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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再无余生冯迎余生小说结局

都慢慢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惊鸿一瞥少年时“抓住他!”自山崖下辟出的羊肠小道上,几个壮汉手里抄着家伙,一路小跑。最前头的少年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一路狂奔,身上单薄的衣服在猎猎风声中时而鼓起时而干瘪。少年身前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头上的汗珠还不断地涌入眼角,咸涩的刺激感使得眼睛也要冒出泪水来。这山路险峻异常,一侧是高耸入云的险峰,一侧是湍急的江水。这小道本是贪吃的山羊踏出来的,有些地方极其狭窄,人只能侧着身子才能将将度过。前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处极窄的山坳,一路小跑一边紧盯着脚下的山路。旁边奔涌的江水腾起浓密的雾气,更加令人紧张万分!“别跑了!你是跑不掉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咫尺之处,少年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脚下猛地一绊,还来不及抓住些什么便一个...

主角:冯迎余生   更新:2025-01-09 14: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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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冯迎余生的其他类型小说《余生,再无余生冯迎余生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都慢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惊鸿一瞥少年时“抓住他!”自山崖下辟出的羊肠小道上,几个壮汉手里抄着家伙,一路小跑。最前头的少年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一路狂奔,身上单薄的衣服在猎猎风声中时而鼓起时而干瘪。少年身前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头上的汗珠还不断地涌入眼角,咸涩的刺激感使得眼睛也要冒出泪水来。这山路险峻异常,一侧是高耸入云的险峰,一侧是湍急的江水。这小道本是贪吃的山羊踏出来的,有些地方极其狭窄,人只能侧着身子才能将将度过。前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处极窄的山坳,一路小跑一边紧盯着脚下的山路。旁边奔涌的江水腾起浓密的雾气,更加令人紧张万分!“别跑了!你是跑不掉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咫尺之处,少年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脚下猛地一绊,还来不及抓住些什么便一个...

《余生,再无余生冯迎余生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惊鸿一瞥少年时
“抓住他!”
自山崖下辟出的羊肠小道上,几个壮汉手里抄着家伙,一路小跑。
最前头的少年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一路狂奔,身上单薄的衣服在猎猎风声中时而鼓起时而干瘪。
少年身前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头上的汗珠还不断地涌入眼角,咸涩的刺激感使得眼睛也要冒出泪水来。
这山路险峻异常,一侧是高耸入云的险峰,一侧是湍急的江水。这小道本是贪吃的山羊踏出来的,有些地方极其狭窄,人只能侧着身子才能将将度过。
前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处极窄的山坳,一路小跑一边紧盯着脚下的山路。旁边奔涌的江水腾起浓密的雾气,更加令人紧张万分!
“别跑了!你是跑不掉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咫尺之处,少年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脚下猛地一绊,还来不及抓住些什么便一个翻身跌了下去!
冰冷入骨的江水立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口腔和鼻腔被混合着泥土味的江水灌满,少年只觉得无法呼吸。湍急的江水里夹着着许多断裂的树枝和杂物,尖锐的枝条抽打在他身上,仿佛凌迟之刑一般,一刀一刀地剜心至死。
一番剧烈的挣扎之后,周身的江水愈发冰得厉害了,他渐渐地停止了挣扎,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不由地朝江底下沉。
浑浊的江水中,可见度很低,目之所及都是昏黄的泥水。这一刻,对他来说,昏黄的土色就是死亡的颜色。
而这一抹昏黄的颜色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整个世界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包围。
“冯迎……”
少年在失去知觉之前,从唇间挤出似有若无的一声叫唤,仿佛对这世界最后的告别,又仿佛是一声温柔缱绻的眷念。
冯迎,是高二三班的文娱委员。
余生,是三班最后一排的傻子。
二月末,南方的天气依旧寒气入骨,一群男生在操场的矮墙边围着个一脸稚气的男孩儿。余生在上衣口袋里掏了好久,掏出最后一包蚕豆递给众人,怯生生地嗫嚅着,“没……没有了。”
为首的男生夺过吃的,一副甚为不满的表情。另一个男生瞟了两眼余生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心里打着坏主意,“余傻啊,你这围巾看着好暖和,能不能借我们也戴戴?”
余生点点头,便老老实实地解下围巾递给说话的男生。
众人纷纷抢着试戴余生崭新的羊毛围巾,分着余生给的吃食儿,嚷嚷着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只剩余生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刚刚排完舞蹈的冯迎远远地看见他,从另一边绕到他背后,猛地一拍,“余生!”
男生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扭头看见冯迎,立时便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余生,他们是不是又抢你东西?”冯迎上下打量着男生,发现早上余生脖子上那条灰色围巾不见了。这么冷的天,余生就那么光着大半截脖子站在雪地里。
“没……没……是我……给的……”余生一激动说话便更不利索了。
“你还骗我!”冯迎一副生气的模样,余生顿时紧张地手足无措。
“给你,别……别气。”说着从毛衣里头拿出一颗大白兔塞到冯迎手心里。
刚刚那群小男生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搜刮了一遍,不知道他把糖藏在哪里才能躲过一劫。
冯迎摸摸手心里的大白兔,还微微有些温度,想是余生把它藏在了贴身的衣兜里。可是啊,傻余生却不知道糖果贴身放着会化掉。
可不知道为什么,冯迎对余生就是没办法生气,更多时候是,心疼他。
余生一家是去年刚刚搬来市里的,听说老家在云南某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寨子里。
十岁左右余生生了场大病,高烧好几天不退,那时候寨子里医疗条件差,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易。
最终,病是好了。
只是,余生的智力却永远停在了十岁那年。
后来余爸爸做小本生意发了点小财,也曾不惜花重金,带着余生四处求医,可医生都只是看着余生明亮的大眼睛,摇摇头,道一声,“可惜了。”
后来余爸爸带着家人搬来了东部城里,一方面想着东部的医疗资源更好,没准儿有可能治好余生,一方面,余爸爸的小本生意有了进一步发展,也想到东部找找机会。
余生的家境在那个年代算是相当好了,余生也生得俊俏,五官随余妈妈,大眼睛高鼻梁,眼窝因为是少数民族还有些深陷而立体。个儿也长得比同龄人都高半头。
倘若不是个傻子,也是算得上是风流倜傥了。
附近的老人们总是一副甚为可惜地口气说,“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俏模样,余生他爸现在赚了钱怕是悔得肠子都青咯。”
余爸爸为了补偿儿子,一切都尽可能给他最好的,送他去了市里最好的中学。
刚去学校的头几天,还有好多小姑娘躲在一旁窃窃私语,“那个新来的余生好好看啊。”
还有好几个其他班的小姑娘故意路过三班门口,就为了看一眼新来的余生。
可不久,大家就发现,“原来余生是个傻子。”
语文老师让大家背《出师表》,所有人背完才能回家。连班上成绩最差的男生也结结巴巴背完了。可余生却涨红着脸,连第一句也背不出。
后来班主任神色匆匆地跑进教室,悄悄给语文老师说了余生的“特殊情况”,全班同学才得以回家。
尽管余生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家伙儿都知道“三班新来了个傻子”。
那些一开始叽叽喳喳讨论着“余生真好看”的女生们开始对余生避之不及。
突然之间大家都不愿意和余生同桌,仿佛和个傻子坐了同桌,其他人便要连着自己一起嘲笑了。
老师调座位的时候为这事伤透了脑筋,以崔莉为首的女孩子们都哭哭啼啼地说不要和余生同桌,男生又喜欢欺负余生,后来便安排了班上性格比较男孩子的冯迎和余生坐。
冯迎向来不喜欢和那些斤斤计较的小女生掺和,和余生坐在一起,余生话少安静,她倒是乐意之至。
冯迎愿意和余生坐同桌,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和一个智力只有十岁的男生有什么交集。所以同桌两周以来,两人从未说过话。
那天早自习是语文课,冯迎迟到了几分钟匆匆忙忙地跑进教室。老师让大家读课文,冯迎翻遍了书包怎么也找不到课本了。语文老师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眼看着老师已经走下讲台来巡视,冯迎急得只差跳脚了。
就在冯迎准备好挨一顿骂的时候,旁边的余生把课本挪到了两人座位中间。
这时语文老师已经走到余生座位旁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课本,抬眼厉声问道,“你们俩谁没带课本?”
