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牛熊,是最后几个才赶到村口打谷场的,昨晚他贪喝了几杯,用老山参浸泡过好几年的高度酒,大半夜,情不自禁地抱着自己的婆娘张翠花狠狠地疯狂了几把。
人生得意须尽欢,谁让村长也是人,食色性也,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原本还想今早睡个回笼觉的,实在是昨晚太兴奋了,但这年纪实在不饶人啊,这疯狂尽兴后的必然结果,是无尽的空虚和手脚乏力。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人群自动地让开一个缺口
远远看见,一个年纪45岁左右,满脸络腮,身高马大的中年汉子,正大步流星地往这里赶来,只不过他走路的速度看似很快,却是一瘸一拐的,看起来非常的别扭。
在他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头发蓬乱像鸟窝,鼻孔里还正噗呲噗呲地拉着黄色浓稠鼻涕的小屁孩。
牛熊其人,人如其名,长得像牛又像熊,谈不上多难看,但也是和英俊潇洒不沾一点边。
最吓人的是,他的左边脸上有一块暗红狰狞的显眼刀疤,无论他是笑容满面,还是生气发火,这刀疤都是一如既往地狰狞,给他平添了无穷的杀气,倒也恰到好处地震慑了牛家村这一干村民。
哪家小孩哭闹不听话,大人只要说村长来了,来教训不听话的小孩了,小孩子多半会吓得直哆嗦,躲进被窝里不敢再哭闹。
牛熊的人生,还是蛮有传奇色彩的。
他是土生土长牛家村人,父母早亡,年少无师自通,习武王八拳。
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在张郭乡,以及如海县城都倒卖过山货,曾经也是方圆百里,叫得上名号的好汉。
年少多金,孔武有力,是十里八乡,很多大村姑小村姑的梦中情人。
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又年少轻狂,遭人眼红暗算。
事件的起因,他看不惯张郭乡上一伙小混混,调戏一个叫张翠花的卖酒女人,最终演变成,和小混混团伙白狼帮火拼。
结果惨不忍睹,万财散尽,成功拼掉了小混混,却死掉了七八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脸上,被小混混砍了一刀,彻底毁了容,而左腿根,更是被小混混的大刀砍断筋骨,算是彻底废了。
从此走路一瘸一拐,刮风下雨寒冬天,左脚刺骨的疼。
这是年少轻狂的烦恼,这是英雄救美的代价,
一夜回到解放前,心灰意冷的牛熊,知道大势已去,只能灰溜溜地拎桶跑路,躲回老家牛家村里避风头。
牛家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般只有村里的人,跑出来谋生路,终年也看不到几个主动愿意过来的。
不过这牛熊也算因祸得福,鉴于其以往的光辉业绩,被这群淳朴的村民,一致推举为牛家村村长,带领大伙致富奔小康。
更庆幸的是,当年他舍身搭救的卖酒姑娘张翠花,知恩图报,感恩牛熊的仗义相救,不顾闲言乱语,毅然嫁给了毁容瘸腿的牛熊牛村长,成为光荣的村长夫人,这也算是牛家村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佳话。
此时的牛熊,正陷入左右为难中呢,他摩擦着双手,踌躇不决。
周围的人起哄道,村长,你平常人五人六的,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胆子咋这么小,还在那打颤呢。
牛熊为人虽然大喇喇,没心没肺的,可是并不傻,他虽然站立在众人身前,却没有立马上前,倒也不全是害怕,而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呢。
冻僵的这群人里,如果有活着的,救还是不救?
救了好人,人家感谢你,万一救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咋办?万一救了一条蛇咋办?
是祸还是福,这是个难题,此刻的牛熊天人交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不光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整个牛家村考虑,江湖仇杀,实在是太复杂了,谁又能说清,其中的好坏。
想起自己当年,像只死狗一样,被人砍倒在路边的草窝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被好心人看到,用棺材板抬着救回来。
内心的那根弦,最终还是善良,战胜了恐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赌一把,不求单车变摩托,但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足矣。
给自己鼓了鼓劲,深吸一口气,又使劲地搓了搓手,不光是天冷,实在是心里没底。
他双拳紧握,给自己再次壮胆,然后不再犹豫,缓步走上前去,如果细看的话,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以防任何的不测。
但见他先慢慢地,扒开老者腿肚子以下的大部分积雪,直到露出完整的腿脚,然后退后半步,伸腿远远的踢了老汉一脚。
咚的一声,没有任何反应,他故技重施,加重力量再踢了一脚,这一脚,比刚才力量大多了,仍然是咚的一声,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知道没啥大危险了,这混小子胆子肥了肥,跨步上前,用两根手指,探到老者鼻子前,看看有没有呼吸,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气息,没有进气,也没有出气。
他没有就此放弃,慢慢翻开老者的眼皮,两只眼珠,涣散无光像条死鱼的眼睛 ,眼珠的颜色,都已经由鲜艳色,快要变成暗紫红色了。
最后,他慢慢掸掉老者身上的全部积雪,有的积雪,已经变成坚硬的冻块了,需要他使出全部力气,才能彻底地清除。
细看眼前老者的全身,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差点一跤摔倒,衣服全部破烂,浑身都是伤口,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骨架了,胳膊也已经脱臼,软哒哒的垂着,两条腿,更是被利器各削掉几块巴掌大的肉,深可见骨。
更为恐怖的是,胸口还有个被利器刺中,小拳头大小的黑洞,清晰可见,五脏六腑混乱地搅缠在一起,被一层厚厚的晶莹透亮的冰层冻住了。
牛熊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江湖人,自己的左脚,就是江湖仇杀被砍伤的,自己当年受的那点伤,和眼前老者的伤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这么重的伤, 又被暴风雪冻了一夜,铁打的人,大概也活不成了。
他摇摇头,叹了叹气,又向山脚下缓缓走去,那些散落的躯体,挨个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一个能睁眼,能呼气吸气的。
这些人里,有直接死亡的,也有受了重伤逃不走被冻僵死亡的。
他再次摇摇头,心里头一阵阵的悲凉,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任谁看了这么多死人,也高兴不起来。
他正准备吩咐众人,去山脚山坡一起再找找,看看有没活人了,没有就一起埋了,省的看的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