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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黄土高原,齐杰、齐心、齐海,性格迥异的兄妹三人,因为不同的童年遭遇、对人生意义的不同理解而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大哥齐杰,能力出众但刚愎自用,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选择辍学南下创业,对财富的疯狂追求一度让他蒙蔽了双眼,事业的大起大落、家人的生死离别,让他最终明白生活的真谛而回归初心。二妹齐心善良纯真心高气傲,为了家庭放弃学业外出打工,不甘人后努力拼搏,终事业有成。小弟齐海,胆小懦弱,在哥哥姐姐的保护下,从一名天才学生到商业新星,最终却因为自己的偏执而自甘堕落沦为罪犯,并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到底是本质使然?还是现实逼迫?当我们翻开这一家人的生活经历去仔细品读,如同刨开那厚厚的黄土层一样,隐藏的全是曾经的辉煌与当前沉甸甸的伤...
主角:齐海,齐杰 更新:2022-12-23 20: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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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齐海,齐杰的其他类型小说《黄土劫》,由网络作家“二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陕北黄土高原,齐杰、齐心、齐海,性格迥异的兄妹三人,因为不同的童年遭遇、对人生意义的不同理解而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大哥齐杰,能力出众但刚愎自用,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选择辍学南下创业,对财富的疯狂追求一度让他蒙蔽了双眼,事业的大起大落、家人的生死离别,让他最终明白生活的真谛而回归初心。二妹齐心善良纯真心高气傲,为了家庭放弃学业外出打工,不甘人后努力拼搏,终事业有成。小弟齐海,胆小懦弱,在哥哥姐姐的保护下,从一名天才学生到商业新星,最终却因为自己的偏执而自甘堕落沦为罪犯,并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到底是本质使然?还是现实逼迫?当我们翻开这一家人的生活经历去仔细品读,如同刨开那厚厚的黄土层一样,隐藏的全是曾经的辉煌与当前沉甸甸的伤...
1
陇东省桥山市,早在旧石器中期,境内已有先民刀耕火种,繁衍生息,为华夏民族发祥地之一,大禹分九州,属雍州西戎之地,是全世界黄土层最厚的地方,由于黄土的肥沃易耕,黄土的直立易穴洞,基于此,“周道之兴自此始”,这里孕育了华夏民族的最早的农耕文明,黄帝在这里留下过脚印,周先祖曾在这里休养生息,义渠国的传说扑朔迷离,横穿而过的秦直道豪气万丈……,要说这个地方最有名气的,那一定是坐落在绵延几千里茫茫桥山中的黄帝陵,这里是我们华夏民族精神所在,几千年来香火不断。
近代,由于人口的激增超过了环境的承载能力,加之战火不断,天灾人祸一百多年,曾经的黄土高原变的满目疮痍、贫瘠不堪。
时代的风云变幻,让这片土地从来就不缺乏故事,以前,这片土地是岐黄故里、陇东粮仓,各个朝代在这里兴起又没落,近代,这里的代名词却变成了贫瘠、土匪、暴乱……,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厚重的历史经历却如同一块大石头压抑着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代人,他们早已不听传说,留下的只有淳朴、沉默、坚韧,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忏悔,因为对这片土地的敬畏和不舍,就这样,华夏民族文明史上最为辉煌的一片土地,慢慢的失去了存在感。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的大力实施,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又散发出了新的光芒,黄沙吹满口的景象已十余年未曾出现,大家生活的积极、平静、幸福,但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涅槃重生地方,再一次成为焦点,是因为跟十年前的一件震惊全国的涉黑大案有关,那个涉案人员上百名、涉及华夏四五个省份特大案件的核心人员齐海,也就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正是来自于这片土地。
齐海生前所生活的地方,位于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东南部的一个村子里,现在全村人都搬进了新农村住上了崭新的楼房,曾经的村庄已经全部荒废寥无人烟,仿佛一片凶地,甚至于连飞鸟都很少进入,因为那里埋葬着“悍匪”齐海,村民们对那片土地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仿佛记忆中从来没有接触过那里的一草一木,但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人去偷偷地讲述关于齐海的故事,关于这个人,每个人会基于自己当前遭遇的不同而表现出不一样的情绪,有叹息有恐惧,有赞扬有愤恨,但无论那种情绪,我们需要明确一点,他最终是成了个大恶人,一个冷血暴力走私贩毒的大恶人,可是,一个自小聪明伶俐、天真善良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十恶不赦的犯罪道路上的呢?这就值得我们去剖析。
齐海,我跟他应该算是朋友,如果从小一起长大、说过心里话就能被称为朋友的话。
说实话,我以前并不喜欢他,甚至于有点讨厌他,我讨厌他无来由的悲观,每每相见总能让气氛变的特别压抑;我讨厌他的好记性,他能记住自己从小到大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不管好与不好;我讨厌他的不可变通,事无大小总是认为非黑即白;我讨厌他的自我封闭,他总是拒绝跟其他人有任何内心的沟通;我讨厌他的怀旧,他总提起小时候的窑洞、山坡;我讨厌他的死要面子,就算死也从不张口求人;我讨厌他的聪明才智,自小我怎么努力也超越不了他;我讨厌他后来的冲动暴躁及以暴制暴,总是惹来许多麻烦……我讨厌他很多东西,但是我又是最了解的他,因为他说我是他落魄时唯一思念过的朋友,他的内心世界只跟我敞开过。
我和齐海从2001年失去了联系,再见他是2007年,我已成家,他那个时候在东北创业,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事业有成意气风发,记得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离开时他依然没有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只是说有时间再来找我,可这一别就是五六年,再有他的消息时曾经的大老板已经成了全网通缉的黑社会头目,有人说他是为兄报仇而黑化成魔,有人说他是被情所困性情大变,有人说他是没经住罪犯的低级诱惑而自甘堕落,不管哪一种猜测都有可能,因为这些事整好都在他身上发生过。
时至今日,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他的长相,在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大起大落之后,我突然有点理解他了,他是可怜的,在思想不成熟的年纪不应该目睹那么多人性的黑暗;他是可悲的,在能力不够的年纪不应该承受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他是可恨的,他的偏执和自以为是将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时间已过十年,我突然想解封这个已归于尘埃的人,因为每一个有过灰暗童年的人、每一个有过迷茫青春的人、每一个不甘人后的人、每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每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每一个以暴制暴的人、每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故事的旁观者,以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方式,向大家讲讲这个“悍匪”从小到大的故事。
那么,故事,就从齐海被执行死刑后的第十个忌日说起吧。
2
2022年3月4日,凌晨三点,冷风肆虐,齐杰早早的起来带着儿子齐哲向废弃的村庄走去,十年了这个习惯从未变过,也许是为了避嫌,他总是去的特别早,前几年,每到这一天,沿途的家家户户都会早早的起来打开家里的一盏灯,好像是送行一般,有人会透过窗户偷偷地注视这爷俩,也许是因为好奇,亦或是害怕,但近两年已经没人再去关注了,也就没了人再开灯,空旷的田野里两人一盏灯,显得格外诡异。
去往旧村落需要经过一条沟壑,站在沟边,齐杰点了一根烟,心里五味杂陈,跨过这条沟壑就到自己家的老院子了,齐海被执行枪毙之后就埋在了那里,因为齐海的经历被传说的神乎其神,这几年甚至传出他的坟地总闹鬼的谣言,所以这一片区域就被村民刻意的忘记了,随着时间流逝,除了一些胆大的小孩偶尔来探探险再很少有人步入。
“十年一瞬,物非人非,多少人和事都做了土”。
齐杰感叹道。
齐杰本来就惜字如金,自从弟弟走了之后,他变的更加沉默寡言,每年弟弟的忌日,是他说话最多的时候,跟弟弟说说心里话诉诉思念,成了他情感宣泄的唯一出口,他每年都固执的带着儿子齐哲一起回来祭拜,因为齐海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王敏和侄子齐哲,齐杰经常给齐哲讲齐海的故事,当然,是去掉了很多内容的故事,所以,齐哲心中对自己这位小叔总是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认知,毕竟中间被人为的删减了太多。
天色黑暗,加之进入院落的小道亦是到处塌方险象环生,父子二人废了好大功夫才来到自家老院落,这里有成片黄土高原最古老的住宅:窑洞,那一孔孔废弃窑洞,深不见底,就像躲在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窥探着这个世界,和人心。
眼前的场景让齐杰的眼睛不由的湿润了,童年的快乐早已无迹可寻,倒是那痛苦与耻辱仍然历历在目,每当目睹这些儿时记忆中的窑洞,齐杰就内心激动无比,这里曾经是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栖身之所,也是自家兄妹三人的童年所在,现如今几乎看不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只剩一些废弃的石碾在冷风中岿然不动,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在院落的正中央有一颗高大的柏树,与周围低矮的杂草显的格格不入,特别突兀,那就是齐海的坟墓所在,与周围荒草杂生的环境相比平整干净,明显被人精心的修整过。
“儿子,给你大大磕头,讲讲你的学习情况”。
齐杰用命令的口吻跟孩子说道。
“你大大最在意你的学习了,讲讲你最近获得的那几个奖项,让你大大开心开心”。
“大大”是陇东这边的方言,一般用来称呼父亲的弟弟们,“大”是对父亲的称呼。
齐哲顺从的跪了下去,脑袋嘭嘭嘭的磕在地上,看着儿子的样子齐杰一点也不心疼,相反,磕的声音越大他心里越舒服,他认为这代表着齐哲对齐海的感恩和思念,这个孩子和健在的老母亲是齐杰现在的精神支柱,也感谢苍天,孩子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品学兼优。
“小海,哥看你来了,妈来不了,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也记不住时间了,你的事一直骗着她呢,说你好着哩,明年就回来看她,你在那边好好的,想哥了就给哥拖个梦,咱们聊聊天”。
齐杰也跪在坟头,边烧纸钱边念叨着。
“这几年总有人来看你,哥也不知道是谁,因为这条小道除了我还有别人走过的痕迹,而且哥在你坟头总能看见烟蒂和香灰,还有烧过的纸钱,应该是你的朋友,或者是你曾经帮助过的人,这几年,也总有人给咱家偷偷汇钱,小海啊,你说你人都没了十年了,却还在照顾着这个家,你太辛苦了”。
“小海,哥对不起你啊,自小哥就不应该逼迫你坚强、狠心,也许没有哥的逼迫你就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对不起……哥对不起你啊!”
