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悠扬向着远处的摩天轮望去,小姑娘顿了顿,喝了口酒,才又继续道:“他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无条件信任的人!”
“当年,容家的那场灾祸中,是他让人收拾尸体的时候寻到了我,我那年只有十二岁,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被他找到时,我早已晕了过去,只是手中……”
神色微鸷,裘晚的眼眶不觉有些泛红,“我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封血书,那是我在奄奄一息之间,父亲塞给我的东西!”
“我无力去看血书的内容,只是觉得父亲危机中想要嘱托我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想着可能跟仇家有关,也可能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所以,我死死抓着,怎么都不肯松手,也是它带给我的信念,让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活了下来!”
“直到最后,我在一家私人医院获救醒来,才知道,那封血书里没有提及任何仇怨,没有任何关于复仇的嘱托,寥寥几字,原来那只是一封托孤遗书!”
“容大哥生前一定对你很好吧!”天下父母心,这么可人的女儿,谁会不喜欢,听出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傅鸢喟叹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他在天有灵,看见你出落成现在这样,必定会倍感欣慰!他的愿,从头至尾,应该都只是希望你能生活的幸福!”
“我很幸福,我想我应该是这世界上,家破人亡的所有遗孤中最幸福的一个了,而给我这一切的,就是朗爷!”泪眼迷离,裘晚薄唇微扬,挤出淡淡一笑。
“他把我捡回家的那一年,我十二,他二十,明明都是孩子,他却硬生生的肩负起了长辈的责任!”
“他的家族很是混乱,虽然条件优渥,但我知道,他生活的并不好!他性格冷淡孤僻,一天也难见他多说几句话,可他却将我保护的很好!”
“不管遇到怎样的困境,他都把我护在身后,更是亲自把他的一身本领教给了我!”
“朗爷冷情不近女色,我知道,他不可能对我这样的小丫头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旧友的一声交代!”
“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他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没有一丝抱怨,只是默默付出,在他的身上我看见的是价值千金的厚重情义!”
“那时候,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外界把他传的多么狠戾无情,这一辈子,我都只认他一个主子,绝不背弃!”
音量不大,但从小姑娘的眼神中,却可以看出十足的坚定,喉咙滚了滚,她又继续道:
“裘同仇,我现在的名字,是在容家覆灭后,自己给自己起的!一来为了隐藏身份,躲避仇敌的追杀,二来,也是想要时刻提醒自己。”
“复仇,一直是我活下去的最大信念,但我却并未被仇恨冲昏头脑,因为在我的世界里,除了仇恨,还有老大,对我来说,他就是一种信仰,一种力量!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他产生爱情,但却心甘情愿,一生追随!”
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觉紧了紧,裘晚抬眼望进那无边夜幕之中,瞳色不觉间深了几分。
“这世间,价值千金的东西远远不止于男女的情情爱爱,还好我从来不曾对你心生嫉妒,否则,倒是显得我浅薄狭隘了!”
傅鸢唇角轻勾接过话感叹,随即,抬起手向对面的小姑娘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已然染上几分醉意的她,眉宇间忽的噙上了几分邪。
把脸往对方前面凑了凑,她狭长的眼尾闪出一抹狡黠,“你的脑回路也是清奇,就想一辈子给他当个小跟班?我觉得正常女子应该都会想要以身相许吧?”
以为自己的问题定然是个灵魂拷问,傅鸢单手拄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等着小姑娘的回答,哪知,裘晚却只是淡然的笑着摇了摇头说她不想。
“难道是因为辈分的原因?”蹙了蹙眉,傅鸢好奇追问。
“不不,如果真的被朗爷亲手教过,我觉得正常人都不会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怕是只会想着怎么赶紧逃离魔爪才好!”裘晚薄唇微侧,欲哭无泪道。
“有这么恐怖?”
“嗯!”小姑娘想也不想的应,口吻中带着几分迷蒙的醉意,“你是不知道,他就是个魔鬼教头,严厉的很,关键还一直板着个脸!”
“只要他出现在训练营,那训练营里,一定是一片死寂,气氛压抑的就像是人间地狱,我是背负着仇恨,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大,我可不希望以后,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额,貌似突然有那么点儿不想要孩子了,傅鸢蹙了蹙眉,一脸黑线拿起酒杯往嘴里送了一口。
好像看出了女孩的心思,裘晚精致的眼尾不经意向上扬起微小的弧度,笑吟吟径自继续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老大对你肯定不一样!”
微凉的海风撩起她额前碎发,因为酒意上头泛红的脸颊在烛火的映照下完完整整呈现,小姑娘卸下了平时的高冷,那张娃娃脸看上去倒是越发的可爱了。
“你是唯一能让他笑的人,只有在你面前,他才会展现素常不可能会有的温柔!虽然他有时会犯病,但他对你的爱,却深入骨髓!”
视线越过车辆穿行的马路,向着远处的大海眺望,裘晚气若游丝开腔补了一句,“好好对他,因为他值得!”
“还用你说,我自己选的男朋友,当然是跪着也要宠到底!”不以为意的勾了唇角,傅鸢带着傲娇的语气中隐藏着几分确幸。
“许多年,都不曾喝的这么畅快了!”
对女孩的话未置可否,裘晚收回远眺的视线,向她看去,灼灼的黑眸中闪烁着十足的真诚,“傅鸢,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舍命陪君子?”拢了拢头发,女孩笑的好看,“其实我只是突然馋了这82年的拉菲,拽着你陪我一起来喝,顺便散散心而已!”
