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频言情连载
【失忆+扮猪吃虎+女强男强+娱乐圈】与弟弟相依为命的章橘如上山挖笋时捡了个男人回家,本是好心救人,没想到却被赖上。男人吃她的,喝她的,不光不干活,每天还睡到日上三杆。章橘如气急,“你除了这张脸以外,一无是处。”尹岁阳不恼,“我本来就靠脸吃饭。”但某天村里来了一大帮人围在章橘如家门口,为首的说是位大导演。只见尹岁阳从章橘如身后缓缓走出,笑容谦和,“蔡导,好久不见!”章橘如震惊当场,原来她竟是捡了个明星回来。尹岁阳低声轻语,“都跟你说了,我是靠脸吃饭。”【正常言情剧情,无玄幻,无狗血,与千锤百炼怎么都死不了的女二】
主角:尹岁阳章橘如 更新:2022-12-23 18: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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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尹岁阳章橘如的女频言情小说《捡个顶流回家养大结局》,由网络作家“尹岁阳章橘如”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失忆+扮猪吃虎+女强男强+娱乐圈】与弟弟相依为命的章橘如上山挖笋时捡了个男人回家,本是好心救人,没想到却被赖上。男人吃她的,喝她的,不光不干活,每天还睡到日上三杆。章橘如气急,“你除了这张脸以外,一无是处。”尹岁阳不恼,“我本来就靠脸吃饭。”但某天村里来了一大帮人围在章橘如家门口,为首的说是位大导演。只见尹岁阳从章橘如身后缓缓走出,笑容谦和,“蔡导,好久不见!”章橘如震惊当场,原来她竟是捡了个明星回来。尹岁阳低声轻语,“都跟你说了,我是靠脸吃饭。”【正常言情剧情,无玄幻,无狗血,与千锤百炼怎么都死不了的女二】
章矮妹捡了个活人回家,这事没到半天就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面好久没发生这么奇特的事,于是人一拨接一拨的往章矮妹家里窜。
大伙一看是个半大小子,明面上没说啥,背地里却都在嚼舌根子,说这二十啷当岁的姑娘不嫁人,倒是捡了个男人回家养。
这话没一会儿就传到了章矮妹的耳朵里,她端着一筐山上刚挖的笋,搬个凳子坐在院中央,拿起砍刀一下一下削着笋皮,吓得前来报信的陈婶连忙后退。
“我说,章丫头,你听到没。”
陈婶是实打实的好心肠,自从她父母去世后,对他们姐弟俩多有照顾。
章矮妹刀换成手,一层一层剥掉笋的硬壳。
“爱嚼舌根就让他们嚼,看他们不把自己的舌头嚼烂。”
陈婶无奈的叹口气,章矮妹的性格是村里出了名的火爆,一根筋,但凡她认准的事,头破血流也要走到底。
“这事儿不一样,你还没出嫁,不能早早就把自己的名声毁了。”
章矮妹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满面愁容的陈婶豪爽一笑。
“没这事,我的名声在他们嘴里也没多好,哪个不说我二十岁了,还不嫁人,怕是以后只能找个鳏夫破落户。”
说完,她站起来抖抖衣服,拾起地上剥好的笋。
“陈婶,别担心,那孩子摔伤了腿,等他好了,我就把他送走。至于背地里,就让他们说去,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我就不信凭自己的双手还养不活自己。”
陈婶本就愁苦的脸上更添焦急,对往屋里走的章矮妹大喊,“丫头,这村里哪有不嫁人的女娃,你爸妈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章矮妹的声音远远的从屋里传来,“可惜他们早就死啦。”
屋里一把老旧竹椅上,坐着一个男孩,他头发蓬乱,脸上很脏,浑身上下的衣服也是破败不堪,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透澈,不知道周围发生着什么。
章矮妹没管他,将笋放到菜板上,拿起菜刀‘咔嚓咔嚓’的切起来。
男孩惶恐不安地看着她,眼神闪烁不定,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打盆水洗脸,你怎么一直坐着不动。”
男孩不知所云地摇摇头。
章矮妹没好气地放下手中的菜刀,打了一脸盆水放在他面前。
“也不知道你原来就傻,还是摔坏了脑子,一问三不知。等你腿好点,我把你送到镇上的派出所,让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男孩似是没听她说什么,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脸盆。
“洗脸,不会吗?”说着,章矮妹展开手掌在脸前上下搓,“你没洗过脸?”
男孩领悟,伸出双手捧一捧水扑倒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章矮妹摇摇头,哎,估计是个傻子。
这时,半掩的大门被‘铛’的一声撞开,村里的流氓头子王二狗带着几个小流氓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章矮妹一看抄起桌上的菜刀就迎了出去。
几个小流氓看到提刀出来的章矮妹,吓得往后缩,王二狗斜眼啐一口,“没种的东西。”
“王二狗你什么意思?”
章矮妹一手叉腰,一手拿刀,刀尖指着王二狗问。
王二狗不怵反笑,一脸的赖皮样。
“章矮妹,听说你捡了个野男人养家里。老子之前来了几次,你给我整贞洁烈女那一套,摸一下都不让,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杂种,让你发了春。”
章矮妹听着也不生气,鄙夷的撇他一眼。
“王二狗,你也不撒泡脚照照,就你这样的还想碰我,村口那条母狗倒是跟你很配。”
几个小流氓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下把王二狗彻底激怒。
“老子今天就把你办了,看你还怎么乱叫。”
说完,提着棍子冲章矮妹就劈下来,章矮妹侧身躲过去,刀直接往王二狗脸上砍,吓得他慌张后退。
章矮妹的刀重新指着院子里的流氓们。
“我数三声,滚出老娘的院子,不然劈了你们。一……二……”
还没数到最后一声,小流氓们撒丫子跑的无影无踪,只剩王二狗一个,哆哆嗦嗦地向后退。
“三!”说罢,章矮妹提着刀向王二狗走来。
王二狗最终还是没绷住,转身就逃,但嘴上仍旧不饶人,边逃边喊,“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总有一天办了你!”
章矮妹到门口看人都跑没了,长舒一口气,重新将院门关上。
作鸟兽散的流氓们在村口又聚集在一起,王二狗在他们屁股上一人踢了一脚。
“没用的东西,被个女人吓成这样!”
小流氓们被踢不敢还手,但嘴里愤愤不平,“你不也被吓跑。”
王二狗听后更加生气,作势就要打,一个机灵些的赶紧拉住,“二狗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个娘们是疯的,连她爸都敢拿刀砍,何况是我们。”
旁边的连忙帮腔,“就是就是,我爸就看见她拎着刀追着她爸满院子跑,咱跟她不能硬碰硬。”
这话吸引了王二狗的注意力,“你说该咋办?”
“要我说,别惹那娘们,村里好看的姑娘多得是。”
王二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个怂货。村里哪个姑娘比她好看,比她……”说着,用手在胸部比划一下,又在屁股比划一下。
小流氓们色眯眯地笑了起来,纷纷附和,“也是,二狗哥果然最识货。”
“我怎么可能让她落在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手里。”王二狗说到这里,竟说出些英雄气概。
那个机灵的小流氓眼神一转,计上心来,谄媚地对王二狗说,“二狗哥,那不如咱们就趁晚上,那女人睡着,攻其不备。”
“你小子果然上过两年学哈,脑子是比他们聪明。但晚上大门栓着,怎么进去?”
“我爸和她爸熟,之前听他爸喝醉说过,半夜喝完酒回家怕她发现,会从屋后侧门进,那个门闩松,一挑就开。”
王二狗摸着这小子的脑袋,爱不释手,直接卡在嘎吱窝下面,这似乎是他对手下认可的最高礼仪。
“就这么干,今晚咱就去。”
章槐序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不免好奇。
“姐,他是谁?”
