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在野蛮生长

男女主角分别是程弛,齐楠的其他类型小说《他的爱在野蛮生长》，由网络作家“有桃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温柔善良的美女姐姐VS深情冷漠的邻家弟弟】【姐弟恋（年龄差三岁）➕女主救赎➕男主暗恋成真➕治愈➕酸甜➕双洁】初见时，他是她软萌可爱的邻家弟弟再遇见，他是冷淡孤傲的“问题少年”齐楠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惹是生非，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见人打架打的这么疯。打架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邻家弟弟程弛。顾念旧情的齐楠觉得不能放任少年沉沦下去，于是苦心规劝。齐楠：“高三了，学习加油！”程弛：“……”齐楠：“有没有想好考哪所大学呢？”程弛：“没有。”……嗯？？一番交谈之后，齐楠认为等于没有交谈。但少年似乎不这么认为。自此之后，少年开始轮番找人了结过往恩怨，并扬言要好好学习。众人不信……某天，二高的学生看到那个打架很凶，放荡不羁的新晋校草程弛，缠着绷带...

《他的爱在野蛮生长》精彩片段

九月末的午后，天气依旧燥热不堪。阳光透过车窗照在齐楠的脸上，细密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女孩前额的碎发。

下了出租车，她忍不住拿起背包遮挡在头顶，踏着小碎步往学校门口跑去。

叶静秋和齐知远上班抽不开身，正愁没人去给齐睿开家长会，赶巧齐楠从学校回来了，这任务立刻被指派给了她。

门卫大爷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脚边躺着只橘黄色的肥猫。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它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对着齐楠“喵”了一声。大爷缓慢睁开眼，“同学，有什么事吗？”

齐楠站在窗子前，礼貌说道：“您好！我是来替弟弟开家长会的，麻烦您给开一下门。”

“高三学生的家长会？”

齐楠笑着回：“是的。”

大爷慢悠悠起身，摁了下桌子上的电动门开关。

“过来登记下。”大爷递过来一个册子，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这个眉目清秀，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

齐楠苦笑着摇了摇头，猜想大爷大概是把她当做上学迟到了又不想被老师批评，想着法子蒙混进校的学生了吧！

现在是上课时间，远远望去，操场上只有三五个班的学生，笔直地站在炽热的太阳底下，只等着体育老师的一声“解散”，便会像受到惊扰的鸟儿，四散开来。

齐楠顺着操场旁的小树林，往学校大礼堂走去。一抬眼，就看到一个书包“咻”一下从小树林后面的围墙上被扔了进来，接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从墙上跳了下来。男孩双腿屈膝，手掌撑地，倏然起身，拍拍裤腿上的灰尘，一套动作极其娴熟。

少年捡起书包，抬起头，正好对上齐楠的目光。

“程弛？”

“齐楠姐？”

俩人同时喊出。

程弛看到齐楠，攥着书包的手紧了几分，摘下耳机，三两步跑向她。

齐楠瞥了一眼那围墙，怎么着也有七八尺高，再看看眼前这毫发无伤的少年，笑着说：“哟！你这挺熟练的啊？平时没少翻吧！”

“也没，就是今天上学要迟到了，抄近道……就从这儿翻进来了。”程弛越说心越虚，声音也越低，最后没声了。

齐楠笑笑没说话，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她高了快一头的少年，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两三年没看到他了。少年似乎比之前结实了不少，白色的短袖穿在身上并不显得宽松，一头蓝灰色的发极为显眼，额前的细碎刘海都快要遮住眼睛了。

看到少年系在腰间的校服，齐楠换了个话题，“你今年和齐睿一样高三了吧？”

“嗯。”发现眼前人没追问他为什么逃学，程弛的神情轻松了不少，抬起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给齐睿开家长会。”过了几秒，齐楠又问：“你跟他一个班？”

程弛摇了下头，“不在一个班。”

齐楠看着面前微低着头的少年，站了几秒开口：“走吧！”

两个人并排往前走，路过篮球场，齐楠只顾低头看路，一时没留神，一个篮球从天而降。

“小心！”

程弛一把拉过齐楠，在篮球快要砸到她的时候，侧过身挡在了她身前。等她反应过来时，只听到篮球弹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齐楠抬起头，四目相对，少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碎发的遮挡下，显得有些忧郁。

程弛又拉着她，往旁边靠了靠，“齐楠姐，你没事吧？”

齐楠摇了摇头，“没事。”

到了礼堂门口，齐楠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程弛时，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来开会的学生家长身上。

本来想问程弛，谁来给他开家长会，转念又想到他母亲和外婆都不在了，齐楠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程弛，谢谢你带我过来，赶紧回教室上课去吧！”

程弛回过神，两秒之后，冲齐楠说了句：“齐楠姐再见！”提溜着书包往反方向跑去。

齐楠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想说点什么，终究没开口。

她对程弛的印象好像还停留在那年冬天，一个浑身沾满雪花的少年站在楼梯道上，咧着嘴冲她打招呼，少年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左边脸颊上浅浅的酒窝。

时光和少年的笑容，好像一起被定格在了那年冬天。

回到家，叶静秋已经张罗好一大桌子菜，齐楠的外婆也在。

过年的时候，老人家跟着儿子一家去了南方，后来又生病了。齐楠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她了，这会儿正抱着外婆又是撒娇又是嘘寒问暖的。

老人看齐楠进门这么久了，自己那爱咋呼的外孙还没回来，往门口看了看，问正在摆放碗筷的齐楠，“小睿不回来吃饭吗？”

齐楠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满脸慈爱的外婆，笑着说：“他今年高三，有自习课，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老人像是恍然想起来，眯着眼睛说：“噢，那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一家人边吃边聊，席间，老人看着齐楠纤细的手腕，怕她不好好吃饭，一直往她碗里夹菜。

齐楠不好拒绝老人的爱意，一顿饭吃完，撑的歪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叶静秋站在洗碗池边，笑她傻，这么大人了，自己饱没饱都不知道。

齐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说道：“还不是我们叶女士烧的菜太好吃了。”

这话叶静秋爱听，她这一辈子没什么大的志向，照顾好父母和自己这个小家庭就很满足了。

叶静秋看齐楠又躺了下来了，递给她一杯茶，“别躺了，去体育馆散散步，消消食，正好楼下的路灯还没修好，等你弟骑车回来，你也好给他照个亮。”

“好吧。”

齐楠换了身宽松运动服，绑了个高马尾。临出门前，从叶静秋手里接过垃圾袋，拿上手机下了楼。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让人的心情也格外舒朗。现在这个季节，白天热晚上凉。这个时间点，体育馆的塑胶跑道上，只有零星的几对年轻情侣手牵着手漫步在柔和的月光下。

齐楠插着耳机，绕着跑道一圈又一圈走着。

忽然听到跑道后的河边传来“砰”的一声，像是玻璃瓶被击碎的声音。惹得跑道上的人停下了脚步，往靠着河边的栅栏走去，齐楠也摘下了耳机，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只站在原地没动。

“程弛，你TMD有病吧？老子不过就是说了句，让你后妈去开家长会，你恼个屁啊？”

少年怒骂的声音传到了齐楠耳朵里。

听到程弛的名字，齐楠迟疑了两秒，越过栅栏，寻着声音，往河边跑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少年，一只手揪着一个男孩的衣领，手臂抵在男孩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拿着被敲碎的玻璃瓶，破碎的瓶底指着男孩。看不清少年脸上的神情，大抵是怒色。

另外几个少年，站在一边围观，手上夹着烟，在夜色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程弛！”

齐楠的这一声，喊的又急又快。

听见有人唤他，少年回过头，在看清来人时怔住了。“齐楠姐！”

齐楠没理会他，走上前去，掰开程弛握着瓶子的手，在他的注视下，把碎瓶子换到自己手上，又把愣着的人拉到旁边站着。

借着月光，大致扫了一眼前面的几个少年，没有明显外伤，周围也没有其他打斗痕迹，应该是刚起冲突，齐楠松了一口气。

她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乖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打架，心里多少有些发怵。

一个染着黄毛，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少年，目光在齐楠身上游走一圈，痞声痞气的说：“哟！程弛，这是你女朋友啊？挺漂亮的啊！”

“不介绍哥儿们认识认识？”

程弛目光凶狠而凌厉的看向要挑衅的人，语气寒冽，“滚！”

几人可能是被程弛的眼神震慑到，也可能是看到有路人往这边来，在齐楠掏出手机考虑要不要报警的时候，黄毛少年带着其他几人，骂骂咧咧走开了。

上了跑道，借着路灯，齐楠看到少年嘴角微微出血，手背上也有一条浅长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可能是被刚刚飞溅的碎玻璃划到的。

“你在这站着等我。”说完，留下愣在路灯下的少年，她转身往体育馆对面商店跑去。

程弛盯着被齐楠拽过的衣袖，僵在那儿，他想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齐楠拿着纱布和碘伏回来了。第一眼就就看到，月光下少年落寞的身影。明明今晚的月亮是那么温婉，她却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身上的孤独感。

“齐楠姐？”程弛看到站在门口的人，轻声喊到。

“嗯。”齐楠收回思绪，用棉签大概涂抹一遍程弛嘴角的伤口，包扎好他受伤的那只手，末了，又用纱布条在手背上系了个蝴蝶结。

程弛始终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

齐楠看他一直盯着手上的纱布，也看了眼。“怎么了？是蝴蝶结系的太丑，影响你打架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刻意，少年自然也听懂了。

程弛摇了摇头，他看齐楠面上没什么表情，猜不出她是什么态度，思考几秒，才回了个“没有。”

一阵凉风吹来，齐楠注意到程弛只穿了件黑色短袖。

“走吧，回去吧！”不确定他住哪儿，齐楠又问：“你住在哪儿？还是你外婆家？”

程弛停下踢石子的脚，两秒之后才说：“外婆家。”

程弛的外婆住在齐楠家楼上。在齐楠的印象里，那是一位很和善的老人，见到谁都是一脸笑眯眯的，也从不与人置气。只是两三年前老人因病去世了。

想到这里，齐楠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发现程弛正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

程弛迅速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事。”

回去的路上，齐楠走在前面，程弛跟在她身后。

一前一后，月光下，俩人的影子总是执着的交叉在一起。

齐楠到家的时候，齐睿已经坐在餐桌旁，把头埋进碗里，狼吞虎咽的扒拉着叶静秋给准备的爱心宵夜。

只顾着嚼嘴里的肉，直到齐楠坐了下来，他才抬起头，笑嘻嘻的说：“姐，你回来了啊！”扒了两口饭，想到什么，杵着筷子说：“妈说你在楼下接我，你怎么比我回来的还晚？”

齐楠带着歉意说：“晚上有事忘了。”

齐睿鄙视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啃碗里的排骨。一碗见底，又去厨房盛了半碗米饭，要不是叶静秋拦着不让他晚上吃太多，他还能再来一碗。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学校饭菜太难吃了，他又挑嘴。

