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4
累了,乏了。
整整一天,上坡爬坎,过沟涉涧,人已疲惫不堪。此时,落日下沉,暮色渐起。坐于半山腰上,看得见对面山坡上的国旗,静静垂落,那就是石榴坪教学点。
陆雁虹说,我的同学春晓就在那里当师,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舒半页说,我想,她应该过得不怎么样。
陆雁虹说,为什么?
舒半页说,你这么优秀,你的同学也一定优秀。而优秀的人,一般是过得不太好的。
说完,舒半页斜身草地,头枕双臂,仰面于天;陆雁虹则背靠树干,口含草茎,盘腿而坐。有晚风徐来,乌鹊归林,听得见鸟翅扑楞楞的拍打声,此急彼缓,时短时长;石榴坪尽落眼底,无声无息;隐约有呼儿唤女的声音,恍然隔世。
舒半页转过头来,打量着坐禅一般的陆雁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日落为昔,日出为昆。西者,栖也,太阳下山栖息;而东者,动也,太阳升起萌动。日复一复,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天年之间,何区别哉?
陆雁虹正在叹息,忽听舒半页如此一说,细细揣度,也是感慨万千,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陆半页说,年相似,人不同;年不尽,人已逝。
陆雁虹说,人既逝,年犹在;天不仁,徒感慨。
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都不愿急着赶往石榴坪教学点。
于是,陆雁虹打开背包,取出一张塑料布,铺于草地之上;舒半页会意,又寻了几颗石子,压于四角。那塑料布方方正正,上有用红、绿两色绘就的图案,恰好是鸳鸯戏水,交颈而眠;图案线条流畅,色彩浓郁。
舒半页说,这图案漂亮,只羡鸳鸯不羡仙。
陆雁虹只当不曾听见,心里却有一份异样的感觉。偷眼去看舒半页,却见舒半页正望着她。陆雁虹忙加掩饰,说,先填填肚子吧。
那鼓鼓的背包,仿佛一个小小的厨房似的,陆雁虹变戏似地掏出了几瓶陆水啤酒、一只卤鸡、一碟花生米、一撮萝卜干、几根火腿肠……一一摆列在塑料布上。
舒半页说,好啊,好好过一把野饮的瘾。
陆雁虹苑尔一笑,说,明月正在升起……干杯。
舒半页举起啤酒瓶与陆雁虹碰了一碰,说,干杯。
陆雁虹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是通达之人,自然比我等活得自己几分。
舒半页说,你正年轻,犹有可为。不像我等,而立已过,枉自蹉跎。
陆雁虹说,大学上过,工作也有……可是,离开校门,仿佛被逐出佛门的尼姑,一无所有;上班嘛,又如何寺庙里撞钟的和尚,混一天算是两个半天。
陡然间,陆雁虹的心中涌出这样的句子来:
只是一些零星的鸟声,和几级清冷的
石阶。多少人忽视了我的存在
像这低鸣的虫声,没有人知道
我坐在半山腰
坐在这些艾草的身边。含苞待放的
春天早已远去,月亮升起来,露水落满
秋天的双翅。谁把我从马上
拦腰抱下?谁从我的肩上接过的孩子
一砖一瓦砌成的房子……高高的房子
高高的马背……这半山腰的菊花
从早到晚,兀自在开放,在等待月光
陆雁虹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诗句,好一个进也难、退也难。
陆雁虹说,为何贾岛既想用“推”字,又想用“敲”字呢?
舒半页一怔,很快回过神来,说,是推是敲,看是什么样的和尚。你啊,女贾岛一个。
陆雁虹说,幸好是和尚夜归,而不是尼姑晚回。
舒半页说,我想,那一定不是一个老和尚。
陆雁虹说,为什么?
舒半页说,老和尚,经年修行,坐禅悟道,或推或敲,了然如胸。
陆雁虹说,那就是一个小和尚了。
舒半页说,也一定不是一个小和尚。
陆雁虹说,又是为什么?
舒半页说,小和尚,道行尚浅,推之敲之,不会挂怀于心,犹豫不决。
陆雁虹说,哦,那一定是一个半老不少的和尚了。
舒半页说,对,半老不少的和尚。推也敲也,进退两难;退一步万家灯火,进一步寒盏孤灯。
陆雁虹脱口而出,说,我就是半老不少的尼姑。你呢?
舒半页没有回答,想想自己与和尚又有多少区别呢?