齐杰早已泣不成声,其实他每年都重复这些话,虽然大家都在反复的劝说,但齐杰依然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偏执害死了弟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齐杰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该回去了,他不愿被别人看见。
“你姐给你发了一段语音,她在香港回不来,我放给你听”。
齐杰掏出手机打开了音频。
“小海,我是姐姐,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好想你……”
又是一长段的哭泣,齐杰就这样默默的举着手机等待着,等着这段语音中的齐心从头哭到尾也再没说出来一个字来。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齐杰父子已离去许久,这里又恢复了阴森苍凉的原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有,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村子里又热闹起来,人们正常地起床劳作为生活而奋斗,小孩嬉笑声、犬吠鸡鸣声络绎不绝,一派祥和,很少会有人再想起那个曾经的大孝子、最后的大恶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座孤坟话凄凉!
让我们把时间的指针拨回到十年前,看看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3
2012年3月3日,这一日,名震长安市的“八指魔王”齐海被正式开庭审讯,从被逮捕到开庭间隔两年之久,公安机关两年内从未停止证据的公开搜集行动,加之不断的心理攻击和精神压力,终于让这个“悍匪”低头认罪,这个大快人心的日子,曾经受到过齐海黑势力团队欺压的人们互相转告拍手称快。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记者将整个法院门前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第一时间获取这个传说中黑白两道通吃、走私毒品、贩卖枪支、涉及五六条命案、犯罪案件波及五六个省份的最强悍匪真面目,最主要的,他身后竟然被揪出十几张保护伞,最大的权至省 厅级别领导,可称为建国以来罕见的大案。
上午十点十分,正式开庭。
“被告人齐海,性别男,汉族,生于1980年10月1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经三秦省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2年3月1日以刑初字第29号刑事判决,认定被告人齐海及其团伙犯私藏枪支弹药、黑社会聚众斗殴、买卖毒品、杀害公安民警和无辜群众三人、涉嫌有组织冲击破坏政府机关、涉嫌绑架并杀害公安民警等罪行,证据确凿、情节恶劣严重,对于主犯齐海,一审判处剥夺公民权利、执行死刑,犯罪嫌疑人未提出上诉,依法报送本院核准,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进行了复核,经合议庭评议后,第3次会议进行了讨论并作出决定。本案现已复核终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批准死刑,明日执行!”
“李长贵,性别男,回族,生于1959年3月8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生前系镇宁县委书记、公安局局长,涉嫌受贿、黑社会犯罪、私藏枪支、重婚,罪当重判,因在携家人潜逃过程中发生车祸导致身亡,不追究刑事责任,所有非法所得上缴国库,予以结案。”
“秦伟,男,汉族,生于1974年7月7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生前系镇宁县刑警大队大队长,因调查李长贵充当黑社会保护伞案件被绑架,生前遭受非人折磨变为植物人,经国家力量全力抢救,但最终于2011年12月份病情恶化去世,追授烈士,给予国家赔偿90万。”
……
同样在这一日,时隔五年,齐杰也终于收到了法院的重审判决书。
“齐杰,男,汉族,生于1976年12月11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经重新审理,所涉2009年洗钱、走私案件为冤案,撤销所有罪名,恢复公民权利,国家赔偿170万,当事人对上述案件判决结果没有异议,即刻生效,当庭释放。”
随着一张张判决生效,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么,齐海被执行死刑后,曾经跟他有过深度交集的人都有什么反应呢?我们不妨去看看。
4
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松辽省吉春市
松辽省吉春市,一座闻名全国的工业重镇,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此时正值深冬,寒风刺骨,虽然刚傍晚时分,但市中心的东湖公园里已早早卸下了喧闹,冷清无比。
东湖公园作为华夏面积排第二的市中心公园,仅次于北京的颐和园,周边是成片的豪华别墅,住在此处的人非富即贵,整个小区灯火通明,摄像头无处不在,安保人员24小时巡逻,无处不彰显着业主们的豪华与尊贵。
在其中一栋别墅里,闫晨旭正兴奋的给老闫打着电话。
“爸,新闻你看了吗?齐海那龟孙子今天被枪毙了,哈哈,好解恨啊,这几年就因为他的打压才导致我们家的生意日益缩水,他害的我们家赔了这么多钱,害的我不敢随便出门,害的我……我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将他挫骨扬灰,自以为黑社会了不起,结果呢?还不是败了?还不是死了!蝼蚁!”
想起曾被打断的双腿、想起平时吓得不随便出门、想起被吓得整整两年都亢奋不起来的“难言之痛”,闫晨旭越说越激动,面部也变的扭曲狰狞。
肖静此时也长出一口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几年她一直活在噩梦里,每时每刻都害怕那个疯子的报复,这下总算结束了,可是,她的心里某一刹那有种怪怪的感觉,真的就这样没了吗?
肖静从来都看不起齐海这种毫无背景、出身农村的贫寒子弟,虽然她自己也出身农村,大学毕业之后肖静的目标是嫁入豪门,当初接近齐海只是将齐海作为跳板,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所谓的“上层人士”,所以严格的来说齐海误解了闫晨旭,肖静的离去并不是闫晨旭横刀夺爱,而是肖静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只是闫晨旭嚣张拨扈惯了,认为没有跟齐海解释的任何必要,相反当初对齐海各种打击陷害,才导致两家结下了仇恨。
“我还是太善良了,竟然会有一丝丝可怜他”。
想到自己这几年被闫家人当做瘟神一般各种不待见,想到闫晨旭受到惊吓失去了功能让自己两年多得不到男人的宠爱,每每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肖静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善良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心头大恨得解,但闫晨旭还是感觉不解气。
“不行,老子还要继续践踏他的尊严,跟当年夺走他的一切一样,已经做鬼了,我还能怕他不成?”
闫晨旭突然想起他跟齐海的恩恩怨怨全是因为肖静,继而才上升到两个家族层面不死不休的斗争,肖静不正是齐海曾经的最爱吗?一个变态的想法在闫晨旭脑海中浮现出来,想到这里闫晨旭全身不由的一阵燥热,他连忙跑进书房找出来一堆齐海的照片,然后像饿狼一样向肖静房间扑去。
看着双眼血红的闫晨旭,肖静着实吓了一跳。
“老公,你干哈?”
“今天是他变鬼的日子,但老子不解恨,老子要当着他面,不!当着他的照片,老子看他能怎么样!”
闫晨旭疯狂的咆哮着。
盯着闫晨旭,肖静激动的捂着嘴叫了起来。
“老公你恢复了?天呢,太好了,老公,我不用再守活寡了!”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被老闫称为瘟神的女人让齐海跟闫家血斗多年最后两败俱伤,虽然她是齐海走入歧途的刺激因素之一,但她的确长得风姿卓越颇有姿色。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用来形容肖静毫不夸张,最让人诧异的是闫晨旭这个花花公子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对她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如果当年他听从老闫的话放弃肖静可能就不会跟齐海斗个不死不休,但闫晨旭硬是宁舍家族事业不舍肖静。
闫晨旭如野兽般扑向肖静,两个人互相啃咬着、撕扯着向洒满齐海照片的床上倒去,场面很快就变得诡异而又香艳无比,空气中弥漫着发情的味道。
与此同时,在吉春市净月区净月潭旁边的某栋别墅里,号称“东三省地下皮条王”的张贺彪“彪哥”,正在边看新闻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齐海居然认罪了?齐海居然真的死了?”
