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前期种田经商+后期去乌拉换装备卖枪炮飞机坦克二踢脚(330章开始〗《重生1988,宠妻暴富养娃娃》给你重生一次的机会,你想弥补什么遗憾?司辰一睁眼,竟是回到老婆难产当天!1988年6月21日!重生一世,他想尽一切办法救活老婆与孩子!这一世,他要给家人最好的生活,最长情的陪伴!一穷二白?开局一把破土铳?谁也不能阻挡我赚钱,谁挡就把谁送走!进货路上遇到打劫?别怕!看我反手打到对方跪地求报警!遍地煤老板、福布斯富豪榜上杀疯了的年代,看我白手起家、杀出重围!乌拉的地盘注册个公司,卖AK卖喀秋莎卖SVD大狙卖T系列重坦卖二踢脚,鹰酱卖的我都卖,鹰酱不卖的我也卖!【种田/年代/宠妻/奶爸/萌宝/狗粮/单女主/乌拉雇佣兵/捡装备(330章开始】...
主角:司辰颜立夏 更新:2022-12-21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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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司辰颜立夏的现代都市小说《睁开眼回到老婆难产当天章节目录》,由网络作家“司辰颜立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前期种田经商+后期去乌拉换装备卖枪炮飞机坦克二踢脚(330章开始〗《重生1988,宠妻暴富养娃娃》给你重生一次的机会,你想弥补什么遗憾?司辰一睁眼,竟是回到老婆难产当天!1988年6月21日!重生一世,他想尽一切办法救活老婆与孩子!这一世,他要给家人最好的生活,最长情的陪伴!一穷二白?开局一把破土铳?谁也不能阻挡我赚钱,谁挡就把谁送走!进货路上遇到打劫?别怕!看我反手打到对方跪地求报警!遍地煤老板、福布斯富豪榜上杀疯了的年代,看我白手起家、杀出重围!乌拉的地盘注册个公司,卖AK卖喀秋莎卖SVD大狙卖T系列重坦卖二踢脚,鹰酱卖的我都卖,鹰酱不卖的我也卖!【种田/年代/宠妻/奶爸/萌宝/狗粮/单女主/乌拉雇佣兵/捡装备(330章开始】...
“醒醒,司辰,快醒醒……”
隔着渺远的记忆长河,一道娇软的嗓音,隐约间丝丝缕缕钻入司辰的耳中。
这声音……颜立夏?
不可能!
他的老婆颜立夏,早在八八年那个六月,就死于难产了,一尸三命,不可能是她。
妻儿三人,成了司辰永远的悔恨与遗憾!
“司辰,你快醒一醒,我肚子好疼……”
颜立夏的声音,竟然越发清晰起来,就在他的耳边。
混乱的思绪里,司辰艰难地想起,自己不是胃癌去世了?
怎么可能听到颜立夏的声音?
“司辰!我、我流血了,我怕是要生了。”
颜立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以及隐忍着的剧烈痛楚。
司辰被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倏然间惊醒。
猛地坐起,他浑身冒了一层冷汗,大口大口粗喘着,脑壳嗡嗡直响。
屋外,一声闷雷炸响天际!
司辰混沌不堪的思绪,顿时被震得清醒了几分。
触目所及,是一个偌大的肚皮,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男款粗布衬衫,衣襟都磨烂了,扣子绷得紧紧的。
司辰脑中轰隆一声响!
这不是他的那件旧衬衫?颜立夏死时,就穿着它!
由于怀着龙凤胎,颜立夏孕后期肚子太大,只能穿他的衣服。
司辰猛然回头,对上的,是颜立夏那张苍白水肿的小脸,额头满是密密匝匝的汗珠子,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乌发一缕缕粘在脸上。
她的胳膊、双手、双脚,都是明晃晃的水肿,怀孕导致的。
“你总算是醒了!快、快去请黄婶子,我撑不住了。”
颜立夏口中的黄婶子,是司家村有名的接生婆。
八九十年代,十里八乡的孩子,都是黄婶子接生的。
那年头,村里人基本都是在家生孩子,极少有人去医院,因为穷!
窗外,又一道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呼啦啦作响——
司辰乱糟糟的意识,潮水一般一点点回笼:
颜立夏。孩子。接生婆。暴风雨夜。
这是……哪一年?
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土坯房,黄泥墙,身下是个一米五的破旧床。
墙壁上挂着东方红的日历,上面大红色的年份,极其显眼:
1988年,6月!
卧槽!
老子重生了?
司辰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一瞬间,巨大的狂喜与难以置信,潮水般将他淹没……
等等!
生孩子?
司辰猛然间明白了什么,蹭,跳下床:
“立夏,我送你去医院,你肚子里不止一个,不能在家里生,太危险了!”
说着,司辰大步走向门口,穿上那双破破烂烂的黑雨鞋。
如今这个年代,到处都是黄泥路,下雨天,没有一双雨鞋,出门铁定跌跤。
他们现在住在村口的烧砖厂简易小房子里,司辰隐约记得外面有板车,可如今大暴雨下得到处都是稀泥巴。
别说他去拉平板车了,估计连放置平板车的地方都走不过去。
黄泥巴的地就是这样,经常有人走的大马路就是瓷实的,下雨也能走人。
经常没人走的地方,土质松软,荒草丛生,一下雨根本不敢去,一脚下去,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现在情况危急,司辰不敢冒险去拉平板车,只能赶紧先抱媳妇儿送医院。
“不去了,去什么医院,花那个冤枉钱,你去喊黄婶子来,就行……”
颜立夏已经疼得上下牙在打颤颤了,说话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司辰知道,那是产前的宫缩阵痛,在折磨着她。
前世,颜立夏母子的去世,成为困扰司辰一辈子的心结。
他曾无数次研究产前产后的资料,总是心想,如果自己当时懂得,也许……
司辰拿着家里唯一的一件旧雨衣,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搀扶颜立夏起身,给她穿。
“县医院又不远,只有二里地,你穿好雨衣,我抱你去。”
他的语气里,是不容拒绝,以及真诚的关切。
颜立夏一愣,结婚一年来,这还是自己这个所谓的丈夫,头一次像个人。
一年前,司辰确实是个万元户家的‘阔少爷’。
但,自从他父亲意外去世后,司家的钱,都被他继母做主,优先还债了。
即便如此,依然欠下三千块,没还清。
司辰本就没什么担当,好吃懒做,花钱大手大脚,父债子还?那是不可能的!
他那时,刚好结婚,以此为借口,迅速跟司家那边分家,债务一推二五六,全甩给寡妇继母了。
全村人,戳着他脊梁骨,怒骂没良心!
“拿着手电筒,走吧!”司辰将一只银色的、上两截电池的手电筒,递给颜立夏,让她拿着给俩人照明。
他自己,则是戴上一顶草帽,绑紧帽绳,弯腰抱起穿好雨衣的颜立夏。
哪怕是怀着孩子,她的体重,依然轻飘飘的,估计120斤左右。
司辰一八六的北方大汉,年轻力壮,抱一个一米六五的颜立夏,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掂量着,她如今的体重,估计只有120斤。
司辰的心,一阵阵的揪痛!
整个孕期,她都吃不好睡不好。
他真不是人!
一开门,狂风暴雨迎面泼来,将司辰浇了个湿透。
颜立夏有宽大的雨衣裹着,只是湿透了小腿裤子与袜子。
她双脚浮肿,连鞋子都穿不进去,只有一双补丁摞补丁的旧袜子。
疾风过后,司辰背对着门外,倒着出去。
蓦然,他感觉大腿一阵湿热,有大量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
在这冰冷的夜雨冲刷中,热度分外明显——
糟糕!
媳妇儿羊水破了!
一旦羊水破了,腹中的胎儿,就会开始缺氧。
司辰再不敢耽搁,快走!
砰一声,关门。
抱紧怀中的妻子,司辰一步一步稳稳步入暴风雨之中。
既然老天爷给机会,让他重活一世,那妻子与孩子,他就必须要救下来!
上一世,也是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颜立夏把醉酒的他叫醒,求他去喊接生婆。
年轻无知的他,当时根本意识不到情况有多危急。
因为无知,愣是耽搁了大半夜,黎明时才趁着雨势小下来,去接来了黄婶子。
那时,颜立夏已经哭着疼晕了。
黄婶子来了一看,说羊水早就破了,又是双胎,本该第一个出来的孩子,还是个莲花胎——屁股先出。
因此,极其难生!
再加上耽搁了半夜,时间太久,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动静。
当时,黄婶子让他赶紧将人送去医院,看看大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六神无主的他,除了照办,根本没了主意。
然而,等他跑回村里找到村长,借来村集体的拖拉机,还没出发,颜立夏已经咽了气。
一尸三命!