冯迎正准备硬着头皮站起来,余生却先站了起来,起身的动作太大,碰掉了后桌的一盒水笔。巨大的声响之后,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我……课本……没……没有……”余生那双清澈的眼睛四下慌乱地躲避着老师怀疑的眼神,紧张不安的样子就像个撒了谎的孩子。
好在语文老师念他是个傻子,训斥了几句便不计较了。
自从这件事之后,冯迎开始拿余生当自己人,干什么都叫上余生一起,而余生则是怯生生地跟在冯迎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
慢慢的,冯迎发现,余生虽傻,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冯迎和余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叫余生?名字真好听。”女孩儿脸上笑意斐然,余生愣是看得呆住了。
傻傻地愣了几秒钟,才伸出手,递给冯迎一颗大白兔奶糖。
自从知道冯迎爱吃大白兔之后,余生每天都会给她带一颗大白兔,从未忘记过。
中午冯迎趴在桌上午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眼睛上晃得她睡不着,余生会拿双手挡着阳光,正好在冯迎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冯迎一觉睡醒看见余生还傻愣愣地伸着手,“余生,下次把窗帘拉起来就好啦。”
他却只是傻呵呵地笑着。
冯迎想吃烤红薯,他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学校对面买,一路上揣在靠近肚子的贴身衣物里,拿出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
冯迎伸手摸一摸他的毛衣,果然烫手地热。
“余生,你这样会烫伤自己。”
他却只是挠挠头,下次还是依旧会把红薯放在衣服里。
冯迎在舞蹈教室排练,余生便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一边搓手一边远远地看一眼舞蹈室的冯迎。不管冯迎排练到多晚,余生都定定地坐在石阶上,哪怕困得趴着睡着了也从不早退。
平日里,除了上课时间以外,冯迎都在舞蹈室排练。冯迎虽然生了一副男孩子的性格,在舞蹈上却有着过人的天赋,别人要看好多遍才能记住的动作她总是看一遍就能记下八九成。因此,每回学校有舞蹈比赛,领舞的总是冯迎。
崔莉也是舞蹈队的一份子,因为家境殷实,人长得也漂亮,身旁总是跟着一群簇拥的小姐妹,就连班上那些成天欺负余生的小男生见了崔莉也都变得小兔子似的献殷勤。可偏生崔莉在舞蹈上没有半点天分,每每只能跳个普通的伴舞。
那天下午排练结束,冯迎远远地看见班上那群男生在操场边围着余生,待冯迎跑近,一群人早已散了。
余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余生,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冯迎气鼓鼓地冲过去,余生猛地抬头,差点没仰过头去。
“没……没有。”说话人眨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紧张地解释着。
“那你的手套呢?我都看到了,还骗我!”
“我没……没骗你……”
冯迎睨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余生,又好气又心疼,“好了好了,那你刚刚在想什么啊?那么出神。”
余生抬起头来,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继而唯唯诺诺地小声试问:“脑袋缺根筋……什么意思?”
听到那几个字的一瞬间,冯迎尴尬地怔住了,“你问这个干嘛?”
对面站在围栏边的男孩子努力地回忆着,有些怯懦地复述着:“他们说……我……脑袋缺根筋……还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原本就犹犹豫豫的余生,看到对面的女孩子怒气上涌,涨红了脸的模样,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你去哪?”余生慌慌张张地追上怒气冲冲的冯迎,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去揍到他们脑袋开花,看看谁才脑袋缺根筋!”说着冯迎气鼓鼓地就要拔腿往教室方向跑去。
余生却忽然冲到冯迎身前,伸直了胳膊拦住冯迎。
“别……别去了,我妈说,打人是……不对的。”
看着余生那股较劲儿的样子,冯迎忽然就提不起气来了,伸手假意轻轻地打了一下余生的后脑勺,转而眼珠一转,拉起余生便往停车棚跑去。
距离放学还有半节自习的时间,停车棚空无一人,冯迎猫着身子示意余生照做。余生虽然不明所以,却毫不犹疑地照着她的模样半蹲着身子,悄悄潜行。
一直到了停车棚最靠里的位置,停了几辆九成新的自行车,冯迎终于停了下来。
接着冯迎从头上摘下一只发夹在自行车的链条位置捣鼓了一阵子。
余生见冯迎神秘兮兮的样子,便好奇地凑过头去,想要仔细瞅瞅,却不想刚好赶上冯迎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冯迎怔住了。
和余生相处以来,他一直是小跟班一样的存在,冯迎从来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他。
原来,余生有一双清澈的眸子,对视的那一霎,冯迎甚至能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就在冯迎试图在余生眼底看清自己时,蹲在地上的余生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接着,一双温润又有些微潮的手轻轻地触碰到她的脸颊,冯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你干嘛?”
“你……脸上……有……”说着,余生指了指自己脸上嘴角的位置,又指了指自行车链条,冯迎才明白,原来刚刚不小心把链条上的油污抹到了脸上!
“哦!我自己擦!你过来!”说着一把拉过余生,“别动,眼睛睁大一点,也别眨眼,我要照镜子!”
余生呆怔着看着眼前一张被高度放大的正脸,悄悄地红了耳根。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下课铃声响起,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个男生朝停车棚走来,骑上自行车便高声谈笑着走远了。
约一百多米处便是校门口,为了行车安全,设置了一道减速带。这些高个男生平日里就不爱守规矩,每每到了减速带都是快速划过,还得意地朝门卫大叔吹口哨。门卫室数次想逮住他们给个教训,都苦于追不上那群机灵的臭小子。
可今天,就在为首的陆群朝门卫室吹完口哨,车轮碾过减速带的一刹那,陆群的自行车忽然不受控制地摔向校门口的门卫室。紧接着,后面几辆车因为没有减速,在惯性的作用下接二连三地摔到了地上。
还有个小子因为紧张,一不小心打了前刹,半个自行车都飞到了空中,刚好把门卫室的玻璃撞了个稀碎。
门卫室的两个大叔平日里本就看不惯这几个没大没小的学棍,这次送上门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你们那么能,咋不踩俩风火轮儿呢!啊?瞅瞅这玻璃,你们故意的是吧?给我叫家长来!”
地上那群男孩子,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着,“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说了一阵好话之后,门卫大叔才终于发话,“还不去给我买新玻璃装上?还有,你们几个,给我跳一千个蛙跳!快点!双手抱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精力太旺盛!”
“一定要在校门口跳吗?”陆群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正是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全是人,如果在这里跳蛙跳,自己肯定会被所有人嘲笑。
“要不就回家把爸妈叫来!快跳!双手抱头!”
无奈,几人只能尴尬的低着头,在校门口窄窄的空地上来回地跳动。
不远处,冯迎从树后跳出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余生看着她前仰后合的样子,也跟着咧开嘴笑了。
“你看到没?你看他们跳蛙跳的样子多蠢哈哈哈!我帮你惩罚他们了!叫他们再欺负你!”
余生顺着冯迎手指的方向,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在地上一起一伏地弹跳,就像几只手忙脚乱的青蛙,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许久之后,冯迎转过头来,收住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余生,“余生,他们刚刚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告诉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因为我要保护你。”
“保……护?”余生疑惑地看着冯迎。
冯迎伸出两只手,环罩在余生头上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嗯,保护,就像这样,保护你不受到伤害。”
冯迎不知道余生究竟能不能完整地理解“保护”的意义,但那一刻的余生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也许是因为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陆群等人消停了很久,好几个月都没有再欺负余生。
很快,就到了学期末,学校又要准备元旦文艺汇演,冯迎在舞蹈室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这天,排完舞之后已经很晚了,还在还有余生一起。
经过一条小巷子时,忽然跳出几个黑影。仔细看,居然是陆群一行人。
“你们干嘛大晚上出来吓人啊?”冯迎没好气地问道。
“上回,我自行车的链条是被你动了手脚吧?”陆群不答反问。
“你说什么链条啊,我不知道。”冯迎有些心虚地回应,眼睛快速地观察着巷子的构造,企图伺机逃跑。
“不知道?看来,需要我们帮你回忆回忆。”说完陆群一个颜色,几个小喽啰便八爪鱼似的抓住了冯迎的胳膊和头发。
冯迎一边比着口型让余生“快走”,一边挣扎着。余生却还惊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次那个打了前刹飞到半空的男生,一把揪过冯迎的头发,恶狠狠地说:“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这只手差点骨折,我今天就让你也尝尝骨折的滋味儿!”说着便一把将冯迎推到地上。
站在一旁的余生突然发疯一般地冲了过去,一把拉过冯迎护在身下。
“你们……打人……是不对的……”
对面几人却只是嗤笑几声,根本没把余生放在眼里。
“上!”
瘦弱的余生根本经不住几人的拳打脚踢,却死死地护住冯迎。不管背上遭受了什么样的疼痛,也始终不挪动一步。
地上的冯迎使劲想推开余生,却丝毫不管用,余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前所未有地坚定、倔强。
过了好几分钟,一阵警笛声传来,陆群一群人才四下散去。
冯迎试探性地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余生,“啊……”
余生轻微的疼痛声才让她放心。
“余生,你怎么样了?”
看着手上都是擦伤的余生,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你……别哭……”余生挣扎着坐起来,轻轻地擦掉冯迎脸上落下来的泪珠。
冯迎却哭得更凶了,“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不走?”