许久,张贺彪将手中的烟蒂怼进烟灰缸,对旁边被称为“张哥”的人说道:“老张,真的没有想到,他这几年在长安竟然杀了这么多人,妈的,太狠了,这小子!咱们也就是打打架组织组织卖淫贩毒,啥时候敢明目张胆的杀人啊?”
猝了一口痰,彪哥再次点着一根烟。
“多亏我们当初没有亏待他,也多亏他另起炉灶单干了,要不我们也他妈的跟着一起挂球了,哎,也算一代枭雄。”
“彪哥,这小子挺仗义,硬是把咱们的事情没说出去半句,现在来看,这个世界,黑社会的那一套是走不下去了,再强大的关系也白扯,是斗不过国家的,以后我们别打打杀杀的了,那些个涉黄涉毒涉赌的KTV什么的都慢慢改制吧,我们做做正规生意,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够了”。
“是啊,得好好合计合计了,以后不被人欺负就行了,全员从良,老张你晚上召集几个地区负责的兄弟过来,开车坐飞机还是爬着过来我不管,总之今晚必须到,大伙吃个饭,缅怀一下齐海,顺带的研究一下业务变革的事,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赶紧安排人手处理,屁股擦干净!”
“只怕是来不及了,唉,但愿我是想多了。”
老张取下眼镜双手使劲的揉着太阳穴,他最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法治社会怎能容忍黑恶势力存在?在齐海案件7个月之后,吉春警方以迅雷之势一口气打掉了这个盘踞东北十多年的涉黑组织,虽然他们销毁了大多证据,但依然被一件件翻了出来,当然,这个就跟我们的故事没得多大关系了。
5
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镇宁县第一人民医院
冯娇正在给刘涛整理衣物,公公婆婆在忙着跟护士沟通着什么,多亏齐海两年前突然到访留下的四十万元救命钱,刘涛的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但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医院检查一次,这次又是例行检查,需要住院几天。
躺在床上刘涛唏嘘不已,对于齐海这个所谓的情敌,他心里很是矛盾,虽然两个人以前没有太多交情,但互有耳闻,曾经是自己打心底看不起的穷小子,尤其当知道冯娇的初恋竟然是齐海时,刘涛更是气愤不已,所以前几年没少在同学中间贬低齐海,前几年听说齐海发迹之后,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进行事业的开拓,他可不想输给齐海,可谁知自己突然检查出得了白血病,造化就是这么的捉弄人,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依然不够治疗费用,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自己打心里看不起、咒骂过无数次的齐海竟然出现救了他的命,可喜?可悲?
“老婆,帮我倒杯水吧,我有点渴了”。
刘涛边看手机边说到,可是冯娇毫无反应,一连说了好几遍亦是如此。
“你干什么呢?”
刘涛吃力的坐起来看向冯娇,只见冯娇全身颤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电视,此时正是新闻联播时间,“长安市712特大杀人案主犯齐海于今日被执行枪决……”,犹如晴天霹雳,刘涛也慌了心神,慌忙喊父母过来关闭了电视,冯娇依然僵在原地,颤抖的双手、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任谁看见都心疼不已,大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家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老刘夫妻在刘涛的示意下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娇,想哭就哭出来吧,其实,从被带走那天起,我们就应该知道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你不愿意……”
“你闭嘴!”
冯娇没有让刘涛继续说下去,虽然知道刘涛说的是对的,可是这两年她天天在祈祷那些关于他的传言不是真的,为了补偿这个男人,她开始吃素,坚持每晚诵经祷告,可结果依然冰冷的让她无所适从,她的心在滴血,关于青春年少情投意合相约白首不离的美好回忆、关于当年自己父母看不起这个穷小子而棒打鸳鸯的忏悔、关于被穷小子不计前嫌倾囊相助的感恩、关于穷小子走入歧途时的心惊胆颤不知所措……有太多太多关于这个男人的画面一刹那全涌入脑海,冯娇再也坚持不住,只感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当冯娇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本来住院检查的刘涛变成了陪护,父母也来到了身边,能看出自己醒来时大家的开心,可每一个人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再次陷入沉默。
“爸妈,没事,就是最近累的上火了,急火攻心而已,你们不用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刘涛在这里就行”。
“是是是,娇儿说的对”,所有人知趣的退出了病房,除了刘涛。
看着众人散去,冯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哭了起来,她是多么的想用自己的命换他平安归来啊,可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这也许就是一段孽缘,但她总感觉自己欠齐海太多太多了。
许久,冯娇才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向刘涛,肿红的双眼令人泪目。
“老婆你有啥想法我都会答应你,我的命是他给的!”
刘涛知道冯娇在想什么又在担心什么,所以提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谢你,我就两个想法,以后,每年我们都去祭拜他一次,还有就是有能力的情况下多帮忙照顾照顾齐妈妈,可以吗?”
“放心,一切听你的!”
刘涛将冯娇搂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两行热泪不由的夺眶而出。
……
6
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齐鲁省东岛市
从齐海被抓那天起,彭嘉怡就没有上过一天班,天天呆在家里收集一切有关齐海的信息,一年前还经常有警察来问一些关于齐海的事情,最近一年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但彭嘉怡坚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最起码说明他的案子证据还不明确,万一还有活的机会了呢?但任谁都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尤其在这法治社会,尤其,查出来他身上的的命案还不止一个。
就这样,彭嘉怡每天进行着自我麻醉,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多,可结果还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齐海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了!
其实,齐海最终承认了所有罪名跟彭嘉怡有很大的关系,当他从狱警口中得知彭嘉怡怀孕之后,他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孩子,某一刻他后悔了,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还能给孩子做些什么?除了尽快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让孩子将来活在自己的耻辱下,齐海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承认了所有罪行并积极配合警方梳理各种证据,是不是自己干的都无所谓一股脑的全承认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又何必害怕多承担个罪行呢?
齐海一心想早日结案,他相信在孩子长大成人前关于自己的信息随着时间推移一定会慢慢失去热度而被大家忘记,这样才能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在齐海认罪之后所有办案人员都很诧异,心思缜密顽冥不化的“八指魔王”齐海,为何会突然招供坦然赴死呢?原因就在这里,当然,所有的办案民警不知道,彭嘉怡更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恨死自己。
齐海被执行死刑的消息传来之后,彭嘉怡表现的特别的平静,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在阳台坐了一下午,手机反复的播放着齐海曾经最爱的那首歌,也许正如歌里所唱: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却不能忘。
当一块石头落地之后,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算没有那么煎熬了,彭嘉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这两年父母为自己操透了心,看着憔悴的父母,她一再强调自己没事,但谁又能知道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哭了多少次呢?
“海哥,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没有给你留下那个孩子,那段时间太担心你了,孩子最后没有保住,对不起!”
夜深人静,彭嘉怡默默的流着泪喃喃道。
“我应该早早的阻止你去做那一些傻事的,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很爱你的……”
“虽然舍不得你,但我其实早知道结果是改变不了的,你的确犯罪了,重罪,所以,也许早解脱了并不是一件坏事,能少受点委屈,最起码内心的不用那么煎熬了,只要是还活着的人,他们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任何人,安心的上路吧!”
“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好好活着的,只是一时半伙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适应没有你的日子,以后,也许我会找一个人嫁了,过一辈子,但我心中永远会有属于你的一个地方,假如我以后还能有孩子,我的孩子名字一定也叫海,不管男孩女孩不管孩子爹姓什么,名字都叫海,我仗义吧?”
就这样一晚上,彭嘉怡一会哭一会笑,像是说给齐海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也许时间真的会抹平一切伤痕,但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怎么也消除不掉的,只是尘封心底,不知道那个时间就可能会突然的蹦出来,让人触景生情痛苦不已,这种痛,对以后的彭嘉怡来说,可能会无法避免时时上演。
7
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三秦省长安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段时间市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6号病房好生热闹,各种探望的领导络绎不绝,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来表扬两年前死里逃生的办案民警小张,齐海伏法,作为英雄的民警小张自然需要接收来自社会的赞许,但他受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两年了,才能勉强能生活自理。
小张,全名张拴权,小时候父母希望他长大后能当大官,所以起名拴权,拴住权力的意思,他也不负众望,警校本科毕业直接进入了长安市公安局系统,表现优异,深得领导器重。
“小张啊,最近好没好点?有什么需求尽管跟组织提,你是我们的大英雄,过一段时间还要带你去京城接收部委的嘉奖,你可得抓紧康复啊!”
“小张啊,今天中午悍匪齐海被执行死刑了,你说他那么凶残的一个人,你能从他手底下死里逃生真是奇迹啊!赵哥佩服你,有时间给我讲讲你跟他中间的故事呗。”
有个姓赵的警官一直跟小张互不服气,他总感觉小张的死里逃生有蹊跷,所以每次说话阴阳怪气的,小张也懒得去计较,就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吧。
“拴权同志,你是我们的好同志好榜样,是全公安系统的榜样,局里已经为你申报了感动华夏十大人物!”