成了他上辈子永远的悔恨!
后来,他远走龙城,拼搏一生,成了传奇巨商,人人称颂的慈善家。
谁都不知道的是,做慈善,他只是求一份心安。
每每夜深人静时,悔恨与遗憾,一寸寸侵蚀他的心脏。
多年来,深夜靠酒精与安眠药的麻醉,他才能勉强入睡……
******
作者题外话【不喜跳过】:
★冲着书名封面进来的,没耐心看前期男主积累财富,请跳到330章,当然,你也会错失前面的精彩
①和谐看文,拒绝杠精,没有系统!男主一穷二白,重生全靠自身能力以及亲朋帮助,故事是一个开枝散叶的过程,不会一上来男主就呼风唤雨、暴富无敌,那太假了!看到【不合理】的地方,别急着跳出来立马就质疑,也许是作者设的伏笔,随着剧情展开后面有合理的解释。
②难产的剧情,是当年作者麻麻生作者时的真实经历【我爸不渣】,住院17天,花费1700左右,主要抢救用的进口药比较贵。因此,那个年代正常生孩子的情况就别拿来跟剧情里的难产费用强行对比了,没有可比性哦!
③关于那个年代公职人员的工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姑父姨夫叔叔伯伯提供的。关于男主做生意,剧情设计来自我家大姑妈【剧情有夸张成分】,她当年就是承包县里百货大楼的。后期男主做大做强,来自我接触过的那些现实里的大佬,看故事就行了,大家一起享受这个小说的世界。
④关于物价、用品、乡土人文,是我家亲戚集体给我科普的,开写前我收集了不少资料,跟爸妈大姑小姑视频电话了解了很多,还专门建了一个60后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随时咨询。
⑤故事背景是八八年,处于物价上涨的通货膨胀期间,“价格闯关”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物价跟九零年没多大差别,大家不要用八零年的背景来对比,并且,我的故事里背景是煤老板遍地的资源县城,物价蛮高,比大部分人记忆里都高很多,请注意!故事里前后物价体系是一致的,都很高,不会忽高忽低,符合一个区域内经济循环的正常情况。
⑥七八年改开,到了八八年已经发展了十年,请勿用80年代初期的物价对标八八年,请用九零年的物价来对标。因为不能否认这十年之间我国的经济发展与物价上涨。就拿美金对RMB的汇率来说,八零年是,到了八八年变成,这是什么概念?物价上涨,通货膨胀,RMB贬值。用八零年的物价对标八八年,显然是不对的哦~
⑦和谐看文,管好嘴巴,文明抬杠,幸福你我他!好评留言加礼物,一键三连关爱我,ღ( ´・ᴗ・` )比心,么么哒~
司家村,是元孟县郊区的一个村子。
正常情况下,从家里到县医院,司辰十分钟就走到了。
今夜,风雨交加,怀中还抱着临盆的妻子,他不得不稍稍放缓脚步。
一切求稳,不能滑倒,一定不能!
暴雨中,浑身湿透的男人,抱着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艰难前行。
瓢泼暴雨,哗啦啦自漆黑夜幕倾倒而下,周围白雾一片。
颜立夏手中的手电筒,发出可见范围仅有两米的光,再加上暴雨如注,极其影响视线。
司辰的脚下,黄泥混浊翻滚,哪怕穿着雨鞋,也像是赤脚泡在雨水中,冰冷刺骨,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前行极其艰难。
可他的心,却是激动火热的。
只要能救回老婆孩子,受这点罪,又算什么?
“立夏,你再坚持一下,医院很快就到了。”司辰不停找话,生怕她疼得晕过去了。
颜立夏疼得不停吸气,苍白的一张小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颗颗滑落。
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连话都顾不上回应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妻子,因为疼痛,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司辰估摸着,是到了阵痛后期。
前世,出于内疚,他去体验过阵痛模拟。
光是6-7级,就让他疼得皱眉,那感觉,像是刀子扎进肉里,不停翻搅,疼得浑身冒冷汗。
至于7-8级,就算他一个大男人,都顶不住疼得在心里嘶吼。
而眼前,颜立夏正在承受的,极有可能是8-9级!
那痛感,堪比三度烧伤!
那是,吃止疼药都无法完全止住的剧烈疼痛!
正常情况下,不到临产前,阵痛不会如此密集。
显然,颜立夏已经到了每隔一分钟左右,就阵痛一次,一次大约持续一分钟。
这种频率的阵痛,折磨人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难怪,前世的她,会躺在床上,根本动弹不了,哭着喊着要他去请接生婆。
他记得,那时的她,一次次疼晕过去,又一次次被疼醒……
最后,即将黎明时,她彻底脱力,晕了过去,再也没醒来。
那时,一定更疼吧!
十级阵痛,他体验过,跟他前世临死前,被胃癌折磨的痛感,一样。
真正的疼到要人命!
大约二十分钟,司辰终于踏上县城的沥青街道。
他放开脚步小跑起来:“立夏,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回应他的,是颜立夏压抑着的哭泣声,显然,已经疼得无以复加!
司辰简直心如刀割!
他加快脚步,向县医院小跑。
这年头的元孟县,几乎清一色的小平房,连二层小楼都极少看到。
司辰抱着颜立夏,径直往县医院里有灯光的地方冲:
“医生!我媳妇儿快生了,是龙凤胎,医生、医生在哪里!”
急诊室值夜班的实习护士,原本正在打瞌睡,只听到个‘龙凤胎’,立马也冲了出来:
“同志,怎么回事?”
“护士同志,我媳妇儿20分钟前,羊水破了,肚子里是龙凤胎,我怕孩子缺氧,请你们赶紧给她安排剖腹产手术!”
护士看着门外闯进来的落汤鸡,又看了看他怀里黑色雨衣包裹着的孕妇,也跟着紧张起来:
“同志,快快快,跟我去妇产科!”
“好,谢谢您!”
司辰脚步不停,跟着小护士匆匆忙忙往左侧走廊尽头的妇产科跑。
这年头,人都热心肠,元孟县又历来民风淳朴。
小护士一路往妇产科飞跑,人未到,声先到:
“王医生,紧急情况,产妇羊水都破了,说是怀了龙凤胎,要求剖宫产手术……”
司辰紧随其后,还没进门,王医生已经挂着听诊器,迎了出来:
“怎么回事?快进产检室,让我瞧瞧!”
王医生直接将人带到隔壁,戴上听诊器准备听胎心,头也不抬吩咐:
“把产妇的雨衣脱掉,人放到床上去,轻点,男同志在外面等候!”
小护士麻利地帮颜立夏脱掉雨衣,搭在一旁朱漆的椅子上,血水混合着雨水,滴答在水泥地上。
司辰小心翼翼把颜立夏放下,安慰:“你别怕,有医生在,没事的。”
雪白的床单,在颜立夏落上去的那一刻,立马洇湿一大滩鲜血。
小护士焦急地摆手,撵司辰出去:“快去挂号!”
“好!好好!”司辰转身往出跑,还不忘关上门。
身后,是颜立夏疼得哭泣、医生安慰她深呼吸的声音。
大厅收费窗口,司辰从湿漉漉的裤兜里,掏出一把粘在一起的湿毛票,递进去:
“同志,我挂妇产科的号。”
深夜本身就没什么病患,窗口收费员竖着耳朵,早就听到了是怎么回事,倒是十分热情。
中年大姐从司辰颤抖着滴水的手中,取过一张一毛钱,迅速办理登记。
这年头还没有电脑,都是手写的单子,加盖收费章:
“同志,你别担心,你爱人和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昂?”
“谢谢大姐。”司辰拿着挂号单,转身又冲了回去。
产检室内,产科医生正在给颜立夏内检:
“羊水破了,先入盆的胎儿,是臀位,确实生产十分困难。”
“两个胎儿心跳正常,孕妇目前情况并不乐观,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她情况特殊,不止是浑身水肿严重,贫血也十分严重,这台手术,我、我不是很有把握。”
“小赵,你赶紧去后面的家属楼,请我们主任来,这台手术,还是得她亲自做……”
门外,司辰听到这里,禁不住浑身一震!
水肿严重,贫血也十分严重!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后世,怀一胎都可能孕后期贫血,何况,颜立夏怀了龙凤胎,还是在吃不饱的情况下……
司辰又一次深深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懊悔不已。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护士小赵急吼吼推门出来,看到司辰,赶紧递过来一张交费单子:
“同志,正要去找你呢,这是王医生给你爱人开的住院单子,你快去交费。”
……
作者题外话:
故事背景设置在煤炭资源县城
物价与工资都普遍偏高
请勿以一般区域的八八年物价进行对比
“同志,你爱人情况紧急,一刻也耽搁不得,赶快去缴费吧!”