舒半页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一直跟着养父长大。
养父姓安,人称安石匠,年过五旬,才得以成家。养母姓舒,半病半痴,生活难以自理。那年农历六月初三,安石匠早起,却发现门槛边,置有包裹一个。那包裹小小巧巧,仿佛捆扎的粽子。包裹里有声响如猫,细若游丝,遂知里面尚有活物。安石匠不敢大意,邀来邻家妇人,打开包裹;见一婴儿面目青紫,污浊不堪,脐带犹存。
邻家妇人细加处理,直叫“模样周正、身无缺陷”;又洗头抹腚,便有一嫩藕般的小子展现在眼前了。
适逢村中有年轻妇人,正哺乳小儿,安石匠讨得奶水几口,小心喂之,这小子便慢慢地睁开眼静,气匀声稳,活活生生了。
安石匠大喜,请村里的前辈尊长、左邻右舍作证,摆了一桌酒席,将小儿收为养子,以拾取的日期为据,唤为“六三”。
可是不久,那养母舒氏却谜一般的消失,无影无踪。
安石匠几番寻找,无功而返,只得认命。既当爹又当妈,总算把六三抚养成人。
高考那年五月,安石匠夜间偶得一梦:
有少年一群,男男女女,欲运砖过河;河面甚宽,风高浪急。唯见一独木横于河面之上,宽不过尺,摇摇晃晃,似不可行人。众少男少女面露难色,各各踌躇不前。有的弃砖于河,原路返回;有的焦躁不堪,手足无措;更有连人带砖跌入河中者,沉沉浮浮,渐漂渐远。六三却抱砖入怀,履独木若平地,从从容容,抵达对岸。
安石匠寻人解梦,遂知此梦大吉:砖者专也,中专也好、大专也罢,六三定当金榜题名。安石匠大喜,焚香上贡,跪谢菩萨恩典。
忽几天,高考临近,舒半页却突生恶疾,昏迷不醒;求医问诊,打针吃药,病情不见好转,几至病入膏肓。安石匠急火攻心,口喷鲜血,晕倒于地。
此情此景,正好被一过路的老道撞见。老道探明情由,乃作法一番,遂告知安石匠,系此儿名字犯冲,说,安六三,乃安禄山,先唐乱臣贼子也,焉能再行入试?依我之言,恶疾顿除。
安石匠虽是疑惑,却无他法,便首肯依从。
老道说,欲从此平安,出人头地,早传香火,须改名从母姓。否则,名落孙山,婚姻无着,性命堪忧……
安石匠惊骇不已,立马从之,只是的确不知此儿母亲是谁。
老道说,生儿者不若养儿者,养母姓氏亦可。
安石匠连忙告知原委,听凭老道吩咐。
老道说,此儿天庭饱满,眉清目秀,舍之、予之、万卷也无,留也、守也、半页亦有。当改“安六三”名为“舒半页”。
随后,老道嘱咐安石匠取采含露之竹,竹长7寸,粗若拇指;7根一束,扎成小扫帚7把,再如此这般。
安石匠依言而行,手持一小竹扫帚,从上到下,对病榻上的舒半页身体作扫地状,边扫边数,数到七七四十九,立马将小扫帚丢到门外,随后关紧房门。一连七天之后,舒半页果真得以康复,如期参加高考,终于金榜题名。
自此,每逢寒暑假、节假日,舒半页便随老道四处修行,渐至痴迷。
大学毕业后不久,经人介绍,舒半页与孙柔嘉结了婚。孙柔嘉是县实验小学老师,恰巧与《围城》中方鸿渐的老婆同名同姓同德行。婚后,夫妻俩过得别别扭扭,虽有床第之事,却不见珠胎暗结,感情日渐淡漠。不久,孙柔嘉突然决意停薪留职,只身去了深圳,留下冷锅冷灶和舒半页的独自惆怅。
与舒半页相比,陆雁虹经历简单许多。大学毕业后,凭着发表的文学作品,又托了关系,打点一番,陆雁虹即进了县文联。
这县文联,人闲事少,犹如鸡肋一般。唯有一本杂志《陆水文艺》,既是县文联的金字招牌,也是县文联的天大负累。杂志系双月刊,每期印数五千。因是内刊,以赠阅为主。虽然,县财政对办刊经费略有补贴,但是杯水车薪,常常无以为继。为了办刊,文联的几个人只得四处拉广告,寻赞助;如此化缘,也是全凭个人的人脉和手段。陆雁虹倒是运气不错,因为林未丑曾追求过她。只是,陆雁虹对林未丑的长相有些反感,认不是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就婉拒了林未丑的追求。奇怪的是,这林未丑并未翻脸,反而保证每年帮助陆雁虹完成广告任务。因此,林未丑的作品经陆雁虹精心修改后,时常在《陆水文艺》上发表,还加入了陆水县作协,成了陆水文坛新秀。
陆雁虹见舒半页沉默半晌,说,怎么哪?