中午一点,市局的领导再次来到6号病房慰问。
“镇宁县的秦警官变成了植物人,一年前去世,我愧疚不已,何德何能接受国家与人民的赞美!”
小张显得特别沮丧,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毕竟,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案件侦察过程中竟然会牵扯到内部黑警,镇宁县公安局局长李长贵一家发生车祸被撞身亡后我们才知道,一直以为是齐海伤害的秦伟警官,结果竟然是李长贵导演的杀人灭口戏码,多亏被你及时发现并打电话叫来120送到了医院,秦警官才能有这一年生命的延长啊!”
“我应该亲自送秦警官去医院的,说不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我那时候一心抓捕齐海,没注意到秦警官伤的那么严重,这个李长贵真是罪有应得,就该千刀万剐,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命丧重卡下是活该,竟然还有人可怜了他的孙女是无辜的不应该跟着一起丢了命,真是善恶不分!”
小张几乎咆哮着说道,情绪越来越激动。
“张拴权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语,谁死谁生法律说了算,不是由着我们个人的性子来决定的,再说我们不是什么江湖侠客,我们是国家培养的人民信任的人民安全的守护者,一切要实事求是,什么天道轮回,瞎扯淡!”
被局长严厉的批评,小张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不再作声。
“你是一名好警察,但正因为你的身份,你才要注意你的言行,我这是在保护你啊!”
局长拍拍小张的肩膀起身离去。
午夜,整个城市也卸下了白天的喧嚣变的安静起来,医院的走廊里更加的冷清,也许是谁忘记了关走廊的窗户,一阵凉风吹过嗡嗡作响,让人瘆得慌,小张披上棉衣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向走廊的尽头走去,自从能自己走动之后,他每到深夜都会去走廊尽头的天台上坐一会,抽抽烟,虽然抽烟在部队医院是被严令禁止的,但他的身份太特殊了,所以医生也就特批了。
“海哥,我的命是你给的,走之前你又给了我这一身荣誉,你放心的走吧,未尽的事宜、未伏法的恶人明细都在我手里,我会死死的盯住他们不放,只要有风吹草动蛛丝马迹,我定让他们万劫不复!”
此时如果有人听到这句话,定会惊掉下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赵警官的怀疑是对的?英雄警察跟“悍匪”齐海竟然在称兄道弟?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海哥,我是警察,我们有自己的办事规矩,但我承认你的方式对那些有关系网的社会毒瘤来说可能更见效一些,陷害大哥的政府官员除了领头的李长贵其他人还都为伏法,我还没有证据,等有了确切证据我一定揭发他们!”
深吸一口烟,小张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可怜了那秦伟警官,白白丢了性命,还有你们乡派出 所的的副所长李浩,虽然你承认是被你所害,但我知道这中间肯定有内幕,我猜是有人为了陷害你黑吃黑害了他,只是没有证据,加之你承认了罪行,我也就没法继续往下追究了”。
“海哥,你知道我为啥坚信李浩不是你杀的吗?因为李浩虽然是李长贵黑恶团队的一员,但他对你没有太直接的伤害,再说,你不会采取那种变态的下三滥手段去折磨别人,我猜你绑架李浩之后藏身之所很快就被李长贵发现了,他安派人杀害李浩并布好了局等着你去钻,结果被你识破了,只是有两件事我不是明白,第一,你为何突然承认了所有指控包括杀害李浩这件事呢?第二,李长贵慌不择路携家人准备潜逃与一客车发生车祸,全家身亡,包括他那引以为豪的孙女,客车司机也当场死亡,但我不相信这是一场简单的车祸,这绝对是你亲手安排的,对吧?”
如果齐海这个时候能在场,听到小张的分析,一定会很欣慰,真不愧是自己惺惺相惜十几年的结拜兄弟啊!
“只是这卡车司机跟你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呢?我私底下一直在调查,除了知道卡车司机叫覃松,52岁,广西人,再没有查到一条有用的消息,你们没有任何交集,他孑然一人无父无母无病无恙,只有一个收养的女儿,还在多年前病逝了,从我调查的结果来看你们两个在时间上空间上都没有交集,更没有任何经济来往,难道他也跟我一样,是你十几年前拯救的一条命,然后偷偷地安排到某个角落,就为了未来可能用得上而布的局吗?海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比我想象的还可怕,真不知道你还带走了多少秘密,而又留下了多少悬念让弟弟一点点去探索啊!”
长安阳历三月(农历二月份)的夜晚,依然冷的出奇,小张抽完最后一根烟,向着东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返回了病房,而那个方向,正是齐海被执行死刑的地方所在。
1
八十年代,虽然大家的日子都过的苦,但民风淳朴邻里和睦,对于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是贫下中农的老百姓而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用汗水换取一口粮食是刻在基因里的传承。
齐海在家里排行老三,出生在1980年国庆节当天凌晨四点,与国同庆,是个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
见过黄土高原窑洞的人都知道,差不多是一个村子或者几十户人家都在一片区域,所以齐海出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天刚蒙蒙亮就陆续有邻居送来了鸡蛋,在那个公有制还未彻底取消、物资贫乏的年代,鸡蛋是绝对的奢侈品,所以不管谁家生孩子都要送鸡蛋,也就成了村子里一个既定的习俗,除非两家人有仇,否则定会登门祝贺。
此时的齐家是齐海的爷爷齐忠义当家,老爷子当兵出身,一身正气,在家里具有绝对的权威性,所有祝贺也都是奔着他而来。
“恭喜恭喜啊忠义老弟,又添个大胖孙子,我跟你说有苗不愁长,儿子娃那才是福气,我这里有个药方,明天给你拿过来,让你儿子跟儿媳妇使使劲再给你多生几个大胖孙子,那你们老齐家以后可就要发达了!”
魏老头是第一个赶过来祝贺的,除了鸡蛋,还带了一块充满岁月感的腊肉。
魏老头原名魏满娃,别看名字土里土气,却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村里老一辈中唯一上过私塾会吟诗作对的文化人,也是跟齐忠义一起杠着枪闹革命的老战友,两个人亲如兄弟,见面总是互相调侃。
“哈哈哈,药方你留着跟你婆娘用吧,我看你婆娘身体挺硬朗,五十多岁了还能再生,用苏联老大哥的说法,你婆娘就是个英雄母亲。”
“去你的吧!哈哈哈!”
两位老战友说笑着走进了窑洞,魏老头被请上炕,齐忠义从柜子里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茉莉花茶,给自己的老战友冲了一杯。
“尝尝,这个茶如何?我跟你说这也就是你,别人来我都不给喝”。
那是个出苦力的年代,每个人都有喝茶提神的习惯,茉莉花茶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经属于高档茶叶,大家平时能喝到砖块茯茶就很不错了。
“言归正传,给娃取名了么?”
“还没有,这不是等你来给把把脉取个好点的名字么。”
“唉,那一套东西早被我扔掉了,都是封建迷信不科学,起名得参考毛选,随便从中取个词语都充满力量,毛主席说了人民的力量是多么强大,这样孩子才能前途光明,你还让我把把脉,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嘛。”
魏老头虽然嘴上反对,手里却不由自主的掐算起来,要知道他可曾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阴阳师,谁家有个生老病死、嫁娶乔迁什么的都找他看日子。
“方便给娃抱过来吗?我眺眺面相!”
齐忠义赶忙对院子里玩耍的齐杰喊道:“孙儿,去,让你大把娃抱过来给你魏爷瞅瞅!”
“大,大,我魏爷要看娃哩!”
齐杰此时刚五岁,长得甚是瘦小,但精神气十足活泼好动,一时不得安宁,接到命令喊叫着向父母亲所在的窑洞跑去。
“叫我爸爸,不许叫大!”
齐国华瞪着眼再次跟齐杰纠正关于对自己称呼这个问题,他坚定的认为文化人就应该有文化人的样,“大”是方言,太俗气没文化,“父亲”是历史遗留的称呼,早就过时了,只有“爸爸”这个称呼才能配得上他文化人的身份。
“那你怎么不把我爷叫爸爸哩?你叫一个,看我爷打不死你!”