余生擦眼泪的手停在半空中,认真地看着冯迎泪眼婆娑的眸子,“我要……保护你。”说着将手环罩在冯迎头上十公分处。
冯迎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给余生解释“保护”的意思时,也做了这样的动作。
“看来你也没那么傻啊。”说着便笑了起来。
冯迎后来想起那晚自己又哭又笑的样子肯定丑极了,因为余生也被逗笑了。
等冯迎带余生去附近的诊所处理完伤口,已经夜深了。冯迎感到脚上一阵凉意,一低头才发现,刚才一番挣扎中,脚上的帆布鞋居然裂了两道大大的口子,此时冷风正从开口处灌进去。
而且,由于有一只脚的开口正好在脚尖的位置,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摔跤,冯迎便干脆地把鞋脱了下来,穿着袜子朝垃圾桶走去。
忽然,冯迎又停了下来,蹲下身将两只鞋带拆了下来,在手中摸索了一阵,居然捣鼓出一只类似手环的东西。
“给,作为你保护我的礼物。”说着便套在余生的左手手腕上。
“礼物?”
“对啊,你可别小看这个,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带,跟着我好几年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可以保护你。”冯迎自个儿都佩服自己瞎编乱造的本事,明明就是两条鞋带,被她一描述,简直快成护身符了。
好在余生并不怀疑,定定地点了点头,把左手手腕举到眼前小心翼翼的膜拜。
夜里的空气很冷,路面也冰凉蚀骨,冯迎光着两只脚在冰凉的路面上蹦蹦跳跳地朝前走去。忽然,余生一把拉住她,自己半蹲到身前。
下一秒,冯迎感到自己仿佛落进一片温暖的沼泽。
后来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冯迎几乎要忘了,只记得最后余生背着她摇摇晃晃地往家走。余生的肩膀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却足够温暖。温暖到让冯迎几乎要安心地睡过去。
就这样,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常常形影不离。走在路上,冯迎也会突然停下脚步,盯着余生,“哎?余生你生得还真挺好看的。”
余生看着冯迎那双笑意盈盈的眼,慌乱地不知手该放哪里好。
“哈哈哈你还害羞呢!”说着冯迎便习惯性地伸手摸摸余生的脑袋。
时间久了,却有人开始说闲话了。
哪怕余生是个傻子,可毕竟两人还是青春期的小青年男女。何况,余生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傻子。
渐渐地,三人成虎,关于“冯迎和余生”早恋的传闻越来越多。
冯迎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可闹到最后,班主任居然找来了冯迎的父母。
那天冯迎刚进教室就有人告诉她,老师找她去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父母低垂着脑袋正听班主任一通教育。
冯迎试图解释,却寡不敌众,最后气急之下,怒吼着脱口而出一句,“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傻子呢。”
而冯迎永远也不知道,这句话日后会成为她此生的遗憾。
当她气愤地转身准备离开时,余爸爸正领着余生候在办公室门口。
她看不清余生的表情,那个时不时会在她面前咧着嘴傻笑的大男孩儿,此刻低着头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似乎要把头埋进泥土里。
她还来不及叫出余生的名字,便被父母带回了家。
老师让她在家反思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她没有任何关于余生的消息。爸妈切断了一切她与外界的联系,似乎真的要想方设法阻止这场不合时宜的“早恋”。
而她心里却只挂念着那个傻乎乎的余生会不会被老师的激烈言辞吓得脸色苍白。
再后来,冯迎便再也没见过余生。
待她重新回到学校,余生的书桌已经收拾一空。
后来,她试图联系余生的家人,却听说余生的父亲做生意亏了本,欠下一笔数目不小的债,跑路了。他母亲带着他回了云南娘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冯迎所有与余生有关的东西只剩下她在抽屉里找到的一颗大白兔。不知道余生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直到余生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才在抽屉里发现这仅有的一颗大白兔。
高考之后,冯迎不顾父母反对,选了云南的一所工科类大学。
当她辗转打听到余生老家的时候,却听说,余生的母亲改嫁了,对方嫌弃余生这个傻子给家里丢脸,总是恶语相向。
后来有一天,余生出门去了趟集市,便再也没回来。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大概早就饿死了,也有人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长相俊秀的傻子。
渐渐地,时间久了,再也没人提起余生,再也没人记得那个长得好看的傻子了。
唯有冯迎,在大学四年的寒暑假里,走遍了云南省大大小小数千个村寨。
可是,却从未得到任何一丝与余生有关的消息。
他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冯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坚持着找到他,可是她知道,这世界除了她,再也没人记得那个笑起来傻乎乎的余生了。
她始终相信余生一定还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远离伤害地活着。或许,依然会给喜欢的姑娘送一颗大白兔奶糖。
尽管,她的余生里,可能再也不会有一个叫余生的傻子了。

出差路上独相处
“哎你听说没,这次我们公司去齐氏竞标,听说陈总要亲自出马呢!”说话的姑娘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
“天呐,这可是陈总来咱们公司接手的第一桩大case啊,一定要手到擒来啊!”另一个小姑娘满脸膜拜的神情,说得信誓旦旦。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齐氏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定,是生是死还没个定数呢。”说话人话说得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仿佛王半仙儿附体似的。
“啊?”这回轮到一群姑娘揪心了。
一大早,公司各个角落里都飘散着陈侯要去齐氏竞标的消息,一群陈侯的忠实爱慕者为此也是操碎了心。
倒是陈侯,仿佛没事儿人一般,依旧不紧不慢地忙着手头的事,好像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早上部门开早会的时候,才稍稍提了提竞标的事。
“这次竞标的材料备齐了吗?”陈侯略略转头看向右手边,顾晓饶赶紧递过一叠资料。
对方迅速浏览了几眼,点点头,“做得不错。”
顾晓饶立时心花怒放,为了做这些材料她可是整整一周都没时间敷面膜了。听到陈侯的夸奖,心里偷着乐,看来这次跟陈侯一起去竞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说不定还能……
“冯迎,你收拾收拾今晚跟我去趟G市。”顾晓饶还在心里幻想着趁机拿下陈侯的戏码,却冷不丁被陈侯泼了一盆冷水,而说话之人连头也没抬一下。
倒是冯迎,原本闲得无聊,拿在手里把玩的签字笔被陈侯突然的一声“冯迎”吓得摔在会议桌上。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这个看起来资质平平的后辈,不知道陈总是看上她啥了,论姿色,在座好几个小姑娘都不比冯迎差,论资历,顾晓饶可是公司元老。
冯迎回过神来,看着众人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尴尬地应了一声:“哦。”
说心里话,冯迎是一点儿也不想接这个破差事,可是陈侯点名要她去,她也是左右为难。
自从上回饭局之后,冯迎便尽力避免与陈侯过多接触,一来,陈侯似乎并不记得她了,作为下属,如果凭着曾经的一面之缘便去攀交情实在无趣。二来,每每看到陈侯那一双眼,总是会想起另一张相似却完全不同的脸。因此,即便是在同一个部门,冯迎几乎从未与陈侯单独相处过。
而这次,陈侯居然点名要她同行,她也是满头雾水。
回到办公室就瞅见顾晓饶和Kevin两人一副“有啥奸情快快从实招来”的架势侯着她。这下倒好,平时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倒是难得地站到了同一战线,同仇敌忾了。
冯迎一看这局势,寡不敌众,赶紧举了双手投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找我,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帮你们看紧陈总,不让他有机会跟别人暗度陈仓,怎么样?”说话人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试图证明刚刚的供词句句属实。
顾晓饶和Kevin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以某种不为人知的脑电波快速地在空气中交换了意见——冯迎去总比别的小妖精去要强多了。
两人一同扭头,目光咄咄逼人,“还有呢?”
“回来请你俩吃海底捞!”冯迎拿出了杀手锏,海底捞可是Kevin此生挚爱。
可顾晓饶依旧不依不饶,“海底捞有啥可吃的,油辣油辣的!日料清淡!”