说完,小赵护士塞给他缴费单子,风风火火又跑出去了,请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司香兰。
司辰看着手中手写的缴费单子,脑中顿时轰隆一声响!
缴费——
他有钱?他有后!
这个家,被他祸害得一穷二白,连一口像样的吃的都没有,就差锅挂屋顶敲了。
此刻的司辰,双腿仿佛灌了铅,挪不动分毫。
可他听着产检室内颜立夏撕心裂肺的哭声,又一秒都不再犹豫,冲向大堂。
“同志,缴费!”司辰将身上所有的毛票,都掏了出来,递给收费员。
对方接过住院单一看,再扫一眼他那一把湿漉漉的毛票,脸色顿时极其尴尬:
“同志,这上面,写着预交住院费与剖腹产手术费一千元,不是三元五元。”
“你媳妇儿情况危急,又是双胎,费用自然高一些。”
“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不是乱收费,你交的这些钱,指定是多退少补的。”
“那啥,医院嘛,不开刀不要紧,一旦涉及这些进口药啊进口机器啊专家主刀啊,那确实贵一些,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你看……”
“嗯,我知道。”司辰伸出去的手,固执地举着。
先前抱着颜立夏往医院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尤其一双胳膊,直到现在,都还是肌肉酸痛,抖个不停。
“同志,麻烦您先收下这些钱,其他的,我会想办法。”这话出口,司辰自己都觉得苍白。
收费员无奈极了,却也替他心酸,难为地接过一把湿漉漉的毛票,开始清点,口中絮絮叨叨:
“同志,你也别怪我多嘴,你爱人怀的是龙凤胎,情况紧急。”
“你要不,去城里的亲戚朋友家借一借。”
“人是活的,再大的事情,总有办法能解决,对不?”
“钱嘛,总能挣到,借了亲戚的,你可以慢慢还,爱人跟孩子,一定得保住了,不是?”
司辰的脑中,嗡嗡直响。
他的母亲,是因为生他,难产去世的。
他是奶奶带大的。
父亲在他七岁时,再娶,又生了一个闺女。
不过,他跟父亲那边的关系,一直不好。
直到父亲意外去世,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没能缓和。
继母带着他的妹妹,至今还背负着三千块的债务。
找她们借钱,这是万万不能的。
爷爷早年牺牲在了战场,六十岁的奶奶最近半年跟着女儿们生活。
司辰有七个姑姑,他父亲在家里排行老三。
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总想着养儿防老,拼命生,结果,后面出生的五个孩子,全是女儿。
司辰小时候,姑姑们照拂得比较多。
说是奶奶养大的他,其实,一年中许多时间,司辰都在县城的几位姑姑家蹭吃蹭喝蹭住。
但这些年来,司辰从未感恩过姑姑们,反倒将她们的照拂,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甚至于,背着奶奶,他会理直气壮跟姑姑们要钱花。
久而久之,伤了姑姑们的心,也没人上赶着照顾他。
他结婚后,跟父亲闹的那一出出洋相,尤其是父亲去世后,他一系列的所作所为,更是彻底寒了姑姑们的心。
如今,他在姑姑们的眼中,是个不孝子、狗屁倒灶娃,根本没信誉可言,何谈借钱?
情急之下,司辰摘下手指上的金戒指、手腕上的机械表、脖子上的金链子。
以及,搜遍所有口袋后,掏出来一把二八杠自行车的钥匙。
金戒指、金链子是司辰母亲的陪嫁物,原本是给司辰父亲的。
司辰当年犯浑,将母亲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腕表跟自行车,是他结婚时,父亲给置办的。
只因为,司辰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个年代,结婚流行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
那句时代的顺口溜,是这样表述的:
【骑洋车戴手表,没有手表拉球倒。】
司辰将这些值钱物件儿,递进去窗口。
收费员吓了一大跳,惊恐后退两步,连连摆手:
“同志,我们是医院,不收这些东西!”
“我知道,我只是想给您看看,证明我可以交齐费用。”司辰只能寄希望于淳朴善良的人心了:
“您先给我媳妇儿办理一下住院手续,毕竟,救人要紧,对吧?”
“天一亮,我就去凑钱,保证不拖欠一分钱,您看,成不?”
他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没说全。
自己要去地下典当行典当这些东西,这个年代,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要被拉去蹲班房。
没办法,为了解燃眉之急,他只能暂时先典当了它们,过段时间,再赚钱想办法赎回来。
“这……”收费员面露为难,双手搓了搓衣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志,我也理解你们情况特殊,可是,你看啊,我就是个窗口收费员,我做不了你这个主哇。”
“那谁可以?你们晚上有没有值班的领导,我去找他,我哪怕去求他!”司辰豁出去了,只要能救回来老婆孩子。
身后,突然传来护士小赵的声音:
“对,王医生是这么说的,产妇情况危急,还是龙凤胎……”
司辰蓦然回头,大厅门外进来的三人,撑伞的是小赵护士,另外两名穿着雨衣的——
二姑?二姑父?
司辰瞳孔蓦然一缩,电光火石间,突然反应过来!
记忆里,这个阶段,二姑父似乎刚升任县医院的院长,二姑好像是某个科室的主任医师。
如今一对照,他反应过来了,二姑居然是妇产科的主任!
今晚事出突然,他刚重生,又一心扑在救老婆孩子上。
危急情况一环扣着一环,让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
如今看到二姑夫妻俩,司辰才算是想起来。
“二姑!姑父!”司辰大踏步迎了上去。
门口公共储物柜旁,司香兰跟丈夫齐仁书刚脱下雨衣,抖了抖,正往一旁的架子上挂。
听到这一声,俩人不约而同回头。
但见,落汤鸡一样的司辰,猩红着眼圈,迎面小跑了过来。
夫妻俩均是一愣!
司香兰是妇产科主任,全院上下公认的医术高超,今晚这台手术,情况实在是特殊,才必须请她亲自出马。
齐仁书听说了情况后,实在是担心,本着为人民生命安全负责任的态度,他也连夜冒雨跟来了。
这夫妻俩一辈子医者仁心,古道热肠。
哪怕看不上司辰这个二流子的所作所为,眼下,却也不至于在他狼狈不堪时,对他落井下石。
司香兰到底是亲姑姑,下意识心疼司辰,关切:
“司辰?你怎么在这里?瞧你这浑身上下,怎么湿成这样?”
……
作者题外话:
关于住院费再说一遍哦
这里是【难产】【剖腹产】【救命】【双胎】
请勿跟正常的一胎生孩子做对比
齐仁书上下打量着狼狈的司辰,禁不住皱眉,抬手,推了推黑框眼镜。
他又看了看收费员不断张望这边局促不安的模样,以及护士小赵惊讶到说不出话的模样。
隐约间,齐仁书心底有了答案:
“司辰,小赵说的龙凤胎产妇,该不会是你媳妇儿颜立夏吧?”
“嗯,是立夏,二姑父。”司辰这会儿,又急又激动:
“她难产,二姑,您快救救立夏吧,再迟,我怕出什么意外。”
“立夏?!”司香兰蓦然拔高嗓音,简直难以置信:
“是、是立夏?快!快让我去瞧瞧!”
当下,司香兰什么也顾不上了,带着小赵护士,一路小跑着往妇产科而去。
平日里,就算闹不开心,但在生死跟前,那都是小事儿。
司香兰边跑还不忘回头叮嘱司辰,道:
“立夏这边有我呢,你来也帮不上啥忙,抓紧先把住院费交了!”
齐仁书看了看司辰的手,攥着的贵重物品,从指缝露了一部分出来。
再想想司辰平时的样子,心底大概都清楚了,这是交不起医药费了。
顿时,齐仁书的心底,警铃大作!
司辰已经活过一世的人了,齐仁书这副表情,他当然明白。
“医药费我一定会交上!”司辰单刀直入,直奔目的,没什么好遮掩的:
“您是院长,但我不会要求您做什么过分的事,毕竟,这是公家的单位。”
此话一出,倒是让齐仁书有点意外,这混小子,懂得这个道理?
“二姑父,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喘口气的时间,天一亮,我就去想办法筹钱,一定把住院费都交齐!”