齐楠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书，开口问：“你跟程弛一个学校？”

“对呀，他在我隔壁班。”齐睿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嘴，接着说：“不过呢，他是今年高三才转过来的，现在就住在咱家楼上他外婆家。”

齐楠点点头，从盘子里挑了个透红的苹果，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一点点削皮。

齐睿从书包里掏出卷子，写了两题，又放下了，盯着齐楠，“姐，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没什么，今天看到他了，就问问。”

齐楠递给齐睿削好的苹果，又继续看从学校带回来的专业书。

她这学期课业很重，大三了，又想提前为本硕连读做准备。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了，这次回家主要给郑冉当伴娘，刚好又临近中秋国庆，提前请了两天假，差不多能在家待上一周。

齐睿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啃着苹果，乐呵呵的说：“姐，你是不是发现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齐楠没否认，点了点头，又抬起头问：“怎么不一样了？”

“他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你肯定见过他那一头酷炫的蓝发了吧！”齐睿一脸羡慕的说：“搞的我都想去染个同款的。”

“你不怕叶女士薅着你的头发往理发店拽？”

齐楠伸了个懒腰，看齐睿还是一脸不死心的样子，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继续问道：“你们学校允许染发？”

“不允许啊，”齐睿解决了最后一口苹果，摆摆手说：“姐，你放心，在我们叶女士的压迫下，我可不敢造次，要真染个黄毛蓝毛的，肯定被她扫地出门。”

齐楠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程弛染发你们老师不管？”

齐睿摇了下头，不确定的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他爸跟学校打了招呼吧！”

他和程弛以前是玩儿的挺好的，但是高中的时候程弛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就断了联系，现在他们不同班，在学校也很少见面。

看到齐楠似乎对程弛的八卦挺感兴趣的，齐睿又讲了几件他从同学口里听来的关于程弛的“光荣事迹”。

听的齐楠在心里连连叹气，今天看到程弛翻墙，又跟人红脸的时候，她有几次是想开口去劝说这个跟自己弟弟一般大的少年，但话到了嘴边，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于程弛，她不陌生，他是她楼上奶奶家的外孙，以及齐睿曾经的玩伴。但是也不熟悉，她和他不是同学，不是朋友，她只能算是年长他三岁的邻家姐姐。

就这么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齐楠做不到，但她又不想让少年就此沉沦下去。

第二天，郑冉知道齐楠回来了，晚上约她出来聚聚，顺便让她试试伴娘服。俩人吃完饭，又在外面逛了逛。途中，郑冉接到朋友电话，让她去酒吧接人，齐楠不放心，也跟着去了酒吧。

这还是齐楠第一次去酒吧。一进酒吧前厅，她就直皱眉，她受不了这烟酒混合的怪味，还有那劲爆到耳膜破裂的音乐。她不习惯这种环境，一秒都不想多待，只想郑冉快点找到朋友，然后离开。

俩人绕过吧台，郑冉拉着齐楠在大厅里来回搜寻朋友的身影。转过头，她就看到齐楠的目光定在了正前方昏暗的角落。

郑冉碰了碰齐楠肩膀，“怎么了？认识？”

“嗯，邻居家的弟弟”

齐楠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角落里双腿交叉，侧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的少年。

这时，两个衣着性感的女生，摇晃着酒杯走过去搭讪，少年冷冷的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又低下了头，继续喝酒。

“我过去一趟。”

齐楠凑到郑冉耳边说完，松开挽着郑冉的手，朝着坐在角落的少年走过去。

她站在少年的侧背后，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似乎是酒吧里嘈杂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声音。看到少年没反应，齐楠直接在少年身旁坐了下来。

程弛感受到旁边沙发轻微往下陷，拧着眉，语气极度不悦道：“滚开！”

齐楠没说话，也没站起来，就只是盯着这个恼怒少年的后脑勺。这么近距离一看，少年发尾也有些长了，都快盖住他黑色风衣的衣领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没动静，程弛猛地站了起来。看清来人时，愣了两秒，立刻放下酒杯，摁灭了手里的烟。哑着嗓子道：“齐楠姐。”

齐楠似笑非笑道：“还挺有范儿！”

程弛心虚的低下了头，余光瞥向桌子上没剩下几口的酒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月第一次来酒吧，就让她撞上了。越想越觉得挫败，眉头拧的更紧了。

齐楠看程弛一直默不作声，歪头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半晌，程弛才抬起头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齐楠没答话，盯着程弛的眼睛反问：“为什么不去学校。”

程弛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这么直白的盯着看，表情有些僵硬，回了句：“不喜欢。”就别开了脸。

齐楠没移眼，继续问：“那你喜欢什么？”

程弛沉默着没说话。

齐楠并不想在这里，在这个灯红酒绿，四处充斥着欲望的酒吧，去跟一个厌学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一个“问题”少年，讨论人生理想以及学习的意义。

她站起身，问端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还能走吗？”

程弛愣了一秒，反应了过来说：“能，我没喝两口。”又说道：“这是第一次来酒吧。”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声音也弱了几分。

齐楠笑了笑，“那走吧！”

齐楠低头说话的时候，程弛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看她，她的眼睛不算太大但是很干净，笑起来很好看，特别好看。

酒吧的吵闹声让齐楠头昏脑涨的，她给郑冉发了消息后，往门口走。

在酒吧走廊，齐楠再次见到了那个黄毛男孩，还有三个她没见过的少年，几人拦住了她和程弛的去路。

叼着烟的黄毛少年，斜眼看着程弛悠悠开口道：“哟！程弛，又见面了。”

“让开！”程弛推了他一把，让他滚开，别挡道。另外三个少年见状，仰着头往程弛面前凑，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齐楠立刻走上前将程弛拉到身后，笑着对几个想要挑事的少年说道：“抱歉啊各位！麻烦让一下道，谢谢！”

她不想惹事，说话的态度极其谦卑。但在年轻气盛的少年人看来，这是妥协是害怕。

黄毛少年认出齐楠，一脸坏笑的朝齐楠凑过来，说话更是口无遮拦：“我说妹子啊，这么宽的路，你怎么就非要往哥……？”

然而话音未落，被程弛一脚踹到墙角。只听“啊——”一声惨叫声传来。

黄毛少年吃痛的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反应过来后，骂骂咧咧正要爬起来，又被程弛一脚踩在了右手腕上。

他冷冷盯着地上的人，脚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疼的黄毛少年脸色惨白，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又一声“啊啊啊——”

其他三人见状冲一起向了程弛。

等齐楠回过神来，另外几个少年已经鼻青脸肿栽倒在地，嘶着气，红着眼，往墙边缩。

她赶紧上前拉住已经打红了眼的程弛，却不想被他误推到了地上。

看着眼前凶狠，悍戾的少年，和她记忆里的程弛判若两人。

等程弛反应过来刚刚推的是谁，慌了神，“靠”咒骂一声后，立刻蹲了下来，看到齐楠的右手臂上有一片擦伤，语气有些急的问：“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齐楠摇头：“没有。”

看到程弛冷静了下来，齐楠借着他手臂的力站了起来。

她今晚穿了条米白色的长袖连衣裙，这会儿裙子上已经有了些脏痕，衣服上的四叶草珍珠胸针也不见了。

这会儿顾不上去找胸针，她直接越过程弛，快步走到那几个倒地少年的身边，想要掀开他们上衣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发现不妥，便问道：“除了脸上，你们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几个倒地少年看了眼程弛，又想起方才挨的那些拳脚，本来觉得四打一能赢，现在只能怪自己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悻悻道：“没事。”

齐楠是学医的，就程弛刚才踹的那几脚，他们不可能没事。外伤能看出来，万一伤到了内脏器官，不及时救治会要人性命。

她不想因为这事，给程弛带来不必要麻烦。齐楠看向扶墙站起来的黄毛少年，“是叫救护车还是打车送你们去医院？”

黄毛少年开口道：“不用。”

程弛这会儿也靠在了墙上，在用一种漠然的神情睨视着对面几个受伤的少年，掏出手机，语气淡漠却透露着威胁：“要报警吗？”

靠在另一边的三个人连连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

程弛收起手机，“还不滚？”

几个少年颔首搀扶：“哥，我们就走，就走，您别生气。”

程弛对着几人背影冷声道：“医药费去学校找我。”

齐楠眼神复杂的看着程弛，她不知道是该庆幸少年气场强大，还是该痛心他年少老成。

从酒吧出来，齐楠靠在门口柱子上，一阵凉风吹来，她紧绷的神经才算松懈下来。

程弛脸上只挨了两拳头，眼角有道刮痕但没出血。今晚亲眼看到这么暴力的场面，她觉得不能再让少年这样下去了。一直在斟酌怎么开口，晃了神。

程弛看她不打算走，便往下走了两级台阶，和她平视，纠结了一会儿问：“不去处理一下手上的擦伤吗？”

齐楠没看他，语气淡淡的回道：“不用。”

从走廊出来，这一路他都在偷偷观察齐楠的神色，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这淡漠的语气，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生气了。

这是程弛一次看到齐楠生气，他不知道怎么哄人，也不擅长道歉，只笨拙的说了句“对不起。”便低头沉默了。

少年低着头，蓝灰色的发在月光下变成了灰白，在黑色风衣的衬托下，远看头顶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就好像所有人都在阳光下，只有少年被困在黑夜里。

许久，齐楠轻唤了一声：“程弛。”

“嗯？”程弛疑惑的看向齐楠。

“疼吗？”齐楠望向少年明显有些肿胀的脸颊问。

程弛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疼。”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了齐楠身上，眼睛盯着她挽起衣袖的那条手臂。

“我没事。”齐楠说完，很久，才又开口：“程弛，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

程弛一愣。

换一种生活吗？现在这样每天没心没肺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换一种生活？换一种生活就算是有意义的活着吗？无数的问号在程弛脑海里轮番拜访，最后他直愣愣的问了句：“为什么？”

“什么？”齐楠没想到程弛会这么问，一时也怔住了。过了两秒又柔声开口道：“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母亲和外婆。”

母亲？外婆？程弛突然想到了躺在城郊墓园里的人。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别人提起她们，他以为除了自己，她们已经被人遗忘了。听到齐楠提起她们，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齐楠看程弛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就只盯着台阶不语。唤了声少年名字，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弛突然抬头，对上齐楠的眼睛问道：“考上大学就是换一种生活吗？”

齐楠肯定道：“是，那你想过考大学吗？”想了想又说：“你可以先选一个想去的城市，再去选择感兴趣的学校和专业。”

关于考大学，程弛以前从没想过。为数不多待在学校的时间里，他都在睡觉。现在呢？要考大学吗？

过了很久，程弛才再次开口，“你在哪个大学？”

“H大。”

从出租车下来，已经过了零点。这个时间点，小区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美梦。只偶尔听到哪户人家的小婴儿在闹觉，啼哭声打破了这宁静如水的夜晚。