“海底捞怎么油辣啦?日料不就是自己捏几个泥巴团子!”Kevin可是海底捞的脑残粉,为了捍卫海底捞在他心中的地位此刻都不惜和盟友撕开了,几分钟前的统一战线瞬间分崩离析。
在经历了两人“海底捞”、“日料”、“海底捞”、“日料”的轮番轰炸之后,冯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两人就有这种任何时候都能借着任何苗头掐架的天赋。
“打住打住,咱们折中一下,吃韩国烤肉,既不油辣也不清淡,就这么决定了!”冯迎拿起办公桌上的水杯重重地敲在桌面上,做了个最终判决的动作,“这是最终决定,拒绝回复。”
逃离了顾晓饶和Kevin的“严刑拷打”,冯迎赶紧回家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又匆匆赶回公司。
离下班还有一个钟头,冯迎正在办公室和顾晓饶他俩讨论着哪家韩国烤肉味道更正宗,突然有人敲了敲开着的门。一扭头,竟是陈侯。
“陈总……”三人赶紧打住话题局促地看着来人,办公室其他人也都扭头看着从没来过一楼分部的陈侯。
“走了。”来人冲冯迎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出发了。
冯迎赶紧抓过背包,跟在陈侯身后就出了门。Kevin倚着门框,远远地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一脸幽怨。同办公室的小伙子油头端着水杯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Kevin,别难过,冯迎只是跟陈总出公差,你还是有机会的,犯不着嫉妒陈总。”
Kevin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幽幽地念叨:“我当然嫉妒,可我嫉妒的不是陈总……”
油头摇着脑袋走向茶水间,一副看穿了他嘴硬不承认的模样。顾晓饶在一旁快笑岔了气。
冯迎跟在陈侯身后到了地下停车场,陈侯帮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只得硬着头皮坐了进去。车开了两个多钟头,两人几乎无话,冯迎有些无聊,便撑着脑袋扭向右边看着窗外的灯火。
夜色渐渐袭来,昏黄的路灯陆续点亮,远远地看着倒煞是好看。
“你先看看资料。”陈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冯迎接过资料,三下两下地随意翻动着。
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次竞标,材料根本就不是关键所在。齐氏的项目走到现在,剩下的几个竞争对手在能力上都是势均力敌,最后谁能拿下项目,关键还是在齐老爷子一句话。
可这齐老先生,四十岁份儿上老来得子,却因此失了夫人,唯一的儿子齐南偏偏无心商业,早几年去了国外念书不肯接手公司。齐老爷子独居在齐家大宅子里,脾气是越来越怪,与之打过交道的圈内人都说他性情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也因此,冯迎就更想不明白,这么重要又胜算渺茫的案子,陈侯为什么要她同行。就在这时,陈侯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齐夫人刚好和你是同乡,听说齐先生最爱夫人生前做的槐花饼。”
冯迎恍然大悟,槐花饼是她们家乡的小吃,幼时她妈妈也会采了槐花回来做成饼,陈侯这是要投其所好。原来还准备了出奇制胜的招儿,难怪陈侯要提前一天就到G市。
“啊?可我没做过。”冯迎也只是见过妈妈做槐花饼,自己从来没试过。
“材料我已经找人捎齐了,就在后备箱里。”
陈侯的语气不容置疑,冯迎也只得赶鸭子上架,好在做起来也不算难。
车又开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到了G市,到了酒店吃了点简餐,陈侯交代了明早在酒店厨房做槐花饼的时间,两人便各自回房了。房间装修简洁朴素,但惊喜的是,落地窗外面居然有个还算宽敞的露台。
时间还早,冯迎便在露台上吹吹风。坐在露台的摇椅上,可以遥望到大半个城市的样子,万家灯火,也就是这样了吧。
就在冯迎坐着发呆时,旁边房间通向露台的门开了,陈侯抱了一叠文件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在和对方讨论着什么。他挪了挪座椅,也坐在了露台上。
两间房间的露台虽然是独立的,可中间也就隔了不到十米的间隔。冯迎这一侧的露台恰好在背光面,她坐的位置又靠近深色窗帘,整个人隐没在一片夜色里,陈侯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毕竟陈侯在和客户讨论业务,作为下属,冯迎理应回避一下,可在偷偷瞥了陈侯一眼之后,她却迈不动步了。倒不是因为陈侯有多好看,而是那双相似的眼。
哪怕冯迎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只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罢了,可她太久没见到余生了,有时候闭上眼,她发现自己几乎快要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只有那一双灵动的眼睛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她就那样贪婪地凝视着那双眼,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她想象着有一天再见到余生的时候,她一定要看着他很久很久,把这些年漏掉的时间都弥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侯讲完了电话起身回屋,进屋之前,冯迎隐约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似乎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木板被人粗暴地掀开,余生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遮住眼睛,却发现并没有刺眼的阳光,外面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上面放下来一小节滕悌,余生和老头顺着滕悌很快便爬了出去。
不知是夜里几点,只觉得冷得刺骨,夜风呼过,余生禁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旁看守的男人不耐烦地转身进屋拿了件灰溜溜的夹克扔在地上,“赶紧穿上,别冻死了,要死就等到了J市再死,老子可不想拉个死人,晦气!”
余生还愣在原地,老头已经俯身捡了外套塞进他手里,一面冲看守的男人说着感恩戴德的话。
接着,两人便被蒙上眼,不知道走向哪里。周围一片安静,余生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约么走了十来分钟,一声哐啷的噪音之后,两人被丢到冰冷的铁板上。摘了眼罩,才发现原来是在货车车厢里。车厢四面铁壁,密不透风,靠近车头位置还有七八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
货车很快发动起来,起初的一段路并不是很平整,能感受到明显的颠簸。二十分钟后,颠簸渐渐弱了。再后来,便如履平地,车速也快了许多。
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角落里一个头上围着头巾的中年男人问了一句:“咱们这是要去哪?”
另一个男中音压低了声线回答:“你是新来的吧?黑蚁组织每两个月都要转移一次,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转移到哪里?这么做就是为了……”
这男人还没过足答疑解惑的瘾,便被老头强行打断,“莫说了,莫说了,祸从口出啊,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哇。”
一时间众人皆无话,车厢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余生靠在车厢一侧的铁皮上,时间久了,难免肩酸。挪了几个位置之后便干脆合衣躺倒在车厢地板上,仰面朝着车顶,准备再睡上一觉。
没想到,车顶居然有个巴掌大的洞,大概开车的伙计为了敷衍了事就找了块厚纸板从内里粘了上去。这会儿胶水脱了一半,随着车轱辘的震动,那块纸板便一张一合地抖动着。
透过那一小块洞口刚好可以看见头顶的夜空,今晚,居然有许多星星。
余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星星了,平时只有白日时间可以外出活动,到了晚上总是被关在封闭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
没想到,还会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满天星辰,上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还是高中时候了。
余生索性将头枕在双手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偷偷窥视着这巴掌大的星空。从前的一幕幕往事如同电影剪辑一般出现在洞口处,打开那场遥远而冗长的梦。
“嘘!余生!”前头猫着腰的冯迎忽然转过头来,身手敏捷地一把捂住了身后的小跟班儿,“小声点儿!今晚是语文老师巡防,让他抓到,咱们就惨了!”
小跟班儿很配合地眨了两次眼,示意明白了。冯迎复又继续猫着腰前行,两人一前一后地侦探地形,警惕门房,终于来到二楼靠里的角落。
夜晚的综合楼空无一人,只有二人细微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冯迎掏出舞蹈教室的钥匙,将门推开一人宽的缝隙,便赶紧闪入门内,余生也跟着潜入教室。月光从窗户探照进来,舞蹈教室里四面都是镜子,加之反光作用,乍一看,还怪阴森的。要不是冯迎下午排练落了课本在这儿,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深更半夜闯进这里的。
冯迎嘴里叼着小手电筒,正四处翻找,余生看着冯迎忙碌的样子,也在门口附近帮她翻找。过了几分钟,冯迎终于在帘布下找到了课本,余生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录音机。
正当冯迎欣喜地翻着课本准备转身撤退时,舞蹈教室突然响起的舞曲差点吓得她心脏骤停,余生更是吓得手足无措。余生也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响起音乐。
“余生!你在干嘛!快关掉!”冯迎一脸着急地低声叫道。
本就不知所措的余生更加慌乱了,稀里糊涂地按了个按钮,音乐终于停了。就在二人以为化险为夷可以松口气时,录音机里突然传来悠扬的钢琴曲《Thetruththatyouleave》。
原来余生在慌乱中按下的不是暂停!而是换曲!
此时只见窗外一道光亮闪过,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冯迎想要拉着余生冲出去,可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转角处,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冯迎一把拉过余生,将窗台上话剧排练用的白色面具套到他脸上,“嘘!不要出声!跟着我做!”
于是,当巡查的语文老师拿着手电筒从窗户外往里查看时,便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舞蹈室里,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和面色煞白的男伴在舞蹈室翩翩起舞,由于舞蹈室四面反光,一时间仿佛群魔乱舞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原本宁静的钢琴曲此刻听来也诡异万分!
学校早些年有位学姐在舞蹈室猝死,后来,学校便一直流传着各种恐怖的灵异事件。最重要的是,那位学姐生前最爱听的就是这首《Thetruththatyouleave》!
