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诸苦主登岛后可寻以安宁,愿平等与公正永在。
——福仙岛岛主宣
234年后,在皇女篡位成功的前夕,福仙岛依旧阳光明媚,岛民正在为丰收却想不出新的庆贺舞蹈而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与吵闹的商街一墙之隔,大理寺内。皇女在迎接反叛合伙人到来之前,抽空见了那人一面。在阴冷潮湿,充满老鼠气味和尸体味的死牢里。
虽是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位,但其特殊性和其特殊的外观还是让人称奇。
他穿着的服饰是皇女从没见过的一种,比短衫长,比中衣又短,似乎在腰处和下肢又是分开的设计。
头上没扎发髻,是金色的散发,脖子上又好像挂着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微弱的光线里隐隐看着像舌头。
“主公,这人便是你令我们寻了多日的罪犯,昨天晚上才拿到寺里,还没审呢——您有话在先,逮到了,得先让您过目。”
“嗯,很好。会面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还没。”
“快去安排吧,我独自审他便是。”
“遵。可。这歹人着实凶恶的狠,现在麻药的劲或许已过了,我怕…”
“你只管退下。”
女人的声音冷的像铁,很坚定,狱卒只得哼出一个“遵…”,便悻悻的离开了。
不过是条疯狗罢了。
皇女想,随后把目光重新投入牢房内,发现那狗果然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先是左右摇摆着脑袋,想甩去头顶的污水,又想借此把睡意甩走,一边又艰难的撑着地爬起来,却发现爬不起来。手腕上连着铁锁,就固定在地面的铁栓上。
“操……”
他弓着腰在黑暗里摸索着,突然响起“啪嚓”一声,随后皇女听见铁拷被掰碎落地的声音。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牢门前,眼神里还带着睡意,哈切里还携着浓浓的酒味,一摇三晃的,终于是扒住了门栏。
“啊……我说呢,这儿原来是大理寺,呵哼…你抓我?”
他嗡嗡的低低的笑起来,消瘦的手在上下微微颤动着。
皇女想起这人外号叫“西装”,啥意思她不明白,这么叫他的人也不明白,反正似乎他自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我是西装,职业是剑客,嗯?嗯。你可以叫我西装剑客……”
被捕前,他醉醺醺的这么说。把福源酒馆的老板吓坏了。
怪人。
“西装剑客,你清醒点没。”
“清醒?呵…我很清醒。反倒是我觉得你们不清醒!”
西装突然恶狠狠的说,眼神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细长的一根手指举在空中。
“啊。我有个提议——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就把你们寺里的所有人都杀了,但我会饶了你。或者——我自己出去,然后把你们都杀了。”
西装把脸贴在门栏之间,皇女闻到他呼出的气味已经从酒气变成了愤怒的血气。
眼神不自觉又看向那躺在地上,被掰的稀碎的铁拷——这东西之前栓牛用的。
真是一条疯狗。
皇女觉得,这很有意思。
或许,他真的能完成即将托付于他的任务。
但姑且还是考核一下……
“就凭你?”皇女问,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意,“可你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普通的臭小子,少在我这装神弄鬼。”
皇女的手透过狱栏抓住西装的领带。同时在男人的耳边发出轻笑一声。
“能做到就试试啊。”
皇女丢下那黑色的舌头,回身走去,仅是几步后。狱中的人消失了。
阴风拂面。
身后的地牢深处传来了铜锣的震鸣声。
“有囚犯越狱,有囚犯越狱!是西装,是西装!脖子上系黑舌头的那个!”
一阵刀光闪过,敲锣人的铜锣从中间被削开成两份,那人的头也随着最后一声锣响落地,然后是不断的有火光,刀的影子,嘶吼声从女人的背后传来。
“啊一二三四。”
“啊二二三四。”
“哼哼…”
皇女听到他在影子里打拍,又听见一声声球状物落地的闷向,血腥味从背后向她扑来。
警报拉响,大理寺的侍卫从她的身边鱼贯入监狱深处,而深处的光与暗里传来水淋淋的切割声,使皇女联想到瓜摊上瓜农有节奏且熟练的分解动作。
“大刀神,这一定是大刀神!他降临了,来拯救我们,狗官!你日子到头了!”
身边牢中的死囚犯突然发癫似的喊起来。
“你这狗……啊!”
一把亮银枪凭空出现在皇女手里,枪头穿过了囚犯纸一样的身体,火光在她的脸上忽闪,眼中正闪着光。
喊杀声渐止,牢里也没了其他动静。
皇女从地牢的门前看见一熟悉的影子,他叫小福子,正躲在门后颤抖着,又闪出一只眼睛往黑里瞧,接着是更猛烈的颤抖。
皇女也看见了那眸子中的映照之物,是福子昔日同事们的肠子和各种脏器恒流的景,那满是泥泞的红色里,有什么东西正踩着肉块走来。
小福子终于还是逃走了,地牢里只余下皇女和那被称谓神的鬼。
皇女转过身,目力是逼近地狱的景,景中有一白点正在显现,脖子上有条黑色的舌头,金色的头发。
“还真是一滴都没有,和传闻一样。”皇女说。
“没有什么?”
“血。传闻说,大刀神爱干净,爱杀坏人。”
西装从影子里走出来,白色的衬衫上滴血未沾,双手上来自别人的液体正在滴向地面。
手间还有一口扁刀,刀身锃明,如出水琉璃。
“那,大抵是要让你失望了,大刀神,我可担不住这名号。”
“我看未必。”皇女粲然一笑,在地牢唯一的出口前,她从唯一的光芒剪影走入黑色。
“和我过两招?”