齐楠那会儿站在酒吧外面，吹着冷风时，没察觉到手臂上的擦伤有什么不适感，刚刚在车上捂热了，这会儿下了车倒是觉得火辣辣的疼。

上楼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楼梯扶手，疼的齐楠“啊”了一声。

“怎么了？”程弛停了下来。

“没什么，就是碰到了扶手。”齐楠背过身，轻声对着手臂吹了口凉风。“走吧。”

“嗯。”

程弛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步子也不自觉加重了。

到了四楼，齐楠取下身上的外套，还给程弛，让他回家拿个冰袋敷一下脸。

瞥见他手上还缠着那个蝴蝶结的纱布，齐楠皱了皱眉，伸手去扯，刚要碰到程弛手背，被他避开了。

齐楠拽过程弛的手，熟练解开纱布，借着楼道的光，看到他手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又小声嘱咐，“不用再缠纱布了，涂几天碘伏就行。”

程弛抽回手，点点头，两秒后，说了句“早点休息！”便大步往五楼走去。

齐楠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直到听到楼上的开门声，才进屋。

她不确定少年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今晚的话程弛听进去几分。但是在她提起少年的母亲和外婆时，他的眼神很温柔，嘴角似乎还有笑意。大概是有所触动吧！

齐楠这两天早出晚归，一直在郑冉家帮忙筹备她的婚礼。今天是中秋节，叶静秋让她早点回来。

下午，从郑冉家回来，走到楼下，齐楠碰到了一个女人。

她穿了条带有条纹的黑色的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墨镜架在头顶，手里提着月饼，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女人正准备上楼，看到齐楠也往楼上走，对她笑着点了下头。

她是程弛父亲的现任妻子方藜，也就是程弛后妈。以前程弛外婆在世的时候，她来给程弛外婆拜年，齐楠见过几次。

见她提着东西，齐楠在二楼转角的时候，侧过身让她先走。

方藜回头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

站在家门口，齐楠才发现没带钥匙，敲了几下门，没人应。正准备给齐睿打电话，就听到楼上扔东西的声音，“噔噔噔”顺着楼梯在往下滚。

“小弛，你爸爸让我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在这他不放心，跟我回去吧！”

“拿着你的东西滚开！告诉程啸天别再来烦我。滚！”

……

齐楠顺着楼梯扶手，抬头向上望了望，被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清楚听到楼上俩人的争吵，听声音是程弛和方藜。

以前在家，偶尔听到叶静秋和程弛外婆聊天，隐约提到方藜，让她对方藜的印象并不算好。

不到一分钟，齐楠就看到方藜从楼上走下来。她似乎没料到楼道还站着人，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回，对上齐楠的目光，也不觉得尴尬。

瞥了一眼齐楠，顺手捡起地上的月饼，拍了拍身上一尘不染的衣裙，头也不回往楼下走。

齐楠看着女人的背影，想到方藜嘴角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咚！咚！咚！”

敲了三下，里面的人没理，齐楠加重力度，又拍了两下门，依然没人理。

“程弛开门！”齐楠提高音量对门里的人喊。

三秒后，“哐当”一声，门被打开。

齐楠猝不及防的撞上一个冰冷的眼神，呼吸微滞，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明明才初秋，她却感觉身在南极，周遭的空气都像被冰冻了。

活了这么大，她居然被一个少年的目光惊吓到了，愣着没动。

看到站在门口的是齐楠，程弛也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侧过身，“要进来吗？”

“不用了。”

因为刚刚的那场闹剧，以及方藜的那个笑，让齐楠鬼使神差的上来敲门。现在看到程弛没事，但又似乎心情不太好，她觉得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犹豫了一下，齐楠从包里拿出两个月饼递给程弛。并对他说了句：“中秋节快乐！”转身下了楼。

程弛倚在门框上，盯着手里两个包装精巧的月饼出神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吃过月饼了。以前母亲在的时候，中秋节会带他来外婆家，吃外婆自己做的那种有红绿丝的老式月饼。后来外婆也不在了，那个不属于他的家，他更是没回过。中秋对他来说，和一年中的任何一天没什么区别。

下午，程弛抱着一束粉玫瑰，手里提着米记的糕点，坐上了开往墓园的10路公交。

看墓园的大爷看到程弛走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小伙子，来了啊！”

程弛点了下头，便往山上走去。

大爷对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前几年是一两个月才见到少年来一次，最近一个月，基本每周都能看到这个年轻人抱着花提着吃过来。

他曾好奇，到墓地看过，发现少年看望的是一位年轻的女人和一位慈祥的老人。

程弛将手里的玫瑰花，整齐摆放在母亲的墓碑前，又把绿豆糕打开放在了外婆的碑前。摸了摸口袋，又掏出两个月饼，一边放了一个。

他靠坐在两个墓碑的中间，烟盒捏在手里，想到了母亲不喜欢闻烟味，转了一圈，又放了回去。自顾自的说：“妈，你看我新染的头发，是不是还行，要不，等下次染个你喜欢的粉色怎么样？……”

夕阳的余晖，越过树梢，投射到蓝发少年峻冷的脸上，也将少年落寞的身影拉得更长了。

许久之后，程弛扭过头换了一边，继续靠在碑前，“外婆，我前几天遇到了住在你楼下的那个女孩，这月饼就是她给的。她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温柔有耐心，她说让我换一种生活方式。”

“外婆，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明知道没有人回答，程弛还是问了出来。问完，他闭上了眼，把头贴在墓碑上又苦笑着说：“你们应该都挺失望吧！”

一滴清泪顺着少年的眼角，缓缓流淌下来，无声的落在了墓碑上。

叶静秋是个热心肠并且自来熟的人，搬进小区十来年了，跟各家关系处的都不错，跟程弛外婆的关系更好。

她知道程弛现在一个人住在外婆家，今天又是中秋节，便打发齐睿去楼上喊他来家里吃饭。

两分钟后，齐睿屁颠屁颠跑下来，对着厨房喊道：“妈，程弛说他不来吃饭。”

叶静秋放下手里的锅铲，准备关火自己上楼去喊，被齐楠拦了下来。

“妈，我去看看。”

齐楠扔下手中正在洗着的西红柿，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转身朝楼上走去。

现在才六点半，外面的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齐楠敲开门，就看到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程弛站在黑暗里，看向门口的人，“我不去吃饭。”

“那你吃什么？”

齐楠问完顺势就进了屋，这房子的格局跟她家一样，摸着黑毫不费力找到了开关。

灯光打开的一瞬间，程弛立刻闭上了眼，久处黑暗中，让他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缓了几秒，才睁开眼。

齐楠大致扫了一眼房子的整体布局，跟几年前程弛外婆在世时候的布置几乎一样，但就是缺少生活气息，空荡荡的客厅里找不到一株花草植物，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居住一样。

视线扫了一圈，齐楠转过头，指着客厅桌子上孤零零的一盒泡面，“你就吃这个？”

程弛正胡乱抓起桌子上的稿纸，往抽屉塞，瞥了眼泡面盒，“嗯。”

齐楠向前走了几步，到程弛身边，抽了张他手上的稿纸笑着问：“你紧张什么？”

“没……”程弛想抽回来，纸已经被齐楠捏在手里。

看着稿纸上，修修改改，又长短不一的句子，齐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看着像是歌词，但以程弛的性格应该不会学小女生去摘抄歌词。

她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过了半分钟，面带喜色不确定的问道：“这是你写的？”

齐楠的突然问话，让程弛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低着头，僵硬的站在原地。

没等少年回答，齐楠又问：“你喜欢音乐啊？”

喜欢音乐吗？程弛不确定，应该是喜欢的吧！起初，因为母亲喜欢钢琴，自己也跟着学，后来母亲去世，偶然接触到架子鼓，觉得它敲起来很解压。到现在，他发现音乐能诠释心情，宣泄情感，只有音乐懂他。

程弛沉默片刻，抬眼，在对上齐楠期待激动的神情时，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好不容易发现少年感兴趣的，齐楠趁热打铁，以商量的口吻说：“如果你喜欢音乐，可以考虑一下艺术类学校，他们的文化课分数线比普通类低很多。你可以去学校咨询你的老师，当然也可以问我。”

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歌词，他发现程弛还是挺有天赋的，至少纸上的这几句词，她读起来很有感触。

怕少年对自己没有信心，齐楠还给他稿纸的时候，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鼓励道：“我觉得你这几句歌词就写的挺好。”

写的挺好吗？

程弛看了眼纸上的词，想到他母亲离世前，打的最后一个未被接通的电话，眼里闪过齐楠读不懂的神色。

“程弛，怎么了？”

再次看到少年冷若冰霜的神情，齐楠还是被惊到。

让她忍不住想，他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啊！眼里有傲气、霸气，甚至是痞气她都能理解，唯独是恨意，她看不明白也想不清楚。

那顿饭，程弛终究没去吃。

他不习惯那种热闹的氛围，就好像全世界都在狂欢，就只有他被抛弃了。

彻彻底底。

郑冉的婚礼在十月三号，国庆假期的第三天。齐楠早上五点半就被叶静秋从被窝拽了起来。

昨晚帮郑冉布置完闺房，她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会儿坐在床上脑袋晕乎乎的，眼睛就跟粘了胶水一样，怎么都睁不开，连着打了个三个哈欠，还没缓过来，“妈——让我再睡会儿。”

“快点儿起来，”叶静秋坐在齐楠床边，从袋子里拿出她的伴娘服，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你再不起来，你表姐婚礼仪式都要结束了。”

“有那么夸张吗？现在才几点啊？”说完，齐楠闭着眼，又躺回被窝了。两秒钟后：“妈——哎～别拽我被子，我起来还不行吗？”

“快起来喝杯水。”叶静秋放下手里的被子，给齐楠递了杯水，让她醒醒脑。

“待会儿，让你爸开车送你去郑冉家。”

齐楠扭过头问：“你们不去吗？”

叶静秋一边拉窗帘一边说：“娘家人今天不过去，等过两天小冉回门，我们再去。”

“好吧！”

齐楠没问为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因为叶女士会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呗！”

喝了一大杯水，换好衣服后，她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粉色的纱裙，挺衬她肤色的，对着镜子满意的笑了笑。

叶静秋走了过来，让她别臭美了，再耽搁下去吃席都赶不上了，当然这是夸张话，齐楠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看了一眼手机，六点半，拒绝了齐知远开车送她的请求，背着包，拎着袋子，出了家门。

刚走到楼底下的花坛，齐楠就听见一阵摩托车的刹车声，她抬头，看到了程弛。

少年穿了件黑色的薄卫衣。她发现程弛好像很喜欢黑色，除了校服，她见到的几次，他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

“从外面回来？”

齐楠笑着朝他走过去。

在看到她的时候，程弛已经停好车，摘掉了头盔。

“嗯。”

齐楠打量了一圈程弛的曜黑色机车，别说还挺酷的，忍不住夸赞道：“你这车挺酷的。”

