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楠对少年的心思全然不知，依旧只把他当做邻家弟弟看待。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司机师傅赶时间，绕到了西山路，结果遇到晚高峰，在路上被堵了近一个小时，才将其齐楠送到小区楼下。
齐楠边上楼边跺脚，楼层的声控灯很给面子的亮了起来，除了自家楼道的灯。她轻叹一声，估计是坏了，想着等明天找人修一下。
站在家门口，正从包里往外掏钥匙，余光瞥到上层转角楼梯上有个高大的人影，吓得她一激灵，手里的钥匙也跟着掉了下来。
程弛一直站在窗边，看着齐楠进了小区，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想过来跟她打声招呼，但是现在看来，楼道的人明显是被他被吓到了，赶紧喊了声：“齐楠姐。”
“程弛？”随着黑影的靠近，看清来人是程弛，不是什么坏人，齐楠轻轻拍了下胸口，长吁一口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外面？”
程弛并没有回答，皱着眉头问：“怎么才回来？”
“路上堵车了。”齐楠弯下腰，摸着黑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了门，侧过身子，“快进来吧！”
过了两秒，看程弛还傻站在门口没动，以为他不好意思进来，齐楠走过去拉了他一把，就听到他“嘶”了一声，齐楠寻思着自己也没使多大力气，转过身，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程弛摇了摇头，用手压了一下帽子，看到鞋柜上摆放整齐的拖鞋，愣了一下，问：“要换鞋吗？”
“不用，直接进来吧。”
齐楠顺着程弛的动作才发现，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很长，不过他长得高，倒还挺适合他的，还戴了顶白色帽子。
进了屋，她赶紧打开了空调，搓了搓手，又将桌布下的电炉子调到最高温。转过头，看程弛还愣在一旁，“快过来呀，在沙发这边坐，你不冷吗？”
程弛摇摇头说：“不冷。”
齐楠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了一眼少年被冻得通红的手指，笑笑没说话，蹲在饮水机前，翻找水杯和茶叶。
此时，程弛趁齐楠扭头倒水的间隙，迈着别扭的步子，一步一停，不动声色的往沙发旁移动，若此时齐楠回头，一定会看到少年滑稽又笨拙的样子。可惜她正盯着手里两包不同品类的茶，左瞧右看。
过了半分钟，齐楠才站起身，举着手里的茶叶问：“程弛，毛尖和红茶，你喝哪种？”
闻言，准备坐下的程弛，顿住了，尴尬的用手拽了拽帽子，随即答道：“毛尖。”
齐楠很快沏好一杯茶，回过头，发现程弛在看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笑着推了一杯茶过去。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你在这坐会儿，我去厨房煮两碗面，很快就好的。”
不等程弛拒绝，齐楠脱下米白色大衣，扔在沙发上，进了厨房。
“我……”
程弛望向齐楠的背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呆坐在沙发上。
他握着手里的水杯，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黑色陶瓷杯子上凸起的粉色小猪。视线千回百转，最终落在了厨房的那道身影上。
齐楠进了厨房，看到冰箱里有西红柿，还有牛肉，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做哪种口味的面。
她手里拿着西红柿，站在厨房门边，探着头，对客厅里的人喊道：“程弛，西红柿鸡蛋面和牛肉面，你吃哪种？”
程弛仓皇收回视线，埋下头，假模假样的喝了口水，两秒之后，重新抬起头，“牛肉面。”
“好，等十几分钟就好了。”
齐楠放回手里的西红柿，转身从冰箱拿了一大块牛肉出来，怕程弛等的着急，她开了两个灶，一边煮面一边炒牛肉。
程弛并不着急，他甚至在期待着时间能走的慢点儿再慢点儿，可时间并不理解他的期盼，一如既往，滴滴答答向前走着。
不到一刻钟，齐楠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了出来。程弛想起身去接，桌子下的腿刚抬起来又放下了，有点儿懊恼这伤受的不是时候。
“面煮的有点多，你多吃点。”在程弛的注视下，齐楠笑着将右手那碗面放在了他桌前。
程弛看着面前这碗快要溢出来的面，再看看齐楠的，一对比，发现自己的这碗不仅面多肉更多，他抬起头，尽力让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谢谢齐楠姐。”
看着眼前的少年流露出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表情，齐楠忍不住笑了。
她一抬眼，看程弛的帽檐都要沾到面汤了，好心提醒道：“屋里暖和了，可以把帽子取下来。”
“不用。”程弛拿筷子的手停住了，他扯了扯帽子，往下压了压，很快又将头埋进碗里，“我习惯戴帽子。”
“好吧。”
齐楠不再勉强，继续低头吃面，不一会儿一碗见底，放下手里的筷子。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吃面的程弛，总感觉他今天怪怪的，一直压低帽子不说，左手还缩进了袖子里。进门时只是轻轻拉了一下他，他反应却很大。想到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几个满身是伤的少年，齐楠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程弛，你最近没跟人打架吧？”