章矮妹招呼弟弟端饭,她自己端着一大盘山笋炒肉,放在桌子上。
章槐序把米饭摆上桌,一看菜里有肉,两眼放光。
“姐,今天啥日子,有肉吃。”
章矮妹把一碗饭放至男孩面前,“吃吧。”
转过身问章槐序,“今天上课讲啥了?老师表扬你没?”
章槐序刚扒拉进嘴里的饭一下噎住,猛地咳嗽了几声,章矮妹见状用力拍打他的后背。
“姐,别拍了,你那力气能把我拍吐血。”
章矮妹讪讪地收回手,“问你话呢,上学学的咋样!”
章槐序喝口水,终于顺了气,不满地抱怨道,“姐,我问你话,你就可以不答,你问我,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回答。”
章矮妹一巴掌往他脑门上拍,想到刚才的话又赶紧收了力气,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废话,我是你姐!再说你问我啥了?”
“我问你他是谁?”说着,章槐序用筷子指着对面的男孩。
“哦,我也不知道,今天上山挖笋捡的。”
章矮妹稀松平常地往碗里夹菜。
“捡的!他叫什么,住哪里,你给人家送回去啊!”
“不知道,他是一问三不知。”说着,章矮妹向弟弟身边靠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感觉他好像是个傻子。”
章槐序才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听见,大声嚷道,“傻子!姐,你好歹也读过书,你这种行为是拐带,违法!”
章矮妹这下忍不住了,巴掌直接拍上弟弟的脑门。
“怎么就拐带了,我把他捡回来,帮他治伤,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他能正常走路,就送去镇上的派出所,就算不给我发锦旗,也不至于是违法!你读书读对了吗?”
章槐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早说清楚,我也不能想歪了。”
对面的男孩看他俩这样打打骂骂吵闹的样子,‘嘿嘿’地笑着。
章矮妹没好气地往男孩碗里夹菜,“就知道傻笑,赶紧吃饭。”
吃完饭,章槐序一边刷碗一边问坐在一旁的男孩,“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男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摇摇头。
“那你住在哪,从哪来也不知道?”
依旧摇头。
“也是够可怜的,你呀,也就是碰到我姐,碰到别人,谁管你。她呢,表面凶,不过斗不过我,你看,我话题一绕,她就忘记问我学习的事了。”
男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啥,说明你不算太傻。你这种情况我知道,李燕的违禁小说里讲过,叫失忆,就是不记得所有事情。”
依旧点头。
“不过没关系,警察叔叔总有办法的。”
章矮妹走进屋,章槐序刚好刷完碗,“姐,他晚上住哪?”
“爸妈那屋。”
“那我去收拾下。”
放学在家的时间里,章槐序总是尽量帮章矮妹分担家务,他知道姐姐的辛苦。
章矮妹在男孩面前坐下,盯着他看,男孩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躲。
“白天事情多没空细问,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吗?哪怕一丁点。”
男孩摇头。
“但你是听得懂我说话的对不对?”
男孩点头。
“你会说话吗?”
男孩开口,“会。”
章矮妹长舒一口气,她看不得可怜人,更何况男孩洗完脸后白白净净的,生的好看,要真是有点什么残疾,就太可惜了。
“你今晚先睡这,明天一早我去请王大夫,他今天出诊没在家,等他给你看完腿,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到镇上的派出所,在那你就能找到家。”
男孩点头。
章槐序从侧面的房间走出来,“姐,都弄好了。”
“你写作业去。”
“我先帮你把他弄到屋里。”
章槐序早就注意到男孩被几块木板固定住的小腿,他从前面背起了男孩,还好男孩不太重,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能想象到姐姐把他从山里背回来要多辛苦。
他轻轻的将男孩放在父母之前的木板床上,叮嘱道,“你有啥事叫我,别叫我姐,她每天够辛苦的了,我叫章槐序,你叫我大槐子就行。”
男孩点头,然后开口道,“你姐叫什么?”
男孩的开口让章槐序感到惊喜,“章矮妹,不过她有个好听的名字,自己给自己取的,叫‘章橘如’,你看我名字这么好听也是她取的。我姐读书厉害,可是考上了海大的人,肚子里有学问。要不是摊上我们那个烂赌鬼的爹,她也不至于……”
“章槐序别给我磨蹭,回来写作业!”
正说的起劲的小男孩,被章矮妹一声怒吼,叫了回去。
男孩的眼睛眨巴眨巴,露出了好看的微笑。
半夜,男孩望着天花板,灯早就熄了,房间里皆是月光,洒在老旧的器具上。
突然西北角堆满杂物的地方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不由得拖着瘸腿慢慢的挪过去,趴在墙上仔细听。
“二狗哥,就是这扇门。”
“那还不赶紧动手。”
男孩这才看出来,杂物的背后竟是一扇木门,十分老旧,门闩处正有人从外面拿着一根粗铁丝穿进来,往起挑。门闩的木头因为老旧已变得十分轻脆,眼看着,就要被挑开。
他双手一使劲,门闩被猛地按下去,那根铁丝突然一动不动。
“二狗哥,里面好像有人。”
“你不说这屋没人吗!”
“我爸说这屋之前是她爸妈住的,应该没人啊。”
几个声音安静后,铁丝又试探性的动一动,男孩起了玩心,松开手,待铁丝即将挑开门闩的时候再将门闩压下去。来回个几次,铁丝又定住不动了。
“二狗哥,这里面真有人。”
“不可能,我两小时前看着章矮妹和她弟俩屋熄了灯,这屋灯一直就没亮过,怎么可能有人。”
一个发抖的声音颤颤的说,“不会是她爸妈的鬼魂吧!”
这话一出,就听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簌簌’地响起。
“他爸妈怕个球,一个烂赌鬼,一个整天就会哭,我不信变成鬼能把我怎么样!”虽然这样说着,王二狗的声音也明显颤抖起来。
“二狗哥,你听!”
此时门闩正‘咯噔咯噔’的上下跳动。
墙外的人一窝蜂的逃散,男孩在墙里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晌午,李婶带着王大夫拍了拍章家的院门,走了进来。章矮妹正在喂鸡,十几只鸡散乱地养在院子里,她从盆里抓一把鸡食四散出去。
“章丫头,王大夫来了。那小伙呢,快让王大夫看看。”
章矮妹将盆中最后的一把散出去,在地上磕了磕盆。
“还睡着呢。”
李婶惊奇地叫出声,“你家还能让人睡到这会儿,全村也没人睡到这会儿才起啊!”
章矮妹笑着将盆放好。
“估计这几天在山里没睡好,今天就让他多睡会,他也不是大槐子,不能按我的要求来。说到底,他算是个客人。王大夫,您跟我进来吧,我把他叫醒。”
两人进了屋,章矮妹敲敲房门,没人应声,随即,推门而入。
屋里,男孩左腿不能动,掸在床边,但即使这样,还是睡成个四仰八叉,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年近50的王大夫,看着这样的景象,也不免笑了笑。
章矮妹喊了几声男孩没反应,上前推了推他,还是没反应,又用力地推了推,这才勉强让他睁开眼。
男孩一副气恼的样子,没好气地嚷道,“不要吵我睡觉!”
王大夫和章矮妹都被这声惊了一下,王大夫尴尬地笑笑,章矮妹的脾气一下就上来,她还真不是惯孩子的人。就见她双手扳住男孩的肩膀,直接将他拽起,然后伸手在他脑门上就是一巴掌。王大夫在后面倒吸一口气,要知道,章矮妹力气大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这一巴掌看起来都疼。
男孩似是被猛地一下打懵,反应了半天才恢复正常。
章矮妹凶巴巴地问一句,“醒了?!”