又笑着叮嘱道：“你骑的时候还是要慢点，年轻人不能只追求速度，注意安全最重要。”

“好。”程弛抱着头盔靠在车身上，看向齐楠问：“你要出去？”

“嗯，我表姐结婚，我去当伴娘。”

在听到齐楠说是去当伴娘，程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发现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头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绑起来，披散在肩上，格外好看。

犹豫了几秒，他盯着齐楠被袖子遮住了的手臂问：“你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嗯？手臂啊？已经没事了。”怕少年不信，齐楠挽起袖子，给他看，“已经消肿结痂了。”

“我走了，你快上楼吧！”

齐楠的突然开口，打断了程弛对她的审视，他慌忙收回视线，“我送你吧！”

“不用。”齐楠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真诚，又补充道：“你刚从外面回来，赶紧上楼吧！我坐地铁去就行。”

齐楠说完，程弛已经带好头盔，只是靠在机车上没动，也没说话，隔着头盔看不清神色。

“上车吧！”

齐楠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这么执拗于送她，叹了口气：“走吧，去望城路银海花园。”

头盔下的少年，似乎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幅度。

程弛递给齐楠一个头盔，犹豫了一下，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她。

粉色头盔，女朋友？

也是，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早恋什么的太正常了。齐楠笑了笑，戴上头盔，没再多想。

“坐上来后，身体向前，微微弯曲。”

过了几秒，程弛又说：“最好抓住我的衣服。”

“好，我知道了。”齐楠把少年的外套挡在身前，只抓了少年卫衣的一角。

等到齐楠坐稳了，少年一脚油门，“轰轰轰”机车载着俩人飞快行驶在马路上。

刚刚站在地面看，这机车倒是挺大的，这会儿坐上来，俩人前后挨太近。一个加速，齐楠由于惯性直接贴在了程弛背上。这让她很不自在，不动声色慢慢往后挪，尽量保持点距离。

“啊！”

齐楠刚往后靠，想给俩人留出点空间，前面人一个加速，惊的她，真真切切趴在了少年的背上。本只来捏了一隅衣角的手，也在慌乱中抱上了少年的腰。

身后那双手，揽住程弛的一瞬，他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心脏在那一刻好像停止了跳动，就连耳边“呼呼”而过的风都没声了。握着车把的手也紧了几分，余光凝定在了那双轻轻附在自己腰上的手上。

清晨的几缕阳光穿过高楼，穿过街角的树梢，照进了少年的心里，风好像都有了温度。

等缓过神来，齐楠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少年的腰上，尴尬的缩回手，隔着头盔，加大了声音：“程弛，你骑慢点。”

像是没听到齐楠的话，少年反而加速了油门。毫无意外她再次扑到了少年背上，这次只抓紧了少年腰间的衣服。

一路上，齐楠就这样躬着背，尽力与前面的人保持点儿距离，还要顾及车速太快俩人有没有危险。

相比之下，程弛倒是很轻松，一直在笑，是那种不被人察觉到的笑。

到了银海花园小区门口，程弛把车子停下，伸出一只手，齐楠将手顺势搭在了少年的手臂上，借着他的力，以及自己腿长的优势，毫不费力下了车。

“回去的路上，把这件外套也穿上吧！”

齐楠看到少年通红的手，拧着眉，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初秋的早晨，迎着风还是挺冷的。她自己坐在后面，又盖着衣服，加之一路上胆战心惊的倒是没感觉冷。

“嗯。”

程弛感受到披在身上外套残留的余温，在齐楠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套在了身上。

齐楠看少年乖乖穿上了外套，笑着嘱咐道：“回去的路上骑慢点，安全第一。”

程弛应了一声，坐在机车上，摘下了头盔，单脚支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齐楠提着小挎包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转过身问：“怎么了？”

“你电话多少？”一秒后，程弛又解释道：“有关报考学校的问题想问你。”

从少年的话里提取到关键词“报考学校”，齐楠脸上的笑意更明朗了。

“好，有什么想要了解的都可以问我。”

拿到号码，程弛调转车头，车子发出“嗡嗡嗡”的声响，一眨眼已经驶出小区门口。

齐楠盯着少年消失的背影，笑了笑，往楼上走去。

因为程弛的飞速行驶，齐楠到郑冉家的时候，才七点多。

新娘子正在化妆，另一个伴娘还没来。接亲的时间是九点，这会儿郑冉屋里就一个化妆师和一个跟拍摄像师。

她走到郑冉身旁，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看着旁边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人，“你一毕业就结婚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呀？我跟你说，遇到对的人呢，就该牢牢抓住。”郑冉笑着说完，又一脸八卦问：“你有男朋友吗？”

齐楠带着笑意摇摇头：“没有。”

“不会吧？”郑冉一脸不信的看向她：“哎，你老实说，就凭你这张脸，你们学校要是没人追你，我都怀疑你上的是不是女校了。”

齐楠不认同，并反问：“你追求者也不少，但是你却坚定的选择了陆一鸣，这是为什么？”

郑冉闭着眼，化妆师正在给她画内眼线，过了会儿才说：“你就直接说你没遇到合适的呗！”

“是的。”

齐楠说完，站了起来，对着落地镜整理自己的裙子，发现最外层的细纱，被刮开一个很小的口子。

她无奈的摇摇头，应该是刚刚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挂在了程弛的车身上，还好不明显。

“上次酒吧那男孩挺酷的。”

郑冉的话问的齐楠一头雾水，“哪个男孩？”

郑冉提着秀禾的裙摆，走到齐楠身边说：“就前几天，去酒吧接我朋友，你盯着角落里的那个男孩半天，最后说是你邻居家弟弟。”

齐楠像是被点醒，“哦，你说的是程弛啊！”

“呵，名字也挺酷的。”郑冉对着落地镜，整理身上秀禾的领子，手臂轻轻撞了一下齐楠，一脸坏笑的问：“哎，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怎么可能？”齐楠立刻反驳道：“他跟齐睿同岁，我比他大了三四岁。”

“姐弟恋啊！”

郑冉说完，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仔细想想以齐楠这乖巧的性格，确实和那个少年不搭。

回去的路上，程弛将机车骑得飞快，少年的身影穿梭在来时走过的每一条街道上，街头随处可见的五星红旗，为整座城市赋上了浓厚的节日氛围，他在经过时竟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他曾以为没有意义的事，现在却因为一个号码，一个人的出现，想要去尝试，去改变。

曜黑机车穿过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停在了郊区一处地下室门口。

“怎么又回来了？”何朗看着去而复返，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奇怪地问道：“不是说回去睡觉吗？”

程弛放下手里的头盔，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从桌子烟盒里摸了根烟，点燃抽了两口，拧了拧眉心，“突然来了灵感。”

何朗点点头，不再问了，拿起桌子上的水，抱着手里的吉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程弛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睁开眼，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点开通讯录，在齐楠名字前加了个字母A，给她发送了第一条短信。

随后，手机和身上的风衣一并被扔在沙发上，程弛走到架子鼓前，挽起两边的卫衣袖子，坐在鼓凳上，背微躬着，两只脚踩在两边的踏板上，疯狂敲击着五鼓四镲。

他的心随着鼓点剧烈跳动着，下一秒仿佛就要蹦出来了。

随着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的敲击，鼓棒终因承受不住，“咔”一声断成两半，这场肆无忌惮的发泄才算结束。

程弛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他拾起沙发上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顺势歪坐在了沙发上。

等走完接亲、拦新郎、敬茶……的桥段。到酒店已经快十点了，终于能让人喘口气了。齐楠靠在酒店休息室沙发上，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咕咕”一口气喝了一半。

郑冉笑她，“哎，咱能适当注意点形象吗？”

“不能，我嗓子都要冒烟了，形象不值一提。”齐楠直接把剩下的半瓶也喝了，“你不渴啊？”

“渴也得憋着呀，穿婚纱上厕所不方便。”郑冉无奈的问：“现在几点了？”

齐楠从小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屏幕，看到弹窗上有一条未读短信：“已经安全到家。”后面还附属了名字“程弛”

她闪了个神，随后又笑了笑。

郑冉见齐楠半天不说话，凑过头来，“嘿，傻乐什么呢？”

齐楠收了手机，摇摇头，“啊，没什么，十点整。”

俩人说话间隙，休息室里已经挤进来不少人，大多是来找新娘子合影的。齐楠识趣的往旁边靠，尽量不入别人的镜头。

大家正在热热闹闹聊着天，看到新郎带着伴郎和朋友走了进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

“齐楠？”

齐楠正低着头，极其认真的捡纱裙上蹭到的瓜子壳，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抬起头，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徐然。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徐然向她走来，眼神中透露着激动。

屋里的其他人，随着徐朗的这声呼唤，齐刷刷看向了齐楠。

“嗯。”齐楠尴尬的点了点头，没再看他。

一旁的郑冉，仔细打量着这个英俊的年轻男孩，总觉得他看齐楠的眼神很奇怪，有惊喜有忧伤还有一丝不甘。

她掐了一把已经站在她旁边的陆一鸣，陆一鸣“哎呀”一声，秒懂，清了清嗓子。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的弟弟徐然，在读研究生，学音乐的而且很会弹钢琴。”

另一个伴娘听后，使劲朝着郑冉递眼色。郑冉回她一个“稍安勿躁，先让她打探打探”的眼神。

郑冉看了眼低着头的齐楠，又瞥了眼徐然，以她多年经验，这俩人不可能没关系。现在人多，她又不好问，正好司仪过来找她商量待会儿的仪式出场细节，她便拉着齐楠一起进了休息室的隔间。

三言两语和司仪确定好出场细节，郑冉关上门，靠在门边，问早已心不在焉的人，“说吧，你和这个徐然怎么回事？”

齐楠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郑冉：“嗯？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你俩是什么关系啊？就他看你的眼神，没关系才怪。”

郑冉看齐楠不说话，也坐了下来，又说：“让我猜猜看哈，嗯，他是你前男友？”

齐楠知道郑冉的性格，今天不问清楚，她是不会停的。沉默了几分钟开口说：“算不上前男友，我们没在一起过。”

郑冉一听来了精神，“那是他暗恋未果？”

齐楠摇摇头，“不是，在没答应和他交往前，我发现他跟别人关系不明，就果断拒绝了他。”

“呵，男人啊，果然不能只看外表。”郑冉骂完疑惑道：“不过，你怎么会认识他呢？你们俩专业都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是旁边音乐学院的，比我高两届。大一时候，周边几个大学在我们学校举办篮球联谊赛，我是学生会的，负责对接各校负责人，就认识了。”

齐楠一股脑说完，“总之，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至于徐然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齐楠猜想，大概是因为被拒绝了吧！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过分偏执，几近疯魔。而对于那些唾手可得的，又不以为意，甚至随意践踏。

齐楠和郑冉回到婚礼大厅，就看到陆一鸣急冲冲跑过来。刚刚她俩进休息室隔间，他没注意，婚礼要开始了，才发现新娘不见了，可把他吓得够呛。

陆一鸣呼着大气，咧着嘴笑，“总算找到你俩了，急得我要报警了。”