齐杰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那天,在让魏老头看完面相之后齐忠义就再没有接待其他邻居,全部交由齐海的父亲招呼,他关起门跟魏老头聊了很久,至于聊的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齐忠义事后忧心忡忡的样子,并且听从魏老头的建议给孙子取名齐海。
2
齐海的父亲齐国华,高中肄业,但也是村里学历第二高的人了,第一高的是齐家世仇秦家的老二秦四海,人家是高中毕业。
关于秦齐两家的仇恨,据说始于民国,传言秦家祖上是地主,解放前的镇宁县秦家属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跟当时的陕北“剿匪”总司令胡宗南有点关系,种鸦片、开妓院、倒腾军火无恶不作,日子过得好不自在,我们人民的部队与其斗争多年也未讨到半点好处,齐海的大爷爷齐忠良就是被秦家以“赤匪”的名义枪毙在了马家坡,年仅19岁,后来齐忠义也参加了人民的部队,与齐海的外公王进财、魏老头一起带领大部队走小道抄了秦家的家业,时任秦家家主怕接受人民的审判而畏罪自杀,家族产业被没收充公,由此两家人结下了仇恨。
齐国华在村里的小学教书,也算是个体面的工作,受人尊敬,尤其人人见了叫一声“齐先生”或者“齐老师”,那种感觉让他特别受用,加之教师不用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他还能有时间继续学习,高中肄业是他心里的痛,他想着通过其他途径获得学历,争取成为有编制的人,他可不想当一辈子的农民,干体力活维持生计是最没有出息的,齐国华坚信自己应该是一个靠文化吃饭的人。
齐家人口众多,生活过的稍有拮据但不至于贫困,只是齐忠义有点反常,不忙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呆着瞅着小孙子发呆,但整体来说,大家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
然而,这种幸福的生活状态在齐海四岁的那年发生了改变,国家开始大范围实行土地承担到户的政策,镇宁县也不例外跟着实行起来,原来的大生产时期,谁家人力多赚取的公分多,公分多分的粮食就多,加上齐国华的身份,还有一些额外的补助,日子自然也就过的滋润,可包产到户之后这样的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齐家人口多反而成了负担,种地的收入根本就不够家庭开支,雪上加霜的是齐国华的教师身份也突然被取消了,经各方打听这一切都是秦家从中作梗的结果,秦四海在外地工作多年之后被调回家乡成为了大队支书,权力在手就立刻拿仇敌齐家开刀,齐国华因学历不够被辞退,回到家里不吃不喝躺了好几天,一系列的变故让齐忠义齐老爷子苍老了许多,他想过好多次去求秦家老爷子,让秦四海放齐国华一马,毕竟两个年轻人也算同学一场,再说上一辈人的仇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代,可要强的性格、杀兄之仇和信仰的不同都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看着自暴自弃的齐国华,齐老爷子只能拼命的打长工补贴家用,但八张吃饭的嘴,日子越来越艰苦。
齐海的二叔齐振华是个木匠,幼时家里穷,齐忠义只有能力供一人上学,因为齐国华学习成绩好一些就继续上学,齐振华被迫辍学回家出苦力,最后跟了一个师傅学木匠,也算聪明伶俐,很快就出师接活了,在这一片也算小有名气,但是被迫辍学的事让他耿耿于怀,因此自小对兄长齐国华充满嫉妒与憎恨,本来齐国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后他也跟着面子上有光,所以兄弟二人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可谁知齐国华又丢掉了工作,他的怨恨再次燃起。
齐振华已到结婚的年纪,别人都嫌他家里人口众多,所以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姑娘,看着同龄人一个个成双入对好不羡慕,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哥一家的拖累,是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求学结果却没有取得功名,是他丢了工作后不寻求出路天天呆在家翻弄那些破书,是他结了婚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要吃喝要上学花销巨大,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要供他们一家子花销?齐振华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在一个晌午爆发了,他烧掉了齐国华所有的书籍,兄弟俩个扭打在一起,从窑洞里打到院子,从院子里打到大门外,一副不死不休的态势,齐老爷子劝不住,只能一个劲的叹气,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这个家他的威严已消失殆尽。
“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文化人?凭什么我养着他?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当年上学的如果是我,咱们家早飞黄腾达了!”
齐振华留下一句狠话离去,他对兄长的恨意在此时达到了高峰,并且在以后的岁月里丝毫未减,直到齐国华去世,他也未曾放下仇恨。
而这一切,也就成为了齐海兄妹三人悲惨童年的开始。
3
也许是三个月,也许半年,总之齐国华在自暴自弃一段时间后最终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他将自己那支视若珍宝、经常别在胸前的“英雄牌”钢笔用红布包裹起来放在了衣柜的最下面,洁白干净的衬衣和时髦的老上海牌手表也一起尘封在柜子里,开始跟着家人下地干活,偶尔被别人称呼一声“先生”时,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自豪感,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尴尬。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进行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但苍天明显没打算放弃对这一家人的折磨,齐海的母亲在下地干活时摔断了右腿烙下了残疾,只能在家里干干家务做做饭,劳力的减少让这个家庭更加的寸步难行,生活的压力压的齐忠义喘不过气来,老爷子的腰也一天天的弯了下去。
那年秋天,许久未归的齐振华回到了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被自己打工的东家相中,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两个人也情投意合,但是东家有要求:要么兄弟俩分家,要么齐振华入赘当上门女婿,否则这场婚姻免谈。
齐老爷子是个传统的人,他万万接受不了儿子入赘别人家当上门女婿这件事,否则他根本无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但他更不能再耽搁小儿子的终身大事了,已经亏欠他太多,所以,只有分家这一条路可选。
分家,在华夏民族的传统文化中一直是件大事,分了家摔了碗,从此一家人变两家人,亲人变亲戚,这已经算不错的结果了,因为分家亲人变仇人的比比皆是,所以齐忠义很不愿意分家,可他没有办法。
分家,是需要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并双方画押才可生效,而且永远不可反悔。
齐忠义请来了魏老头和村里其他几位长辈来主持分家仪式,齐国华因为自卑不敢面对众人,当起缩头乌龟躲了起来,一系列的打击让他慢慢失去了反抗命运的勇气,他开始逃避困难,王敏带着三个孩子参加了谈判,她心里清楚齐振华恨自己一家人,分家谈判肯定会不讲情分,所以想着带着三个孩子也许能换来一些怜悯,这样也可能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这注定是一场残忍的、毫无亲情的谈判,齐振华准备充分率先发难,拿出了一张提前梳理好的财务清单,上面记录这这些年自己付出的每一分钱,他恨死了自己的兄长,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别想分走这个家里的一分一厘。
王敏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听着齐振华的控诉与咒骂,她的心在滴血,她不恨齐振华,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一家人的路在何方。她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她以为的婚后生活是和和睦睦相扶相持,何曾想过嫁到齐家之后会过的如此痛苦,丈夫的逃避让她一度想一死了之,可是三个孩子谁来照顾?
“振华,家里的窑洞分我们一孔吧,三个孩子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啊!”
王敏哀求道。
“家里就三孔窑洞,你们结婚后占了一孔,大跟妈住一孔,另外一孔作为杂物间在用,自从你们结婚我都是去隔壁三爷家借宿,给你们一孔我结婚住哪里?让我们两口子继续去别人家借宿吗?”
“振华说的对啊,你们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还什么都没有,为了能赶紧给娶个媳妇,国华媳妇你就别争住处了。”
一群长辈点点头连声附和,表示对齐振华发言的认可。
“刚收完秋,庄稼明年才能有收成,现在分家我们吃什么啊?粮油分我们一半,好吗?孩子们总是要吃喝的!”
“家里的粮食按劳动力人口计算,小孩不算,他们又啥都没干,你应该还没有分到地的吧?那你也不算,分四份,大跟妈肯定是跟我一起生活,自古就是长子离家,所以按人头,你们一份,我们三份!”
齐振华步步紧逼,长辈们窃窃私语讨论了起来。
“振华,你嫂子为人还算贤惠,来到这个家也是尽心尽力,虽然分的地还没有下来,但苦力没少出,而且腿上还烙下了残疾,还是算个人头,粮食分五份,他们两份,你跟你大你妈一起三份。”
“凭什么?”
齐振华怒目圆睁。
……
齐振华跟几位长辈争辩起来,王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大,你说句话啊,大,你不能让我们一家五口去喝西北风啊!还有三个娃呢”。
王敏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公公身上,她哭着向公公哀求道,他是这个家的家主,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
可是,齐老爷子的心早在齐振华提出分家时就伤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会结下这么大的仇恨,沉默许久,他站起来步履蹒跚的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老了,家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吧”,话语里充满了沧桑和无奈。
齐忠义的态度很明显,决定放弃这个家主之位,他什么也管不了,他也什么都不想不管了。
在院子里找了个树桩坐了下来,齐海出生那天魏老头说的话再次在齐忠义的脑海中响起。
“这孩子命太硬,将来不是大贵就是大恶,他有可能会给你们这个家庭带来灾难,会激活所有的矛盾,家族内部的矛盾,家族外部的矛盾,都会被激活,这些灾难你们每个人要是能扛的过去,这孩子将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如果你们中间有个人扛不住向命运妥协了,他可能就会被刺激从而命运翻转沦为大恶之徒……我给这孩子起名单字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希望他长大后能容一切难容之事,不至于受到刺激就剑走偏锋误入歧途。”
“难道真的是天意使然吗?这一系列变故是巧合,还是真的跟这个孩子有关?”