齐仁书是个注重名声的人,当着自己下属的面,他不想跟司辰过多纠缠。
传出去,还以为他没有人情味,危急关头苛待侄子呢。
“司辰,姑父知道你有困难,但是,医院的规矩就是规矩,姑父不能带头破坏。”
齐仁书要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要确保司辰不当场耍无赖,只能先将人带离现场:
“这样吧,姑父先借钱给你,等你解了燃眉之急,再还我。”
司辰一愣,自己真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跟我去一趟家里,取钱。”齐仁书转身,去穿雨衣。
司辰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收费员大妈熊熊八卦之火烈烈燃烧的视线,顿时了然。
二姑父是个体面人,这种时候,不能给二姑父拖后腿。
司辰赶紧跟上去。
“把雨衣穿上。”齐仁书板着脸,将司香兰那件雨衣,递给司辰。
“没事,反正都湿了。”司辰讪讪一笑。
“穿上。”齐仁书把雨衣按到他身上。
司辰:……-_-||
二姑父是个古板的知识分子,面冷心热,司辰认了!
县医院的家属楼,就在后面,也就五百米。
清一色的单间小平房,住着医院的职工们。
齐仁书夫妻俩都有分房指标,因此,他们夫妻住一间单间,儿子住隔壁的单间。
司辰跟着齐仁书进门后,对方先是拽了一下右侧墙壁上的灯绳,开灯。
而后,给他找了一身干净衣裳:
“这是你表弟的,先换上。”
司辰心底一暖,赶紧接过来,道谢:
“哎,好,谢谢姑父。”
以前,他挺怕这个二姑父的,一身正气,古板严肃,戴着黑框眼镜,总是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像极了教导主任。
上辈子,司辰生意做得很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反倒是齐仁书这样的人,堂堂正正,腰杆子硬,没那么多坏心思。
司辰换衣服期间,齐仁书走到窗户边的写字台旁,钥匙打开最里面的抽屉,取出一个压在最底下的信封。
信封里,是他们夫妻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给上大学正在读研究生的儿子寄钱、日常开销,剩下的,基本都攒下来了。
齐仁书倒出来所有的钱,仔细点了点,一共元。
这是他们家今年上半年所有的积蓄了。
他将零头装进去信封,原位放进去,锁好抽屉。
厚厚一沓10元面值的大团结,又找了个信封,装好,捏在手中,拿了过来:
“司辰,这是五百元,我跟你二姑,手头暂时就这么多了,先借你,应应急。”
已经换上一身军绿色的确良干衣服的司辰,瞬间呆立当场,真、真借?
这是完全出乎他预料的,按照自己目前的人品,二姑父竟然还肯借钱?
要知道,这年头的双职工家庭,并不见得多有钱。
哪怕二姑父是县医院的院长,二姑是妇产科主任,可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五百块。
表弟还在读研究生,一家人还要开销,司辰知道,这钱并不是富裕资金。
何况,以自己在二姑父心目中的形象,这钱,人家估计打从心底里觉得,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司辰转念又一想,明白了,以二姑父的人品,说出口的话,必然是要践行的。
齐仁书见司辰半天没反应,眸色明灭不定,还以为他嫌钱少,想要更多。
直脾气的齐仁书,将信封硬塞到司辰怀里,语气硬邦邦的:
“还不赶紧去缴费?虽然你二姑已经张罗着给立夏动手术了,但你医药费也是要抓紧补上的。”
司辰赶紧双手接住,鞠躬致谢:“二姑父,感谢您的帮助!”
齐仁书一惊,吓得后退两步,这小子,什么套路?
直起身,司辰认真道:“二姑父,我给您写个欠条,这钱,一个月内指定能还您!”
齐仁书又是一惊,吃错药了?还是没酒醒?
他恍神间,司辰已经大踏步走去写字台边上。
但见司辰拿起笔筒里的钢笔,找了个本子,翻到空白一页,弯腰趴下,认认真真写欠条。
齐仁书着实被惊到了!
半晌才回神,他三两步走过来,看着昏黄的白炽灯下,认真写欠条的年轻男子,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他儿子没有司辰个子高,这条卡其色的裤子、白色的确良衬衫,穿在司辰身上,竟是显得有些短了。
偏偏,他恍惚间,看着这个颀长的背影,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儿子。
表兄弟俩相差一岁,命运,却也天差地别。
他的儿子,从小就被教养呵护得很好,是人人称赞的三好学生。
司辰,命途多舛,挺不容易的。
齐仁书动了恻隐之心,有点懊悔,自己一个长辈,何必呢,如此不信任一个晚辈?
他那黑框眼镜下的眸子,禁不住闪了闪。
一分钟,司辰写好欠条:
兹有司家村村民司辰(身份证号),借款齐仁书伍佰元整,承诺一个月内还清,特立此字据为证。
借款人:司辰
日期:一九八八年六月廿一
桌子上刚好有印泥,司辰拇指沾着印泥,手印按在签名处。
“二姑父,您过目一下,看看妥否?”司辰将本子恭恭敬敬递过去。
齐仁书眉心的川字,皱得更深了,看司辰的眼神,很是复杂。
这小子,被媳妇儿难产刺激到了?这是要,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难道,就是老话说的男人一夜间长大?
带着满腹疑问,齐仁书还真的认真看了一遍欠条,相当正式。
这还不算完,司辰从兜里摸出一根金链子,郑重其事递给齐仁书,道:
“二姑父,这条金链子,暂时放在您这里,等我还钱时,您再还给我。”
这下子,给齐仁书整不会了,他下意识就拒绝:
“你小子,当我是什么人?收回去!”
“二姑父,您别生气,我既然是个当爸爸的人了,就得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我想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根金链子,不代表我对您的看法,是我想全一下自己的尊严。”
一下子,齐仁书不说话了。
再看司辰的眼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司辰顿时明白,自己在二姑父心目中的模样,也不是那个狗屁倒灶娃了。
不能说人家就此高看自己一眼吧,最起码,不会看扁了自己。
接下来,住院治疗,免不了要二姑夫搭把手多多照顾,务必得让人家改观!
心甘情愿帮忙,跟不情不愿照顾你,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齐仁书看了看金链子,又看了看司辰极其诚恳的双眼,点头,再点头,接过来:
“成!”
没有多余的话,齐仁书绕到角落里,打开写字台的抽屉,取出那个装着元的信封,将金链子小心翼翼放进去,妥善保管好,锁抽屉。
齐仁书再走过来,欣慰地拍拍司辰的肩膀,话不多说,只有两个字:
“走吧!”
“嗯。”司辰穿上雨衣,俩人一前一后出门。
他们前脚刚走,隔壁房间的门,后脚就打开了。
没开灯的门内,站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太,手中电筒的光,随着她穿雨衣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老太太脑后挽着一个圆圆的发髻,别着一根样式古拙的银簪子,上身一件青灰色的偏襟单衣,下身着黑色棉布裤,裤腿束着。
此老太,正是司辰的奶奶。
老伴儿战死在西南边陲那场自卫战后,司老太原本是跟着儿子住的。
奈何,去年儿子死于意外,她就被闺女们接到了县城,每家轮流着照顾。
最近,司老太在二闺女家住着。
老人家本就瞌睡轻,早在小赵护士来敲门、司香兰跟齐仁书出门时,就醒了。
醒了就再没睡着。
后来,她隐约听到了司辰的声音,猫着耳朵仔细听全了经过,顿时坐不住了。
司老太是个老姜一般的人物,对司辰极其护犊子,此番,心中早有了打算。
她已经穿戴好,准备去一趟家在县城的四女儿、五女儿、七女儿家,让她们来医院,给司辰媳妇儿出住院费。
司老太年轻时候,可是真正上过前线、端过枪的铁娘子!
后来,经历了裁-军,成了乡里民兵队的大队长。
再后来,民兵队也解散了,她跟许多人的命运一样,回家务农。
不过,多年来,司家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是她做主。
一生要强的司老太,别看六十岁了,在家里,依然是太后娘娘一般的存在。
哪怕六个女婿,个个人中龙凤,在人家跟前,也得乖乖低头。
这会子,司老太穿上前两天二闺女刚给买的新雨衣、新雨鞋,握着手电筒,出门。
……
司辰跟着齐仁书大步流星回了医院,缴费。
有了齐仁书这个院长跟在后面,收费员倒是没再说什么,赶紧给办理了住院手续。
饶是如此,齐仁书仍旧按规矩办事,在缴费单上签字,写了特批,宽限一天的时间,补齐费用。
此刻,凌晨一点半。
这年头的元孟县人民医院,仅有一间手术室,更大型的手术,都会建议去市医院。
再加上此刻半夜,就更没有安排其他手术了。
司辰焦急得坐立难安,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不停张望。
齐仁书禁不住安慰:“别担心,你媳妇儿吉人自有天相。”
再多的话,他不能说。
医生不是万能的,身为院里资深的外科手术专家,他经历过太多回天乏术的案例。
“嗯,立夏一定会没事的。”司辰安慰自己。
在心里,他甚至连折寿换媳妇儿孩子们平安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直至此刻,他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重生啊,他竟是真的重生了!
