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黄槐村的村长的儿子结婚,白天启、赵大华、郑天明去喝喜酒去了。
晚饭只有钟成在管理区食堂吃,邓玉霞给钟成炒了两个好菜,问:“钟成,他们都出去喝酒了,你喝不喝酒?”
钟成说:“不喝,明天还有重要任务。”
邓玉霞说:“钟成,看出来没有,他们这是在欺负你呢!”
钟成问:“怎么这么说?”
邓玉霞说:“你看看,吃亏不讨好的事,就让你去办,喝酒的事他们就去了,不叫上你。白天启真不是东西!”
钟成说:“他们是去喝喜酒,是送了贺礼的,我没有送贺礼,不喝酒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没什么的。”
邓玉霞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送贺礼,并不是自己掏钱,全都是公家出钱,为他们私人送贺礼。送的贺礼还比较重,少则两百,多则千儿八百,反正不用自己出钱。以后自己家办红白喜事时,别人又用同等的贺礼还给他们个人。这一去一来,等于把公家的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但是又不会背上贪污的罪名。上次白天启的老娘七十大寿,听说收了好几万的礼金。”
钟成说:“这都是不正之风啊!”
邓玉霞说:“这都是小事啦!大家都这么做。听说镇上的领导县里的领导也是这么做。上次听白天启说,县里有个什么县长,父亲过世,收了十几万礼金,发财了。可气的是他们把你撇在一边。”
听邓玉霞这么一说,钟成心里开始愤愤不平。白天启欺负人,没有叫上他,这分明是在欺负他。这都是小事。自己本来就没有打算和他们同流合污。他发感到愤怒的是,这些人变着法子挖公家的墙角。官风政风如此不正,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他说:“没什么好气的。我才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呢!我现在只想把任务完成好。”
邓玉霞说:“钟成,你是个好青年,将来一定能做一个好干部。我希望你能当上大官。可惜的是,现在这风气,没有背景想爬上去,难!”
钟成说:“官,我肯定是要当的,并且会越当越大。我对自己充满信心。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把手头的工作做好。这是一场硬仗啊!”
邓玉霞说:“钟成,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邓玉霞说:“我父亲常年卧病在床,我母亲一个人种地,上交提留款恐怕有点困难。我想,请你通融通融。”
钟成迟疑了一下。这兵马未动,说人情的就已经来了。而且这说情的不是别人,是邓玉霞。叫自己怎么好意思拒绝?但是不拒绝,特例一开,又怎么好开展工作?
钟成说:“邓姐,你别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实际上,钟成已经打定了主意,通融是不可能的,实在没办法自己出钱给垫上。
邓玉霞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吃过晚饭后,钟成一边散步,一边思考着今后的工作。
邓玉霞的请求让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白天启所说的那些所谓钉子户当中,并非都是什么泼皮无赖,肯定有相当一部分是确实没有能力上交的。这些人能不能以强制手段对待呢?即使能,自己又忍不忍心那这样做呢?
走着走着,他不觉走到了绿柳村。钟成想,不妨借此机会搞一下“微服私访”。了解一下民情,为自己找一下决策依据。
绿柳村据称在西风管理区的四个村中,经济情况是排名第二的一个村。钟成此刻村头,一个老农正在村口溜达,钟成递上上一根大中华,说:“老人家,抽一根吧!“
打招呼时递上一根烟现在几乎成了一个基本礼仪了,钟成现在出门一改以前当老师时不买烟不抽烟不敬烟的习惯,开始带上一包烟。今天带的烟是周大贵给的。两条烟够他对付一阵子了。
在钟成想像中,老农接过大中华这么好的烟,一定有受宠若惊之感,一定会视为宝物。谁知道老农结果香烟后,,看了看,嗅了嗅,说:“这么好的烟,一根要几块吧!抽这么好的烟,是造孽啊!我没这福气,你还是拿着自己抽吧!我来抽我的大鸡公。”
大鸡公几毛钱一包,是典型的穷苦农民抽的香烟。钟成记得自己的父亲抽的就是这种烟。
老农点上自己的大鸡公,说:“我没见过你,你一定是刚调来的干部吧!除了那些做大生意的人外,我们这地方也只有你们干部才抽得起大中华啊!听说你们的工资并不高,但是却能抽这么好的烟,钱从哪里来?无非是民脂民膏!你们就抽吧!抽吧!总有一天我们的大中华要被你们抽垮!”