老爷子老泪纵横心痛不已,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他也曾经相信人定胜天,但现在他开始有点相信命运的安排了。
经过漫长的争吵分家的事情终也尘埃落定,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王敏早早的放弃了抵抗,答应了所有条款。下午时分下起了雨,秋天的连阴雨一下就是多半个月,天空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王敏看着清单上分给自己的一家的东西,带着三个孩子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窑洞。
一辆架子车,四袋小麦,一袋面粉,一口铁锅,一床被褥,几件农具,100块钱,这是分给他们一家所有的东西,窑洞限时一个月腾空搬走,结婚十年,辛辛苦苦劳作烙下了残疾,养儿育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勤俭持家,她没有一样做的不到位,可为什么最终落个被扫地出门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王敏心里有多痛苦,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超出了这个可怜女人的承受极限,因为从那之后再没过几年,她就精神失常了。
更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齐杰心里在想什么,九岁的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没有像齐心齐海一样只会哭闹,他从头至尾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大大,紧紧地咬着嘴唇,嘴角流出的血说明他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什么意思,更说明他心中充满了愤恨,也就是从这天起,齐杰的性格开始变了,变的的暴力、狠毒、刚强。
4
齐国华那天深夜才回的家,三个孩子已经休息,看着一言不发坐在煤油灯前发呆的王敏,他有点不知所措,很想跟妻子说声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知道如果自己以前的行为还有情可原能被妻子理解的话,那今天的懦弱、逃避已经彻底伤透了妻子的心,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勇气和借口,更别说奢求妻子的原谅了。
虽然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但王敏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寻找一个容身之所,可真是造化弄人啊,经过一天的打听,得知全村只有秦四海家有空闲的窑洞并且门窗齐全可供人居住,其他要么在用,要么没有门窗。
一想起要去找秦四海帮忙,齐国华就一阵打怵,两家有世仇,整个学生生涯自己跟秦四海也是水火不容争纷不断,现在自己去求秦四海帮忙,他能帮助自己吗?但这是唯一的选择,他必须去尝试。
“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齐国华苦笑不已,但相比生活的苦,这点苦已经不算什么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齐国华和秦四海之间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齐国华遭受了多大的侮辱和嘲讽,但结果是所有人预料之中的,秦四海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秦四海这个人自小就心术不正尖酸刻薄,现在小人得志,更何况面对的是有世仇的、刚被自己赶下岗的齐国华呢。
后来齐海一家搬进了大队废弃的牛圈,好歹门窗是完整的,经过好久的清理装修,才有了个家的样子,但那臭烘烘的牛粪味久久无法散去,齐杰因此在上学期间没少跟别人打架,因为同学们总说他家住在牛圈里,虽然这是事实,但要强的齐杰不许别人这么说,尤其是跟秦四海的儿子秦伟经常起冲突,齐杰自小就喜欢上山下河,所以行动敏捷,分家事件之后又变的出手狠毒,所以多一半情况都是秦伟被打的鼻青脸肿,因此没少被秦四海媳妇站在村口咒骂,但结果是大人骂的越狠,孩子打的越狠,上上一辈的仇恨好像无形中已经延续到了这第三代人身上。
就这样,生活的车轮滚个不停,一家人在各种困难中砥砺前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苦力换取着生活所需。而此时外边的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让祖国的南方成了资本的天堂,许多人南下追梦,终于有一天,这股春风也吹到了镇宁县这个偏远的地方,听说去南方有很多赚钱的机会,许多年轻人选择了外出闯荡,从反馈回来的信息看赚钱确实比在家种地容易的多,尤其短短的两年内,村子里就有好几户人家搬离了窑洞在塬上盖起了宽敞明亮的砖房,这让其他村民羡慕不已,对未知的南方新世界更是充满了憧憬。
齐振华也在不久前如愿结婚成家,只是婚后生活一地鸡毛,他那媳妇是一个极为强势、刁蛮、潮流的姑娘,爱化妆爱跳舞,不收拾家务不下地干活,齐振华经常外出做工,留她在家总是跟齐忠义老两口起冲突吵架,跟邻居相处的也不融洽,搅的四邻不安。
一转眼齐心已经八岁,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可是齐国华囊中羞涩实在没能力再供齐心上学,但他不想剥夺任何一个孩子学习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许是害怕孩子们将来走了他跟齐振华的老路互相怨恨,也许是因为对自己学历不够丢了工作这件事情依然不能释怀,他将对学习的执念转移到了孩子们的身上。经过这几年的生活折磨,齐振华感觉自己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可孩子们还有机会,思考良久,齐国华也决定跟随别人一起去南方打工,但在走之前需要处理好王敏和三个孩子生活的问题,经过多次的沟通协商,齐心被送到外地的外婆家上学,生活费学费由外婆家人垫付,等齐国华年底打工回来再一起结算,齐杰跟齐海留在妈妈身边,齐杰已经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了,能帮妈妈干家务做饭,只是这齐海真是没有任何出息,每天跟在妈妈后面,除了哭就是哭,甚是烦人。
5
1987年6月,一场历史罕见的暴雨突袭西北多省,引发了大量的山体滑坡、河流改道、水坝决堤、房屋坍塌等自然灾害,在那个救援应急机制不健全的年代,这次暴雨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和大范围的庄稼减产,损失严重,直到国家出动部队参与救援才有所控制。
齐海家的窑洞也在一个深夜里被雨水渗透出现了坍塌危险,由于村里人这两年都盖了新房子搬走了,就剩他们一家还住在沟里的窑洞里,大雨、停电,什么也干不了,所以村民们都早早的入睡,没有人能想起这一家人的存在。
那是一个现在想起依然脊背发凉的夜晚,天黑如漆,暴雨如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洞顶的渗水越来越严重,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开始倒灌,坚强的齐杰反复的哀求妈妈让他出去找人来帮忙,但都被王敏拒绝了,齐杰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妈妈是害怕他出去后出现危险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待在这里等待更危险,没有人能想起他们,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深陷危机之中。
王敏何尝不想自己出去找人帮忙呢?为了孩子们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还没来得及找到救援就死了,两个孩子留在窑洞里怎么办?她不敢想象孩子们等待妈妈来救援无果时的绝望。
“妈妈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眼睛好的很能看清楚路,你让我出去找人来救你跟弟弟,妈妈我求求你了!”
任凭齐杰苦苦哀求,都被妈妈死死的抱在怀里不放开,其实齐杰害怕极了,他毕竟才12岁,外边环境险象环生,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真出去了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是妈妈腿脚不便,弟弟除了哭啥都不会,只有他想办法去找人来帮忙大家才有生还的机会。
“阿杰, 你听妈妈说,我们会没事的,就算有事,我们也要在一起不分开你明白吗?妈妈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啊!”
如果没有人来救援,那就一切交给天意吧,就算是死最起码娘三个人也得死在一起,王敏内心如是想。
就在王敏发愣的一瞬间,齐杰猛地挣脱她的怀抱冲出了门外,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齐杰很想跟妈妈说一句放心吧等我回来,可是一张嘴雨水就灌了进来呛的他说不出话来,雨水狠狠地拍打在脸上根本就睁不开眼睛,齐杰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前进。
“你回来,孩子你回来啊!”
王敏发疯似的向门口扑去,突然的变化让齐海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眼看也要跟着冲入黑夜中的王敏被齐海的哭喊声拽了回来,怎么办?这一刻这个可怜的女人彻底慌了,她想去找齐杰,可齐海怎么办?她呆在这里守护着齐海,那齐杰怎么办?
抱着哭泣的齐海瘫坐在地,王敏彻底的慌了神,满脑子幻想的都是齐杰被洪水冲走的画面,她头痛欲裂不知所措,也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王敏的精神开始变的恍惚,太多不可承受的刺激让她濒临崩溃。
没有人知道年仅12岁的齐杰这个夜晚受了多少痛苦与折磨,更没有人能明白一个年仅12岁的孩子为何能如此的坚强,当他敲开爷爷家的大门时,鞋子和上衣已不见踪影,满身伤痕,头上更是有好几道露着森森白骨的伤口,外翻的伤口被雨水冲击的漂白,惨不忍睹。
“爷爷,窑洞要塌了,快救妈妈!”
说完这句话齐杰就晕了过去,感谢这个伟大的少年,他的弟弟和妈妈最终得救了。
事后经医生检查,齐杰右胳膊小臂骨折,左侧肋骨两根骨折,头上三道深入头骨的伤痕,脚掌心也掉了一块肉露出了骨头……这是无法想象的痛苦,换做一个成年人都不一定承受得住,但这个少年承受了下来,因为当时的他只有一个信念:必须活着爬出去找人救妈妈!
多年以后,曾有人跟齐杰聊起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关于是如何爬到塬上这件事,齐杰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记得自己不停的摔倒或者被水冲走,然后又不停的站起来凭着感觉向前爬去,中途还掉下了一次悬崖,幸好被树拦住了,他的肋骨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撞骨折的。
“也许是你感动了上天,上天在帮助你!”
“上天要真有眼就不会降临这么多苦难在人间,我不信什么狗屁上天,我只信我自己!”