“行了，行了，你怕我逃婚啊？”郑冉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人，打趣道。

齐楠有轻微的狭窄空间恐惧症，刚刚在小隔间待久了，这会儿心里有点儿闷的慌，整个人都很难受。

她跟郑冉知会了一声，出了大厅，沿着长廊，打算去酒店后面的院子坐会儿。

国庆都扎堆结婚，这家酒店今天就承接了三家婚礼的酒席。这个时间段，走廊上都是打打闹闹的小孩。齐楠本身就有点难受，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里，头更晕乎了。

“小心！”

从齐楠回到大厅，徐然就一直留意着她，刚刚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看女孩快要摔倒了，冲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齐楠被人撞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却没有倒下，才反应过来，是被人及时扶着。转过头，看到徐然，一愣，立刻松开了他的手。

“谢谢！”

徐然将女孩的动作看在眼里，停顿了两秒，默默收回了手，“一定要这么疏远吗？”

“是。”

齐楠这会儿没心情没精力去争论什么，绕过迎面而来的路人，直接往院子走。

到了走廊尽头，终于呼吸到干净的空气，齐楠的脑袋才算清醒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齐楠蹙着眉，有点不悦的问一直跟在身后的人。

“我一直都想问你，当年为什么拒绝我？”徐然停顿了一秒，又说：“明明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不喜欢，没有感觉。”齐楠只回了简短的几个字，便不说话了。

徐然肯定道：“我不信！”

“徐然，如果过去我无意间的举动，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我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不要纠结过去了好吗？”

齐楠放缓了语调，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些话就没必要再说。

她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又忙了一上午，很累很困很难受。说完后，没再管徐然，直接在走廊尽头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闭上眼，把头埋在臂弯里，趴在腿上。

过了好一会儿，隐约觉得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以为是徐然，齐楠心里的小火山就要爆发了，在抬起头看到是程弛的那一刻，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仰起头，周围已经不见徐然身影，疑惑的看向坐在身边的人，“你怎么在这？”

程弛盯着台阶走神，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一时入了迷，脱口而出：“他是谁？”

程弛声音不大，但齐楠听清了，知道他问的是谁，免得麻烦，她直接说：“不认识。”

“你在这也是参加婚礼？”

“不是。”意识到刚刚言语不妥，程弛别过脸解释，“跟朋友在酒店对面的餐厅吃饭，出来抽……透口气。”

齐楠点了下头，俩人都很有默契的没再说话了。

一阵穿堂风从背后吹来，风里还参杂着一丝少年身上清新的薄荷气息。齐楠舒服的闭上了眼，张开双臂，仰面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感受着丝丝凉风穿透心脾。

程弛不是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是从齐楠的举动中，他知道她很烦，为什么烦他猜不准。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人，也可能是其他事。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齐楠坐到腿都麻了，肚子咕咕响，才晃悠悠站起来。

看到程弛还在坐着，她愣了一下，刚才一直想事情，竟没察觉到旁边还有个人。

她带着歉意，笑着对坐在台阶上，未挪动半分的人说：“程弛，走了，我请你吃饭。”

程弛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

“怎么了？”齐楠看他迟疑，又说：“你刚刚出来，肯定是饭吃一半或者还没吃吧！”

“你不是在当伴娘吗？”

“现在仪式早结束了，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伴娘的。”齐楠笑着又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程弛盯着齐楠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想说衣服不用换的，她穿起来很漂亮，特别漂亮。

少年终是没说出口，只木然的回了个“好”

齐楠回到休息室，换上早上从家带出来的淡黄色薄织衫，小心将伴娘服折叠好放入手提袋里。看到桌子上的喜糖，随手抓了一把放进包里。

手机上十几个郑冉的未接电话赫然在目，齐楠想解释中午的事，去大厅找了一圈，没见到郑冉。

另一边程弛又在等着她，权衡再三，她编辑了条短信发给郑冉，打算将衣服放在前台。

消息发出去不到半分钟，手机“滴”了一声，齐楠点开屏幕，是程弛发过来的：“在酒店前门等你。”

推开酒店的旋转门，像是推开了世界的大门。

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右手抱着头盔，左手撑在机车身上，双腿交叉倚靠在车上。不知何处，清风吹过，少年额前柔顺的发丝微微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间让齐楠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程弛见齐楠站在门口没动，拿着头盔朝她走过去。

“怎么过来了？”齐楠往远离旋转门的地方走了两步。

“太阳太大。”程弛递给她早上那个粉色头盔。

齐楠接过头盔，抬头，看了眼天空，笑了笑说：“太阳确实挺大的。”

“火锅，烤肉，川菜，粤菜，你想吃哪个？”

程弛想说，去吃麻辣锅，想到老板晚上才营业，过了两秒，回了个，“随便。”

“没有随便。”

齐楠打开手机，在软件上搜了一圈，挑了几家评价不错的店，让程弛选。不到半分钟，他憋了两个字“都行。”

她无奈的笑了，再问下去，直接吃晚饭。在脑袋里搜寻了一番，决定带他去火车站旁边的弄堂里吃辣排骨。

“走啊，带你去吃辣排骨。”齐楠冲着呆在原地的少年招手。

“嗯。”程弛三两步跟了上来。

回过头，她发现程弛好像笑了，虽然嘴角上扬的不明显。

“程弛，你笑起来很好看。”齐楠说完，扣上头盔的帽子，顿了一下，继续道：“少年嘛，就是要多笑笑。”

“我……”

程弛没觉得自己笑了。

弄堂太窄，进去容易，出来难。齐楠让程弛将车子停在了上一个岔道口，她带他抄近道，从旁边的小路绕进去。

两个人踩在不算平整的石板路上，偶尔抬头，还能看到谁家院子里的石榴探出头来，越往里走，人间烟火气息越浓重。这一隅天地好像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齐楠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路过一个岔口，突然抬起头，指了指前面，看向程弛，笑着说，“不知道老爷子的院子里，秋天种的是什么花？”

程弛顺着她手的方向，也看了一眼，“你经常来这里？”

“嗯，不算，高中的时候跟同学来过几次，后来上了大学，只有放假了，才会偶尔过来。”

俩人走到了老爷子的家门口，齐楠停了下来，往里探了探头，没人，笑着摇摇头道，“又不锁门。”

程弛停下踢石子的脚，漫不经心的问：“不进去吗？”

“主人不在家，我们先去吃饭。”

齐楠这会儿肚子在叫唤，无心赏花，只想吃饭，步子比之前迈的更大，程弛腿长毫不费力的跟在她身后。

二十分钟后，齐楠和程弛站在了“铁锅里”门口。

店还是老样子，跟齐楠上次来的时候基本一样。只是今天门口摆了几盆桂花，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股香甜的气味，让人心情也明朗起来。

这个时间点，店里基本没客人了。齐楠选了个靠窗的两人位坐下。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菜单，点了店里的一道招牌菜辣排骨和一份酸菜鱼。

“酸菜鱼，不要鱼头，也不要鱼尾和鱼肚子。”

齐楠不确定程弛的口味，正考虑再点一道糖醋里脊还是一道小酥肉，就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她放下菜单，抬起头，和程弛四目相对。

程弛看着她的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老板娘站在旁边笑，“小帅哥，按你这要求，一条鱼可就不剩什么了。”

齐楠在程弛的注视下，合上菜单，不好意思的笑着对老板娘说：“酸菜鱼按店里做法就行。”过了两秒又说：“再加一份小酥肉。”

等老板娘走后，齐楠取下身上的包放好后，才问他：“你不吃这些吗？”

程弛摇摇头，否定道：“之前跟齐睿同班的时候，他说你不吃这些。”

跟齐睿同班？齐楠在座位上呆愣住了，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程弛拿过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

他和齐睿同班的时候，应该是在初中。齐楠那时候已经考上了重点高中，每天早出晚归埋头苦学，很少关注他，只偶尔周末的时候看到他来家里找齐睿出门打球。

她记得那时候的程弛和现在不一样，脸上总是挂着笑，和齐睿勾肩搭背走在路上，见到她，老远就会跑过来打招呼，是一个很阳光的少年。

后来发生的事，让少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齐楠记得那天是冬至，她发烧没去学校，在小区门口的诊所打点滴，坐在椅子上半睡半醒中，听到旁边人在说什么“那孩子太可怜了，妈去世了，爸这么年轻，肯定会再娶，外婆身体又不好……”

那一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很快便得到了验证。回去的时候，在楼道她和程弛擦肩而过，少年胸前别着的白花，刺痛了她的眼。

齐楠愣了半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少年的背影，直到那道荒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走向凛凛寒风。

老板娘将菜端上来，询问需要几碗米饭时，齐楠才回过神来，对着手里被捏的有些变形的纸杯，无声的叹了口气。

程弛一直没说话，低着头拨弄碗里的鱼肉。齐楠看他似乎很喜欢吃鱼，将鱼换到了他面前，起身，又去柜台拿了瓶饮料递给他。

程弛只是简短的回了句，“谢谢。”

饭吃到一半，齐楠想起来早上程弛问她学校的事情，停下了筷子，“选好想考的学校了吗？”

程弛抬起头，手里的筷子杵着没动，思考几分钟后才开口：“没有。”

“平时考试总分有多少？”

“一百来分吧”

齐楠听到这个分数，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程弛成绩差，没想到这么差。满分750，他考了一百多分，六科加起来可能都没别人一科成绩高，估计还是靠选择题蒙来的。

看到程弛吃的差不多了，她干脆放下筷子，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说：“你这个成绩走普通高考，想考个好大学有点难，走艺术类相对容易些，艺考生文化课分数线比较低。”

“如果确定了要走艺术类，你现在就要加紧准备12月份的艺考，只有你艺考过线了，文化课也过线了，才会被录取。”

程弛点了点头，过了三秒说：“我会考虑的。”

齐楠摸不准程弛是一时兴起，还是在认真规划自己的未来，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极尽详细的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她始终觉得，少年人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不应该被浪费在那虚无的时光里。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回去的路上，齐楠走在前面，踏着小碎步，踩在来时的青石板上，偶尔回过头问程弛风里带来的是什么花香，大多时候他都是摇摇头或者是“不知道”。

齐楠不在意，她没想真让他回答，只是想让少年的心情轻快些。

又走到老爷子的门口，齐楠朝院子里唤了一声老人名字，没回音，以为还没回来，正要和程弛离开。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齐丫头，是你啊？”

徐怀仁抱着盆花，从外面回来。老远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往院子里探头，一个像“木桩”站着不动，怪有趣的。走近一看，是齐楠，有些激动，“丫头，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冲你院里喊了一声，没人应我，估计你出门了。”齐楠小跑过去，接过老爷子手里的花，“又去花卉市场了啊？”

“没事干，就爱四处溜达溜达。”老爷子盯着齐楠身旁的年轻人，“这个小伙子是？”