“那就谢谢你的心意!”从前一直都是把心事憋在心里,这还是裘晚第一次在人前肆意倾吐,不过说出来,心中倒确实舒坦了不少。
“不用不用!你怕是有点自恋,所以想多了!”
人生难得一知己,傅鸢只想抛开一切跟小姑娘以最自然的方式相处,对方这认真坦诚的小神情,倒是弄得她不自在了。
咂咂舌,傅鸢赶紧把话题转移,“你方才说自己多年不曾畅饮,不会是因为酒量不好吧?”
“在商业酒会上一人撂倒十几个总裁,裘总在业界可是有着千杯不醉的称号,怎么可能酒量不好!”
还不等裘晚回答,倒是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顺着微风从不远处飘来,口吻中带着几分轻浮。
傅鸢寻声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少年,身材高挑,至于长相,中等偏上吧。
放在人群中或许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辨识度,可若是跟她的朗爷还有他那几个妖孽兄弟比,那就完全没得比了。
“你朋友?”
“对手!”目光平静,裘晚淡淡吐出两字,小脸霎时间恢复了严肃。
“那就对了,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把杯子里最后剩下的一口红酒倒进口中,傅鸢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小丫头,有一阵子没见了吧,看见哥哥我怎么是这个表情,我可想你想的紧呢!”
说话间,男子已经带着他的人,大摇大摆走上前,伸出手指便想去挑小姑娘的下巴,一脸的痞气,看上去活脱脱像个流氓。
脚下一旋,裘晚灵活在椅子上转了九十度,轻轻松松把对方的咸猪手躲开,“佣兵团大楼应该还没完全修好吧?程副团主是打算在竣工之前就直接毁了?”
佣兵团副团主,程厉,道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虽然以他的身份,身边女人从来不缺,可这家伙不知怎的,就偏生盯上了裘晚。
当初墨亦朗在北境犯病,就是因为这小子设计把小姑娘抓了,想要强行把她占为己有,结果,男人在追查到裘晚的定位时,直接带人把佣兵团总部大楼炸了。
也是因为那件事,后来,墨亦朗带着裘晚回了邺洋,还留在北境工作的司辰和廖仲被整个佣兵团追杀了大半个月。
那一次事情发生的突然,没有充分的准备,程厉的左手被炸伤,差点儿废了。
提起来就一肚子气,不得不说,墨亦朗是真的狗,他只是开个玩笑,哪知道他跟他动真格的。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了握拳头,程厉舔舔牙槽,将心中的火气压下,目光流转,他眉眼噙着邪魅向小姑娘打量而去。
“你说你这么优秀,一直跟在墨亦朗身边当个跟班多可惜,不如来佣兵团,我让你当家做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一人之下?是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打算把你大哥扫地出门?”
小姑娘牙尖嘴利,揪着他的字眼还击,程厉听后,无奈扯了扯嘴唇,反正交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倒也习惯了,索性不跟她绕。
“这不过只是一个形容,何必较真儿,你那么冰雪聪明,想来能懂我的意思!”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跟程副团主的默契太差,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裘晚一脸淡漠的回应,话毕,她向女孩使了个眼神,起身便准备离开。
程厉也不着急,慢慢抬起手臂在半空中轻轻一挥,手下的黑衣小哥们领会了他的意思,齐刷刷上前,将两个女孩的去路拦住。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闻声赶来,看见势头不大对,查理斯赶紧上前,陪着笑脸道:
“这位先生,咱们有话好好说,和谐社会,要讲道理,不能动手,尤其是我们男士,要尊重女士,做一个有涵养的绅士!”
那奇怪的汉语腔调,听着就觉得刺耳,偏生对方还像个老妈子似的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嘚吧了那么长一句。
程厉对好看妹子有耐心,对汉子可没什么耐心,查理斯话音将落未落,他已经粗暴的用手抓起了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摔到了一边。
查理斯人高马大,却不想对方一只手就把他搞定了,就好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轻松。
踉跄着连连后退数步,查理斯最后还是没能稳住,狼狈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闻到了要打架的气息,害怕莫名被伤及,酒馆里的宾客们,一个个人精似的,趁着还没开战,赶紧跑路。
“喂,你们还没给钱呢,把钱付了再走啊。”见状,查理斯也顾不上身后的疼,从地上爬起来就去追人。
可他一瘸一拐的,哪有那些人跑得快,最后终究还是一场空,他单手捂着摔痛的屁股,倚靠在门边叹气,“不讲武德,真是太不讲武德了!”
黝黑的杏眸在围在四周的黑衣小哥身上流转而过,傅鸢蹙了蹙眉,语含不耐道:
“程先生好歹也是个团主,虽然只是副的,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做一条可怜巴巴求收养的拦路流浪狗吧?”
眼神跟薄俊尘一样透着轻挑,可却还没人家的帅气,从程厉出现开始,傅鸢对他就莫名的没好感。
扰人雅兴,现在还没完没了的,她就忍不住她的暴脾气,想把他痛打一顿。
“呦,也是个漂亮妹子呢,你不说话,我还没注意到!”也不生气,程厉双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的将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果然是人以群分,美人的朋友也是美人,而且,就连这刚烈的性子,好像都跟你如出一辙呢,若是这身材能再饱满点儿,就更好了!”
傅鸢注意到,对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胸前,今天出门没穿文胸,看上去,好像确实平了一点儿,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一个轻浮浪子,竟然还在嫌弃她身体线条不够丰满!
傅鸢一肚子气,正要动手,却发现身边的小姑娘,已经先她一步,抄起了酒馆回收在旁边架子上的空酒瓶,毫不客气冲着对方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