外面的赵大山(语文老师)几乎是丢了手电筒就往外跑,一路踉跄。
余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呆呆地跟着冯迎绕了几个半圈。有一刹那,月光撒在冯迎悠长的发尾,他仿佛看到周身腾空飞起的萤火虫,莹莹如玉。
“喂!余生!走啦!”冯迎一把按停了录音机,抓起地上的背包,拉着余生便从另一边楼梯一路狂奔而下。
冯迎跑得飞快,余生任由她拉着一路穿风而过,到了楼下,冯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整两分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余生看着冯迎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冯迎仰起头来。
余生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说“不知道”,却被冯迎突然伸过来的食指轻轻地覆上了嘴唇。他愣愣地看着冯迎,全身的细胞都因为嘴唇上轻柔的触感而躁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耳根烫得吓人。
“嘘……你看赵老师还叫了救兵!”冯迎指着楼上说。
果然,远远地隐约看见赵大山领了几个门房的看守打着手电筒正往舞蹈教室赶去。好在冯迎和余生跑得快,不然肯定被逮个正着。
赵大山一行人悄悄打开舞蹈教室的前门,屋内一片安静,并没有他所说的群魔乱舞。正待众人预备关门时,一阵风吹过,舞蹈室的窗户猛然合上,吓得众人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唉?你看语文老师!跑得最快哈哈哈!”冯迎指着楼道方向笑得前仰后合,余生也跟着笑得开怀。
两人紧握的手在夜风中摇曳,没人记得那天是何时才松开了手。
余生只记得回家的路上,冯迎忽然被头顶漫天的星河惊住,两人在路边牵着手看了许久的星星。那天的星空璀璨得耀眼,他扭头看向冯迎仰起的侧脸时,恍惚间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落在了她眼里,熠熠生辉。
那巴掌大的星空渐渐消失了,冯迎好看的眸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绯红的朝霞。
天将亮了。
货车忽然停了下来,后车厢被打开,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余生坐起身来,习惯性地伸手遮住眼睛。透过手指缝,能看见周围是几条狭窄的小街道和高高的围墙。由于时间尚早,街道上空无一人。
众人被要求戴上眼罩,七拐八拐地进了某个后院的小屋里。
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门已经重重地合上了,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余生松了一口气,在靠墙的位置找了一处地方蜷缩着,这样的黑暗反而让他感到安全。
过去的几年里,他早已不害怕黑暗,相比较于黑暗,他更害怕光线照射进来的那一瞬。黑暗中,他可以佯装无碍,可以假装一切只是一场看不到尾声的梦境,可当光线真真切切地烧灼在皮肤上,所有的痛苦都变得具体而清晰。
他常常在夜里辗转反侧,一次次将日间的种种切肤之痛融入到深不见底的夜色里,每一次天亮都是一次忘记。
可他却唯独不肯放弃生命中曾短暂出现过的那一点点温暖,他不敢闭眼,更不敢停止想念,他是那么的害怕,怕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会连同他对冯迎仅剩的回忆也吞噬殆尽。
那是他最珍贵,也可能是唯一仅有的,光亮。

千里跋涉寻余生
冯迎是在寻找余生的路上认识陈侯的。
那是十月的假期,冯迎匆匆上路,转了火车和汽车,又搭了一段顺路车才来到一个滇南小村寨。
过去几年的奔波里,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与余生有关的消息,却因此结识了不少同行的驴友。
其中很多人听了余生的故事,都表示愿意帮忙。他们常常徒步于云南大大小小的村寨,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希望。
冯迎微信里有个驴友群,都是一些愿意热心提供线索的朋友。
这次之所以突然奔波到此,也是因为微信群里有个驴友说,他在寨子里听到村民议论,这附近有个傻子独自住在树林的棚子里,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冯迎辗转到达民宿时,已是夜里八九点,月亮已经圆了七八分。
又到中秋了啊。
自余生走后,冯迎再也没过过中秋。
虽说中秋学校也会有假期,可冯迎无一例外都奔波在路上,最后一次关于中秋的记忆,还是余生离开之前那一年。
那时候余生已经是冯迎的小跟班,走哪儿都跟着冯迎。那几天班上很多男孩子都忙着做孔明灯,说是孔明灯,其实不过就是拿竹条和报纸糊一个有开口的灯笼,下面绑上蘸了灯油的棉花团儿。
余生不知道是被谁撺掇着,也拿了竹条和报纸在走廊的角落里弄得满手浆糊。
冯迎喊他一起下楼吹风,他在一堆报纸堆里抬起头,扬了扬手里的灯骨架,冲冯迎傻笑着,“灯……做……给你。”
冯迎抿着嘴笑,心里头想着,傻余生还会做孔明灯,倒是也不傻嘛。
可当晚上看见余生捣鼓了一下午的孔明灯之后,冯迎简直哭笑不得了。
余生兴高采烈地抱着他的孔明灯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冯迎。
冯迎接过来一看,报纸糊了一层又一层,整个灯像个放大版的足球,又大又沉,最重要的是余生只在最下面留了个拳头大小的孔,根本没办法放蜡烛。
最外面糊了一层白纸,不知道余生在上面涂涂画画了些什么,看起来一片黑乎乎的。
再看看余生,胳膊上全是浆糊,两只手像在墨水里泡过了一样,两颊上还有些斑驳的墨水印儿,像极了京剧里的黑脸李逵。
冯迎抿着嘴憋着笑,假意问了问:“给我的?”
对面的男孩子使劲儿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给我啊?”冯迎看着对面腼腆的余生故意凑近了一点,打趣地盯着他躲闪的大眼睛。
“因……因为……”余生挠了挠头,一抬头看见夜空里那一轮圆月,脱口而出,“你……像月亮。”说完两颊迅速地爬上几抹红晕。
冯迎看着面红耳赤的余生,实在不忍心再逗弄他,“好好好,我像月亮。”说着摸了摸余生的脑袋。
其实余生比冯迎高了整整一头,但在冯迎面前,余生总像个小跟班似的低着脑袋,冯迎一伸手便能摸到余生软软的头发。
后来,冯迎不忍心告诉余生,他的孔明灯根本没办法放飞,只好编了个由头把孔明灯带回了家。
没想到时隔好几年,又到中秋,她因为一个“也许是余生”的消息,不远万里跑来了这个远离喧嚣的村寨。夜空里那轮月亮与几年前几乎无异,依旧圆润明亮。
冯迎站在民宿的露天阳台上,隐隐觉得有些期盼。也许,明天的中秋,她真的可以见到他了吧。
这一宿,冯迎几乎没合眼,天刚刚亮便打电话给之前约好的当地导游。由于寨子地方大,树林里路线杂乱,时不时还有热带动物出没,没有当地导游带路是不让随意进山的。
电话接通之后十来分钟,导游便开车来了。
冯迎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也没抬头,只听见旁边一个男低音传过来,“刘叔这几天身体不好,我过来替他帮你带路。”
冯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穿着考究,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山里人。
看着冯迎怀疑的眼神,对方笑了笑补充道:“放心,我在这生活了十几年,没人比我对这里更熟了。”
冯迎急着找人,也不想与他计较这些,只点点头示意出发。
几十分钟后,车停了。开车的男人告诉冯迎,这里就是那个村民口中的树棚。
远远地看着那个杂乱地搭建在一棵大树下的棚子,冯迎却突然开始感到害怕。她害怕当她走过去看到的人不是余生,她更怕生活在这个肮脏凌乱的环境中的人真的是余生。
又或者,如果,她的余生,已经不记得她了呢。
冯迎快步走到树棚边上,双手颤抖着敲了敲类似于门的东西,没有反应。她刚准备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有人起身的动静,以及碰翻了塑料水瓶的声音。
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手还愣在半空中,脑袋里快速闪过余生的脸。
门终于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探出脑袋,说了一串冯迎听不懂的语言。
本在一旁候着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冯迎身后,“他问你找谁。”
冯迎诧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你问问他认不认识余生。也许,以前住在这里。”
一番交流之后,开车的男人无奈地告诉冯迎:“他说不认识一个叫余生的,他也是前几天发现这个树棚空着便搬进来住了。”
冯迎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这几年里,失望早已是家常便饭。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中秋的缘故,她一度以为真的可以和余生重逢了。结果,却又一次失望落空。
冯迎买了第二天回学校的火车,便躺在民宿的藤床上,只想好好睡一觉,这一天,太累了,结果却被外面巨大的音乐声吵醒。
原来是寨子里庆祝过节,村里男女老少都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冯迎站在露台上看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便看见了白天带她进山的导游。
“导游。”他此刻换了件寨子里特有的小衫。白天冯迎急着进山,并未仔细打量,此刻晚风拂过,掠起几缕额前的碎发,才发现他眼眶深陷,鼻梁高挺,在小衫的衬托下果然有几分本地人的样子了。
“怎么不一起下去跳舞?”对方轻松地问道。
“我不会跳舞。”冯迎拢了拢外套,夜里露台上凉气阵阵。
对面的导游笑了笑,“听说你明天要去城里坐车,刚好我要回城,可以捎你一程。”
“行,谢谢。”冯迎答应得爽快,毕竟寨子里进城的顺路车不多,运气不好的话也许要等上两天。
导游撕了张纸条,快速地写了几笔,递给冯迎,“我电话,明天找我,”说完转身准备走下露台,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陈侯。”
“冯迎。”露台上的姑娘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陈侯走后,冯迎独自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想起陈侯深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脑海里另一张相似的脸越来越清晰,不知不觉,已经湿了眼眶。
十月的夜里,温度已经很低,泪水滑过脸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待滚落到脖颈,已是冰凉刺骨。
周遭依旧是热闹的歌舞声乐,冯迎的心里却安静得了无生气,一轮模糊不明的圆月更衬得她身单力薄。
第二天陈侯捎了冯迎一程,便各自别过了。