男孩有些委屈的点点头。
任王大夫看了男孩这样的表情,心头都不由一紧,怜惜之感应运而生。
“章丫头,孩子不能这么打,会打傻的。”
章矮妹意识到自己手重了,不好意思的站起身,“王大夫,您请!”
王大夫坐在床边,轻柔的解开男孩小腿上包扎的布条,卸下几块小木板,撩起裤管,仔细检查了伤势,用手轻按,按到某处,男孩忽然表情狰狞地抖动了一下。
“王大夫,怎么样?”章矮妹在一旁看着有些焦急。
“这孩子看着不像咱们山里人,细皮嫩肉的,没咱们的孩子抗造,所以这皮外伤要擦药,不能指着它自己好。骨头没有太大问题,但还是到镇里医院拍个片子看看保险点。”
说罢,王大夫右手三指按住男孩的手腕切起了脉。
“身体没问题,半大小子,吃几顿肉就都好了。”
章矮妹一听,算是放下了心。她掏出钱给王大夫诊费,他摆摆手,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云南白药,递给她。
“每天上一次,直到伤口结痂。”
“这钱您拿着。”
“药不值钱,病也不是大病,用不着。槐序有空时,你放他到我那唠唠嗑,就抵了。”
王大夫一直没成家,不出诊的日子里都独自待在家中,章槐序小时候经常跑到他家跟他说话,只是上小学后,章矮妹管的严,那孩子,就很少见到。
章矮妹送走王大夫和陈婶,回屋遵照王大夫的嘱咐,帮男孩上药。
男孩疼的龇牙咧嘴,但硬挺着没叫出声。
“也不知道你走丢了,父母有没有着急着找你。我觉得你爸妈不会像我爸妈那样,孩子丢了,一定会着急。”
“不会。”
男孩突兀的回答着她。
“为什么?”她不知道男孩在这个问题上为何如此笃定。
“都死了。”
“你记得这件事!”
章矮妹的声音透露着惊喜,虽然这件事并不是需要惊喜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其他的?比如名字,年纪,住哪里?”
男孩思索一番,摇摇头,像做错事般扣着手指。
看着如此表情的男孩,章矮妹上药的手停住,转而用右手揉了揉男孩打结的头发,“没事,这不是你的错,我会帮你都找回来的。”
山里春日的太阳是暖的,洒在院里,把整个院子的潮气都照了出来。
章矮妹打一盆水放在院中央,扶着男孩在凳子上坐下,拿出自己不舍得用的洗发水。
“向前低头。”
男孩照做。
她将男孩的头发打湿,从瓶中挤了一大坨香喷喷的液体,揉在他的头发上。但头发太久没洗,根本不起泡沫,她冲一遍水再挤出一坨,反复几次,终于白白香香的泡沫出现在男孩的头发上。
章矮妹边揉搓头发边打趣道,“槐序那小子,我都没这么舍得过,你虽然受了很多苦,但现在能有人用洗发水帮你洗头发,是不是也挺幸福的。”
男孩猛地抬起头胡乱甩了甩,泡沫四飞,沾到章矮妹的头上脸上,他亦是弄的满脸。
“我以后给你买最好的洗发水。”
章矮妹被男孩的话逗笑,“你哪来的钱给我买?”
男孩笑嘻嘻的,“不知道,就感觉我很有钱。”
她伸出手背将男孩的脸蹭干净,露出白净的脸庞,“你生的是真白,一点都不像我们山里人,我暂且叫你‘小白’吧。看你长成这样,没准真是生在城里富裕的家庭。”
小白低着头,任章矮妹将一盆水从他头上倾倒下来,带着泡沫的水流在院子里四散开,哪里都是香喷喷的。
她胡乱的用毛巾擦着小白的头发,临走时告诉他,“坐在这,晒着。”
小白就一直坐着,阳光洒在他周身,暖洋洋的。
章矮妹再回来时,就看到小白微闭双眼,仰着头坐在院中。阳光照耀下他的皮肤晶莹剔透,闪着金光,乌黑柔顺的发丝随着微风起起伏伏,像水墨画中那最浓重的一笔,偶尔划过鲜艳如血的嘴唇,色彩的强烈碰撞下,心也随之被猛烈的撞动。
‘美’这个词她从来都是在书本上学的,生活上遇到幸福的事,她会觉得心里很美,但那是喻像,不是直意。如今看着小白这个样子,她才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美’,那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感觉,不容你反驳,不容你逃避,也不容你挣脱,你只能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它,像被施了蛊的人。
要不是小白身上那件父亲的破衬衫,章矮妹完全没办法从眼前的景象中出来。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山里,大家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盯着东家长,西家短。
小白住在章矮妹父母房里这件事,在一个瓢泼大雨天,传到了王二狗的耳朵里。
王二狗气愤的一跺脚,也不管外面雨势有多大,套上件破雨衣就冲进了雨里。来报信的小弟一看大哥气急败坏的走了,按照江湖义气,也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章矮妹和小白正坐在屋里,望着屋外如倾倒般的雨水,突然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跑到了院门口。
王二狗的气势被雨水浇的一点不剩,他强挺着身子,冲屋里的人大吼,“小白脸,你给我出来!”
章矮妹和小白面面相觑,隔着这么大的雨,当然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他们都不看清来的人是谁。
阴的快要黑的天空被几道强烈的闪电划开,不一阵,天边响起滚滚的雷声。
她向那人挥手,示意赶紧离开,那人仍旧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不动,不仅不动,还来了另外一个人跟他站在一起。
“找死啊,这种天气站在树下!”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小白拉住准备起身的她,“我去。”
她点点头,“不管是谁,跟他们说赶紧回家,这种天气在山里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
王二狗看小白出来了,被浇灭的气势重新燃起,“小白脸,……”
小白不等他话说完,一手揪一个,把他们两人拉离了树下。别看他瘦,但力气是真不小,拉的王二狗一个踉跄。
王二狗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伴随着刚结束的雷声,一道闪电瞬时间将院门口的槐树劈成了两半。
小白没管吓傻了的两人,继续拽着,将两人拉进了屋。
章矮妹看清是王二狗,没好气的‘啧’了一声。
王二狗一反常态没理会章矮妹的鄙夷,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小白面前,跟着的小弟也紧接着跪下。
小白被两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躲在章矮妹身后。
章矮妹也立刻机警,护着身后的小白,向后退,边退边说,“你们要干什么?这又是什么招数?”
王二狗冲小白的方向‘哐当’磕了一个头,身边的小弟也跟着磕。
“王二狗,你到底是上了两年学,跟我这演苦肉计呢!”
章矮妹打死也不信王二狗能有什么好心。
“小白脸,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兄弟俩这会儿就被劈死在树下了。我王二狗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知恩图报还是懂的。以后您就是我老大,您要做什么,知会我一声,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照做。”
旁边的小弟显然说不出王二狗这一套一套的,只得“就是,就是”的附和。
章矮妹一听被逗笑,“你也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还以为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自知之明。”
王二狗瞪她一眼,“别打岔,我跟我恩人说话呢!”
小白怯怯地从章矮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其实以他的个子,章矮妹根本遮不住他,但他的神情就是能把这件事完美的合理化。
“我叫小白,不叫小白脸。”
王二狗赶紧改口,“是,小白恩人,以后我就叫您白大哥。”
章矮妹笑容更甚,“白大哥!你从哪看得出他年纪比你大?”
“你懂什么,这是尊称,他就算是个10岁的孩子,也是我‘白大哥’!”
章矮妹摆摆手,示意自己退出这场江湖儿女的恩怨情仇。
小白扶起两人,糯糯地说,“你们回屋吧,这样的天气不能待在外面。”说罢,望向章矮妹寻求肯定。
她点点头。
刚站起的小弟没明白,一脸谄媚地说,“白大哥,我们这不是在屋里吗?”
