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兰道坐落在北城最豪华的地段,寸土寸金,顶楼一整层,就住了她一个人,厚实的落地玻璃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公寓内却静得像一座死城。
床上的女人缓缓醒来,长睫轻颤了几下,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往床的一侧望去,被子平整,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陆临洲又没有回来。
最近三个月,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应姝回忆了一下,她似乎已经快一周没见过他了。
她洗漱完,走到客厅便看见刚刚还在念叨的人此刻竟坐在沙发里,手肘支在腿上,指间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整个客厅烟雾弥漫,也不知他到底抽了多少。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陆临洲伸手熄灭了烟,缓缓靠向沙发,“过来。”声音低沉暗哑。
应姝看了看手表:“我上班快迟到了。”
对方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轻轻勾了勾,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唇线又慢慢拉平,表情严肃。
“我有话跟你说。”
她站在原地没动,消化着他话里的深意。
两人僵持半晌,应姝先妥协,走到沙发坐下:“你说吧。”
昨晚她给他打过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对方说:“他睡着了,你晚点再打来吧。”
她料到了,在她听出昨晚电话那头的女人是陆临洲的初恋时,她就料到了。
这一天来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结婚三年的纪念日。
陆临洲坐在她对面,他看上去似乎很不安,烦躁地扯开领带后又伸手捏了捏眉心。
应姝率先开口:“是要谈……离婚吗?”
她清楚地看见陆临洲听见自己的话后,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淡淡地回了一声。
“嗯”。
“和赵如一有关?”应姝忍不住问。
沉默良久,他说:“是。”
这一刻,应姝只觉得呼吸困难,有一个尖锐的东西沿着心口蓦地劈划而下,疼到不能自已。
如果不是身侧紧紧攥着的两只手,她一定会把自己出卖。
应姝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那股痛意,问他:“什么时候去办?”
纠缠不体面,言和不现实,不如放手。
她太了解他,商场上杀伐决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既然开了这样的口,证明他已经想得非常清楚,已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陆临洲拧着眉:“尽快吧,我会尽量补偿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应姝看见他点燃一根烟,夹在手里却没再吸。
她转过脸看向窗外:“我没什么要求,随时都可以。”
她掏出手机,手却止不住地发抖,只好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躲开他的视线,陆临洲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套房子留给你,南郊的别墅也留给你,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另外……”
应姝不想再听,直接转身打断他:“我不需要任何金钱上的补偿,我有地方住。”
她假意看了看时间:“对不起我今天还有点事,你让张律师拟好协议后通知我吧。”
她没有再看他的表情,多看一眼都是心酸,忙抓了沙发上的包往外走。
“姝姝……”
她没有回头,把门“哐”的一声关上,靠在门外久久不能言语。
门内,陆临洲终于拿起快要燃尽的烟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仰着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圈。
应姝今天确实有事,在她掏出手机请假的时候,脑子里一瞬间的迟疑后,发出的不是请假而是辞职。
那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去公司办完离职手续回来,孙阿姨还笑着说先生刚走,你们错过了。
是啊,错过了。
这一夜陆临洲照旧没有回来。
晚上是早两周就约好的,要回陆家老宅吃饭,这样的家宴应姝不想去,可他们暂时还没有离婚,这样的场合又是必须的。
整个老宅,只有奶奶一个人喜欢她,陆临洲的父母、妹妹都对她有着深深的敌意。
是她高攀了,应姝妈妈是普通工薪阶层,而他是北城最耀眼的那颗星。
她原以为和陆临洲结婚会拥有一个新家,原来也只是她的妄想罢了。
时间接近五点,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打电话给他,独自打车去了老宅。
他果然没有回来。
饭桌上她中规中矩地坐着,等着陆临洲母亲的例行训斥。
出乎意料,这一次却没有人说她一句,甚至问都没问陆临洲为什么没一起回来。
往常三句不离口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不见了踪影,饭桌上安静得出奇,只有奶奶一脸慈爱,笑眯眯地替她夹菜。
“姝姝,多吃点,看你最近又瘦了,女孩子不用那么注重身材,健康最重要,知道吗?”
应姝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奶奶。”
应姝不是傻子,这样的情况,一看就知道恐怕除了奶奶,其他人都知道他们要离婚了。
一顿饭安静异常,饭吃到一半,陆临洲回来了。
他边走边解开领带,脱掉西装递给佣人,径直走来在她身旁坐下。
陆临洲一入席,气氛更加奇怪,他的父母对他的态度像是畏惧,又多了一些应姝看不明白的情绪。
总之,不像是父母和子女的相处模式,并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这个北城的豪门,似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从他身上飘来,钻入她的鼻子,应姝皱了皱眉,顿时没了胃口。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小半碗米饭,碗里突然多出来一块鱼。
应姝转头,陆临洲没有看她,安静地吃着饭。
相识十年,结婚三年,他竟然不知道她不喜欢吃鱼,她把那块鱼拨到一边,三两下刨完剩下的饭,站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坐下。”陆临洲喝住她。
应姝愣住,一桌子人都看过来,陆临洲看也没看她,面无表情道:“把鱼吃了。”
这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他向来这么霸道。
奶奶笑了笑:“姝姝啊,不能挑食,鱼很有营养的。”
这鱼不吃是走不了了,应姝抿了抿唇,夹起那块鱼飞快地放进嘴里,嚼完之后还故意张嘴给他检查。
陆临洲偏过头,牵起唇角笑:“还想吃?”
她急忙闭上嘴,起身走出去。
夜风微凉,花园里静悄悄的,她在凉椅上坐下,听着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嘴角不禁浮起一个嘲讽的笑。
看,她从来都是个外人,永远融入不进去。
“你以后不用再来了,你无需讨好任何人。”
应姝偏过头,看见陆临洲站在阴影里,手里的烟忽明忽暗,只有他凑到嘴边深深一吸的时候,光亮才能隐约照见他的眉眼。
似乎他最近的烟瘾愈发大了。
应姝口气生硬:“我并没有想讨好任何人。”
曾经想过,在嫁给他之后,她讨好他的父母,他的妹妹,他的亲戚,然而不论她做什么,永远都不能让他们满意。
在她明白有些人的心永远捂不热,有些人永远不会喜欢她之后,她便放弃了。
陆临洲熄灭了烟走近她,他英俊的脸终于出现在光线下,宛如杂志上的模特,只是表情实在是算不上柔和。
“走吧。”
应姝起身:“我去拿包。”
陆临洲跟在她身后:“我今晚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