冯迎回到学校,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又开始忙碌地上课、兼职,等攒够了路费,抓紧假期和周末继续奔波于周边的村寨。
原本寒假冯迎是不打算回家了,想趁着假期去更远的寨子碰碰运气,可家里下了死命令,说什么今年寒假也得回家过年。没办法,只能买了年前几天的火车票赶回家。
回到家,果不其然,一大家子人跟开批斗会一样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内容无非是,女儿大老远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逢年过节也不回家来,年纪老大不小了也不见带个男朋友回家。
冯迎顶着压力听了好几顿教训,便借口困了回了房间。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前两天广场上有人放孔明灯,立马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终于在床底下的纸盒子里找到了那团“纸球”。
冯迎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外层沾了许多灰,看不清画了什么,只看见黑乎乎一片。她鬼使神差地找来家里的小台灯,把灯源取出来放进纸球里,打开开关的那一刻,她惊呆了。
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片东西,原来是一双印得歪歪扭扭的手,想来不会画画的余生是直接拿手泡到墨水里在纸上印出的手印,难怪那天他满手污渍。
灯上还有一个圆溜溜的圈,冯迎仔细看了看,居然是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脸,只不过眼睛的部分被手印遮住了。
这画面多么熟悉。
从前,冯迎睡午觉的时候,余生总是拿手帮她挡住阳光。遮住的,正好也是眼睛这一小块。
狭小的黑暗空间里,柔和的灯光映在女孩儿脸上。她又哭又笑的表情,仿佛发现了掩藏许久的秘密,又仿佛像是弄丢了心爱的宝贝。
这几年来,冯迎失望过,甚至,绝望过。支撑着她南来北往的信念,只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她始终相信,余生正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着终有一日的久别重逢。
只是她没想到,她与余生的重逢竟要耗尽彼此最美好的年华。
当过往的那些熟悉面孔一一重现在她的人生里时,却唯独余生,姗姗来迟。

夜来忽梦少年事
这一宿,冯迎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
躺在床上回想着陈侯那句“早点休息”,她都开始怀疑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倘若陈侯早就知道她在露台上,那……天呐!自己刚刚那么盯着他看了好久……想到这儿,冯迎唰的一下红了脸,仿佛自己暗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还偏偏给当事人撞破了。
就在冯迎正疯魔一般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脑袋里为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时,又收到了顾晓饶火上浇油的微信消息。
“哎,你可别忘了看紧陈总。”
冯迎正想劝她把心放回肚子里,顾晓饶的消息又弹了出来,“还有……看紧你自个儿,可别把持不住啊!”消息末尾还带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以为我是你啊!”冯迎气急,这顾晓饶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哟,恼羞成怒了啊。我这也是提醒你。好啦,早点休息。”
又是“早点休息”,今天全世界都只剩这句“早点休息”可说了吗!
冯迎把手机扔到一边,努力闭上眼,酝酿睡意,挣扎到凌晨才勉强睡着。结果脑袋里却跟放电影似的,各种各样的梦境一个接一个。
“余生,听说语文老师上次被吓得请了两天病假呢哈哈哈!”冯迎把脑袋压低到桌面上,笑得一起一伏。
自从上次舞蹈教室的风波之后,语文老师请了好几天假,听说是生病了,八成儿是被吓得不轻。
讲台上的赵大山正在洋洋洒洒地讲解文言文,说到殉葬与祭祀,赵大山在讲台上拿粉笔敲着黑板用一口夹杂南方方言的普通话说:“同学们啊!这些啊都四迷信思想,要不得啊!什么鬼啊神啊都四自己内心恐惧的衍生物!老师我呢,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无所畏惧!希望同学们也能一身正气!”
冯迎在台下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因此而上下抖动,赵大山一根粉笔头唰地扔过来,“冯迎你给我站起来!女孩子家家的,你看你成天像个什么样子!语文次次不及格!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是靠什么混过来的!”
冯迎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委屈地开口:“靠一身正气啊……”
一句话说完,所有人哄堂大笑,赵大山的那张老脸挂不住了,气得直哆嗦,“我看你是一身戾气!给我滚去操场跑十圈!不!二十圈!”
当时正是六月末,夏天的日头最毒热的时候,冯迎那样的小身板,才跑了八圈已经累得走不动步了。
第十圈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秒,冯迎感觉自己仿佛从高高的山尖坠落,一阵高速落体之后却落在一片柔软的怀抱里。
接下来便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待她醒来时,眼前一片雾白,她试着睁了睁眼才看清自己正身处医务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读取体温计。“37.6°,正常,”医生转头朝向床尾方向说,“接着冰敷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床尾传来一声小小的“嗯”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冯迎稍稍抬头,才看见了正在床尾倒腾一盘什么东西的余生。
冯迎正欲坐起身来,头上的东西突然掉了下来,软软的一包淡绿色液体,冰冰凉凉的,冯迎拿起来捏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是什么鬼东西,只觉得闻起来有股淡淡的绿豆味儿。
就在这时,余生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将冯迎按回床位,把手里的那包不明物体稳稳地敷在她头上。冯迎不死心地拿下来翻看,居然是一包用塑料袋包起来的绿豆棒冰!
看着冯迎一脸迷茫,一旁忙着写病历的医生抬头说道:“昨天夜里断了电,医务室的医用冰袋都没了,你中暑之后体温偏高需要降温,还好小伙子机灵,想了这个法子。”
难得听到有人夸自己机灵,余生在一旁傻愣愣地摸着脑袋。
“唉?余生,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买冰棍儿啊?”冯迎忽然问起来,余生呆呆地挠了挠头,半晌没有回话,冯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伸手摸向书包里的小盒子,果然已经空空瘪瘪了!那是冯迎存了小半年的零花钱,准备拿来买一双心仪已久的新舞鞋,现在居然变成了一兜冰棍儿!
“余生!长本事了!”冯迎骂骂咧咧地从病床上爬起来,余生自知自己犯了错,拔腿就跑,冯迎见势越追越猛。
“余生,你别跑!你给我站住!”两人一前一后地奔跑在校园里,夏天的风温柔地穿过头发,浮动起冯迎轻盈的裙尾,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绿豆冰棍儿淡淡的香味儿,整个校园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保鲜盒。
那天下午,冯迎也不记得最后两人是如何和解的,只记得最后两人停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冯迎手里还抓着那兜冰棍儿。
“余生,过来!”冯迎凶巴巴地喊道。
余生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冯迎却打开塑料袋,递出一支化了一半的绿豆冰棍儿。
余生显然没想到冯迎这么快就消气了,接过冰棍儿还试探着问了句:“不……不打我了?”
“打当然要打的,先吃完冰棍儿再打,不然都快化光了。”冯迎一边说一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掏出一支快要融化的绿豆冰棍儿自顾自地吃起来。
余生也傻愣愣地咬了一口冰棍儿,冰滋滋的。
“给!”冯迎又递过来一支,“快点儿,就罚你把所有的冰棍儿都吃光!这可是我攒了小半年的零花钱买来的。”
冯迎看着地上化成一兜汤水的冰棍儿,想到自己攒了许久的银子居然就换了这么一兜绿豆汤,顿时就悲从中来,可再看看余生,想到他刚刚着急忙慌的模样,却又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想着,只得大大地咬了一口冰棍儿,多吃一口就能多赚回一点儿啊!
那天的天台有微微的凉风吹过,两个人蹲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咬碎滋溜溜的绿豆冰棍儿,听着棒冰碎屑在唇齿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妙声响,时间好像也变得悠长而无止境。
曾经总以为这样的青春岁月会像那天的冰棍儿一样悠长,可再多的冰棍儿也有吃光的一刻,而那样躲在天台吃冰棍儿的青葱岁月更是转瞬即逝。
只是转瞬之间,眼前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冯迎睁开眼,却只能看见一片浓重的雾气。
“余生?你在哪儿?余生?”她四下盲目地兜兜转转,模糊的雾气中忽然出现了那双熟悉的眼。有着坚毅的眉骨,深陷的眼眶,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余生!你等等我!”冯迎努力追上去,却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她扭头,身后站着余生,他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穿着素净的衣服,脸上挂着傻傻的笑意,甚至连身高和年龄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惊讶地回过头,却发现刚刚她追着跑的那个人,此刻已站在她跟前,竟是陈侯。就在她脑袋一片浆糊,搞不清状况时,对方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缓缓开口,“早点休息。”
吓得冯迎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简直阴魂不散,居然追到了梦里头!