“程弛。”说完，齐楠怕老爷子误会，解释道：“我弟弟。”

沉默许久的程弛突然开口：“不是亲弟弟。”

老爷子觉得这少年说话有意思，扶了扶老花镜，笑着拍了拍程弛的肩，“小伙子，一块儿进院子坐坐，看看我的花。”

齐楠被程弛突然插进来的这么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放下花盆的时候，朝他看了好几眼。

老爷子背着手，哼着小曲，进屋沏了两杯清茶，拎上水壶，放到院子里的石桌子上。

看到齐楠蹲在一盆粉佳人前，左看右看的，老爷子估摸着她是喜欢上了，靠在躺椅上，抿了口茶，悠悠开口：“齐丫头，看上我这盆非洲菊了？”

“嗯，挺好看的。”

齐楠站了起来，围着老人家院子里的小花圃转了一圈，看到一盆橙黄色的花，她闻了闻，花香很浓郁，走到老爷子躺椅前，指着前面，笑着说：“那盆我也看上了。”

“可以，只要你搬得动。”

齐楠在遇到徐老爷子之前，对于花没什么研究，也谈不上喜爱，后来在老人家的熏陶下，渐渐的也喜欢在家里阳台上种些好养活的花花草草，但大多时候都是叶静秋在打理。

老爷子难得有人陪着说说话，这会儿别提多高兴了，拉着齐楠和程弛介绍他这满院子的花。

临走前，徐怀仁让俩人选几盆花带走，齐楠看程弛一直站着不动，直接搬起那盆橙黄色的香雪兰递给他，她希望花能给他带来好心情。

出了门，程弛盯着手里的花，犹豫再三，缓缓开口问道：“这个老人是？”

齐楠狐疑了几秒，叹了口气，“老爷子姓徐，是位退休老教师，老伴早些年去世了，儿女都在外地上班。去年来这边吃饭，被他院子里的花吸引，进了院子发现老人晕倒了，算是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

“那他很幸运。”

明明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秋高气爽，空气和风都让人很舒服，因为程弛这句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迎面吹来的穿堂风竟让齐楠感到有些刺骨。

沉默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抓了几颗糖

放在程弛手里。

程弛一直盯着躺在手心里的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只是看着。

很久之后，放回口袋里，又拿了出来，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直到最后一丝甜味消失，他才开口：“很甜。”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程弛偶尔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这条路上。他会抬起头欣赏从别家院墙里伸出来的花，也会在经过老人院门口的时候停留一下，探着头去看老人院子里的花……

每走一遍，都会让他对这段路的印象更加深刻，他甚至能清楚记起齐楠踏过每一块青石板时的步调和神态。

那时的天很蓝，阳光很暖，风也很温柔，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那时的少年怀揣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心思，或甜蜜或苦涩。

自从国庆回去后，齐楠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整个十月份的周末，她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在帮老师准备课件，或者忙着处理学生会的事。

十一月份的第二个周末，手里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办，看到几个室友都回家了，齐楠临时决定也回趟家。

叶静秋看到站在门口，两手不闲，拎着一堆东西的齐楠，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周末事少，就回来看看你们。”

叶静秋接过她手里左一兜右一兜的东西，打开一看，都是各种糕点，皱起眉头，“怎么买了这么多？”

齐楠弯腰从鞋架上拿了双棉拖鞋换上，笑了笑说：“给外婆买的。”

上次回来，她看老人家好像很喜欢吃这种老式糕点，回家的时候特意绕到后街，每样都挑了几块儿。

叶静秋看齐楠鼻尖冻得通红，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倒了杯热水递给她，过了两分钟说：“你外婆吃不了，她明天要做手术。”

听到“手术”两个字，齐楠立刻放下手里的水杯，紧张的问：“外婆怎么了？国庆节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静秋叹了口气，“前几天上楼，不小心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了。”

齐楠皱着眉头看着叶静秋，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小时候，齐知远和叶静秋要上班，没精力同时照顾她和齐睿。在学龄前，齐楠基本是和外婆住在一起，后来要上学了，叶静秋才把她接回来，所以她和老人极为亲近。现在听到老人受伤，又心疼又着急。

“是你外婆不让我跟你说的，怕你跟着瞎着急。”说完，叶静秋又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等她做完手术，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齐楠听到叶静秋这么说，心里更难受了，套上刚脱下来的大衣，又去房间抽屉里找了双手棉套，扔下一句“我去医院看看外婆。”就要出门。

“哎，你等会儿。”叶静秋赶紧放下手里的桌布，拉住火急火燎要往外走的人，“我给你外婆炖了排骨汤，你带过去，我晚点儿再送点粥过去。”

“好。”

齐楠怕老人胃口不好，又拿了几块儿山楂饼放在保温盒的隔层。

下楼的时候，齐楠低着头，拎着保温桶，因为忧心外婆的手术，步子迈的比平时更快更急。

在二楼转角，一不留神，她和正在上楼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站稳后，齐楠看了一眼保温桶，汤没洒，正要跟女孩道歉，就听到对面的人开口：“姐姐，程弛是住在这栋楼吗？”

“是。”齐楠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满头编发，穿着黑色长筒靴的女孩，犹豫了一下，礼貌问到：“你是他的朋友？”

“嗯。”女孩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齐楠，紧了紧身上的皮衣，侧过身，提着手里的袋子，大步往楼上走去。

齐楠站在原地，朝女孩上楼的方向探了探头，一眨眼的功夫，女孩已经到了三楼。本来想问女孩，程弛艺考准备的怎么样了，现在只能作罢了。

她对着空荡的楼梯叹了口气，拧紧保温桶的盖子，往医院赶去。

顾艾佳提着一袋子吃的站在五楼门口，掏出何朗给的钥匙，拧开了程弛家的门。

一进门就看到他歪在沙发扶手上，腿翘在茶几上，手里捧着本书。

“伤成这样不去医院，你有病吧？”顾艾佳放下手里的袋子，对着腿上手上都缠着绷带，还一脸不在乎的人恼火道：“一挑十，你可真牛逼，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厉害。”

昨天放学，她刚走到地下室进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砸东西的声音。吓得她赶紧随手抄起地上的废旧钢管往里冲，在门口就看到程弛不要命似的一个人对付一群人。要不是何朗及时赶到……想到这里，顾艾佳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两瓶药膏，递给他，“黄色这瓶涂在腿上，白色这瓶涂胳膊上。”

程弛看了一眼没接，让她放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合上手里的书问：“何朗人呢？”

顾艾佳没好气道：“在重新找地方。”

程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伸手在茶几的袋子里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两口，“让他不用找了，我已经选好新地方了。”

“你确定？”顾艾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过了两秒，突然问：“那群人怎么找到地下室来的？”

程弛眼都没抬，淡定道：“我说的。”

“靠！程弛我看你是真有病。”顾艾佳被他这几句话激的想破口大骂，但是她不敢，最后黑着脸问：“为什么？”

“结清一些恩怨。”

顾艾佳愣在了原地，几次想开口问为什么，最后都只是摇摇头，以程弛的脾气，他不说，别人是问不出来的。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认识程弛的经历比较狗血，有时候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初中寒假的时候，她闹爸妈离婚，家里乌烟瘴气的，她整天泡在网吧。有天半夜回家路上，被几个混混拦在巷子里，恰好程弛看到了，不仅把那几个人打趴下了，还让他们给她赔礼道歉。

后来，顾艾佳知道程弛也对音乐感兴趣，就邀请他加入自己和何朗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一间地下室。起初里面就只有几件老旧的乐器，程弛加入后，不仅帮他们更新了设备还把地下室重新装修了一番。

一想到那一屋子被砸的面目全非的设备和乐器，她就心疼。奈何没办法，大部分设备和乐器都是程弛买的，他都不心疼，她还能说什么呢！顾艾佳只能对着靠回沙发上，戴上耳机，继续看书的人摇头叹气。

程弛一抬眼就对上顾艾佳幽怨的眼神，不悦道：“差不多得了，不就一套设备和几件乐器，你至于吗？”

顾艾佳义愤填膺道：“至于。”

她知道程弛写了两首歌，反响不错，他也不缺钱，她是气他跟人不要命打架。

从厨房拎着水壶出来的时候，顾艾佳站在客厅中间，对着阳台方向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刚刚吹来的一阵风，她好像闻到了花香，“你家养花了？”

没等程弛回答，扔下水壶，绕过茶几，直接往阳台去。呵，还真养花了，顾艾佳看到花后，靠在客厅门框上，眼神复杂的盯着程弛。

她发现程弛最近是真的反常，基本每天按时去学校上课不说，还把晚上在酒吧的驻唱兼职挪到了周末，现在又莫名其妙在家里养起了花。

“跟你没关系。”过了半分钟，程弛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抬眼，看到外面快要下雨了，放下手里的书，瘸着腿要去搬花，被顾艾佳拦了下来。

“你老实坐好，别再瞎折腾了，我不问成了吧！”顾艾佳摇了摇头，把那盆橙红色的花搬了进来，放在沙发旁的四方桌上。

程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盆花上，许久之后，听到关门声，转过头，发现顾艾佳已经出了门。

他闭上眼，三秒后又睁开，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低头，看到左手臂上的绷带，已不知什么时候渗了血。想到上次齐楠用纱布条系的那个蝴蝶结，他竟也鬼使神差的在换完绷带后，学着她的手法，笨拙的在手臂上系了一个。

程弛盯着手臂上并不好看，甚至是丑陋的蝴蝶结笑了。又欣赏了一会儿，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拿在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点开和齐楠的对话框，聊天界面停留在10月3号下午一点的那条“我在前门等你。”

他从袋子里摸出一盒烟，撕开外层包装膜，抽出一根点燃，夹在两指尖，狠吸了一口。犹豫了几分钟，删删减减反复多次后，给齐楠发过去一条别有用心的消息，靠回到沙发上。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后被丢到一边。

因为下了场小雨，又是冬季，下午五点，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齐楠靠在医院病房门口，低着头，盯着脚上的鞋子，任由披在肩上的卷发，被楼道里灌进来的冷风胡乱拍打在脸上。

想到医生说的那句：“老人年纪大了，就算手术后一切正常，往后也是需要坐轮椅的。”瞬间，一种无力感涌上齐楠的心头，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个从小就对她百般疼爱的外婆。

叶静秋过来送晚饭，刚到楼梯口，就看到齐楠傻站在门口，走过来嗔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去？”

齐楠抬眼，冲站在眼前的叶静秋摇了摇头，过了两秒说：“不冷，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看看你这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还说不冷。”叶静秋白了她一眼，说完，又摸了下齐楠的手，跟冰块儿似的，催促着她赶紧进去。

中间病床上的老奶奶，看到推门进来的俩人，笑眯眯的对齐楠外婆说：“老大姐，你好福气啊，整天不是儿子就是女儿来看你。还有这个懂事的外孙女来陪你。”

