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寒冬腊月,气温骤降,西边的残阳,拖着最后一抹余晖,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下沉去。
乌江边上的衰草,枯树,在这残阳斜照下,更显得萧条、苍凉。
灰黯的天空中,开始飘下稀稀落落的雪花……。
风、愈来愈大,雪,越来越大,顷刻之间,已变成羽片粉球,奇峰险峻的狼山,在飘落的大雪中,显得苍苍茫茫,雪光山色,混成一片。
狼山脚下的牛家村,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一条小河,静静地流过,河上一座石头小桥,连接了邻村的小路。
这座小桥,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代了,斑驳的桥身,佝偻着身躯,记忆着山川岁月,时代沧桑。
沿着村口,稀稀落落分散了二三十家红瓦泥墙,房子都不是很大,但修葺的还算完整。
小村里的道路,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乍一看,这个村,虽不富裕,但村民应该还是比较勤劳的。
因为村里大部分人都姓牛,故名:牛家村。
牛家村方圆大概也就十来里地,村前正对着一座大山,说是大山,倒也不算很高,海拔也就800来米。
大山的南侧,是一条弯弯曲曲,蜿蜒二十来里地,能容两辆不大不小的马车并行的上山官道,虽有起伏,倒也还算平坦。
官道的尽头,直通这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张郭乡。
而大山的北侧,也有一条道,但几乎是一条垂直狭窄的羊肠小道,直通山北之阴,冷冷清清的牛家村。
小道非常狭窄,只能容纳一人勉强通过,坡度非常高,非常陡,自然非常的危险。
遇到那刮风下雨的天气,村里人宁愿绕道,也不敢走这条小路,一不小心就滑落下去,虽非悬崖,但几百上千米滑下来,照样非死即残。
据村里老人口口相传的回忆,这狼山,以前本不叫狼山,而叫军山。
之所以后来改名狼山,是因为不知道多少年前,山上突然跑来了一条牛犊般的大白狼。
白狼每日立于狼山之巅,哮天犬般地对天咆哮,声震百里,听闻这恐怖的狼声,百姓瑟瑟发抖,小孩蒙被掩泣。
荒野之中无数的小狼野狼,仿佛听到了神谕的召唤,疯狂地往这狼山之地聚集而来。
它们据山之巅,自立为王,白狼王带领这群野狼为非作歹,祸害静海府长达数百年之久,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当地官府和无数武林豪杰,绿林好汉,前后数十次,浩浩荡荡组团来抓捕镇压这白狼王。
结果都是肉包子打狼,有来无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狼毛都没逮到一根。
因为狼患,以至于这狼山方圆数百里,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静海府的禁区,外面的人根本不想过来,一说到狼山,宁愿绕道而走。
而周围的百姓,拖家带口都想逃离这个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
直到多年之后,一圣僧云游至此,眼见此地阴风四起,阴魂不散,民不聊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既然碰上了,绝不能让自己的道心受阻,于是决心为民除害。
某年某月某日,圣僧独自登山,和白狼王大战三天三夜,这一战,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打塌了半边西山,形成一道笔直刀切悬崖,崖底直通江海的最深处。
一番苦战,最终才降其凶性,收其本相,摄其魂魄。
而山上其他的狼崽狼孙,被杀被废或被残,作鸟兽散。
从此,狼山再无狼迹。
狼王虽被收治,香火却保留了下来。
传说当年这位圣僧,封印了白狼王搜刮世间数百年的宝藏,里面有无数的天才地宝,以及神功秘笈。
三人成虎,传说越传越邪乎,有人说,谁得了狼王的宝藏,就能长生不老,也有人说,得了狼王的宝藏,就能天下无敌。
这些传说,自然是信不得真,禁不起推敲的,如果白狼天下无敌的话,怎么可能被圣僧降服呢?