6
暴雨冲垮了部分道路,由于居住在老村庄的只剩齐海一家,加之秦四海是村支书,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由村里出钱帮助修路。以前,村民们其实劝过王敏很多次让他们搬到塬上去住,但都被拒绝了,他们一家已经适应了那个充满牛粪味的地方,宁静,没有纷争,每年寒暑假齐心还能回来,三个孩子在院子里一起玩耍,院子里载满了蔬菜和水果树,每个夏天都有吃不完的西红柿、桃子、杏子,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幸福极了,唯一的问题就是雨雪天出行不方便,要不这个地方还真找不出任何缺点来,所以孩子们也不想搬出去,但这次大雨改变了王敏的看法,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她决定也搬到塬上去,但是,她想等齐国华回来后再考虑搬家的事,再懦弱再没用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让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来决定离开这个熟悉的生活环境,王敏心里有点忐忑,她其实已经变的越来越害怕与他人接触。
齐国华外出打工已有两个年头,没回来过一次,信就写过一次,但是每个季度汇款从未延时过,谁也不知道他在南方做什么工作,过的好不好,思考良久,王敏按上次信件的地址给齐国华写了一封信,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内容却只有四个字:家毁,速回!
王敏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回想她跟齐国华相识的过程,他俩属于指腹为婚,但20岁之前从未见过面,曾经,王家家境要好一些,王敏有一个在部队当军长的叔叔,哥哥又是大学毕业,在市第三中学当校长,也算是一个干部家庭,然而一切早已成过去,叔叔被陷害自杀而死,哥哥被打断了双腿,王敏因此被迫辍学回家,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学习的知识接受的新思想让她对这种指腹为婚的封建陋习特别反感,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嫁了人,齐国华也如是想,所以被家里安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心想着搅黄这个荒唐的婚约,谁曾想他们一见面就互生情愫,齐国华风采翩翩出口成章让她痴迷,她的知性贤惠聪明伶俐让齐国华迷恋,所以两人很快就同意了家里的安排喜结连理,本是大家羡慕的一对鸳鸯,郎才女貌,奈何幸福总是那么的短暂,他最终成为了一个收起文笔、一事无成、靠出苦力赚钱的懦弱书生,而她也早已被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担惊受怕的生活抹掉了对婚姻的所有幻想,现在,三个孩子就是她的一切。
齐国华何时归来无人可知,没有钱盖新房子,王敏只能自己带着孩子寻找新的落脚点,最后他们租下了村子里废弃小学的一间教室,看似要住进平房了,但这里的居住环境跟那冬暖夏凉的窑洞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四周墙壁已有坍塌,室内阴暗潮湿蚊虫遍地,房顶也有好几处破洞,没有火炕没有灶台,就剩一个残破的空架子,王敏想找人帮帮忙修整,可是秦四海放出话来:谁敢帮他们家谁就是跟我秦家过不去!胆小善良的村民哪里是这种心狠手辣的村霸的对手,尤其秦四海还权力在手,更不敢得罪,只能装作没看见,齐老爷子和魏老头倒是过来帮过几天的忙,可是架不住齐振华媳妇的吵闹,也就撒手不管任他们娘几个自生自灭去了。
王敏想自己修理房屋,奈何腿部的残疾让她根本干不了一些重活,虽然齐海和齐杰也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尤其齐杰,小小年纪无所不能,破洞的房顶就是他修补好的,但毕竟是小孩,进度依旧太过缓慢,尤其垒火炕和灶台是个大工程,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齐国华回来了,齐杰这几年对父亲的逃避充满了怨恨,他感觉父亲是个太过懦弱的人,父亲给买的零食虽然馋的要死,但硬是一口没吃,全让齐海吃了,当然,事后他因此偷偷地揍了齐海一顿,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道给哥哥留一点。
很快垒好了火炕和灶台,在冬天来临之前,一家人终于搬进了新家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没过多久,齐杰闯祸了,而且是个大祸。
在齐杰心中妈妈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温柔善良、知性达理,最主要的是坚强,敢于直面所有困难,不像自己的父亲只会逃避,所以谁也不许说妈妈一句不好,更不许欺负妈妈,否则就会跟对方拼命,有次在学校又跟秦伟起了冲突,秦伟逞一时口快说出来是秦四海不让村民帮助王敏修理房子的事情,这彻底的点燃了齐杰心中的怒火,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齐杰趁爸妈在院子里干活不注意,偷偷地溜出家门来到了秦四海家房后,他决定给秦四海一些教训。
齐杰将偷偷带出来的煤油倒在地上,他想烧了秦四海家的柴火堆。
“让你们没有柴火过冬,也感受一些寒冷的滋味。”
结果突然刮起一阵大风,火势瞬间失去了预想变成了火海,周围所有的稻草堆都被点燃,火苗甚至于窜上了房屋,这一刻齐杰害怕了,他只是想替妈妈出口恶气,没寻思会闯这么大的祸,匆匆忙忙溜回家爬上床装睡着了。
在村民的帮助下大火总算被扑灭,还好没有人员伤亡,秦四海家的房子也无大碍,只是这给牛羊储备的过冬粮草全被烧了,这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无妄之灾,秦四海也这么认为,毕竟谁敢在他头上动土,结果秦伟在现场捡到一个充满煤油味的小玻璃瓶子,他一眼认出这是齐杰装墨水的瓶子,秦四海明白这是有人故意纵火,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向齐杰家冲去。
生活本就举步维艰,齐杰竟然还闯出这么大的祸端,齐国华想着让齐杰跪下跟秦四海道个歉挨顿揍,以祈求能让秦四海消消怒气,好沟通如何解决问题,结果齐杰的犟脾气死活不从,他认为自己没有错,是秦四海先对不起的自己家,齐国华在这一瞬间彻底暴怒了,拿起皮鞭狠狠的抽打在齐杰身上,一下又一下,齐杰的后背全是血痕,但硬是不吭一声,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秦四海,那一瞬间秦四海突然后背发凉,这个孩子让他产生了一丝丝不安。
王敏本来抱着齐海离开了,她也认为需要给齐杰一点点教育,再不收着点将来闯大祸了怎么办,可没寻思齐国华往死里打,又折返回来扑过去护住了齐杰,将站立不稳的齐杰抱在怀里,王敏心疼不已泪如雨下。
“儿子没事了,妈妈在。”
看着齐杰全是血痕的后背,这个善良隐忍的女人沉底爆发了。
“齐国华我告诉你,你别把你自己的没能力郁郁不得志发泄在我儿子身上,你打死他秦四海会绕过我们吗?你打死他秦四海会让你回去上班吗?你打死他你的日子就能过的好了吗?你要是跟个男人一样能站出来抗住这个家的责任,一个12岁的孩子至于为了自己的母亲去强出头吗?你要感觉承受不了这个事情你可以走,我自己就是拿命偿还我能自己处理!有能耐你反抗命运去别他妈拿我儿子出气!”
转身看向秦四海,王敏没有任何祈求,冷冷的说道:“秦四海,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要杀要剐我都认,我们有错在先,合理的要求我们吃糠咽菜都会偿还,不合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活不下去,你们一家也别想活!”
这个夜晚秦四海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本来是兴师问罪的,结果王敏和齐杰娘俩的状态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兔子急了还咬认,何况人呢。
“一家子神经病,我就大发慈悲不报案了,要不非得给他送进少管所去,烧掉的东西照价赔偿就行,明天来我家清算损失。”
“谢谢,那你们可以走了吗?我们要睡觉了,明天一定登门道歉并补偿损失!”
回去的路上秦四海越想越奇怪,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点恐惧齐杰呢?不就一个12岁的小破孩么?
对齐国华来说那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王敏的话深深的刺激着他的神经,是啊,他还是个男人吗?一个12岁的孩子都比他坚强!
齐海在哭泣中睡着了,齐杰被妈妈抱在怀里也睡着了,担惊受怕一晚上,他太累了。
煤油灯的火焰停止了闪烁,黑暗中看不清王敏是什么表情,就这样抱着齐杰一直坐到了天亮。
虽然是个孩子,但齐杰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差点将全家人拽入万劫不复之境,所以他对父亲的暴揍并不记恨,但通过秦四海的态度让他再次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就得比别人更狠毒,这也冥冥中注定了齐杰以后大起大落的人生轨迹。
纵火事件最后以齐国华赔偿秦四海家300元收尾,村民们都很诧异,秦四海竟然没有狮子大开口,更没有报警处理,这根本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1
我是1989年认识的齐海,当时小学一年级,由于学校的老师人数不够,校长便将每个年级从两个班合并为一个班,我正好跟齐海是同桌。
在所有人的眼中,齐海除了学习好,其他方面一无是处。长得跟霍比特人一样极为瘦小,学校安排的任何一件体力劳动他都干不了,而且性格孤僻难以相处。小孩子天性爱热闹,所以干什么都成群结队,在这种氛围下不合群的齐海就显得特别另类,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爱哭鼻子,有淘气的同学给他起名“三妹”,因为齐海在自己家排行老三,总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妹妹。
八九十年代物资极度匮乏,学校缺少可供孩子们活动的器械,操场上只有一个木制的双杠,可恨的是还被校长媳妇长期霸占着,不是晾衣服就是晾被褥,有时候还有内衣内裤,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的挂在双杠上,尤其校长那大红裤衩子甚是醒目,经常迎风飘扬一两天也不收回去,淘气的同学没少偷偷地往上面泼墨水,更有甚者还撒过辣椒面,为此经常全校开会听校长媳妇骂人,校长媳妇是我们学校的财务老师,丰乳肥臀水蛇腰,颇有几分姿色,但吵起架来不是一般的泼辣,句句不重样招招击命门,难逢对手。
女孩子们课间活动还可以踢踢毽子跳跳皮筋,男孩子就没那么多项目了,凑一块净研究如何捉弄他人,谁鬼点子多谁就是孩子王,一天早晨,一名叫张虎的同学把他的两个伙伴叫到一起密谋如何捉弄一下齐海。
“你们发现没有,三妹上厕所从来不跟我们大家一起,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女子娃?”
