,我留下了。”
我牢牢抓住了眼前的这棵大树。
1、在潜邸的第三日。
我收到了新帝和长姐的婚讯,新帝沈君安和侯府嫡女姜绾,消息洋洋洒洒得传遍了整个登州,新帝大喜,宣大赦天下,百姓人人对新帝歌功颂德,无不大赞。
次日,新帝派人来迎我回宫,我天真的以为他终于想起我来。
可去的却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匕首、白绫、毒酒。
已等候多时。
2、半月前,先帝驾崩,是我在外周旋,为沈君安力排众议,助他如愿登基。
“绾绾,待我登基,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皇后。”
“绾绾,天上地下,非你不可。”
前程往事,皆为泡影。
我放话,“若想我死,便让沈君安亲自来见我。”
等来等去,等来了姜绾。
她身着凤冠霞帔,高高在上得看着我。
屏退下人,姜绾露出那副恶毒的嘴脸,长长的指套狠狠的嵌入我的血肉,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姜唤,过了几年好日子,便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妄想做皇后,你配吗!”
我咬着唇,用尽力气推开她。
她的凤冠掉落在地,散了一地的珠钗,狼狈不堪。
我转身饮下那杯毒酒。
自古薄情帝王家。
从头至尾,皆是利用。
3、我没想到,那杯毒酒让我回到了三年前。
亦是沈君安向侯府提亲的日子。
院子里放满了聘礼,可姜绾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只因沈君安乃洗脚婢所出,生母低贱,不光是当今最不受用的皇子,甚至还是个病秧子。
先帝本想打消其余皇子与侯府联姻的心思,这才将姜绾许配给了不得宠的沈君安,却不想,真正野心昭昭的人反而是他。
那年,我只有十六岁。
我被管家唤去了大堂。
父亲母亲皆高堂而坐,我俯身行礼。
母亲拉着我的手坐下,一旁的嬷嬷将金丝线所绣的嫁衣置于我手。
嫁衣富丽堂皇,与我这一身实在不堪匹配。
我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母亲生生摁下。
“阿唤,你是你姐姐的亲妹妹,你姐姐现在下落不明,这婚就由你去替她。”
我与姜绾一母同胞样貌相似,唯一可辨之处便是脸颊旁的那颗痣,自出生起,我就是不被代见的次女。
只因双生儿非吉非利,算命大师也曾言明,姐姐是天之贵女的命数,所以她便可以从小被捧在手心,而我却是个天煞孤星,是为不详,是家中可以任意使唤的下人。
没人在意我的死活,竟也活到了十六。
这门亲事不是姐姐想要的,便可以让我替嫁。
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原来天下父母,并非皆爱子女。
我无路可走,硬着头皮答应是我唯一的出路。
4、离大婚还有足足十天。
母亲请了教习嬷嬷,日夜兼顾教我礼仪。
姐姐擅琴词歌赋,我便都要学。
可这些,又岂能是一两日便学的会的。
银针一下又一下的扎在身上,不见血,却疼入骨髓,后来我才知,这是宫中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贵人所使的招数。
我不敢反抗,但我一定会送他们一份大礼。
我必须在大婚前,见到沈煜,他是我翻盘最后的希望,上一世沈君安继位,第一个除掉的人便是沈煜。
趁着夜黑风高,我翻墙而出,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来到了晋阳王府。
可府前均有重兵把守,除了守株待兔别无他法。
天已渐亮,此时嬷嬷和母亲一定发现我不在房中,怕是正着急上火。
适才走近些,侍卫便已有上前将我拉走的架势,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撒手。
时间掐的刚好。
下一秒。
大门敞开,晋阳王沈煜就站在我的眼前。
我抱住他的大腿,哽咽着抬头看他,“救救我。”
门口三三两两,闲话很快就会传到侯府。
沈煜抬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脸瞧了许久,片刻他淡淡的开口,“姜绾?”
“帮帮我,她们要逼我嫁给沈君安。”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我那侯府的主母,我的生身母亲带着一群小厮赶来。
可他们对沈煜颇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晋阳王请勿见怪,小女顽劣,还望晋阳王海涵,这就带回去多加管教。”
接着又对着一旁的小厮使眼色。
眼见如此,我扯住沈煜的衣袖,咬着牙说道,“该嫁之人乃是我的长姐姜绾,而非我姜唤。”
沈煜拂袖,垂眸看我,以不容商量的口吻道,“人,我留下了。”
我松了口气。
晋阳王曾替先帝监国,年少掌权,手握重兵,是先帝最小的弟弟,也是最信任的。
他的背后是先帝,是我需要牢牢抓住的大树。
5、沈煜拟下一封密信即刻被传回了宫中。
一夜未睡,我的脸色实在难看,沈煜请了太医为我医治。
醒来后,他正隔着屏风下棋。
我披上外衣,小心翼翼地坐下。
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我执白子与他对弈,虽棋术不精,从前每每沈君安下棋,都是我伴在身侧,也能懂得一知半解。
屋内安静的只剩下棋子落盘的声音。
“我竟不知,侯府还有一位千金。”
我伸手紧了紧外衣,看向他谨慎的开口道,“今日,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沈煜仔细地盯着棋盘,“明日我会送你回去。”
手中的白子应声而落,有一瞬间的恐惧涌上心尖,我声音哆嗦的问,“那明日出嫁之人。”
他抬眼,看着我轻描淡写的说,“自然是你的长姐姜绾。”
是啊,这本该就是属于姜绾的婚约,若不是她看不上沈君安,这门亲事何至于会落到我的头上。
而我从头至尾,不论是对侯府还是沈君安来说,都只是一颗随用随抛的棋子。
可笑的是,婚后数年,我抛头露面,为沈煜打点朝中权贵,结交世族,那一张张的网还是我亲手织的,到头来我还天真的以为沈君安是真的爱我。
回头种种,耳鬓厮磨,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自此,我再不必做这些讨好之事。
可今日之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侯府嫡女与晋阳王有染。
“王爷若与侯府联姻,姜唤以项上人头担保,增长的定会是您的权势,”我空口无凭,说出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话。
像等了一个时辰这么久。
沈煜问我,“可悔?”