齐楠外婆靠坐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病床上，手里还在抱着齐楠出门前塞给她的暖手袋，歪着头，眼睛半眯着，缓缓开口：“说让一个人来照顾就行，不听，非要全都过来，这不是耽误上班上学吗？”

齐楠的外婆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她外公过世的早，早些年老人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好在儿女争气，现在生活的都不错。本来要给她安排单间，老人怕寂寞，不愿意，非要换到现在这个三人间。

叶静秋笑着同病房里的其他人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后，走到老人床前，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掖了掖床上的被子，“妈，今天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老人放下手里的暖水袋，接着又说道：“年纪大了，有点儿小灾小病不打紧的。”

因为还没做手术，腿上时不时传来的痛感，让老人的精神并不算好，但一直强撑着。

站在一旁的齐楠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外婆，等明天手术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行了妈，你也别瞎想了，咱听医生的话，都放宽心。”

叶静秋说完，站起来，打开床上的旋转小餐桌，从保温盒拿出在家熬的小米粥和素炒菠菜，又从口袋掏出几个在路上买的包子，“妈，今天的小米粥我熬的稠，你多喝点。”

“确实有点儿饿了。”老人笑笑，接过叶静秋递过来的勺子，舀了几口粥，停了下来，看向坐在床脚的外孙女，“楠楠，你在这儿陪了我一下午，赶紧回去吧！”

齐楠摇摇头，她知道外婆是心疼她，语气坚定道：“外婆，今晚我留在这陪你，不回去。”

“听话孩子，你在这儿，外婆晚上睡不踏实，明天怎么做手术呢？你先回去，明儿早点过来好不好？”

老人目光温柔的看向齐楠，极尽耐心的哄劝。见她一直坐着没动，也不说话，重重叹了一口气，又用商量的口气说：“等做完手术之后，你晚上再留下来陪我，行不？今天先回去。”

半分钟后，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齐楠，仰起脸，想摇头说“不”，在撞上了老人那双布满皱纹又有些细红血丝的眼后，终是败下阵来，顺从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外婆的性格，不管什么事都会先替别人考虑，总是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平时头痛发热从来不说，这次要不是恰巧回来，说不定还要瞒着她。

盯着外婆将碗里的粥喝完，又吃了两个素包子，齐楠才在老人的目送下出了病房。

从医院电梯下来，穿过一楼的缴费大厅时齐楠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在一群人中尤为明显的黄毛少年，还有几个她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少年，正聚在三号缴费窗口，一个个身上都“挂了彩”，看样子那场架打的极为惨烈。

齐楠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不是救世主，不能让每个人都按照她的意愿和想法去过活，有些人注定是要走些弯路才会回头。但对于身边的人，她又做不到如此决绝，完全放任不管，比如程弛。

推开医院大厅的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齐楠刚踏出去的脚又折返回来了，这几天家里断崖式降温，今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更冷了。

回到大厅的等待区，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取下手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在打车软件上叫个车。这么冷的天她也犯懒了，明明出门右拐几百米就有一个地铁站口。

随着手机屏幕亮起来，程弛两点半发的消息赫然飘在通知栏上。

程弛：齐楠姐，你知道W音乐学院的艺考流程吗？

齐楠怕闹铃打扰到病房其他人，在去医院的路上提前设置了静音，到了医院之后光顾着陪外婆唠嗑了，手机被扔在了包里。

看着手机上程弛几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信息，考虑了两分钟，她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程弛先开的口：“齐楠……姐！”

“嗯，下午有事没看到消息。”齐楠应了一声问：“你想考W音乐学院啊？”

不确定是不是救护车的声音太大，盖过了电话里的声音，听到对面没声了，齐楠将手机换到右边耳朵，耐心等了几秒，“嗯？程弛！怎么不说话了？”

对面还是一片沉寂，半分钟过后，传来程弛的声音，“你在医院？”

齐楠趴在前排椅背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说：“嗯，外婆生病了，我来医院看她。”

“你回来了？”程弛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

“是。”

齐楠思维被冷不丁打了一岔，半晌才想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说：“那个学校的艺考流程，我知道一些，十一月中旬你要先报名，选好考试的专业，大概十二月份或者一月份去参加艺术联考。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等会儿到家了，你有时间的话，我去楼上找你。”

“好，”程弛在那边很快又说：“我有时间。”

挂了电话，程弛瞟了一眼窗外已经黑透了的天，打开了客厅的灯。

想到齐楠那句“去楼上找你”，又拖着不太利索的脚步回到卧室，在衣柜里翻找了一圈，终于找了件能盖住手臂和腿上绷带的衣服。

在家开了空调，穿着短袖的时候不觉得手上腿上的伤有多碍事，这会儿要穿上厚衣服，时不时的曲肘弯膝伸腿，已经消磨了他不少耐心，现在又被衣服蹭到伤口上，疼的他低咒一声，倒吸好几口冷气。咬着下嘴唇，费了半天劲才穿好衣服。

程弛靠在卧室门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到茶几上的泡面盒。

突然想到了齐楠上次看到他吃泡面时的神色，静立了一会儿，走过去，拎起泡面盒扔进了厨房洗碗槽里。

回过头，瞥见桌子上没剩几根的烟盒，程弛无奈的摇摇头，拿了块儿湿布，将散落在茶几上的烟灰和水渍一并抹干净。

站在屋子中间，他狠狠嗅了一下，浓烈的烟味直往鼻子里钻，打开了阳台上的两扇窗，似乎觉得不够，又拐着腿让屋里的各扇窗都开着。

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很快，屋内存留的暖气被冷气取代了。

收拾好一切，程弛靠坐在沙发上，划开手机屏幕，距离齐楠上次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他盯着手机静静看了一会儿。

应该快快回来了吧！这样一想，程弛站起身，拾起沙发角落的鸭舌帽，压在头上，盖住了额角间的伤。

他出了家门，走到四五楼拐角的窗边，背靠在墙上，扭过头，看向楼底。

窗外吹来的冷风中夹杂着细细的雨丝。这个时间，对面楼层的人家几乎都亮了灯。借着小区路灯下的几点光亮，程弛将头微微伸向窗外，好一会儿，依然没有寻到齐楠的身影。

他似乎并不着急，直愣愣盯着小区的大门，将自己融入到半明半昧的夜色里。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真挚又热烈的，因为想念，所以即便满身是伤，也要义无反顾去见你。

齐楠对少年的心思全然不知，依旧只把他当做邻家弟弟看待。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司机师傅赶时间，绕到了西山路，结果遇到晚高峰，在路上被堵了近一个小时，才将其齐楠送到小区楼下。

齐楠边上楼边跺脚，楼层的声控灯很给面子的亮了起来，除了自家楼道的灯。她轻叹一声，估计是坏了，想着等明天找人修一下。

站在家门口，正从包里往外掏钥匙，余光瞥到上层转角楼梯上有个高大的人影，吓得她一激灵，手里的钥匙也跟着掉了下来。

程弛一直站在窗边，看着齐楠进了小区，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想过来跟她打声招呼，但是现在看来，楼道的人明显是被他被吓到了，赶紧喊了声：“齐楠姐。”

“程弛？”随着黑影的靠近，看清来人是程弛，不是什么坏人，齐楠轻轻拍了下胸口，长吁一口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外面？”

程弛并没有回答，皱着眉头问：“怎么才回来？”

“路上堵车了。”齐楠弯下腰，摸着黑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了门，侧过身子，“快进来吧！”

过了两秒，看程弛还傻站在门口没动，以为他不好意思进来，齐楠走过去拉了他一把，就听到他“嘶”了一声，齐楠寻思着自己也没使多大力气，转过身，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程弛摇了摇头，用手压了一下帽子，看到鞋柜上摆放整齐的拖鞋，愣了一下，问：“要换鞋吗？”

“不用，直接进来吧。”

齐楠顺着程弛的动作才发现，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很长，不过他长得高，倒还挺适合他的，还戴了顶白色帽子。

进了屋，她赶紧打开了空调，搓了搓手，又将桌布下的电炉子调到最高温。转过头，看程弛还愣在一旁，“快过来呀，在沙发这边坐，你不冷吗？”

程弛摇摇头说：“不冷。”

齐楠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了一眼少年被冻得通红的手指，笑笑没说话，蹲在饮水机前，翻找水杯和茶叶。

此时，程弛趁齐楠扭头倒水的间隙，迈着别扭的步子，一步一停，不动声色的往沙发旁移动，若此时齐楠回头，一定会看到少年滑稽又笨拙的样子。可惜她正盯着手里两包不同品类的茶，左瞧右看。

过了半分钟，齐楠才站起身，举着手里的茶叶问：“程弛，毛尖和红茶，你喝哪种？”

闻言，准备坐下的程弛，顿住了，尴尬的用手拽了拽帽子，随即答道：“毛尖。”

齐楠很快沏好一杯茶，回过头，发现程弛在看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笑着推了一杯茶过去。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你在这坐会儿，我去厨房煮两碗面，很快就好的。”

不等程弛拒绝，齐楠脱下米白色大衣，扔在沙发上，进了厨房。

“我……”

程弛望向齐楠的背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呆坐在沙发上。

他握着手里的水杯，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黑色陶瓷杯子上凸起的粉色小猪。视线千回百转，最终落在了厨房的那道身影上。

齐楠进了厨房，看到冰箱里有西红柿，还有牛肉，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做哪种口味的面。

她手里拿着西红柿，站在厨房门边，探着头，对客厅里的人喊道：“程弛，西红柿鸡蛋面和牛肉面，你吃哪种？”

程弛仓皇收回视线，埋下头，假模假样的喝了口水，两秒之后，重新抬起头，“牛肉面。”

“好，等十几分钟就好了。”

齐楠放回手里的西红柿，转身从冰箱拿了一大块牛肉出来，怕程弛等的着急，她开了两个灶，一边煮面一边炒牛肉。

程弛并不着急，他甚至在期待着时间能走的慢点儿再慢点儿，可时间并不理解他的期盼，一如既往，滴滴答答向前走着。

不到一刻钟，齐楠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了出来。程弛想起身去接，桌子下的腿刚抬起来又放下了，有点儿懊恼这伤受的不是时候。

“面煮的有点多，你多吃点。”在程弛的注视下，齐楠笑着将右手那碗面放在了他桌前。

程弛看着面前这碗快要溢出来的面，再看看齐楠的，一对比，发现自己的这碗不仅面多肉更多，他抬起头，尽力让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谢谢齐楠姐。”

看着眼前的少年流露出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表情，齐楠忍不住笑了。

她一抬眼，看程弛的帽檐都要沾到面汤了，好心提醒道：“屋里暖和了，可以把帽子取下来。”

“不用。”程弛拿筷子的手停住了，他扯了扯帽子，往下压了压，很快又将头埋进碗里，“我习惯戴帽子。”

“好吧。”