以前,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如今,他宁愿这世上有神明,可以让他交换。
哪怕换命,他都愿意!
煎熬了一个半小时,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手术室内隐约传出来。
孩子平安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刷着司辰的大脑,让他不管不顾,就往手术室跟前冲。
“司辰!”齐仁书一把将人拽住:“里面还在手术呢!”
“二姑父,您听,是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哭声!”司辰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好开心!真的,我终于当上爸爸了,老天爷开恩,肯给我当爸爸的机会……”
两世为人,他却是初为人父。
恍惚间,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一颗赶着一颗,汹涌肆意。
司辰胡乱地抹一把眼泪,抖着泛起青黑胡茬儿的下巴,喉头哽咽得难受,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手术室。
就连身体,都还是面向手术室前倾的样子。
齐仁书不会安慰人,见他这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死死拉住他,防止他冲动。
隐约间,手术室内又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司辰激动得又哭又笑,口中喃喃自语:
“那是我的孩子,是立夏拼了命给我生的孩子,我的孩子都还活着……”
齐仁书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又疯癫的模样,一时间也心头五味杂陈,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少许,手术室的门打开,一名助产士左右各抱着一个藏蓝色底子白色小碎花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出来了。
助产士先是跟院长齐仁书打了招呼,这才笑盈盈看向司辰,道:
“你就是司辰同志吧?快瞅瞅你们家的龙凤胎娃娃,我左手抱着的是哥哥,右手抱着的是妹妹,俩娃娃都十分健康!”
司辰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喜悦包裹着!
终于,前世魂牵梦萦的娃娃们,竟是真的与他谋面了!
司辰激动得都不知道说点啥,红着眼圈接过一个孩子,极其小心翼翼。
新生儿哪哪儿都是软的,司辰笨拙地一手托着儿子后脖颈的部位,一手托着他小屁屁的部位。
那姿势,虽然是正确的,可他浑身紧绷的僵硬模样,身边人都能看出来。
助产士笑盈盈道:“这是哥哥,体重四斤六两,身长四十三,一出来就睁着眼睛,是个双眼皮帅小伙儿呢。”
“不过,新生娃娃的眼睛,看啥都是模糊的,还不能准确分辨人跟东西,你就算抱他在怀里,他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她给司辰看了看另一个婴儿:
“这是妹妹,体重四斤三两,身长四十,是个贪睡的小妞妞,除了那一声哭,一直都闭着眼,睡大觉。”
“司辰同志,你且放心吧,俩娃娃这个体重与身高,在双胎里面算是正常的,没有说特别营养不良。”
司辰想要两个都抱着,奈何,没有那个本事。
双手举着一个都手忙脚乱跟端着核武器似的,生怕出现任何闪失,何况是两个?
齐仁书看着司辰这副模样,默默在心底叹气,原来的狗屁倒灶娃,还真的一夜间长大,有了父亲的担当。
殊不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拥有着一颗饱经沧桑的老人心,对孩子,有着偏宠一般的喜爱。
司辰蓦然想起什么,问:“医生,我媳妇儿怎么样了?”
助产士依然笑盈盈的,回复道:“没什么大碍,正在缝合呢。”
“你们男人不晓得,剖宫产可不是肚子上划拉一刀子就能成的。”
“那可是要开七层、缝八层……”
蓦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王医生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抱着妹妹的助产士,下意识问:“王医生,怎么了?”
对方来不及回话,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司辰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齐仁书看了一眼王医生跑出去的方向,也是心里一咯噔,怎么跑去了血库?
不到一分钟,王医生手中拿着一袋血,又急匆匆回来了。
一见到齐仁书,就撂下一句重磅炸弹:
“院长,产妇大出血,医院血库O型血告急,求您快想想办法吧!”
司辰的脑中,嗡一声响!
张嘴就来了一句:“输我的血!”
“那太好了!”王医生疲惫的脸上,满是如释重负:“同志,跟我先去验一下血。”
司辰瞬间呆立当场,嗫嚅:“是我一时着急,大意了,我是AB型血。”
“那不行,只能O型血的同志给你爱人献血。”王医生撂下一句话,急匆匆转身进去了。
齐仁书连忙安慰:“司辰,你先别急,我去找一找,医院各科室的值班人员,总有合适的。”
司辰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虽然心乱如麻,却也不得不点点头,如今,救媳妇儿是天大的事:
“二姑父,我也一起去!”
他将孩子递给助产士,态度诚恳地拜托人家:“医生,我的孩子们,就麻烦您了!”
说着,深深一鞠躬。
礼多人不怪,助产士也是热心肠。
尤其,从医多年,这是自己接生的第一对儿龙凤胎,总觉得冥冥之中十分有缘:
“快别客气,孩子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司辰跟齐仁书在走廊里一左一右分开跑,挨个去敲各个科室的门,询问人家,谁是O型血。
上一世,哪怕司辰是富商巨贾,钞能力可以达成许多人无法达成的愿望。
这一世,他再回到一穷二白时,还不是凡事处处受制?
可他不气馁,只要老婆孩子都能活着,他就还有盼头!
半个小时,俩人问遍了所有的医护人员,只有三人,是O型血。
其中,还包括急诊室值班的实习小护士,小赵。
颜立夏情况不明,随时都可能危及生命,司辰的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对着人家三位愿意鲜血的医护人员,他反复鞠躬致谢,感谢人家危难关头伸出援助之手。
当着院长的面,司辰这么一通客气,反倒给三位医护人员,整不会了。
一时间,众人闹哄哄的,都忙得不可开交。
正此时,司老太带着三个女儿,风风火火赶来了:
“司辰,我的孙孙呐,立夏怎么样了?”
司辰闻声回头,瞳孔蓦然一缩,不自禁就喊了一声:“奶奶!”
“您、您怎么来了?”司辰是如何都想不到,暴雨夜,自己的奶奶会来。
前世,他远走他乡致富,觉得自己没脸见含辛茹苦抚养自己的奶奶。
后来,等他再得到消息,却是奶奶的离世。
千禧年元旦,司辰突然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回乡奔丧。
灵堂前,几个姑姑哭天抢地骂他、打他、赶他走,不让他参加奶奶的葬礼。
恨他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奶奶下葬后,他在大雪天跪在她老人家坟前,不吃不喝三天,却根本无法弥补那份缺失的孝道。
如今,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司辰的眼泪,险些绷不住。
“死孩子!立夏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来告诉奶奶一声!”
司老太气得够呛,不住捶打司辰的胳膊:
“你可真是狗胆包天!连立夏怀孕了,都不告诉奶奶!”
一回头,她狠狠瞪一眼三个女儿,怒道:
“你们一个个的,把我诓骗在你们家,连个风声都不透露。”
“害我老太婆连孙媳妇儿有了娃娃都不晓得!”
“眼瞅着,曾孙孙都要落地了,你们还计划瞒我!”
“老太婆我守寡二十几年,吃苦受累把你们一个个拉扯成人,是有多不容易,你们不知道?”
“如今,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就是这么尽孝的?”
“你们对得起我老太婆吗?对得起你们那为国捐躯的爹吗?”
“妈!您别这样说!”三个女儿恨不能给老母亲跪下!
确实,拉扯她们长大,老母亲是真的不容易,她们都是当了母亲的人了,养儿方知父母恩。
这天底下,就没有容易当的父母,哪个不辛苦?
不光是三个女儿,就连女婿齐仁书,都听得头皮发麻。
他这个丈母娘,可不是一般的丈母娘,他们这一群小辈儿,没人能惹得起。
司老太可比一般的老太太有眼光多了!
光是当年咬紧牙关培养出来的女儿们,以及给女儿们选择的老公们,就能看出她的眼光与魄力,绝非一般人能比。
三女儿司玉竹是县一中的老师,知书达理,性子温和,赶紧宽慰母亲,又迅速转移话题:
“妈,您别着急,我们这不是来了,司辰媳妇儿这会子正在里面生娃娃呢,我们姐儿几个先把钱给到司辰,咱缴费重要,不能耽搁住院,是不是?”