但凡这种涉及宝藏的事,绝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侥幸心理,他们认为,自己肯定是比别人聪明的,也是比别人幸运的。
于是,从200多年前开始,张郭乡乃至牛家村,由原先的荒芜,逐渐变成方圆百里,最热闹繁华的集镇。
无数的武林豪杰,来狼山周围寻宝碰运气。
寻宝活动整整持续了近百年,半座狼山都被翻动乃至挖开了,每一个草窝子也都被扒开了,除了一堆狼毛狼粪,其他啥也没找到。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狼山曾经的喧嚣,随着寻宝者不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逐渐被人们淡忘,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人们为了表达对圣僧的感激之情,当地乡绅和百姓,历经数十年,在狼山之巅,耗巨资及无数人力物力,建造了规模宏大的佛院禅室,每日香火不断,青烟袅袅。
无数善男信女不远千里万里,来这里烧香朝拜祈福,祈求风调雨顺太平安康。
相比南侧张郭镇的繁华,终年不见多少阳光的山北牛家村,就显得冷清多了,但庄里的村民,都还是觉得,与世无争的他们,过着桃花源般的恬然生活。
村里的男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有打猎,有种田,偶有贩夫走卒闯荡四方。
而女人,大部分都在在家相夫教子和务农。
农村的人很朴实,也很市侩,虽然鸡毛小事不断,今天你家少了一只鸡,明天他家占了一寸地。
红脸是有,但毕竟是乡里乡亲的,大的纠纷,却也从没在这个小小的牛家村出现过。
有什么困难,都是尽可能的帮助,共同度过眼前的难关。
谁家今天忙了好吃的,也会同乐乐,与众乐乐,主动拿出一部分,和邻里一起分享。
傍晚,村口的打谷场上,收工的村民们陆续归来,看着漫天的雪花,大人们唠嗑着瑞雪兆丰年的家常,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之事,更有三五小孩闹闹打打,你追我赶。
刚才还在人前,一会就跑到人后了,其中一个叫牛二蛋的小屁孩跑急了,摔了个狗吃屎四仰八叉的,痛的龇牙咧嘴哇哇叫,引得大人们善意的哈哈大笑。
村里的女人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今天的晚餐,白日田间地头忙碌,哪有太多空闲。
所以这晚餐,也是一天之中最丰富的一顿。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顺着西北风向,吹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吸引了那帮贪玩的小孩,和劳作归来的汉子们,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就连远处的鸦鸟,也被这饭菜的香味,引诱的飞的更高,叫的更欢了。
这晚,约摸二更光景,温度越来越低,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急,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滴水成冻,寒风着了魔似的怒吼。
村民们吃完晚饭,都已早早上床睡了,床上的风采和英勇无敌,不足为外人道也。
无尽的风花雪月,缠缠绵绵,都被这漫天的风雪所掩盖
村内村外,显得格外的寂静。
就连呼唤异性,发情吼叫了一夜的土狗,也都偃旗息鼓,累了倦了,彻底地停下来了。
此时,村外不远处,狼山顶峰上,也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吆喝喊打之声,声音由远及近,好似有人在逃,有人在后面追赶。
远远看见,接近狼山最高处悬崖边,暴风雪里,一个青衫中老年人,浑身都被鲜血包裹,就连这漫天飞雪,都未能完全掩住他的狼狈和惨烈。
他步履踉跄,摇摇欲坠,满身的污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胡须拉渣,目测年岁已然不小,但双目虎瞪,凛然生威。
之前的他,正快速地沿着蜿蜒的山道向山顶方向疾跑,山高路滑,滴水成冻,对他好似却没有太大影响。
在他的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四五个拼命追赶,大声吆喝的黑影。
突地,前方紧靠着悬崖两侧的密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随即冲出七八个手执兵刃的江湖豪客,把老者的逃路生生挡住。
老者前方被拦,后面还有数名追兵,旁边就是悬崖,以及一条狭窄的下山小道,实在是进退不得,跑不掉了。
再老实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他怒火上冲,高声地说道:“在下姑苏铁飞鹰,江湖人称铁掌水上飘,诸位追踪于我,莫非认错了人?”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暴吼:“错不了啦,宰的就是你。
兄弟们一起上啊,点子正,绝不能让这老小子活着回去。
这带头的哥们,真是社会我龙哥,人狠话不多啊。
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呢,呼地一把锯齿刀,不分青红皂白地,当头就朝这老者劈下,刀背很宽很沉,猛地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一见对方出手之势,老者便知遇上劲敌,身形微偏,举手一掌,将来势汹汹的大刀震开。
盛名之下无虚士,铁掌水上漂,这铁飞鹰一双铁掌,果然威势惊人,出手还没几招呢,仅凭一双肉掌,便震伤了对方最弱的二人,但也因此激起了群豪的怒火,以及他们心中的狠劲,呼哨一声,十八般兵器,一齐猛攻而上。
多说无益,唯有战斗,这铁飞鹰年纪虽已不年轻,身手却很矫健,膘悍异常,掌招有若铁槌击岩,巨斧开山,围攻的人数虽多,可并未占得便宜。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惨叫闷呼之声,动手仅顿饭时刻,就已倒下三四人,有的被他震断心脉,有的被砍中脖颈,随后被三脚两脚踢落山崖。
双方搏斗了足足有一个多更次,参与围攻之人,已倒下了十之八九。
但双拳难敌四手,这铁飞鹰虽然功力深厚,奈何年老气衰,加上长年不与人争斗,招式难免生疏。
再好的汉,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何况对方阵中,亦有几名好手。
此刻的他,早已累得精疲力尽,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就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步履踉跄的他,奋起余力,一掌把最厉害的那位,也是叫的最凶,最先向他动手的,那位使锯齿刀的汉子,狠狠劈倒。
这时的他,无论是体力,灵力,还是脑力,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此刻,他正站立于狼山之巅不大的露台上,左首,是一道危险万分的笔直悬崖,深不见底,而右首,是直通山脚牛家村的羊肠小道。
今天的风,太不正经了,今天的雪,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
风雪肆虐,尽吹其身,重伤之躯,摇摇欲坠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拼命挣扎着,想要在这暴风雪里站稳一点。
他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笨重的身躯。
奈何胸口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痛,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无尽的疼痛,透支的身体,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随着漫天的飞雪,轰然滑下山去。
幸好,他倒下的方向,不是悬崖,而是另一侧的牛家村。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