想不到老百姓是这么看待干部抽好烟的。看来,这位老农仇官情绪很大,想来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少。
一定要肃清影响!他连忙解释说:“老伯,你误会了。我抽的这烟不是我搞特权搞来的,是我前几天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之后,人家送的。”
老农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你就编吧!谁信啦!”
钟成急了,说:“前天渡船翻了的事您一定知道吧!红枫村的周大贵就是我救的!”
本以为老农听了,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话。谁知道老农相信是相信了,对他的态度却更差了。他骂道:“你真是吃饱了撑的。周大贵这样的恶人,大家都盼他淹死,你却要救他。我就说你们现在的干部没一个好东西。过去的清官是为民除害,你们现在呢,是非不分,是为民保害。”
钟成感到很窘。不过他很快就陪笑说:“老伯,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也知道这周大贵不是什么好人,当时也打算让他淹死算了。但是后来想到,我们还是要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就把他救起来来了。不好意思,下次我如果再碰到他掉在水里,我一定不救他,让他去死!”
老农笑了,说:“你这小同志,还算有点良知!”
钟成见气氛缓和了,就进一步套近乎:“老伯,怎么称呼您?”
老农说:“我老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柳团长,是这个村的老支书。”
“原来是柳老书记!”
“别叫我书记,听着我心里就烦。”
钟成说:“那我就称呼你为柳伯伯吧!柳伯,我能不能尝尝你的大鸡公。”
柳团长说:“行啊!想忆苦思甜啊!”说罢,递给钟成一根烟。
钟成点上,抽了一口,就咳嗽起来。他自我解嘲说:“很有劲道嘛!好抽的很!我和你换一包,好不好?”
柳团长说:“那你不亏了?”
“不亏!不亏!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父亲也抽大鸡公。你让我抽抽它,让我也感受一下农民的疾苦。”
柳团长说:“好吧!我就占你一次便宜。”
交换过香烟,钟成问:“柳伯伯,你是什么时候的支书?”
“八零年一直到八八年。是我自己辞的。现在的干部我干不了。我不喜欢吃公家的,不喜欢拿公家的,不喜欢讨好上级,不善于欺软怕硬,我适应不了现在的新形势,所以我不干了!现在有些干部,哪里是干部,简直就是土匪!遇着狠的,绕着走,遇着老实的,逼人家跳井。从前挑选村干部,看谁最负责,看谁最肯风险,现在呢,看谁最厉害最凶恶。我们村的几个村干部,基本上都是地方一霸。”
任用地方一霸当村干部是一种普遍现象。这样做有他的好处,但消极影响也大。钟成说:“老伯,现在风气的确不好。今后我们一定会改进。刚才谈起周大贵,您义愤填膺。你不会也被他欺负过吧?”
柳团长说:“这个禽兽!我的小儿子就是被他逼得远走他乡,有家不能归的。”
“怎么回事?”
“我儿子欠了他的赌债两万,他的马仔天天来找他,声称如果不还钱,就卸掉他一条胳膊。他哪敢回家?除了周大贵逼债外,村里的干部也来催着交农业税。现在,我媳妇整天在家哭哭啼啼的,要离婚。我好说歹说,才劝住。眼看就要家破人亡了!”
柳团长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钟成不忍,当即表态说:“老伯,你不要急!我明天就叫周天贵来给您道歉!让他免除你儿子的债务!”周天贵昨天给钟成两万元钟成没要,现在让他免除两万债务,周天贵肯定买账。
柳团长说:“太谢谢你了。如果能这样,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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