司老太一听这话,满意了,拉着司辰的手,往三个女儿跟前一推: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没道理落下谁不管不顾的,有个什么事呢,你们一定要帮衬起来。”
这话,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这么些年来,她们姐妹几个发展得越来越好,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确实,是抱团取暖、一路帮衬着才走过来的。
没有老母亲这个主心骨凝聚她们,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散沙光景呢。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父母在,家就还在。
父母去了,兄弟姐妹们,其实是亲戚。
司辰隐约察觉到什么,赶紧转移话题:
“奶奶,娃娃们已经平安落地,龙凤胎,就在那边的育婴室呢,我带您去瞧瞧。”
“真的?!哎呦呦,我的曾孙孙哎,太奶奶这就来看你们!”司老太的注意力当即就被转移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司辰转身,搀扶着健步如飞的奶奶,就往走廊右侧尽头的育婴室走去。
司家三个女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快步跟上。
这年头的元孟县,花钱在医院生孩子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育婴室并不大,十平左右,只有六个木质摇篮。
司辰的奶娃娃们,等于是包场了育婴室。
原先那名助产士,一直都在忙前忙后照顾着,堪称VIP待遇。
隔着窗户,司老太笑得红光满面,哪怕手上在脱雨衣,眼睛都不肯离开助产士怀里的奶娃娃。
“好看!真好看!我的曾孙孙呐,长得可真好看!司辰,跟你那时候,长得一样俊!”
“奶奶,那个不是儿子,是我闺女。”司辰接过雨衣,默默皱眉,心想:
【我刚出生时,也丑得跟个小老太太一样?那模样,皱巴巴的!您是怎么看出来俊的?】
“曾孙女啊?好、好好!妞妞也是宝,长得像你也挺好!英气,我们家司辰,俊俏着哩!”
哪怕脱了雨衣,司老太也不着急进去,而是不停搓手,搓胳膊。
在老人们眼里,婴儿室,讲究一个保暖,一定不能带寒气进去。
“唉!也是造孽啊!”司老太一边搓胳膊,一边又开始碎碎念:
“早知道立夏怀孕了,我就不来该上住了,这娃娃们需要的小被子、小衣服、小尿布,你们一定都没准备吧?”
“你瞅瞅,俩娃娃的襁褓,是不是都是医院买的?”
“唉!花钱不说,肯定不如自家准备的让人放心,谁知道里面的棉花是新棉还是翻新的旧棉絮呢?”
眼见着老太太要发功了,司辰赶紧将人推进门:
“奶奶,您就在这里照看着娃娃们,我去等立夏,昂?”
“好、好好!你快去吧,奶奶看着娃儿们!”
司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记挂着媳妇儿,他不敢在这里耽搁,赶紧往手术室那边赶。
“司辰,你等等!”四姑司玉竹追了上来,快走两步,拦住他,道:
“你奶奶说的对,我们都是一家人,凡事彼此帮衬着点。”
说着,司玉竹从随身的卡其色帆布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郑重其事交到司辰手中,道:
“这是五百块,再多的钱,四姑暂时也拿不出来,你先拿着应应急。”
“谢谢四姑!”司辰打从心里感激人家,立马鞠了一躬。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倒是把司玉竹吓一跳:
“当年四姑念书的钱,可都是你爸爸在供着,就连那个去上学的机会,也是你爸爸偷偷让出来的……”
说到这里,司玉竹又软了声音,眼圈都红了:
“你爸爸吃苦受累大半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四姑不帮你帮谁。”
眼见着司玉竹眼泪都出来了,司辰有点慌:“四姑,您别哭,我这不是收下了。”
他如今确实缺钱,也不跟人家矫情。
十块钱面值的大团结五十张,黄色的橡皮筋捆着,有新有旧。
看得出来,是四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司玉竹是县一中的英语老师,丈夫是教育局副局长,夫妻二人都是吃公家饭的。
但是,也不见得就很有钱。
“司辰,还有五姑。”司秋菊也从随身挎包里,掏出来一沓大团结:
“这是五百块,你姑父的妈,前些日子刚去省城动了个手术,五姑暂时也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你别嫌弃。”
“五姑,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司辰赶紧给自己五姑鞠躬,宽心:
“我跟立夏,还有孩子们,一辈子都记着您跟其他姑姑们的好!”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见外了这不是,当年五姑念书的钱,也是你爸爸出的。”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多生分。”
“骨肉亲情的,哪是金钱能衡量的?”司秋菊场面话惯性张嘴就来。
她是妇联主任,老公虽然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但说到底,俩人也都是吃公粮的。
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百元。
家里婆婆又刚动了手术,还有孩子在上学,确实手头也不够富裕。
“我们姐儿几个可担不起你这一声谢,又是鞠躬又是说好话的,不坑蒙拐骗,换煽情把戏了?”
说话的,是司辰的七姑,司丽歌。
“丽歌!少说两句,皮紧了?”司秋菊小声呵斥妹妹,下意识望一眼育婴室。
幸好,自己的老母亲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没注意到这边。
司丽歌一头披肩黑发烫得蓬松,红底子白波点的荷叶边乔其纱长袖衫,扎在喇叭牛仔裤里,脚上亮皮红色小高跟。
再加上脸蛋儿漂亮,首饰浮夸,整个儿一派港式女星风情。
“我都多大的人了,我还怕她?”司丽歌指的,自然是司老太。
司辰心底一咯噔,七姑跟奶奶的心结,这是越结越深了。
他七姑司丽歌,念不下书,早年只身一人去省城投奔大姐司雪梅,被安排在招待所上班。
没想到,对一个经常住店的阔老板,生出了感情。
后来,司老太棒打鸳鸯,硬是把她叫回来,安排她嫁了人。
司丽歌是个要强的脾气,从此以后凡事都跟老母亲对着干。
她还决定自己干出一番事业,经济独立后,就离婚,去找心上人,定居省城再也不要回来。
市场经济逐步放开后,她以一个女强人的姿态,雷厉风行,从信用社贷款,承包了元孟县唯一的日杂百货大楼,疯狂赚钱。
按时间来算,如今,她手上的流动资金,至少有十万元,堪称元孟县首富。
“呐,七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只有两百块,你先应应急。”
司丽歌从自己的牛皮小包包里,掏出两张蓝灰色的一百元崭新大钞,染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甩给司辰。
八七年之前,纸币还没有一百元跟五十元。
那时的人民币面额,叫做“十八块八毛八”。
即:十块、五块、两块、一块、五毛、两毛、一毛、五分、两分、一分。
大面值的一百元,五十元,是八七年发行的。
元孟县是个小县城,八八年基本上还没开始流通大面值。
司辰看了看七姑指尖夹着的两张一百元,不太想接。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司丽歌嗤笑,翻白眼,语气不耐烦:
“真钱,刚发行的第四套人民币,我昨天从银行取出来的,快点拿着!”
司辰心底清楚,姑姑们连夜赶来,一定是奶奶起了作用。
他这个七姑本身就跟母亲积怨已久,一想到上辈子她们母女之间至死都解不开的心结——
司辰淡淡扫一眼那两百元,决定还是不在奶奶跟七姑之间,多加一道恩怨:
“七姑,我目前手上的钱,够用了,您先收起来,等我需要时,再找您借。”
“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小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要拉倒!”
司丽歌收起钱,掏出烟盒,阿诗玛,倒出来一根,就准备打火机点烟。
“七姑,医院不允许抽烟。”司辰不疾不徐提醒。
“臭小子,要你管!”司丽歌我行我素,点燃烟,吸一口,吐出一缕烟雾:
“你一个二流子,还搁我这里讲起文明了?呵呵!”
司丽歌只比司辰大四岁,小时候,没少打司辰跟八妹司如画。
司辰母亲去世早,幼年是在奶奶跟前长大的,七姑八姑,跟他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别人家的姐弟。
司辰懒得再搭理,对着四姑五姑道:
“姑,你们等我一下。”
转身,他走进去就近的办公室,客客气气:
“同志,纸跟笔,可以借我使一下不?”
“你用吧。”对方是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笑眯眯递给他钢笔和一沓草纸。
“谢谢您!”司辰接过来,趴在红漆桌子上,刷刷刷写了两份欠条。
还了人家钢笔跟草纸,他又借来印泥,在自己签名的地方按手印。
拿着欠条,司辰转身出来,郑重其事交到四姑五姑手中:
“姑,这欠条你们收好,感谢你们今晚雪中送炭,两个月内,我一定还你们钱!”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家还没有个困难时候?”