小白摇摇头,“这是我家,你们回你们家屋里。”
王二狗一听,拉起旁边的小弟,“白大哥,等天气好了我们再过来。”
章矮妹远远地看着两人跑到院门口,脚步慌乱地绕开被劈焦的大槐树,一路消失在尽头。
她揉揉小白柔顺的头发,笑意攀上眼角,“我家小白出息了,还能当大哥。”
小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鹿般的眼睛欢快的眨了眨。
章矮妹对着门口槐树的方向喃喃地说,“这棵树自我出生便长在那里,也不知道长了多久,没想到竟死在春天的雨里,不过总算救了两条人命,也没白活。”
小白静静地听她说,并不插话。
“雨这么大,大槐今天回不来了,本来想着再杀只鸡炖给你俩吃,谁让他小子没口福。”
“等他回来,一起吃香。”
两人坐在屋里听着屋外‘哗哗’的雨声,有陪伴的人,有牵挂的人,即使碰上这样的天气,也不算是坏日子。
一天一夜的大雨过后,山里迎来朗朗晴天,天空蓝的不见一片云,山里的植物被雨水冲刷过后更显生机勃勃。
章矮妹站在被劈的槐树下,深感惋惜,那是一种对生命陨落的怜悯,毕竟这棵树陪伴了她20年。
兴冲冲跑来的王二狗没理会站在院门口的章矮妹,径直进了院。
章矮妹赶紧喊住他,“王二狗,你当这是你家,随便进出。”
“我找我大哥,你管不着。”说着就冲屋里喊,“白大哥!白大哥!”
“你大哥睡觉呢。”
王二狗停下了脚步,这才有兴致搭理她,“我就说我大哥不是凡人,这个点还睡觉的那是一般人吗!”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章矮妹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兄弟情大过儿女情’。
“能睡到这个点的的确不是一般人,就是懒人。”她无情的戳破王二狗的信仰。
“我不跟你这个女人一般见识,找我大哥去。”
“你最好抓紧时间,你大哥睡醒可就要跟我去镇上的派出所找他的真亲人。”
小白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要不是这场雨,早两天就该走。
“去什么镇上?出山的路被流石堵住,你怎么去镇上?”王二狗一脸的莫名其妙。
章矮妹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这场雨下得。”
“什么时候能疏通?”
“我听我舅说起码半拉月。”
章矮妹仰天长叹,还要继续吃她半个月啊!
确定了疏通道路果真需要半个月后,章矮妹开始给小白普及‘幸福的生活要靠我们的双手创造’、‘勤劳致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吃懒做的人可耻’等一系列作为人的生存准则。
但小白只是失忆,不是失智,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以及李二狗的提醒,他发现即使自己不按照章矮妹说的做,结果也不会向章槐序那样被打一顿,顶多只是被她嫌弃几句,饭照常给吃,衣照常给穿。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章矮妹看着与李二狗为伴的小白,由衷的感慨。
这几日李二狗没事就来找小白,原因是小白不想站在村口与他们为伍,原话是‘不符合身份’。
于是他天天就在章家院子的一角,拉着小白‘叽叽咕咕’。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男人聚在一起能聊的事情并不多,他们共同认识的章矮妹顺理成章的成为最热门的话题。
小白搬把凳子坐在鸡窝旁,指挥着王二狗拌鸡食,看着远处身影繁忙的章矮妹。
“你们为什么叫她章矮妹?”
王二狗眼睛锃亮,只是这锃亮的眼睛安在他脸上,透出一种违法乱纪的气质。
“他爹给她取的,别看她现在这样,小时候特别矮,我们站一起,她比人家矮一个头。后来她学习好,心气也变高了,嫌这个名字不好听,自己给自己取了个文邹邹的名字,但谁会在村里用那种名字叫她。”
说罢,他似是获得了什么胜利,对章矮妹发出一阵嘲笑。
小白气鼓鼓的,“你再说她一句不好,就别再来找我。”
王二狗犹如遭遇晴天霹雳,连忙解释,“不会,以后绝对不会。”
“你拌快点!”
“好嘞!”
小白接过他拌好的鸡食,漫不经心地往鸡笼子里撒,引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
“她爸妈怎么死的?”
“他爸是烂赌鬼,爱喝酒,每天边喝边赌到后半夜回家,赢了还好,输了就打他们娘俩,她妈从来不还手,就是哭。等她长到十几岁时,她爸就不敢动手了。别人不知道为啥,但我知道。”
他拉着小白往更角落靠过去,声音也压的更低。
“有一天晚上,他爸输了钱喝醉酒回来,还没进门动手,她拿着把菜刀出来。他爸不信她敢跟自己老子动手,冲上去,她一刀砍在她爸胳膊上,那血哗哗的往外流。她对他爸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哪只手赌,我就砍断你的哪只手。’”
说完,王二狗后怕似的打个冷颤。
小白不被他天花乱坠的描述迷惑,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爸妈到底怎么死的?”
王二狗一看骗不到小白,收回乱动的五官。
“他爸两年前因为喝酒太多病死的,她妈被她爸打了一辈子,竟还念念不忘,没多久,也因伤心过度加上本来身体就弱,就那么走了。”
“那她为什么不去上大学?”
“说是考上了海大,但她弟弟还小,她怎么丢下他去上学,再说她弟上学也需要钱,家里总要有个人赚钱。”
小白听后,闷闷地不说话,喂鸡的动作也停住,任凭鸡不停的啄着笼子。
“白哥,你也不用为她的遭遇伤心,这种事村里不少见。”
“孤零零的两个孩子,肯定没少受人欺负。”小白这话像说给王二狗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王二狗一下蹦起来,“谁?她吗?她章矮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轮得着别人欺负她!”
他这一过激的举动惹得章矮妹向他们两个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白见他这般,凶巴巴地说,“你不就欺负她来着!”
“我欺负她还不是因为她从来不搭理我。”
王二狗一脸颓败地说出实话。
“她为什么要搭理你?”
“20多岁早该嫁人了,村里的人她一个都看不上,也就我能配的起她。”
“你白废!”
章矮妹远远地看着小白气愤的一摔鸡食盆,推搡着王二狗,将他赶出院子。王二狗这次没示弱,少见的转了身,扬长而去。
她走到小白跟前,男孩气鼓鼓的脸十分可爱。
“怎么?跟你的小兄弟闹翻了?”
小白看着她几欲开口,最终一脸气愤地回了屋。
王二狗边走边嘟囔,“我怎么就配不上她,我舅是村长,她连爸妈都没有。”
走到村口,正好碰上几个闲在家的女人聚在一起嚼舌根。
“你们见过章家丫头捡的那个小子没?”
“我头一天就去看了,脏兮兮的。”
“现在不一样,我那天去看,长得可俊,皮肤白的会发光。”
“诶,你说,大槐子每天天不亮就上学,天黑了才回家,屋里就剩章丫头和那小子,两个人都干点啥?”
这句话一出,几个女人不约而同的嗤笑起来,带着兴奋。
“章丫头这,”说着,女人比了比胸前,“大的咧,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
“别说男人,我看了都迷糊,哈哈哈……”
女人们越说越兴奋,偷听了半天的王二狗,突然从拐角处走出来,大声驳斥,“我大哥清白着呢!”
虽然嫌弃,但他毕竟是村长的侄子,谁也不想自讨没趣,女人们索性直接散了,各回各家。
三人成虎,王二狗本来坚定的信念被这几个女人一说,也开始动摇。他寻思着,又回到了章家院子。
章矮妹正庆幸自家孩子跟坏朋友一刀两断,没想到还没一小时的功夫又和好如初了。
他好言好语哄好了小白,寻到个合适的机会问道,“大哥,你对她有没有那个想法?”