皇女询问,西装歪歪头。
“好吧。”
话语间,皇女把手中银枪一正,一个箭步,枪身便向前刺去,枪头划着风浪发出尖耳之声,而下一刻银色枪尖直逼男人咽喉。
“看枪法!”
皇女大呵,随后枪杆忽而在空中断成几截,一只带血的手猛卡住她的咽喉,顺势将其扑到在地上。
破碎的枪头刺入皇女身旁的地面,皇女猛咳出一口血,那扁刀已送入她的胸膛。一瞬间,西装结束了战斗。
“……遗言。”
西装问,刀尖停在心房外面。双手滞在空中。
“你刚才杀那么多人,都问过一遍他们的遗言了?”皇女惊讶地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问我。”
女人的高帽从头上掉下来,一头浓密的乌发倾斜而出,和地上的污血融在一起。西装骑在皇女身上,看着身下的人,发现她的眼睛是血色的。
西装记得,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眼睛也是这般赤红。
【赤】。
“原因的话,是因为你的眼睛,没有发抖。那些侍卫虽然也抵抗到了最后一刻,但在死前,他们的眼睛都发抖了。
——他们怕死。而你不怕。我想知道理由。”
西装如此说。
“理由啊——”
皇女的瞳孔上翻,像是思考的样子。也就是一瞬间,她的嘴角抽了下上扬起来,若不是在一直淌血,这大概算是个动人的笑容。
“理由是你不能杀我啊,靛。”
她说出了那个单字,让西装的眼中难的地落出惊异的表情。一层来自福仙岛的灰色伪装被揭开了。
但靛最终还是决定把刀推进去,毕竟认识自己在福仙岛之外的名字,确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了解你!真名为【靛】,岛外人送绰号“忠犬”,称号由来是因为,你亲手杀死了自己两个试图背叛的哥哥——仅是为了向主人表达无异于狗的忠诚。”
“……”
刀停住了,皇女说话间喷出的血沫溅上靛白色的西装。
被玷污了。
“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哦,应该说是曾有一个叫【赤】的朋友,那人去年来福仙岛后就‘失踪’了,明明是在福仙岛死去的,灵魂却没有飞回现实的肉体。因此导致他在人间的肉体就真的死了。
你情凄意切,想彻查挚友的死因,无奈像你这种下等人根本就没有来福仙岛的权力。所以——”
靛的刀尖滚出一滴滴泪珠似的血迹,他的面孔也由开始的漠然渐渐戏剧化的扭曲起来,变得有声有色,可歌可泣了。
“闭嘴……”靛警告道。
“所以你就又杀了自己的主人,并夺走了他登录器,啊啦啦,我听说那人其实是你生父,你是那地主和妓女生下,对不对?
那你就是又杀了自己的亲爹了!啊啦啦,大逆不道!”
“我让你闭嘴!”靛大吼道,同时把女人胸膛中的刀拔出来扔将出去,一边双手死死的钳住皇女的脖子。
“决定了!简单的砍死你果然太仁慈了!我要活活掐死你,把你的内脏掏出来,然后挂在大理寺的门匾上,整齐的!”
“尽管来啊,但…掐…死我也…没用……!”
皇女纤细的手指胡乱抓挠着那双冰冷的抓钩,双脚在靛身后猛烈的挣扎踢蹬着。她通红外突的眼球死死盯着靛的脸,把更多的血沫喷在他脸上。
玷污你!
“你明白的!我是皇族…我是有钱人!……就算死了,也能买命,再回来!你不一样!键魂界不允许存在杀人犯,这是福仙岛,你明白的!”
“这是福仙岛!”皇女的声音在地窖中回响。
这道回响却像是在靛的脑中引爆的炸弹,使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觉得其实早就想起来了,只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半年以来在福仙岛与长安街的安逸生活,使靛原本紧绷的思想渐而松懈,连寻找挚友的意思都快要变得飘忽。
而现在,他醒来了,他必须要承认,于是他的手抽筋似的松了。
“咳咳……呕咳啊…啊咳哈哈哈…”
口水和血沫从脸上流到地上,皇女一边呕吐一边笑,靛感觉浑身都像那松开的手一样,泄去了力气。
半句话也没有了,威胁的叫嚣声定是没的一干二净,“掏出内脏”之类也准吐不出了,只是浑身软泥似的瘫在一处。
谁曾想,刚他也是不眨眼屠了几十人的。
靛的声音勉强装出镇定,看皇女在一处呕吐和呕血,就低声去问,本想强压自己情绪,话出口就发现是带颤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有什么用。”
女人伏在那,没听见似的摇头,却又是笑,笑的可恨又可怖,回过头,颈处的刀口隐是往外渗血,殷红的水打湿她的前胸。
她伸出三根手指。
“我虽然是大理寺总督,但也是个女人,……也是有少女心的。”
皇女笑着说。
“呵呵,小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美丽的公主被她的侍卫爱上了,公主得知后要用三个愿望来考验侍卫——
你来当我的白马王子,实现我三个愿望,之后我便放你。但三愿之前,白马王子要一直守护在我身边。就像你之前对你主人做的那样。”
皇女露出痴迷的笑容,红晕厚厚的涂抹在她的鼻尖。
靛一瞬感到冷,继而对这种冷感到熟悉。
他明白,自己再一次被剥夺人的资格,从现在开始,他是属于大理寺的,御用军犬。
“汪?”
靛发出疑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