两个姑姑拉扯着不肯要,司辰劝道:
“姑,你们听我说,我一个成了家当爸爸的人,得有这份担当。”
两个姑姑闻言,齐齐一惊,推回来的动作,一顿。
司辰目光真诚,与她们对视:
“还有,这枚金戒指、这支手表,我在你们这里一人抵押一只。”
说话间,他又从兜里掏出金戒指,给到四姑,手表给到五姑。
毫无意外,两位姑姑又开始推拒起来。
“二姑那里,我也是这么办的。”司辰连忙解释:
“不为别的,就希望,我在你们眼里,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男人。”
这话一出口,两位姑姑心底着实是一震。
眼前这孩子,似乎真的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们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司秋菊是个高情商的,成全了司辰的面子,将手表妥善装入挎包,说道:
“行!五姑就知道,我们司辰是个好孩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东西,五姑就收下了。”
“那四姑也收下了。”司玉竹是个实心眼,有什么说什么:
“钱不钱的,你先不急着还我们,立夏刚生了孩子,往后啊,你这哪儿哪儿都是窟窿,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可千万别逞强,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记得来找姑姑们。”
司辰还没说什么呢,司丽歌嗤笑,翻白眼:
“嗤~司辰啊司辰,段位高了不少嘛,知道以退为进,收买人心了。”
“也就四姐是个实心眼,相信他浪子回头,要我说呀,骗你们的小把戏罢了。”
“你少说两句!”司秋菊是一万个看不上司丽歌的浪荡与刻薄:
“不给钱就拉倒,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呦,五姐又开始说教呀?行行行,你们都念下书了,个个大学生,有文化,知识分子嘛。”
司丽歌侧过身,说完就是狠狠一口烟,再将烟屁股丢地上,抬脚蹂灭:
“我又没读书,也没花三哥的钱,犯不着上赶着给一个狗屁倒灶娃白送钱!”
“我的钱,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来的,没沾你们任何人的光!”
司辰没说话,抿了抿唇。
就连司玉竹跟司秋菊,都气得一人给了妹妹一个眼刀子。
司丽歌老公如今是商业局副局长,分管的就是商贸。
元孟县唯一的百货大楼,司丽歌能承包到,怎么可能没有人家在背后运作?
这些年来,司家几位姐妹的丈夫,因为连襟关系,彼此帮衬也十分密切。
这年头,干买卖的虽然摸着石头过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但是,哪个时代都离不开一句话:
朝中有人好办事!
司辰没再搭理司丽歌,跟四姑五姑一起,先去收费窗口,补交了五百元费用。
而后,一起往手术室那边走去。
“嘁~”司丽歌心头烦闷,又点了一根烟,靠在刷了一截绿漆的墙上,嘬一口,嘟囔:
“爱要不要,大半夜的,要不是老太太催魂一样来催我,你以为我爱来啊?”
“没良心的白眼狼!以前花我那么多钱,也没见你打个欠条。”
“哼,今天装什么装?有本事,把以前花我的钱,都打了欠条给我!”
手术室这边,司辰急得在门外走来走去,又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司玉竹跟司秋菊对视一眼,只得上前安慰:
“司辰呐,你别担心,里面主刀的人是你二姑,你要相信你二姑,一定不会让立夏有事儿的。”
司秋菊眼皮子一跳,急得在心里跺脚,赶紧上前解围:
“呸呸呸,说的什么丧气话,立夏福大命大,跟谁主刀有什么关系?”
她暗中胳膊肘拐了一下司玉竹,提醒她说话注意点。
立夏万一真有个好歹,司辰犯浑,还不知道要跟二姐闹成什么样呢。
“司辰,别听你四姑的,咱安心等一等结果,不着急,啊?”
司辰苦笑了一下,继续盯紧手术室。
司秋菊眼珠子一转,戳了戳司玉竹,道:
“四姐,眼瞅着天亮了,你家就在对面,离得近,你去准备些吃食,咱妈跟司辰这早饭,还没着落呢。”
司玉竹没多少心眼,信以为真:“成,四姑这就去准备,司辰想吃什么?”
“谢谢四姑,都可以。”司辰其实没什么胃口,一颗心都牵挂在颜立夏身上。
但是,他不能不吃不喝,也绝不可以先倒下。
“四姐,你快去吧,医院这边有我陪着司辰呢。”司秋菊推人往出走。
“……别跑!没皮没脸的,人家护士同志提醒你别抽烟,这里是医院,你还敢骂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声音由远及近,司秋菊眼皮子又一跳,完了,一定是母亲大人又追着打司丽歌了。
果不其然!
“妈!您别打了!我错了、错了还不成?我已经给人家道歉……啊!”
司丽歌抱头逃窜,不停求饶,高跟鞋急速哒哒哒,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身后,司老太手中一把扫帚,健步如飞,追着打。
别看司老太一把年纪了,年轻时候可是个练家子,拳脚功夫底子不弱,身体倍儿棒。
追上司丽歌,她手中扫帚就是一通抽:
“让你来给司辰出点钱,就跟要你命一样,冷嘲热讽,摆脸子给谁看?”
“你个没良心的,你三哥在世时那么疼你,钱随便你花,新衣裳随便你买。”
“别人有的你一样没落下,别人没有的他都舍得买给你。”
“轮到你了,就是这么苛待司辰的?!”
司丽歌抱着小包包,一跳一跳地躲避,狼狈逃窜了出去,连伞都不要了。
幸而,这会子外面雨势不大。
“丢人现眼的玩意!”司老太拍拍手,捡起育婴室的扫帚,虎虎生风地又回去了。
医院各科室探出脑袋瞧热闹的人,慌忙又都缩回去,各种假装忙碌起来。
司玉竹赶紧拿着两把伞,追着司丽歌跑了出去。
司秋菊回到司辰身边,跟他一起等颜立夏手术结束。
司辰在手术室外一分一秒地等待着,比他上一世胃癌临死时,还要煎熬。
那时,他有一整个医疗团队随时待命,给他注射剂量恰好的止疼药,尽量做到不伤害他的身体。
可如今呢?
谁来止住他心上的疼?
无人!
无解!
只能在未知的等待中,磨人地煎熬……
凌晨,五点。
手术室的灯熄灭,门,终于打开了。
蹲在墙根揪头发的司辰,霍然起身,三两步跨前,捉住颜立夏的移动病床边缘,问:
“医生,我媳妇儿怎么样了?”
病床上的颜立夏,紧紧闭着眼,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移动病床上的输液架子,还挂着一袋血,持续在输血。
“同志,你先别急,出血已经止住了,产妇48小时内醒来,就没事了。”
司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来一些。
王医生跟一名护士,一起推着移动病床,往后门走去:
“把塑料布盖上,外面还在下雨,别淋到产妇。”
护士闻言,边走边从移动病床下取出一大块塑料布,抖开,将整张床都盖上:
“同志,帮帮忙,一起拽紧了,别让风把塑料布吹开。”
这年头条件太艰苦,医疗用品也没有那么多一次性的,像是这种透明的塑料布,消毒后还可以反复使用。
元孟县县医院都是平房,住院部在急诊大楼后面一排。
因此,必须将移动病床上的颜立夏,推到后面去。
小雨中,司辰跟着王医生、护士,冒雨将人推到025病房。
手术室这边,齐仁书半晌没等到老婆出来,赶紧跑了进去。
司香兰主刀,将近四个小时的危急手术,体能上、精神上,都是一种极致的挑战。
“香兰,你怎么样?”齐仁书看着她绿色手术服上、手套上、脸上、眼镜上都是喷溅的血迹,禁不住心疼。
他俩是青梅竹马,也是志同道合的人生伴侣。
“没事了,我控制住出血了,不过是……羊水栓塞嘛。”司香兰嗓音都是哑的,呆呆坐在椅子上,手也微微颤抖着。
齐仁书头皮一炸!
羊水栓塞!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这算是产妇致死率最高的危险情况了!
哪怕医学再发展三十年,也不见得能在危急发病关头,抢救回来产妇。
羊水栓塞,名副其实的产妇杀手!
别说元孟县了,目前,就是整个国内,羊水栓塞抢救回来的案例,也是少之又少。
齐仁书自己都一阵阵的后怕!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替司香兰脱掉手术服,摘掉手术手套,拉着人去洗手、消毒。
这种时候,齐仁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默默付诸行动,给她力量。
司辰这边,王医生安顿好颜立夏,特地交代道:
“同志,你爱人情况特殊,身边不能离人,有任何异常情况,都要喊我们,知道吗?”