舒半页说,设若我能洒洒脱脱当了和尚,亦是乐事一件。乱我心志者,不过三个字也:放不下,才使我如此疲惫困顿。
陆雁虹说,大隐隐于世,又何必纠结于心?
舒半页说,是啊,又何纠结?往前还是往后还是原地不动,谁又说得清楚?
陆雁虹说,最是人间绝妙处,晚秋陆山半山腰。
舒半页说,水迢迢渔得鱼心满愿足,路遥遥樵得樵眼笑眉舒。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又不愿点破;沉浸在这安稳的时光里,分明感到各自的心中已烙上了对方的印迹;这印迹仿佛陆山之月,越来越清晰明亮……
0 5
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文春晓和陆雁虹拥抱在一起。
文春晓眉清目秀,细腰丰乳,真个是大美人。大学毕业后,凭着母亲的关系,进了《陆水报》报社。在一次文学笔会上,文春晓认识了林未丑,似乎有些投缘。那林未丑刚也一改拈花惹草的风格,对文春晓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之势。文春晓也动了心思,默认了林未丑的追求。不料,林未丑的母亲严迎春却偏偏站出来,横加阻拦,以死相威胁,原因只有一点:文春晓的母亲名声不好,是陆水县闻名的破鞋。有其母必有其女,文春晓也必定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
林未丑虽然对文春晓不舍,却又不想惹母亲伤心。只是安抚安抚了文春晓,劝慰劝慰了一番,却是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恰巧此时,文春晓的父母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进入最后的决战阶段,哪里顾不上理睬女儿的事情呢。文春晓性子刚烈,也不想与林未丑再纠缠下去,索性来到山里当了一名教师,后又自告奋勇地来到了石榴坪教学点。
石榴坪教学点,只有二十来个学生,教师也只三人,即一对夫妇和文春晓。眼下,秋季开学在即,文春晓刚家访回来。之所以家访,主要防止生源流失,这是山里教学点开学之前的重点工作。
文春晓说,石榴坪人口不多,却极为分散。山疙瘩、坡坎坎,只见饮烟不见人,听见人声也要走半天。坪里的人,平日里热情的不得了。一到开学前这个时候,就不冷不热,躲躲闪闪的。呵呵,起初我也不习惯,现在理解了。山里人嘛,巴不得孩子早点挣钱帮衬家里。
陆雁虹说,春晓,你真不简单。
文春晓说,你才不简单。每次看到你寄来的《陆水文艺》,上面有你的作品,我就羡慕的不得了。有时,我就选其中的章节,读给学生听。
陆雁虹说,你笑话我不是?都是些无病呻吟。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同学里的女文豪呢?
文春晓说,也怪。读书时,呆在学校里、关在教室里、窝在寝室里、蒙在被子里,文思泉涌,写呀写,总有写不完的东西。可一踏入社会,却硬是“眼前有景道不出”,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两人热烈地聊着,似乎忘记了舒半页的存在。舒半页也被她俩的谈话吸引住了,静静地听着,仿佛自己确乎不存在似的。
教学点简陋得很。一间大瓦房,坐西朝东,红砖灰瓦,像一顶不知何时何人遗留于此的旧式帐蓬,权且充当教室了;南北山墙又各搭建一小屋,石棉瓦盖顶,像两只灰白的耳朵,粘在房子两侧。南边一间是那对夫妇的住处,北边一间则是文春晓的宿舍。瓦房前面是一小块空地,平平整整的,算是操场。暮色之下,山雾茵蕴。齐腰深的野草四下丛生,一些不知名的藤曼正攀向那高高的旗杆。
这时,一小男孩飞快地从瓦房南头跑过来,说,干娘干娘,我爸妈叫你们去吃饭。
文春晓答应着,说,毛头,乖,干娘和客人马上就来。
那毛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头发理成锅盖型,脖子上挂一把小铜锁,甚是可爱。听文春晓这么一说,毛头又乐癫癫地往回跑,嘴里直叫,干娘来了,客人来了。
陆雁虹却不想太过麻烦,说,路上已吃过了,不饿呢。舒半页也说吃过了,真的不饿。
文春晓一听,故意将脸色一沉,说,就是吃了山珍海味,也得尝几口这里的树根草皮吧?文春晓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陆雁虹的手,说,走啊,走。你不走,你身边的这位也不敢挪步。