齐楠不再勉强，继续低头吃面，不一会儿一碗见底，放下手里的筷子。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吃面的程弛，总感觉他今天怪怪的，一直压低帽子不说，左手还缩进了袖子里。进门时只是轻轻拉了一下他，他反应却很大。想到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几个满身是伤的少年，齐楠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程弛，你最近没跟人打架吧？”

“没，”程弛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抬起头，不确定齐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思考片刻，他有些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齐楠姐，W音乐学院的艺考流程我不太了解，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些，这个学校离我的学校不远。”齐楠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神情，多少有些了然，没再继续追问，站起身，将程弛面前的碗摞到自己的碗上，“等会儿拿我的电脑再详说。”

程弛看着齐楠的动作，点了点头，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她没问为什么要选那个学校。

将桌子收拾干净后，齐楠回房间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屏幕对着程弛，在等待开机的几秒钟里，她碰了碰目光正在神游的程弛，“你确定了音乐表演专业，有没有确定专业方向。”

“没有。”程弛眼睛盯着亮起来的电脑屏幕，回答的很干脆。

齐楠没再问了，将电脑移到自己这边，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搜出程弛想考的那个学校的相关资料后，又将电脑推过去，身体往程弛那边挪了一下，边滑动鼠标边问：“音乐表演分为作曲系，声乐系，演绎学院……钢琴系，你看看想选哪个？”

齐楠突然的靠近，程弛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他甚至能闻到齐楠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大脑一时失去了思考，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钢琴系。”

“好，再往下看看，网页下面应该有历年来这个学校的考试录取流程。”齐楠继续滑动鼠标，盯着屏幕，由于注意力太过集中，她并未留意到身边早已心不在焉的程弛，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你选的这个专业，除了要参加联考和还要参加这个学校组织的校考，校考有笔试和面试，应该要考两天，你提前定好酒店，不然到时候考试的人多，周边酒店都客满了。”

齐楠说完，怕他记不住，找了张纸，用笔在上面详细写下W音乐学院校考的笔试和面试考察范围。

直到纸递到程弛眼前，他才抬起头，如梦初醒般木然的伸出手接了过来，纸上一行行清雅隽秀的文字，竟让他有点儿移不开眼。

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后，程弛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叠起来，放进羽绒服口袋里，似是对齐楠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会考上的。”

这句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好传到齐楠耳朵里，她合上电脑，投了一个鼓励的微笑给程弛，“我相信你。”

明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却笑到了程弛的心里，他愿意为了留住这份笑容，去改变，去披星戴月地折腾着，去铆足了劲往前冲。

这种孤勇，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勇敢。

回到家后，因为齐楠的那句“我相信”，程弛对着家里唯一的那盆花，又是浇水又是拿小铁锹给它松土加营养液。如果花会说话，它一定会抗议主人的喜怒无常。

怕那盆花因为营养过剩而香消玉殒，程弛在浇了两遍水后，终于停了下来，将花搬到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茶几桌正中间。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被人期待过，还是因为那碗过于丰厚的牛肉面，这一晚程弛失眠了。

他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躺了一会儿，开灯，爬起来，靠坐在床头，歪着并不利索的身子，伸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程弛盯着手心里躺着的四叶草珍珠胸针，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酒吧走廊，这枚胸针从齐楠身上掉落下来，转了几个圈，滚到他的脚边，被他捡起后一直攥在手里。直到最后也一直没有归还给胸针的主人，而是被他收藏起来了。

被藏起来的何止于一枚小小的胸针，还有少年心中那份朦胧而又苦涩的情感。

所幸外婆的手术十分顺利，这让齐楠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这会儿麻醉药效未过，老人正安静躺在病床上，门外走廊上老人的儿女们正围着主治医生询问，虽然已经慢慢接受老人今后以轮椅为伴的事实，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齐楠和郑冉留守在外婆床前，门外说话的声音隐约能传到俩人的耳朵里，似乎是在商量老人手术后的照看安排。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叶静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推门走了进来，齐楠起身扶她坐了下来，“妈，你回去休息吧，我在医院看着。”

“等你外婆醒了再回去。”叶静秋昨晚陪床，今天又担心了大半天，现在是又累又困，但老人没醒她还是不放心。歇了一会儿，扭过头，看着挤在一张凳子上的齐楠和郑冉，轻声说道：“你和小冉先回去，今天你大舅一家留在医院照顾外婆，明早我们过来接替他。”

齐楠递给叶静秋一个面包，又倒了杯热水放在她手里：“我也留在这儿。”

“你还真不能待在这儿了，你得回去提前熬点小米粥，等你外婆醒来能进食了，让你爸下班送过来。”

叶静秋说完，又起身倒了杯热水，两杯水下肚，她浑身舒畅了不少，吃了两口面包，听到北风“呼呼”吹打着窗户才想起来，这几天降温，齐睿骑车冻手，早嚷着让她给买副棉手套，一直给忙忘了。

过了一会儿，看到齐楠和郑冉起身要走，叶静秋拉过齐楠低声说：“你回去路上帮我给你弟买双手套，要棉的。”

“好，”齐楠点头，“我待会儿就去买。”

直到齐楠的脚步踏出病房前，叶静秋还在对着她的背影小声嘱咐，让别忘了给齐睿买手套。齐楠无奈的回过头，对着口型无声地回道：“知道了。”

于是，在郑冉的陪同下，齐楠直接进了医院附近一家地下商场。她在一堆手套里挑来挑去，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

郑冉站在一旁，看着齐楠在一堆除了颜色和图案不同的手套里，翻来覆去犹豫不决，头都要大了，终于忍不住，随手拿了双递到她眼前，“这双怎么样？”

齐楠回头瞥了一眼，摇摇头，“不行，你这双图案太幼稚了。”

“呵，哪儿幼稚了？”郑冉不服气，拿到眼前瞅了瞅，又默默放下了，“额……好吧，小猪佩奇，齐睿应该是拒绝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翻出来一双，还没递给齐楠看，自己先捂着肚子笑起来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现在的商家审美真的不行，男生的手套上绣圣诞树就算了，树上还绣八爪鱼。”

旁边几个在挑手套的小姑娘，听到郑冉这过于魔性的嘲笑声，纷纷将目光投向她手里的那双手套。

齐楠正在对比手里的两双，哪双更适合齐睿，闻言，放下手套，好奇的凑过去，发现手套上绣的是棵杉树，由于绣功敷衍看起来像是圣诞树，树上也不是“八爪鱼”，而是一簇簇粉红色条状的杉树花。

郑冉笑够了，扶着齐楠的胳膊站起来，看到她正盯着“圣诞树”发愣，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也被这棵树无语到了？”

齐楠“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她盯着那双手套半晌，然后拿起来套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挺暖和的。

郑冉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齐楠拿着两双手套在跟售货员结账，其中还有那双被她嘲笑过的，丑啦吧唧的圣诞树，忍不住凑过去问：“干嘛要买两双？”

知道说给别人的郑冉肯定会八卦一番，齐楠脑袋转了个弯，看着袋子里的手套，淡定道：“天冷，两双换着戴。”

回到家，齐楠将手套放在桌子上，抬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搬出橱柜里的紫砂煲，打算用它熬一锅浓稠的小米粥，回头看到案板上有半个南瓜，又往锅里加了些。

齐睿裹着校服打开门时，看到是齐楠在家，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包，走到她旁边，兴奋的问道：“姐，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们就回来了，”齐楠看他还只穿着卫衣外面套着校服，皱着眉问：“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啊？”

“冷啊，我昨晚下了自习没回来，在我同学家睡的，哪知道今天比昨天还冷啊！”齐睿对着已经冻僵的手，哈了口气，接过齐楠递来的热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奇怪地问：“爸和妈呢？”

“妈在医院照顾外婆的，爸这两天单位有事一直在加班，晚点儿应该就回来了。”

齐楠昨天送走程弛后，实在不放心外婆，大晚上又跑去了医院，这会儿听到齐睿提起，才知道他昨晚没回家。带着歉意，她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又在盆里倒了些热水，让齐睿泡泡手，暖和一下。

“嗯，”齐睿将手上的水擦干后，瞥见桌子上的手套，打开一看，一度怀疑他姐的审美有问题，反应跟郑冉一样，十分嫌弃的捏着那双“圣诞树”，撇撇嘴道：“这双我可不要。”

“又不是给你的，你嫌弃个什么劲儿。”

齐楠没好气的将被嫌弃的手套，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图案很小，并不显眼，整体还可以啊！但是被接二连三嫌弃，她也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太丑了，可上面杉树花的寓意她又很喜欢，也很适合程弛。

最终那双手套和几瓶擦伤药被放进袋子里，一并挂在了五楼门把手上。

程弛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门上那个粉色的袋子，以为是程啸天又让方藜过来送东西，准备扔了，瞥到袋子里有张纸条，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掏出了里面的纸条。

“希望这双手套能在这个冬天给你带来一丝温暖。——齐楠”

盯着手里的纸条，愣了好一会儿神，程弛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移到袋子里的手套上。

那天，他竟一瘸一拐的去学校上了晚自习。许是他刚转到艺术班不久，各科老师不了解他，语文老师看到他“负伤”来上课，竟在班里当众表扬他，夸他学习态度好。这话一说，惹得班里学生哄堂大笑。

程弛并不在意，眼睛一直在看手套背上的那棵树，他甚至还在心里数了数，树上有几朵花，每朵花有几条花穗。

语文老师很快制止了继续起哄的学生，发了张试卷，让学生下课前交上来。

程弛拿着手里的试卷，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很快从抽屉里掏出一支笔，唰唰写起来，他同桌看他写字还戴着手套，委婉的问他：“戴手套写字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程弛眼都没抬，直接否定了，之后便没再搭理他，极其认真的写卷子。

下课铃响了，语文课代表从前排开始收卷子，走到程弛座位上，越过他直接收他同桌的试卷。

“卷子不收？”程弛瞥了她一眼，笔一扔，靠在后墙上。

“收，”吓得陈可可连忙点头，胡乱抓起程弛的试卷，放在最上面，本以为是张空白卷，她随意瞟了一眼，卷子基本写满了，看着也不像瞎写的。

回到自己座位后，陈可可激动的碰了碰同桌的手臂，示意她看程弛的卷子，小声说道：“他转我们音乐班半个月了，第一次来上晚自习，语文卷子还写满了，你说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呵，这是浪子回头，想要好好学习了？”说完，她同桌鄙夷的朝后看了一眼，并纠正道：“今天没有太阳。”

坐在最后排的程弛自然是没听到别人是怎么议论他的，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从前几天找那帮人一次性了结了过往恩怨后，他就在母亲和外婆的墓碑前发过誓，不再这么混沌下去了。

透过教室窗户上的玻璃，看到自己那一头过于扎眼的蓝发，程弛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也难怪齐楠每次看到他的头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来是要找个时间去染回黑色了。

程弛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手套带给他的温暖，在听到上课铃声的时候，又一秒睁开，拿起书本认真翻看。他从来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要变就要变得最好。就算变成有些人口中那个“大傻子”又怎么样，至少现在他也在被人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