小白一脸的天真,“哪个想法?”
“你想象她洗澡的样子,那里会不会?”说着,王二狗指了指小白的裆下。
小白白皙的面皮一下子涨的通红,“她是我姐!”
王二狗悬着的心放下,但他继续试探,“别糊弄我,又不是亲的。我不相信你这个年纪,她天天在你面前晃,你没反应。”
小白这次是真的生了气,他再次将王二狗推出院外,用尽全力。
章矮妹在屋里翻了个白眼,“两个多大的人,在这过家家呢!”
待小白进了屋,她打趣地问道,“又闹翻啦?”
本来心无旁骛的小白,被王二狗这么一说,看章矮妹的眼神开始闪躲游离,因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被她胸前的柔软吸引。
章矮妹把小白当另一个弟弟,自然是想不到他躲闪自己究竟为何,只觉得是王二狗又教了他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心虚而已。
“我跟你说,不是我看不起人,只是那王二狗仗着自己是村长的侄子,天天没个正事,瞎晃悠,你可别学他,像他那样,人就废了。”
小白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晚上,趁着章矮妹外出的功夫,他蹑手蹑脚的潜进章槐序的房间,以至于他说话的瞬间,章槐序吓得从凳子上直接弹起。
“小白,你要吓死我吗!”章槐序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
他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没事,就来看看你。”
“我写作业有什么好看的。”
“没事,你写。”
章槐序见他磨磨蹭蹭不说实话,也就任他在旁坐着,专心致志的写作业。
“大槐子!”
“干嘛?”
“我问你个事。”
“什么?”
说到这他又开始吞吞吐吐,章槐序被磨没了耐心,一会儿他姐回来作业还没写完,非是一顿胖揍。
“你有啥赶紧说,我还要写作业呢。”
小白见他急了,索性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你那会不会有异常?”他指了指裆部。
章槐序轻蔑的看他一眼,“还以为什么大事,你想问我这有时会不会变硬,对吧?会啊,王大夫老早就跟我说过,正常男人都这样,没啥不好意思的。”
“真的么?”小白的眼中绽放出如释重负的光彩。
“真的,王大夫说这种是正常的男人的反应,我有,你这么大了,应该也有。”
小白高兴的揉了揉章槐序的头发,章槐序不满意的挣脱开。
“快,写作业,小心你姐回来打你。”
说完,兴高采烈的离开了章槐序的房间。
隔天一早,章矮妹又在屋外大声叫喊,“小白,起床。”不出所料的没有反应。
她进屋推开房门,就见他仍旧四仰八叉睡着,上前就是一巴掌。
小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醒,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章矮妹。
“起床,我要上山,你先把饭吃了,不然等你起来,没人给你热饭。”
说完,还不忘再拍他两下,“快起来!”
等章矮妹离开房间,他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裆部,“都是正常的,没事。”
章矮妹快到傍晚才回来,背筐里是满满的笋,还有些其他山货。
小白上前接下背筐,指挥着王二狗赶紧到水,王二狗不情不愿的将碗递给章矮妹。
“真是奇了,我竟能喝到你王二狗倒的水。”
他正要反驳,就听一群人的声音往这边来,待稍微听清些,他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害怕的表情。
“我舅妈来了!”
这句话一出,章矮妹的脸也瞬间变得凝重,只有不知道舅妈是谁的小白,仍旧一脸的天真无邪。
王二狗的舅舅是村长,舅妈当然就是村长老婆。但令人害怕的并不是这个身份,而是张彩霞这个人。
她是村里有名的刁妇,一开口,有理无理都要争三分。而且她的厉害之处还在于善于培养‘人才’,两个儿媳妇被她调教的简直就是她的分身。
章矮妹站起身,见张彩霞带着两个儿媳妇冲她家走来,心中不免沉了沉。
王二狗撒丫子就从侧墙翻了出去,小白见状,终于感觉到危机,他向章矮妹靠了靠,“姐,咋啦?”
“你回屋去,我不让你出来别出来。”
他眉头紧皱,摇头拒绝。
“快,听话,回屋去。”
他看拗不过章矮妹,只得放下手中的背筐,进了屋。
小白前脚刚进屋,张彩霞一行人后脚便到了院门口。
章矮妹自知躲不过,索性在院子里坐下。
张彩霞像进自己家似的,问也不问一句,直接进了院。
“章丫头,家里来人了,拿你两只鸡,炖个汤。”说罢,一个眼神,身旁两个女人就往章家的鸡笼去。
章矮妹起身拦住,“婶,你家来人,到我家拿鸡炖,哪有这个理。”
张彩霞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边磕边说,“你要讲理,我就跟你讲讲理,你家欠我的钱,我拿你家两只鸡应不应该!”
她的两人儿媳妇一听婆婆这么说,更加理直气壮,挣脱开章矮妹,伸手在鸡笼里就抓,惹的鸡一阵慌乱的啼叫。
小白在屋里听到,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因为章矮妹让他听话。
章矮妹从后面揪住两人的脖领,一使劲,将两人拽到一旁,离开鸡笼。
“婶,我家咋欠的钱,咱们心知肚明,你要想要钱,就回家老老实实的等着,我这忙着呢。”
“呦,小丫头片子长大了,敢跟我叫板。怎么欠的,你爹白纸黑字画押欠的,我凭什么老老实实的等,你一天不把钱还了,我就不能让你安生。”
张彩霞说完,啐一口瓜子皮。
“你趁我爹喝醉,骗他写借条,借给他钱让他赌,当场赌当场全输,输给谁了我不用说了吧。我有没有提前说过,不要让我爹赌,村长都在喇叭里对全村人讲过,你这个村长老婆能不知道?但你还是诱导他赌,骗他钱,有没有这回事!”
换做旁人早心虚离开,但张彩霞可不是一般人,就看她一把瓜子甩在章矮妹脸上,破口大骂,“老的是烂赌鬼,小的也长不成好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骗你爹了,没看到就tm冤枉我,不让你长长记性,你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说罢,一挥手,两个儿媳妇伸手就往章矮妹脸上挠,心肠要多阴狠有多阴狠。
章矮妹向后躲过两人,但没看到身后的张彩霞,她一把薅住章矮妹的头发,使劲往后拽,两个儿媳妇见有了机会,再次张牙舞爪的扑上来。
就在那锋利嵌了黑泥的指甲划上章矮妹脸颊的一刻,小白冲出来,先是一棒子挥在两个儿媳妇身上,把她们打趴,后手腕一转,棒子直接落在张彩霞薅着头发的手上,她吃痛松开。然后,左手一带,将章矮妹拉进怀里。
张彩霞左手捂着右手,痛的滋哇乱叫,她的两个儿媳也好不到哪去,扶着被打的后腰,直不起身。
章矮妹刚定了神,赶紧抢过小白手中的棍子,扔到一旁的柴堆上,然后一幅吃惊的表情。
“婶,你们这是怎么了!”
张彩霞哪吃的了这亏,等她看清打她的人,立刻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杀人啦,没天理了,欠钱不还,还打人,救命啊!”
她声音大且粗,嚷嚷没一阵,章家院门口就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她一看人多了,更开始撒泼打滚。
“各位乡亲给评评理,她爸白纸黑字给我打得借条,欠我的钱,父债子还对不对。我看在她们姐弟俩没了爹妈可怜,不忍心催促讨要,要不是家里出了急事,是万万不会上门要债的。谁知这丫头不但不还钱,还派人往死里打我,就是那个小白脸。”说着,肥硕的手指指着被章矮妹护在身后的小白。
两个儿媳妇一看婆婆这般,本就直不起腰,索性躺在地上,哭天抢地。
“章矮妹没良心,有钱在家养小白脸,没钱还我家婆。”
“是啊,章矮妹不要脸,养小白脸不说,还让他打人,有没有王法啊!”