“好、好好,辛苦您了,谢谢医生!”司辰给人家鞠躬致谢。
医生见他态度好,自己那点疲累与焦躁,也稍稍减轻了一些,放软语气:
“不辛苦,职责所在,你好好照顾你爱人。”
送走了医生,司辰赶紧折返回来,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颜立夏,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在她床边坐下,伸出手,握住她冰冷到没有丝毫温度的小手,司辰轻轻道:
“立夏,我重生回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救回你跟孩子们。”
“现在,孩子们已经平安落地,你可一定要撑住,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说着,握紧她的手,放在嘴边,任由眼泪肆溢进她的指缝。
颜立夏的两边胳膊,都扎着针,一边是输血,一边是输液:葡萄糖、抗生素、缩宫素。
生孩子后,需要使用缩宫素,让子宫快速恢复到初始状态。
孕前,正常女人的子宫,基本上跟她的拳头一样大。
整个孕期,由于胎儿不断长大,再加上羊水与胎盘,子宫会不断地长大,堪比巨大的西瓜。
产后,无论顺产还是剖宫产,都必须让子宫缩小到或接近初始状态。
产前的宫缩会带来阵痛,同样的,产后缩宫,照样是阵痛一样要命的剧痛。
这种剧烈的疼痛,竟是导致颜立夏在第二天的下午,皱着眉醒转过来。
她疼得满额头都是大汗,记忆错乱地微弱喊着:
“司辰,我、我快生了,你快点、快点去喊黄婶子!”
司辰正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花开富贵的洋瓷盆,里面都是住院洗漱用品,另一手是个暗红色的同款花开富贵开水瓶。
东西都是七姑司丽歌买的,刚送来,怕遇到司老太,她没敢进来转身跑了。
“立夏!你醒了?”司辰赶忙跑过来,放下东西,按住她,不让动:
“你刚做完剖腹产手术,别动,快躺好。”
“剖什么?”颜立夏一头雾水。
“剖腹产,孩子们已经取出来了,龙凤胎,都很健康!”
司辰乐得合不拢嘴,却有水雾模糊了视线,眼眶泛红。
终于,救回了老婆,不枉重生这一回!
他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给颜立夏听。
她听明白后,有些虎地来了一句:
“哦,那挺好,剖腹产,也挺省事儿的,不遭罪。”
对术后恢复一无所知的颜立夏,五分钟后,终于知道了自己有多天真!
司辰喊来了医生,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反复叮嘱:
“同志,你爱人需要下床活动一下,排气后,才能吃东西。”
司辰抱颜立夏下床,她疼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嘶~我伤口好疼!我的宫缩怎么还在继续?太疼了!我头晕眼花,我腿软站不住,司辰、司辰……”
司辰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耐着脾气,半扶半抱,不停鼓励道:
“立夏,你先站稳,走不走的,咱再另说,昂?”
颜立夏忍着剧痛咬着苍白的下唇,站在了地上。
额头上、脸上、前胸后背,都疼得冒冷汗。
剖腹产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
再加上她本身失血过多,哪怕进行过急救输血,也免不了一动就眩晕恶心。
幸而这四人间的病房里,目前只有她一位产妇。
当下,颜立夏就放开了胆子,挂在了司辰身上,借力。
司辰尽力安抚:“立夏,你得自己走动起来,排了气,才能喝水吃东西。”
颜立夏疼得不想说话,咬紧牙关,跟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似的,缓慢挪动着。
就这,都是挪一步,歇三歇。
蜗牛散步似的,来来回回在病房里走了十分钟。
眼见着,颜立夏又要晕了,仍然没动静。
司辰没办法了,只能将她抱上床,皱眉:
“立夏,走了这么久,一点想要放屁的意思都没有?”
颜立夏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蓦然瞪大,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司辰被她这么一看,也禁不住心神一荡。
颜立夏有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看人时,总带着迷离的情愫,勾人不自知。
跟你一对视,轻易就能让你生出她对你有点意思的错觉。
这也是司辰当初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何会生出‘奶奶给安排的这个相亲对象,挺好,能处一处’这种想法。
说穿了,他当初,大约是见色起意吧!
“你、你先把帘子拉上。”颜立夏推了他一下,让走远点。
司辰:……-_-||
他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傻媳妇似乎才知道,排气,就是放屁。
所以,她是早就想放了?
就因为靠在他怀里,不好意思,硬生生忍着?
唉,傻媳妇,刚才的疼,白遭了!
司辰的嘴角,压不住地弯起。
“嗯。”他沉沉应了一声,后退两步,将病床边上的帘子,拉上。
别看他们是夫妻,那档子事,其实没几次,她就怀上了。
跟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小夫妻一样,他们之间,有些朦胧,却也谈不上亲密。
其实,他这个媳妇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跟他产生交集的。
颜立夏,去年的高考省状元!
轰动了整个元孟县不说,就连整个临河市、整个中州省,都轰动了。
八七年的高考省状元,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省里的日报、电视台都会报道的轰动!
可惜的是,颜立夏是弃婴,自幼在福利院长大,靠着年年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学校特殊津贴免学费,才勉强读完高中。
为了能顺利上大学,去年暑假,颜立夏给自己做主,答应了司辰奶奶的提亲。
那时,司辰的父亲还健在,他家还是万元户,供颜立夏在龙城第一学府上完四年大学,绰绰有余。
颜立夏嫁给司辰,所有的亲戚都高看她一眼。
觉得她,就是那天上的金凤凰,多稀罕。
大家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基本一致:一朵鲜花插在狗屎粑粑上!
即便司辰不够优秀,传闻五花八门,初期,颜立夏是死心塌地准备好接受他的。
颜立夏成长环境特殊,早慧,自小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也知道合适契机下的妥协,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司辰跟她的婚姻,一开始本就不是因为爱情。
这个年代,结婚不允许上大学。
因此,颜立夏跟司辰结婚,并未领取结婚证,只是在家里小范围办了酒席。
去年,她刚开学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了。
为了事情不暴露,只能通过司辰大姑的关系,办理了休学手续。
然而,漫长的孕期相处,才让她知道,关于司辰,自己当初好天真!
司辰心里清楚,自己原本在颜立夏的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
一切,都是自己作死!
好在,他重生了,又竭尽全力救回了孩子与立夏。
从她今天的表现,司辰隐约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回暖的迹象。
“好了。”颜立夏嗓音有些发紧,小小声。
司辰回神,将帘子拉开:“排气了?”
“嗯。”颜立夏垂着眸,没看他。
原本苍白的脸颊,隐约飞起可疑的绯红,藏在被子下的双手,下意识攥紧床单。
司辰的嘴角,又压不住地翘起:“先喝点水吧!”
说着,他弯腰,将脚边开水瓶提起,倒水在搪瓷杯子里。
这些用品,他都在开水间烫过,消了毒。
“水有点烫,放这里凉一凉。”司辰将杯子放在红漆斑驳的老旧床头柜上,又道:
“那我先去二姑家,给你端吃的过来。”
“嗯。”颜立夏的声音,仍然很小,似乎,更紧张了。
“奶奶带着孩子们在二姑家住,早就给你准备了吃的,你等我。”
“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再带你去看孩子们。”
司辰又多叮嘱了几句,才快步离开了。
颜立夏悄悄回头,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门外,很是恍惚。
这人,难道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她其实,很缺爱。
从小到大,身边关心她的人,几乎没有。
嫁给司辰,对颜立夏来说,当初,怎么可能没有依赖跟幻想?
后来的司辰,她气吗?肯定是生气的。
恨吗?目前还谈不上。
孕期他那副德行,她是有怨气的。
如今,看着他如此照顾自己,又在昨晚那个关键时候,那样有担当。
颜立夏的心里,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外面还在下中雨,司辰穿着雨衣,急匆匆回到二姑家:
“奶奶,立夏醒了,我给端点吃的过去。”
“哦呦,老天保佑,醒了就好!”司老太正抱着娃娃喂奶粉,妹妹还在呼呼大睡。
这年头的奶粉,还没有婴幼儿专用,连盒装牛奶都没有。
孩子们喝的奶粉,是司丽歌买来的,7元一袋,全脂乳粉,隔壁县的一个老牌乳制品品牌,古城。
奶瓶更是没有后世那么多种类,就一种,玻璃的,1元钱。
正是晚饭时间,司香兰将煮得浓稠金黄的小米粥,盛入碗中,叮嘱司辰:
“立夏刚醒来,只能吃点流食,这个碗,半碗就行,不能多吃,知道了?”
“哎,好!”司辰连忙应下。
说着,她将瓷碗放入竹篮里,又拿了两个馍馍,干燥的蒸笼布包好,一并放进去:
“你也在那边吃吧,想吃什么菜,自己夹。”
饭桌上的盘子里,是炒好的菜,辣子白、土豆丝、胡萝卜丝,以及腌制的一些小菜。
司辰拿了个碗,一样夹了一些,放入篮子里,拎起,打伞,出门。
“哎,司辰。”司香兰突然叫住他,一本正经叮嘱道:
“立夏既然醒了,那就要通奶了,孩子暂时不必抱过去,那就得你来。”
“我?”司辰一脸懵逼。
“对,你来,你替孩子们吸通立夏的奶,这往后,大人不至于遭罪,孩子也有母乳吃。”
司辰:┗|`O′|┛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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