“没，”程弛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抬起头，不确定齐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思考片刻，他有些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齐楠姐，W音乐学院的艺考流程我不太了解，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些，这个学校离我的学校不远。”齐楠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神情，多少有些了然，没再继续追问，站起身，将程弛面前的碗摞到自己的碗上，“等会儿拿我的电脑再详说。”
程弛看着齐楠的动作，点了点头，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她没问为什么要选那个学校。
将桌子收拾干净后，齐楠回房间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屏幕对着程弛，在等待开机的几秒钟里，她碰了碰目光正在神游的程弛，“你确定了音乐表演专业，有没有确定专业方向。”
“没有。”程弛眼睛盯着亮起来的电脑屏幕，回答的很干脆。
齐楠没再问了，将电脑移到自己这边，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搜出程弛想考的那个学校的相关资料后，又将电脑推过去，身体往程弛那边挪了一下，边滑动鼠标边问：“音乐表演分为作曲系，声乐系，演绎学院……钢琴系，你看看想选哪个？”
齐楠突然的靠近，程弛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他甚至能闻到齐楠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大脑一时失去了思考，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钢琴系。”
“好，再往下看看，网页下面应该有历年来这个学校的考试录取流程。”齐楠继续滑动鼠标，盯着屏幕，由于注意力太过集中，她并未留意到身边早已心不在焉的程弛，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你选的这个专业，除了要参加联考和还要参加这个学校组织的校考，校考有笔试和面试，应该要考两天，你提前定好酒店，不然到时候考试的人多，周边酒店都客满了。”
齐楠说完，怕他记不住，找了张纸，用笔在上面详细写下W音乐学院校考的笔试和面试考察范围。
直到纸递到程弛眼前，他才抬起头，如梦初醒般木然的伸出手接了过来，纸上一行行清雅隽秀的文字，竟让他有点儿移不开眼。
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后，程弛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叠起来，放进羽绒服口袋里，似是对齐楠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会考上的。”
这句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好传到齐楠耳朵里，她合上电脑，投了一个鼓励的微笑给程弛，“我相信你。”
明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却笑到了程弛的心里，他愿意为了留住这份笑容，去改变，去披星戴月地折腾着，去铆足了劲往前冲。
这种孤勇，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勇敢。
回到家后，因为齐楠的那句“我相信”，程弛对着家里唯一的那盆花，又是浇水又是拿小铁锹给它松土加营养液。如果花会说话，它一定会抗议主人的喜怒无常。
怕那盆花因为营养过剩而香消玉殒，程弛在浇了两遍水后，终于停了下来，将花搬到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茶几桌正中间。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被人期待过，还是因为那碗过于丰厚的牛肉面，这一晚程弛失眠了。
他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躺了一会儿，开灯，爬起来，靠坐在床头，歪着并不利索的身子，伸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程弛盯着手心里躺着的四叶草珍珠胸针，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酒吧走廊，这枚胸针从齐楠身上掉落下来，转了几个圈，滚到他的脚边，被他捡起后一直攥在手里。直到最后也一直没有归还给胸针的主人，而是被他收藏起来了。
被藏起来的何止于一枚小小的胸针，还有少年心中那份朦胧而又苦涩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