被这三人一哭闹,周围的村民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章矮妹长吁了一口气,她怕的就是搞成这样,从小她爸喝醉打她和她妈时,这帮人也是这样围观看着。
小白刚才是看章矮妹被欺负,一怒之下打了人,现在这种阵仗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助而彷徨。
章矮妹一直将他护在身后,轻轻拍拍他,小声说,“别怕,有我在。”
她定了定神,大声说,“既然大家伙都来了,那就帮忙评评理。大家都知道,我爸嗜酒好赌,他喝醉什么样你们应该也都清楚。”
大家听她这一说,不由得想起这个院中曾经惨绝人寰的求饶声,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12岁过后,挨家挨户的上门祈求,不要跟我爸赌,离我爸远点。村里的喇叭里也时不时会播放我的祈求,大家应该都听到过。”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那时一个稚嫩的女声在喇叭中回响,“我是章矮妹,拜托叔叔伯伯们不要跟我爸赌,拜托了!”
这个声音一响就是五六年,声音从稚嫩说到成熟,直到她爸过世。
“但作为村长老婆的张彩霞说她不知道,三年前她在我爸喝醉酒的时候骗着他打借条借了钱,借的钱当场就输给她弟弟。等我爸过世了,拿着借条找我来要钱。大家伙说,有没有这个道理!”
章矮妹说的情真意切,围观的人群话语间开始指责瘫坐在地上的张彩霞。
张彩霞一看势头不对,急忙大吼,“你胡说,谁能证明。你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能养个不知哪来的男人在家里,本来就没脸没皮,乡亲们,她说的话可不能信!”
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就凭章矮妹养个男人在家里这一条,就足以冠她个‘不要脸’的罪名,在村子里,女人不要脸,说的话自然也就没人信。
小白越听越生气,紧握着拳头眼看就要冲过去,章矮妹一把拉住了他。
但这一举动还是被张彩霞捕捉到,“大伙看看,这个小白脸众目睽睽之下还要打我,没有这个丫头的指使,他敢么,大家要替我做主啊!”
围观舆论的导向又一下子偏到了她这边,尤其女人们,本就猜疑,这一下似乎是得到印证,兴奋的指着小白,“我就说,他俩有事!”
张彩霞借着逐渐倾斜的舆论,‘哦呜’一嗓子吼道,“章矮妹,你今天不还钱,我就不起来,有本事你叫他打死我!”说完,向后一仰,平躺在章家院里。
论撒泼十个王二狗都比不上一个张彩霞。
章矮妹站在院中,拳头紧握,围观的人不减反增,对她指指点点,眼看着鄙夷议论之声就要将她淹没。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还不起来,你要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到张彩霞身前,后面跟着缩头缩尾的王二狗。
男人一把将张彩霞拽起来,对另一边躺着的两个女人吼道,“你们给我滚回家去!”
张彩霞不干了,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刘阿贵,你长本事了,敢拽老娘,你是不是也被这小妖精给迷住,色迷了心窍!”
男人作势举起了右手,动了两动,巴掌最终没落下。
“回家吧,别在这丢人了,你这丢的不光是自己的人,还是在打我这个村长的脸啊。”
“不可能,今天她不把钱还了,我哪也不去。”
男人见张彩霞泼皮无赖样,痛心疾首。
“你那钱咋来的你不知道啊,还有没有点良心!”
“良心值多钱,够不够还债,不够就别提那些没用的!”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女人。”
张彩霞一听这话,更来了气焰,“现在后悔晚了,怎么着,想甩了我娶她,这个小妖精都跟她那个小白脸混了多少天了,这种破鞋,你也要!”
村长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重重的扇在张彩霞脸上,只听‘啪’的一声,众人的议论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我好面子,这么多年不跟你离婚,今天算是走到头,路一通,就去镇上民政局,离婚!”
张彩霞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刘阿贵,她从没想过,一向好面子的村长真会提出离婚。
刘阿贵没再理会她,转而面对围观的村民语重心长的说道,“乡亲们,章家丫头是怎么长大的大家都知道,但孩子是好孩子,没恨没怨,还是咱们村里第一个考上海大的人,我没见过比她更优秀的孩子。她爹妈走了,留下个10来岁的弟弟,换别人早丢下不管去奔自己的前程,但她愣是没去上大学,养着这个家。孩子本来就不容易,我们即使不帮忙,也不能再砸石头了,干这种缺德事是要下地狱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几个刚才喊得大声的女人识趣的转身离开,围观的众人渐渐散了。
刘阿贵长出一口气,对两个儿媳说,“拉她回去。”
两个人女一左一右扶着张彩霞,离开了院子,临走时,张彩霞怨恨的眼神划过章矮妹的脸庞。
刘阿贵见人都走光了,才开口对章矮妹说,“章丫头,是我这个当伯伯的没管好家里人,你受委屈了。”
章矮妹摇摇头。
村长看到她身后的站着的小白,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村长离开,章矮妹转身一巴掌扇在小白脸上,虽然卸了力,但他白皙的皮肤上还是瞬间变红。
“我让你在屋里别出来,听不懂吗!”
小白委屈极了,“她们打你!”
“挨两下打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打人,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就凭她的脾气,闹到镇上派出所,你是会被抓的!”
“可是你明明就拿着菜刀砍王二狗,我为什么不能拿着棍子打她们!”
“她们跟王二狗能一样吗?王二狗能被吓走,她们能吗?”
“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小白仍旧不服气,又不能冲章矮妹发火,憋的自己眼泪汪汪的。
章矮妹见状,泄了气,见他红着的半边脸,心疼的抚摸着,怪自己太冲动。
“姐错了,不该打你。村里的事乱,你不懂。你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生在好家庭,从来不用担心这些,等路一通,姐就带你去派出所,找到自己的家。”
小白听了这话,更加憋屈,一把架开章矮妹的手,愤愤地回了屋。
晚饭间,章槐序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他姐有点谄媚的不停给小白夹菜,换做平时小白一定乐得屁颠屁颠的,但现在竟然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姐,你也给我夹点,小白碗里都堆不下了!”
说着,他从小白碗里抢过一大块鸡蛋。
章矮妹筷子敲上他的头,“懂不懂礼貌,有这么从人家碗里抢食的么?”
他不顾痛,大口吃掉鸡蛋,囫囵的说道,“那有啥的,他是我哥。”
小白听了这话,犹如雨过天晴,笑着把碗里的鸡蛋都夹给他。
“姐,还是我哥疼我,不像你。”
章矮妹气到,她好心夹给小白的鸡蛋都被他当人情送到了章槐序嘴里。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冤家,你们都好,就我坏行了吧!”
说完,起身拿着自己的碗筷离开。
“姐,你不吃啦?”
“气饱了。”
小白对章矮妹的冷战没持续多久,也就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难得的早醒,睡眼惺忪的找到院子里的章矮妹,“姐,我饿了!”
“活该,晚饭不好好吃。”
他还没完全醒过来,语气带着软糯黏腻,似撒娇般,“姐……”
“等着。”
小白坐在院里醒觉,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抬头,“村长大叔!”
刘阿贵一扫昨日的阴霾,看到他倒是乐呵呵的,“你姐呢?”
“屋里。你找她有啥事?”
“有好事!”刘阿贵笑容满面的脸上闪过一缕得意的光。
小白听说是有好事,扯着嗓子冲屋里喊,“姐,村长大叔找你!姐!”
章矮妹急着从屋里跑出来,挡在村长与小白之间,表情凝重,“阿贵叔,是我婶有啥事吗?”