陆雁虹不好再推辞,朝着舒半页一努嘴,说,恭敬不如从命罗。
屋子里干干净净。
夯实的泥巴地面,是重新打扫过的,还残留着洒水的痕迹;一张大圆桌擦拭得油光发亮,一盏光滑滑的白炽灯悬于房梁之下。
男主人姓史,是教学点上的主任,忙不迭招呼落座,又给舒半页递上香烟。香烟是陆水生产的“放翁”牌,吸一口,有生烟味,辛辣。史主任,三十来岁,清清瘦瘦,有些老相,看上去是中年人的模样。
摆好碗筷,史主任请舒半页坐于上方,舒半页推托半天,不肯就座。
陆雁虹说,坐吧坐吧,你们男人不坐,谁坐?既像劝说,又像安排,好像舒半页就是自家的男人。
于是,舒半页与史主任并排坐了正对大门的位置。女主人郑老师腰扎围裙,笑意满面,从屋里间拎出一竹篮,取出两瓶陆水大曲,递给史主任。这陆水大曲,口味纯正,口感绵长,相当于陆水的国宾宴酒。
史主任接过来酒瓶,旋开瓶盖,咚咚咚,倒向面前的五个小瓷碗里,说,怪酒不怪菜。除我家小子毛头外,一人一碗。
舒半页心中暗自叫苦,拿目光去瞅陆雁虹。
陆雁虹权当不知,欠身接了小瓷碗,呡了一口,说,不错,香啊。
文春晓说,难得来客人,我不得不喝。说完,也接了小瓷碗。
舒半页头皮发麻,又怕别人说自己是个夹生货、半吊子,便不再推脱,心想,下肚之前酒由我,下肚之后我由酒,这丑是出定了的。
正想着,却见史主任端起酒碗,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适逢夏夜饮酒,更是其乐融融。
遂举杯提议,先喝一口,以示开席。大家端起瓷碗,互相碰了一碰,喝下一大口,气氛随之融洽起来。
史主任说,春晓的客人,就是我家的客人,谁叫春晓是我家毛头的干娘呢?你们也是我们教学点上的客人,谁叫我是教学点的一把手呢?我敬两位县里的客人。
郑老师微微一笑,说,臭美,看你高兴的。
随即,摆好二个小铜杯,变戏法似的,又打开一瓶陆水大曲,斟满。毛头一手一杯,小心翼翼地捧着到舒半页和陆雁虹面前。
两人接了,齐声说,谢谢。毛头。
史主任一仰头,杯底朝下,说,先干为敬。
舒半页、陆雁虹也随即干了。
突然,毛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原来,小家伙不会吃鱼,鱼刺卡在喉咙里,难受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众人急得没法,直喊拿陈醋来。民间以为陈醋能够化解鱼刺,喝几口醋就好了。
舒半页连忙制止,说,不急。
遂一路小跑,到了北边文春晓的宿舍里,迅速从背包里取来一小瓶清水,哄着毛头喝了下去,说,这水是今年端午节,于半夜子时所接之雨水,谓为“无根水”。随即,紧闭双眼,面朝东边,念念有辞:此水非是凡间水,化作东海龙王水;喉咙化作大江河,鱼骨化作泥鳅到大海。
舒半页话音刚落,毛头就笑了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那盘红烧鱼,说,我还要吃。
众人称奇不已,疑为怪事。
史主任说,神了,城里人到底不一样。
陆雁虹说,雕虫小技,人家还有更了不起的本领呢!言语中,充满了自豪。
舒半页说,哪里哪里,碰巧碰巧。
于是,众人又推杯换盏,相互敬酒。
郑老师端起酒碗,说,按说,我们俩口子是民办教师,在这石榴坪当孩子王,不冤,也知足。而春晓呢,科班毕业,心地纯正,值得我佩服。我呢,讲不好礼数,就当是我家毛头敬干娘了。
只见郑老师一下子拿出9个小铜杯,将酒从小瓷碗里倒出来,一一斟到铜杯里……舒半页知道,这是山里人敬酒的最大礼数;九,为天、为大、为尊、为贵,一般只敬长辈和大恩大德之人。不等文春晓答话,郑老师一口一杯,全干了。
看着郑老师一口气喝了九杯,文春晓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哽咽道,郑姐,史大哥,不管这教学点能办多久,也不管我以后到了哪里,我永远是毛头的干娘,也永远是你们的妹妹。说完,端起小瓷碗,一仰头,喝了个酒碗见底。
陆雁虹感慨不已,端了酒碗,走到史主任身边,右手不经意搭在舒半页的左肩上,说,举目四顾,皆是凡尘中人。个中甘苦,滋味自知。我不敢说,苟富贵,勿相忘。至少可以说,感谢春晓,让我又多了你们这样的亲人。干尽碗中酒,敬史大哥、郑姐、春晓、还有毛头。先干为敬。
舒半页不曾料到,看似清清秀秀的陆雁虹,竟如此侠义。也不管酒量不酒量,抬起碗来,一饮而尽。
松声低鸣,虫鸣声声。星辰寥落,月已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