下一秒,又有一些些失落。梦里余生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翩翩少年,一点也没变。
余生,你还好吗?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一看时间,六点了,落地窗外绯红的朝霞似乎要燃烧起来,红得惊心动魄。离约定的时间也没多久了,索性起床梳洗。
冯迎正吃着酒店的自助早餐,陈侯才端着食物走过来。
“早啊。”对方简单地打过招呼便挪开座椅,坐在了冯迎对面。
“早,陈总。”冯迎随意应和了一句,便埋着脑袋喝着碗里的小米粥。
“昨晚睡得好吗?”陈侯往土司片上抹着果酱,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啊……挺好的。嗯……床……很软。”说完这句冯迎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对方不过是礼貌性地随意问一句罢了,自己居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这么多。
“那就好,今天好好工作。”好在陈侯似乎只专注于手里的餐盘,并没有深究冯迎的回答。
吃完了早餐,冯迎在酒店厨房里整整折腾了一上午,才做出了一小笼槐花饼。整个厨房都飘逸着一股槐花淡淡的幽香。冯迎的槐花饼,卖相算不得精致,勉强入眼。
陈侯尝了一个,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还行。”
冯迎也不知道究竟行还是不行,但一想到这次齐氏竞标,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心里就有些惶恐不安。心里偷偷地埋怨着陈侯,为什么偏要拉她下水。
陈侯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任何忧虑。
原本冯迎理所当然地以为,下午和齐老先生的会面肯定是在齐氏公司本部,没想到,车开了几十分钟,居然停在了齐家老宅子门前。
原来,齐老先生近日都抱恙在家。
老管家德叔出来开了门,迎了他们进屋。冯迎和陈侯在书房候了十分钟左右,齐老爷子才缓缓下了楼。
冯迎原本以为齐老先生一定是个长相颇为刁钻的小老头,毕竟外界的传闻里,他总是性情古怪。可当冯迎仔仔细细打量了几眼坐在太师椅上的齐老先生之后,完全颠覆了她之前的种种猜想。
对面的男人虽然头发已经半白,却掩盖不了骨子里那种温润儒雅。倘若不是她深知这是一位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将,她一定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位退休在家的风雅老人。
“陈侯?”说话之人端起德叔刚刚送过来的热茶,略略合了合茶碗盖。
“正是。”陈侯略一欠身,接过德叔递过来的两杯茶,给了冯迎一杯。
冯迎接过茶杯,倒是没急着品尝,先像模像样地把透明的玻璃容器举到眼前看了看,又凑到鼻下嗅了嗅,才端起茶水微呷了一小口,脸上神色古怪。先是有些惊喜,后又有些失望。
齐厉看了看这个表情多变的小姑娘,忍不住开口道:“怎么?茶不合胃口?”
冯迎一抬头正好对上齐厉询问的目光,一时揶揄,“倒是没有……不合胃口,今天有幸能尝到世间难得一见的东山碧螺春,心里头高兴。只是,可惜……”
看着冯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齐老先生更是好奇得厉害。暂且不说这茶已是世间罕有,倘若不是托了故人从中周旋,寻常人家根本不得一见,单说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能在分秒之间光凭浅尝一口,便判断出茶种和产地,已让齐厉在心中好奇不已。
“可惜什么?但说无妨。”齐老爷子放下茶碗,往座椅后背靠了靠,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打量着对面的小丫头。
冯迎不知当讲不当讲,刚刚也是一时口舌之快便溜出了嘴,现在又暗暗有些后怕,担心自己弄砸了今天的差事。赶紧偷偷撇了陈侯一眼,只见陈侯端着茶杯正低头品茶,也不置可否。
“齐先生这壶茶冲泡之后,须臾之间茶叶便已沉底,必是碧螺春无疑。色泽好,茶水通透,且卷曲自然,定是人工炒制而非机器炒制。现如今只有苏州产的碧螺春是茶农亲手揉搓。再闻一闻味道,茶叶醇厚的香味里还透着一股甘甜的果香。众所周知,东山的碧螺春,都是茶树与果树间隔种植,为的就是取这一抹果香。”
“齐先生这壶碧螺春已是世间罕有,只可惜,这壶好茶错过了最佳采摘时间,只是雨前茶,却不是明前茶。”
冯迎这段话说得是不卑不亢,娓娓道来,在座的另外两人却是暗自吃了一惊,看着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居然深谙茶道。
“哈哈哈,小姑娘,那你是如何知道这是雨前而不是明前茶呢?”冯迎本来心里头生怕齐老先生会雷霆震怒,没想到,对面的老人家居然喜笑颜开。果然,性情很古怪啊。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明前与雨前的区别十分细微。但清明节前采的茶叶更为鲜嫩,口感更加甘醇通透,而谷雨前采的茶叶味道稍稍逊色一些,口感略微带苦。当然,也不好说孰好孰坏,还是得看喝茶人的口味。”冯迎仗着胆子一股脑说完了心中所想,偷偷看了眼老爷子。
“难得遇上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不错,这正是雨前茶,夫人生前最喜雨前,香甜里头略有苦涩。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之人满眼笑意,冯迎总算松了口气,“冯迎。”
“好个冯迎,挺有意思。”
看着齐老爷子开心,陈侯赶紧趁热打铁,“齐先生,冯迎和夫人刚好同乡,今早特意做了点家乡特产的槐花饼一同捎来。”说着托德叔把东西递到齐老爷子手里。
“行,东西我收下了。”老爷子嗅了嗅槐花饼的香味儿,味道还不赖。
三人喝了会儿茶,中途齐老爷子问了几句冯迎关于老家的事儿,冯迎一一答上,气氛倒也融洽。
约摸着过了大半个钟头,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听说齐先生身体抱恙,我们就不多叨扰了。”说着陈侯便打算起身告辞。
“阿德,帮我送送冯姑娘。陈先生请留步。”老爷子喝了口茶,不瘟不火地说道。
冯迎在外面等了几分钟,才见陈侯走出来,脸上神色说不出是喜是悲。
车行了十来分钟,冯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陈侯:“今天的事儿成了吗?”
陈侯略微笑了笑,“十之八九。”
“那齐老先生干嘛让你留步?”冯迎对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的,便拿了瓶水润润嗓子。
陈侯笑得意味深长,“齐先生啊,看上你了……”冯迎惊得只差一口水喷出来!齐老爷子的年龄当她爷爷都绰绰有余!扭头看陈侯,对方居然笑得更得意了。
“看上你,想让你当儿媳妇儿了。齐南下个月回国,他想让你们俩见一面。”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盲婚哑嫁吗?”冯迎没好气地说。这陈侯分明故意拿她逗趣,好好的话偏偏只说一半,吓得她差点被水噎死。
陈侯倒是不打算回答她,转而说道:“没想到你还对茶叶还挺有研究。”
“你要是有个茶壶老爸天天在你耳边念叨那些,你也会挺有研究的。”冯父是个典型的老“茶壶”,没别的嗜好,最爱在家倒腾茶叶。冯迎打小生在茶叶之乡,在家里又耳濡目染,也勉强算个“茶二代”。
开车的陈侯笑了笑,略做停顿,“不管怎么说,今天多亏了你。改天请你吃饭。”
冯迎迅速地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陈侯单独吃饭的样子,简直是大写的尴尬,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这是我应该的。”
陈侯却仿佛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时间地点你来定。”
冯迎看这事儿没有回转的余地,索性豁出去了,多两个人总比单独吃饭要好,“那,我可不可以带两个朋友?”