刘阿贵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章丫头你别自己吓自己,我昨天狠狠地批评教育过她,她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会再来闹事。”
章矮妹一听,释然了些,但仍心存疑虑。刘阿贵看不懂女孩子家这微妙的心理变化,只管自顾自的说,“镇里的歌唱比赛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去年靠这个才凑够大槐子的学费,您不知道,我多感激您让我参加!”
“今年又要举办啦,就下周六。去年你得第一,村里也有光,所以今早一接到通知,我就过来这,先问问你参加不?”
“当然参加,奖金500块,够两个月生活了。”
刘阿贵喜笑颜开,这个事情刚好能做个顺水人情,毕竟昨天那一闹,他还是很过意不去,再说,村里比唱歌,没谁比得过章矮妹,她再拿个第一,他这村长腰杆子也能直一直。
“就这么定了,晚点镇里的歌单出来,我再来跟你说。”
“好的。阿贵叔,你要不留下来吃口饭,饭刚好。”章矮妹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人。
“不啦,还一堆事,晚点见!”
小白望着刘阿贵离去的身影,转过头一脸茫然的面对喜上眉梢的章矮妹,“姐,我饿了!”
“走,吃饭去!”
章矮妹的开心不言而喻,她拉起小白的手往屋里走。小白看着自己被拉的手,笑意也攀上眼角。
傍晚,她一看刘阿贵到了,赶忙迎上去,“阿贵叔,歌单出来了?”
刘阿贵的表情却少了欢快,变成不好意思中夹杂着内疚。
“章丫头,镇里今年新改的政策,为了鼓励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名额增加了,但以前得过奖的不让再参加。”
她的喜悦戛然而止。
刘阿贵看着她变幻的表情,更加内疚,“都是我的错,接到通知后太着急,没仔细看就跑来你这。”
她没办法轻松对抗这次的失落,要知道500块她至少要来回卖10几次山货才能赚来,章槐序下半年的学费还没影呢。
她情绪变得焦急,“阿贵叔,不能通融一下吗?”
刘阿贵叹口气,摇摇头。
“那大槐子呢,他参加行不行?”
“他没满18,没资格。”
章矮妹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即使再不甘,还是要接受这样的现实,而这种事情自她懂事起,一件接着一件。
“村长大叔。”
小白和王二狗从外面走进来,他见章矮妹表情失落,不安的问,“姐,你咋啦?”
章矮妹看出小白的不安,双手揉了下眼睛,挤出笑容,“没事,等下姐做饭。”
“阿贵叔,麻烦您特意跑一趟,咱按政策办。”
“不好意思啊,章丫头!”
刘阿贵回身看到与小白一同进来的王二狗,瞪他一眼,吓得他直往小白身后躲。这时,刘阿贵才认真看清了面前的小伙子,突然眼神一亮。
“章丫头,这孩子可以参加啊!”
章矮妹抬眼,见村长惊喜的指着小白,摇头道,“不行,这孩子是我救来的,这周道路疏通,我要送他去镇上的派出所找家人,不能再耽误了。”
刘阿贵见章矮妹语气坚决,不再说什么。
“姐,我参加。”
一旁的小白柔声的开口。
“不行,多拖一天,你家里人就多着急一天,不能凭着你的性子来。”
小白俯下身,侧头,自下而上,认真盯着章矮妹的脸,“姐,真的没有人会找我,我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你让我帮你一次。”
章矮妹握了握拳,依旧摇头。
小白索性蹲了下来,仰望着她,“姐,我答应你,参加完就去派出所,绝不再耽误。”
此时一旁的刘阿贵和王二狗也开始劝说。
“章丫头,你就听他的,多待一个礼拜也不会咋样。”
“就是,你就让我跟我大哥多待一个礼拜。”
章矮妹内心挣扎一番,犹疑的松开拳头,“好吧。”
小白听到,欢快的蹦起来,一把抱住她。章矮妹被这陌生的拥抱整懵,石化般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章槐序放学回家,听完小白眉飞色舞的描述,思考片刻,找出了核心问题,“你会唱歌吗?”
正在夹菜的章矮妹手停在了半空,对啊,他会唱歌吗?
小白面对两人的质疑,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会……吧!”
章家姐弟俩动作出奇的一致,将筷子扣在碗上,异口同声道,“你唱一个!”
“唱啥?”
章矮妹拿来村长给的歌单,小白扫了一眼,摇摇头,“都不会。”
“不会没事,我教你。”说罢她挑了其中一首唱起来。
她的声音很嘹亮,在房间内响起,有着屋顶罩不住的悠远绵长,仿佛群山连绵,不绝于耳。
小白和章槐序听得出了神。
一首唱完,她将纸递给小白,“你来。”
章槐序好笑道,“姐,你当小白是机器人啊,听一遍就会。”
小白接过纸,凭着刚才的记忆,轻哼起来。
不同于章矮妹带着原始灵性的声音,他的声音是强有力的,极具冲击感的,让人臣服的。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将这个声音与眼前天真乖巧的男孩联系在一起。
章槐序见小白只听一遍就能完整唱出,惊的合不上嘴,“姐,你好像捡了个神人!”
章矮妹像是自己得了天大的夸奖,笑着合上章槐序的下巴,谦虚道,“也就随便一捡!”
歌唱比赛的日子很快到来,一大早,章矮妹跑去陈婶家借来了她儿媳妇珍藏的化妆品,回来在小白脸上一通招呼。
晚起的章槐序一睁眼,就看到小白被抹的姹紫嫣红的脸,吓得从床上摔了下来。
“哥,你这是咋啦!”
小白艰难的在各种化妆品掩盖下展现出委屈的表情,“姐化的,是不特难看?”
章槐序一听是自己亲姐的杰作,立刻改口,“怎么会,好看,姐化的,能不好看吗!”
小白半信半疑的与一众人起身前往镇上。
从村里进镇,要翻过一整座大山,山路崎岖,车辆没法走,只能步行。村长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其他几个参加比赛的男男女女以及他们的亲属团,然后是章矮妹和小白,最后走着章槐序以及王二狗。
章槐序很不满意自己跟王二狗走在一起,挑衅的说道,“我哥参加比赛,你跟来干嘛!”
王二狗见这个小屁孩开口不善,以自己的修养,也没有让着他的道理,“那是我大哥,万一遇上点啥事,我要保护他,就凭你,你保护的了吗?”
章槐序被戳中弱点,气愤的闷头前行。王二狗在他身后得意的笑道,“小屁孩,跟我斗。”
一行人走了近三小时才走出山,在路边等到进城的小巴,一路颠簸,晃晃悠悠的进了城。
从小巴上下来,要去县电视台,还要再转一趟公交车。县上没有多宽的路,公交站牌也是小小的一块立在一家电器行门前,零散站着几个也在等公交的人。
王二狗盯着电器行里的电视机目不转睛,他家虽然也有,但一般不打开,逢年过节人多的时候才能挤着看上两眼。
屏幕里一个男人化着邪魅的妆,站在舞台中央,带领着一群人边唱边跳,台下的众人疯狂的嘶吼。王二狗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仅凭图像就能感受到那人举手投足间无限的魅力。
他拽一下站在身旁的章槐序,也不顾章槐序厌恶的表情。
“大槐子,你看电视里那个人,像不像白大哥?”
这话一出,章槐序好奇的扭转过来,盯着屏幕中的人仔细琢磨,“好像是有点像。”
公交车夹杂着尘土驶来,小白转头让两人别走神,赶紧上车。
两人看着化的花枝招展,一脸纯良的小白,再看看屏幕中那个狂拽酷炫,一颦一笑皆是自信的人,同时摇头,“不可能。”
歌唱比赛在县电视台的演播厅举行,还没到时间,演播厅里已经聚集了满满的人。
章槐序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他小声询问身旁的王二狗,“咋这么多人?”
