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孙,长日里开着门,却又不与人交往。
二楼最西的偏房是一个孤身女人,二十来岁的样子,自说是名教师,从洛河跑来的—大家都叫她洛子—路上家人都死光了。
洛子是蒙古族人,婴儿肥的脸蛋,唇红齿白,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乌黑亮亮的头发披在背后,前刘海梳成了两个侧蝎子辫。
她做的一手好饭菜,经常有从市场捡到较好菜叶的,请她炒成小菜,每家吃几口。
洛子性格坦率,活泼开朗,大家都很待见她。
一楼的东边偏房住了一家五口,两个夫妻带着三个病怏怏的娃娃,男的是个世代脚夫,叫蒋行键,瘦瘦高高的,脑袋也小;女的没有姓名,大家都喊做“蒋嫂”,是奇丽的川地美女。
旁边是兄弟两人,哥哥胖胖呼呼的,都喊他“彪子”,弟弟瘦瘦高高的,被喊作“六子”。
再往西是一个老大爷,人称“洪叔”,看上去六十多了,河南人。
最西的偏屋,住了一个壮年男子。
战乱不止,又正值灾年,百姓苦不堪言。
孙家凭着祖传的手艺,平日里打几副木具,送进市里的达官贵人家,还能换得几两糙米,勉勉强强过得去。
而其他住户则艰难许多,免不得敝衣粝食,穷愁潦倒。
那个时代,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委实难过;就连过街的老鼠,都是一顿不可多得的肉羹。
在一个晚上,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闭门熄灯之时,孙家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敲门声急促如雨点儿,仿佛催命判官赶着一般。
老父亲有病卧榻,大哥孙应乾,也就是我的大外公,怕是日本人突然打进来了,但仍仗着胆子,蹑脚走到门口,老茧丛生的手藏在屁股后头,手心里攥着开榫的凿子。
他回头望了望弟弟,黑夜里,我的外祖父孙应坤手里攥着一把板斧。
敲门声越来越急,孙应乾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拉开了门。
屋内屋外一片漆黑,借着云过后的月光,才看清了来者竟是隔壁的邻居方德文和姚氏。
夫妻两个面色苍白,嘴里蠕动,似乎有话要说。
孙应乾探头四顾,屋外再无旁人,于是弃了凿子,将两个邻居让进屋。
不敢点灯,也点不起,哥哥吩咐弟弟拉开窗户,尽量让月光渗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