“随你。”说完陈侯便专心致志地开车。

心狠手辣毒龙虾
铜板街的八里铺后院儿里,一排衣衫褴褛的“棍子”依次跪在坚硬的石板上。“棍子”们个个嘴里都塞上了破布,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脖子上套着一个紧箍的铁圈,铁圈靠里的位置焊有一排浅浅的尖齿。铁圈后面连着一根拇指粗的铁链,只要铁链绷直,脖子上的皮肤便会瞬间被细细的尖齿啃噬。那疼痛噬心入骨,却又不会留下明显的外部伤痕。
平日里“棍子”们晚上收工回来,没有完成当日配额的“棍子”便要戴上这种特制的项圈,夜间,所有的铁链都锁在房间的一头。哪怕睡觉翻身时,一个不小心也会被脖颈上的疼痛惊醒。
黑蚁上层称之为“疼痛记忆”,要让“棍子”们记住这种连呼吸都无法忘记的锥心之痛,连睡觉也不能忘记自己卑劣的身份。
而此刻,烟袋街片区的“棍子”们都齐齐地跪在地面上,低垂着脑袋,其中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吓得瑟瑟发抖。
老头的位置刚好在余生旁边,见余生一脸茫然地抬着头,小声提醒道:“余生,别看了,赶紧低着脑袋!一会儿什么话也不要说就没事了!”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就在余生的双腿都快失去知觉时,“龙虾”才优哉游哉地踱步过来。院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连呼吸都静了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龙虾”龙颜大怒。
“把他给我带上来!龙虾”一屁股坐在最前面的四方椅上,翘起二郎腿,一手拿着指甲刀磨着死皮。
很快,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被拉了上来。余生偷偷瞥了一眼,原来就是前几日在货车车厢里问话的新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头上裹着毛巾之类的东西。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老鳖”挺直了摇杆,不肯下跪。几个小喽啰拍马屁似的上前踹了几脚,一脚踢在老鳖膝盖上,咔嚓一声之后,老鳖脸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立时滚倒在地上。
龙虾挥了挥手,“停停停,你们都玩儿死了我还玩儿什么?”说着一把拉起地上的男人,让他扎扎实实地跪好。
“你叫什么?”龙虾回过头,一边把玩着指甲剪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地上的男人经历过刚才的一顿拳打脚踢已经有些后怕了,结结巴巴地回话:“吴浩。”
“吴浩?”龙虾转身把指甲剪放到案几上,从腰间掏出一把细长的尖刀,蹲在吴浩身旁,侧头问道,“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地上那个叫吴浩的男人估计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早已吓得腿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别怕啊你,在我龙虾的地盘上你还是第一个有胆子逃跑的男人,我敬你是条汉子,可千万别怂,要是怂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我……我……我,龙哥,我……”吴浩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唉,害我白白兴奋一场,本来以为遇到条硬汉,没想到还是条孬种。你要是不说也没关系,那就两只手一起废。”
“右……右……右手……”地上的男人吓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
龙虾拍了拍吴浩的后脑勺,脸上的笑容狰狞可怖,“那恐怕你下半辈子要学着用左手吃饭了。”
话音刚落,细长的尖刀已经剜入吴浩的手腕,男人一声凄厉的叫声还未发出便已疼得在地上打滚。
余生的眼角将满是血渍的右手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禁寒从脚起,全身都冷得直哆嗦。
龙虾却并没有打算结束,拿了块毛巾擦干净手上的血污之后,冲身边的小喽啰们吩咐了几句。不出几分钟,一台小型铡刀被抬了出来,众人皆是背后一凉,大气都不敢出。
疼得昏过去的吴浩才刚刚缓过神来,看到一旁的铡刀几乎要陷入惊恐的绝望。
“我仔细想了想,逃跑是脚犯的错,不应该挑断你手筋啊,不好意思咯。我是个有错必改的人,既然刚刚挑错了,现在必须纠正过来,不然啊今晚我可都睡不着觉了。你说呢?”
龙虾说话的口气仿佛只是一不小心踩死了几只蚂蚁罢了,在场的众人却都不寒而栗,吴浩更是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支撑着跪起来求饶,神志不清的他早已无法组织语言,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要,不要,不要。”
龙虾却丝毫没有心软,只笑眯眯地俯下身,拍了拍吴浩几近崩溃的脸,“我也不想这样,可你在我的地盘逃跑,我也没办法。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按规矩办事,规矩就是规矩,没关系,一闭眼就过去了。”
说完便起身走到一旁,背过身去。其他几个小喽啰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景,熟门熟路地搬过铡刀,按住吴浩,刀起刀落。
就像龙虾说的,不过一眨眼的事。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之后,吴浩便彻底昏了过去,大股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染红了整片石板地面。
余生不敢抬头也不敢大声呼吸,只尽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过了一阵,龙虾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几个小喽啰招呼“棍子”们回屋。经过吴浩时,他还有浅浅的呼吸,而他那双绝望的眼正定定地望着余生。余生猛地定在原地,被老头推搡着才勉强向前走着。
到了夜间休息的黑屋,几个喽啰将门关上,从外面反锁了起来,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余生嗖的一声瘫软到地上,刚刚强忍的剧烈的呕吐感忽然袭来,将胃里的汁水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都捂着鼻子退到进门一侧的墙角,只剩余生蜷缩在地面上,身体因为强烈的恐惧而剧烈地抖动着。这是余生第一次亲眼看到逃兵的下场,组织称之为“奉献仪式”,即为组织奉献自己的四肢。被断了脚趾的“棍子”将会变成“二级工蚁”,以残疾者的身份到大街上乞讨。
只要一闭上眼睛,吴浩那双空洞无神的眼就会洞穿一切地出现在眼前,一切都清晰得令人绝望。
所以,余生不敢闭眼,只能硬生生地瞪大了眼睛,加之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和抖动,看起来可怖之极。
过了几分钟,其他人都远远地缩在角落里,只有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近,摸了摸余生的额头之后便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床烂棉被给余生盖上。
冰凉的寒气透过地板侵蚀入骨,余生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看来是个寒冬啊,上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冬天还是几年前。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新闻上都在报道“这是我市几十年罕见的暴雪”、“因为大雪封路,高速道路目前已经封闭”、“请市民朋友们出行时注意安全”,电视里一片关于暴雪的抱怨,学校里的孩子们却跟疯了似的欢呼雀跃。因为暴雪导致的停电,学校突然宣布放假半天。
南方的孩子们难得有机会见到这么厚实的积雪,此刻都一窝蜂地朝操场跑去,冯迎拉着余生也跟着人群一路狂奔过去。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一场打雪仗的混战就开始了,不管是平时嚣张跋扈的男生,还是不爱说话的女同学,这一刻都放开了所有的顾虑,一起沉浸在雪的世界里。
几个男孩子正在用雪球“围攻”冯迎,冯迎寡不敌众,高声冲着余生所在的方向求援,“余生!”
余生一看在雪堆里四处躲避的冯迎,抄起手里的大雪球毫不犹豫地就扔了过去。砰的一声,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冯迎头上,又在下一秒散落成一场缤纷的纯色樱花雨。
那几个围攻冯迎的男孩子顿时笑做一团。余生傻傻地愣在原地,惊得合不拢嘴,“啊,怎么偏了那么多?”
冯迎先是被头顶炸裂的那场樱花雨惊住,接着便一骨碌爬起来,冲着余生的方向追杀过去,“余生!你给我站住!看我怎么惩罚你!”
穿着厚厚白色羽绒服的余生仿佛一只行动敏捷的北极熊,快速地穿梭在操场的人群中,而一身鸭蛋绿大衣的冯迎则像一只脚滑的变异企鹅。
两人在操场上互相追逐,在人群中寻找和躲避,寻找时机向对方投射一团棉花似的雪球。时间在那一刻变得很慢很慢,一切就像一场慢镜头特写,哪怕过去了很久,余生依然记得那种寒冷中带着热气的呼吸。
那时候,一切都很简单。他们的全世界不过在方寸之间,哪怕用尽全力躲避对方,一个400*400m的操场的对角线便是他们彼此间最遥远的距离。不像后来,明明互相寻找,可是再多次的擦肩而过也换不来久别重逢。
第二天,冯迎刚进办公室,便感觉到两股强大的黑色力量在空气中对峙。果然,经过了昨晚的事,顾晓饶和Kevin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冯迎还来不及开始她的劝和大业,便被桌上的电话声打断了,居然是陈侯要见她。
陈侯上任几周以来,冯迎一直能避则避,居然还没去过他的办公室。平日里她和陈侯并没有什么直接工作关系,心里头猜想着,肯定是这次和齐氏合作的事儿有了着落。
正琢磨着这些,已经到了陈侯办公室门口。冯迎轻轻叩了叩门,陈侯厚重的男低音传过来,“进来。”
进门之后,陈侯抬头示意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顿了几秒,便开门见山地说:“这次和齐氏的项目我们成功了百分之五十。”
“什么叫……百分之五十?”冯迎有些不解。
“齐氏希望我们和中胜做最后的竞争,两家公司都很符合此次招标的要求,齐氏希望我们双方能拿出一个更有诚意的方案,以下月九号为截止日期。”陈侯脸色算不上好,毕竟中胜也曾是盘踞业界龙头十几年的老牌企业,竞争力度不言而喻。
起初冯迎不禁有些吃惊,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毕竟齐老爷子也是商人,商人永远都还是以盈利为首要目标。在这时候让中胜和新力两家公司竞争,对齐氏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前几次的接触中,齐氏很有可能已经有了属意的公司,可商人始终都寻求成本最低化,而两虎相争,正是再好不过的法子。此时让两家公司拿出更有诚意的方案,所谓诚意无非是创意更好,价格却更低。不管怎么看,齐氏这算盘都可谓是只赢不输。
“还有,”陈侯抬眼看了看低头想得出神的冯迎,停了几秒,“齐氏指名要你跟进这个项目。”
“可我只会画画图纸,恐怕担不了重任。”冯迎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又一次被赶鸭子上架。
“有什么不懂的,我会帮你解决。”工作时间的陈侯说话向来斩钉截铁,丝毫不容反驳。有时候冯迎都会怀疑,当初在滇南村寨里那个笑容和煦的导游真的和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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