“县下属的村子有十一个,今年不限制参赛人数,家里但凡有一个参加的,全家人都想跟来看,所以这么多人不足为奇。”王二狗一幅资深专家的模样。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舅说的。”
章槐序撇撇嘴,不再言语。
章矮妹也对今年的阵仗感到吃惊,她想过人会多,但没想到这么多,跟年前赶大集一样。
她拍着小白的手背,“别紧张,就是人多点。”
“姐,我没紧张。”这话他说的倒是不假,面对如此多的人,他一点紧张感也没有。“不过,你手好像出汗了。”
章矮妹一摸自己的手心,果然汗渍渍的,她强壮镇定,“姐没事,这热,热的。”
村长带领着参赛的五个人先到签到处签到,拿上各自的号码,然后回来集结众人在台下入座。
比赛虽然人多,但贵在组织者效率高,时间一到下午2点钟,不管是演播厅内多么喧嚣,工作人员多么杂乱,主持人一声‘开始’,比赛就开始了。
整个过程十分简单粗暴,叫到号的上去唱,唱完评委点评,‘好不好’,‘多少分’就是点评的全部内容,一个人3分钟足以。
这个比赛本就是应付上级的产物。中央倡导地方政府要丰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地方下传至县、乡,县里领导一想怎么丰富呢,唱歌比赛吧,省时省力,上面问下来,也交代的过去。
于是六十几个参赛的人在这三四个小时内,陆续登台,歌唱水平也是参差到令人发指。
王二狗呆呆望着台上正在演唱的30号选手,露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这首歌还能这么唱!”
果然,30号选手唱完后,评委们给出了30分的最低分。
紧接着一个女生‘bang’的一声跳到舞台中央,吓得评委们集体后仰。她也不顾评委们的死活,开始‘噼里啪啦’以一个语调不停的说话。
台下的章槐序和王二狗都看懵了。
“她在干啥?”
“诗朗诵?也不像啊。”
“不是歌唱比赛吗?”
两人说话的间隙,女生完成了表演。评委少有的开口问了句,“请问你在干嘛?”
“唱歌。”
“你没按照我们给定的曲目范围表演。”
“你们那些太老土,这是说唱,现在最流行的。”
评委纷纷举牌‘0’分,也不听她的辩解,直接喊道,“下一个!”
下午5点半,在评委们已经疲倦,观众席已经懈怠时,终于轮到小白上场。
章矮妹一巴掌拍醒睡着了的章槐序,他抬眼见台上站着小白,用尽全身力气拍醒身旁的王二狗,王二狗在一阵慌乱中坐直身体,看清台上的人后,吹了声响亮的流氓哨,大叫道,“白哥,加油!”
主持人出声干预,“台下的家属,注意素质。”
小白脸上的妆经过一整天的奔波后已经花的不像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粗糙的蒙太奇之感。评委看到登台的他不由得闭眼皱眉,加上王二狗的协助,评委们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音乐声响起,是歌单上没有新意的第一首歌,这首歌在之前的三个半小时内,已被唱了十二次。
评委们已经放弃般开始在白板上打分,但随着小白的第一个音出现,他们的手纷纷停下,转而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台上这个看起来十分混乱又模糊的年轻人。
音乐是没有任何界限的,不论你的种族,文明,语言,也不论你的财富,地位,学识,它有一种不同于世俗的价值体系,就像现在,小白的歌声,让疲倦的评委们神清气爽,让不关心台上人的观众们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便随着老旧音响播放的带有浓重杂音的旋律,他的声音穿透所有,毁灭所有,让你只关注它,跟随它,享受它,最终臣服于它。
一曲唱毕,台下一片静寂,小白并不因这安静而表现出不安,他等待着,等待着迟了几秒爆发出的热烈掌声。
章槐序在台下手掌拍的通红,王二狗更是不停的吹响流氓哨,只是不再有人制止他,说他素质不好。
章矮妹双手掩面,有泪水夺眶而出,她一面为台上的小白极度的开心,一面为即将的离别极度的难过,哪种感情多一点她也不知道。
最终评委一致通过小白获得第一名,即使因为他的妆容评委们都闭了眼,但他的歌声依旧征服了所有人。
县里的宣传部长亲自颁奖,对小白一遍又一遍的夸奖,“唱得好啊!”
而刘村长对县里活动的支持也获得了他的肯定,临了小声嘱咐一句,“老刘啊,这孩子唱的好,但下次别化成这样,一上台我以为见了鬼呢。”
刘村长本是欣喜若狂,毕竟自己村的人拿了第一名,脸上有光,但听领导这最后一句,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有些尴尬,他点了点头,“感谢领导,下次一定不这样。”
章槐序在一旁骄傲的对王二狗说,“我姐去年拿第一,我哥今年拿第一,拿第一的全在我家。”
王二狗坏笑道,“又不是你拿第一,你期中考试才在班里考第六,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总有办法戳中章槐序的软肋。
章槐序白他一眼,转身找章矮妹去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热热闹闹的回,王二狗拿着小白的奖杯爱不释手,更是在回村后提议要小白请客。
村长一把将他薅回了家,边走边骂,“就知道吃,饭是大风刮来的?天天晃荡没个正事。”
回到家,章矮妹将过年时仅剩的一块腊肉和新挖的笋炒了满满的一大盘,看的章槐序直流口水。
小白将一个红色的信封交给她,“姐,这钱你拿着。”
章矮妹没有接,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自己挣的,自己留着,明天一走,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本来准备大快朵颐的章槐序一下没了心情,大喜伴着大落,人生大抵如此。
他向来懂事,这次难得的撒娇道,“姐,能不能不让小白哥走?”
章矮妹夹一块腊肉到他碗里,“吃吧,不是早惦记着吗!”
章槐序来了脾气,“姐,你听没听到我说话,能不能不让小白哥走,咱们三个人这样一起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你小白哥不属于这,咱不能这么自私。”章矮妹说罢,眼眶微微泛红。
小白坐在章槐序对面一声不吭,默默的吃饭,他不知道自己明天将面临什么,但他知道不能就这样留在这里,如章矮妹所说,“人不能这么自私。”
天还未亮,准备去上学的章槐序蹑手蹑脚的进到小白屋里,他看小白熟睡着,从兜里掏出一块红色的石头物体放在小白的枕边,倔强的擦一把眼泪,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天,章矮妹没有一大早喊着小白起床,但他其实一夜没睡,包括章槐序悄悄进屋他都知晓。
天光大亮后,小白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院里分外忙碌的章矮妹,黏腻的喊了一声,“姐!”
章矮妹停下手中的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小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饱了。”
章矮妹看他这个样子,嘴角露出些微笑,“等着,姐给你做饭去。”
两人十分默契,像平常一样吃过早饭,一切收拾利索,章矮妹锁上院门,两人一前一后向村口走去。
这是一个多月来,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走出院子,走在路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小白打破沉默。
“姐,你知道大槐子有块红色石头吗?”
走在前面的章矮妹没有回头答道,“知道,他宝贝的很,一般人连瞧都不让瞧。”
小白在后面笑了笑,“上次我骗他说那是块特别珍贵的宝石,可值钱了。”
章矮妹想象到小白煞有其事骗人的样子,能被人一眼看穿,她打趣问,“他信了吗?”
“信了。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那块石头,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里。”
“那孩子有点财迷,是不是?”
小白的脚步忽然顿住,一直侧耳倾听的章矮妹也随之停下,转头询问似的望着他。
“我今早醒来,那块石头就在我枕边。”他眨着大眼睛对章矮妹说,脸上有着顽皮的笑容。
章矮妹眼睛一酸,转过身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那就拿着,他相信那块石头会带来好运。”
这个时间点,王二狗还未出现在村口晃悠,他并不知道今天醒来后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白大哥。
走出村口,踏上出山的路,小白回过头看了眼这个村庄,依旧静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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