“落子无悔。”
6、一早便有嬷嬷为我梳洗装扮,衣衫是最好的料子,钗环皆价值不菲,除了上一世嫁给沈君安过了段由人伺候的日子,在侯府里,我没有下人,我自己就是个下人。
掀开车帘,很意外的是,车内不止我一人,沈煜已等候我多时。
他亲自送我回府,是想给我该有的脸面,也让众人知晓,侯府并不只有姜绾这一个女儿。
行至半路,我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今日成婚之人真的是我长姐吗?”
沈煜偏头看我,竟难得的笑了,“总之,不会是你。”
我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侯府门前,张灯结彩,绫罗绸缎,沈煜亲自扶我下车,犹豫片刻后,我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进门前,我们碰上了正巧出门的新娘子,沈煜将我护在身后。
看见我,姜绾气急败坏的揭开盖头,全然不顾沈君安和侯府的脸面。
见我身着华服,珠玉满身,姜绾冷笑,“这是攀上了晋阳王,可你别得意,麻雀是成不了凤凰的。”
回想起上一世,她也曾高高在上的问我,过了几年好日子,还妄想做皇后吗。
这一次,我不甘示弱的凑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姐姐,风水也会轮流转的。”
意料之内的,姜绾发了疯似的给了我一巴掌。
沈煜身旁的小厮开口,“放肆,这是圣上卿点的晋阳王妃,胆敢无礼。”
沈煜眼神沉了沉,冷声说道,“送上去。”
姜绾大喊大叫的被送上了花轿。
这是我送给沈君安的第一份大礼。
一个不听话的新娘子,一个目中无人的主母。
今后的热闹,定不会少。
7、“逆子,竟算计起你姐姐来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这么好的婚事全被你搅黄了。”
“母亲,既是这么好的婚事,何时能轮得到我。”
这个家,最生气的人,莫过于我的母亲。
我算计了她最视若珍宝的女儿,她定是要与我拼命的。
可她忘了,我同样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
见到我身后的沈煜,她收起那副嘴脸,不得不卑躬屈膝的行礼。
身后跟着的太监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侯府姜从兴之女姜唤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
今晋阳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姜唤待字闺中,与晋阳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晋阳王为王妃,择良辰完婚。
钦此。”
上一世,我被迫替长姐成婚,我鞠躬尽瘁,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我想要的是同我相濡以沫的人,是能护我在身后的人,是个为国为民为君的好人,而非以权谋私,不择手段之人。
沈煜将我扶起,亲自将圣旨递给我,对着我认真道,“七日后,我来迎你。”
七日?
虽说是对着我,其实话是说给旁人听,纵使再有异议,圣上赐婚,侯府不敢抗旨。
我乖巧着点点头,将圣旨紧紧攥在怀里。
这一世。
我没有替嫁。
就不会再有人逼我去死。
我嫁的是沈煜。
我就会好好活着。
8、大婚当日,府门内,遍布红筹锦色。
凤冠霞帔都是出自登州最好的绣娘,沈煜送来了侍女,就连梳妆的嬷嬷都是宫里极老练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在意。
上一世,先帝骤然崩逝,诸皇子死的死废的废,这才能轮到沈君安继位,现在想来,一切早有预谋,称病便是他计划中的第一环,而第二环便是借用与侯府的姻亲关系笼络朝中权臣,可见心思深沉想必先帝的死与他同样脱不了干系,这样的男子,我竟与他同床共枕多年,还觉得他非我不可。
我真是个傻子。
吉时到。
未得到半句祝福,我踏上了喜轿。
隔着薄如蝉翼的头纱,我隐约的瞧见我未来的夫君,红色的喜服在他身上无比合身,我看着他一步又一步的向我走来。
直到坐上轿辇,按下跳动不安的心,我轻轻掀开帘子望了一眼。
十里红妆的队伍从街头排至结尾,人群络绎不绝。
高头大马上的人即将会成为我的夫君,携手一生,相濡以沫,可不容我多想,外头就出现一阵动乱。
刺客!
有刺客!
保护王爷和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