张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还不简单,咱们把他裤子扒了看看长没长牛牛,不就知道是儿子娃还是女子娃了。”另一个同学立刻想到了办法。
“好主意,早读的时候咱们就盯着他,等三妹上厕所咱们就偷偷的跟着一起去,给他裤子扒了,看看是儿子娃还是女子娃,记住,谁也不许传出去,否则以后别怪我不带他一起玩”。
就这样,齐海没有丝毫防备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厕所,虽然极力反抗,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扒了裤子。
那是一个令全校师生记忆深刻的清晨,大家第一次知道一个老实人发起疯来有多可怕,齐海拿着一根桌腿,敲破了其中两个参与者的脑门,“罪魁祸首”张虎被追的满校园逃跑直喊救命,最终齐海被好几位老师摁在地上抢走了桌腿,这才保住了张虎的脑门。
当时齐杰五年级,一直希望齐海能跟他一样坚强、勇敢,但齐海天性懦弱,这让他恨铁不成钢,因此在得知自己懦弱的弟弟竟然动手暴揍他人后激动不已,“这才配当我的弟弟!”
齐国华和另外两个同学的家长被叫到了学校处理问题,可能自知有错在先,那两位家长也没有太过纠缠,让齐国华承担了医药费就各自回家了。
张虎心有余悸的关注齐海一上午,在确定不会再敲自己脑门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事情会告一段落,但大家忽略了齐海的大哥齐杰,那是一个连校长都头疼的存在,天不怕地不怕更打不怕,据说曾因为对某事不服气跟班主任连续斗争一学期,班主任揍他一顿,他放学砸班主任家一块玻璃,反复拉扯,叫家长、体罚、关禁闭……,所有的招都试了一遍也未能驯服这匹“烈马”,最后班主任说了一句“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便主动退出了斗争。
欺负弟弟的“主犯”还没有受到惩罚,这是不可被接受的。
大家以为早晨发生的事情已经荒唐至极了,谁知下午又发生了一件令全校师生瞠目结舌的事情,张虎被齐杰暴揍逃跑不慎掉进了厕所的粪坑,那个时候学校都是旱厕,看着被捞上来满身大粪臭气熏天哭的撕心裂肺的张虎,再看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齐海,校长只感觉头晕目眩,指着齐杰半天吼出一句让你家长来学校,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从那之后,我们班的同学再也不敢捉弄齐海,生怕得罪了他身后的那位“护弟狂魔”。
齐海还有很多其他的怪毛病,比如他的私人物品谁都不可以触碰,哪怕是老师也不行,不管有意无意,他都会发很大脾气,再比如他总是喜欢坐着发呆,有着同龄人无法理解的孤独与沉默,等等。
但齐海对弱小者充满关爱,甚至会鼓起勇气替对方打抱不平,比如我,因为太过腼腆,曾经跟齐海一样是被同学们戏弄的对象,我不像齐海有个厉害的哥哥照顾着,当大家都知道齐海惹不起的时候,所有的损招都用在了我身上,书包里塞癞蛤蟆、凳子上放图钉都是小把戏,最惨的一次是我被忽悠的看校长媳妇上厕所,时至今日想起来依然尴尬不已,每当同学聚会时还会被拿出来说笑。
为了表示对老师们的关爱,校长每年秋天都会将学校一半的操场分出来,成为老师们家里存放玉米秸秆的专用区域。有一堆秸秆正好挨着校长的房子,一天早晨,班里以张虎为首的几个淘气的男生,无意中发现校长媳妇着急忙慌的跑到秸秆后面去了,猜测是去上厕所,便心生一计,骗我说校园里进来一头猪跑进来秸秆区域,老师指定让我去抓,毫无防备的我在他人的怂恿下就脑袋发热冲了过去,校长媳妇还没来得及提起裤子,我就猛的出现在了眼前,瞅着校长媳妇白花花的大屁股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臭小子不学好学会明目张胆的看女人上厕所了啊?还看!还看!”
校长媳妇提起裤子,一连串的巴掌就甩了过来。
“不许跟别人说你看见我屁股了,听见没有?”
校长媳妇拧着我的耳朵边往办公室走边警告。
那是永生难忘的一天,我的父母被叫到了学校接受批评教育,我和几个怂恿者被惩罚一起打扫操场卫生一个月,整个小学期间我都未曾摆脱“偷窥狂”这个罪名,这件事令齐海气愤不已,下课破天荒的拽着我去找张虎理论,让我感动不已,这次事件之后,我俩算是成为了朋友。
2
齐杰自小就表现出来很强的领导力,冷静果敢、出手狠辣,但他的缺点也特别明显,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在齐杰要升初中的时候,担心失去自己的保护齐海会被欺负,就将我跟张虎叫了过去,给了我们一人一把圆珠笔芯,让我们负责保护齐海,那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我俩激动的差点跪下,并承诺唯齐海马首是瞻,现在想想,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就将收买人心的手段玩的炉火纯青,这是何等的恐怖。
齐海为了获得大哥齐杰的认可,总是刻意的模仿大哥的处事方式,奈何只学会了齐杰的倔强,却没有齐杰的智商与手段,更没有学会齐杰的坚强与狠劲,为此没少惹出事端,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跟时任班主任“李毛驴”之间的一次冲突。
三年级第二学期的时候,我们班主任换成了学校的教务主任李老师,是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男人,有点罗圈腿,说话大嗓门唾沫星子乱飞,最让大家接受不了的是他每时每刻嘴里叼着个烟斗,学生违纪被抓住就用烟斗砸脑门,不管男生女生脑门上都被砸出过肿包,是我们很多同学的童年阴影,张虎私底下给他起绰号叫“李毛驴”,这个称呼被慢慢的传开,最后其他老师私底下也称呼李老师为“李毛驴”。
“李毛驴”创下我们学校很多个记录:拽裂了学生的耳朵,一巴掌打破了学生的耳膜,跟来学校理论的学生家长互殴,踹破了校长的办公室门……他还是校长媳妇在学校唯一不敢骂的人。
一次,班级一个叫牛志英的男生,偷走了自己父母买化肥的100块钱,结果没来得及挥霍就找不见了,牛志英家长追到学校吵吵闹闹不得安宁,一口咬定是被班里同学偷走了,“李毛驴”为了尽快平息事端便开始逐个审问,让学生们去办公室一个个给牛志英的妈妈跪下发誓,别的同学都照办了,唯独到齐海时执行不下去。
“我哥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能你说下跪就下跪,再说他说丢在班里了就真丢在班里了?有什么证据?”齐海义正严词的反驳着。
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李毛驴歇斯底里的吼道:“不跪你就是心虚!那钱肯定就是你偷的!”
第一次有人敢质疑“李毛驴”的决定,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彻底打没了齐海争辩的勇气,捂着肿起来的脸哇哇大哭,但就是没有下跪发誓。
最后钱被找到了,原来是牛志英的外套口袋破了个洞,钱掉到里衬中去了,虽然齐海的嫌疑被洗清了,但“李毛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继续惩罚齐海在门口站了一上午,我跟张虎气愤不已但敢怒不敢言,这件事被齐杰知道之后,首先将我和张虎臭骂了一顿。
“你俩都是窝囊废,不敢反抗李毛驴,都不敢吧牛志英揍一顿吗?”
当然,他也没有给齐海任何安慰,反而骂得更狠。
“你更窝囊废!除了哭你会干点啥?你为什么不敢还手?他个跛脚的能追上你吗?最不济着,你就不能去放了他自行车的气?”
说到自行车齐杰突然想起一件事,“李毛驴”每晚回家需要经过我们村口涝池旁的一条小路,一个完美计划在他脑海里浮现成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齐杰从家里带了一条牵牛的绳,带着我和张虎还有吓得直哆嗦的齐海,开启了“复仇计划”,齐杰告诉我们做的这件事是“正义之事、侠者之事”,这叫“替天行道、为民伸冤”,还拿出来四块布让我们蒙上,说这是“但行正义之事,不图世间虚名”,并告诉我俩这是证明自己还有资格跟着他混的唯一机会,几句话就让我们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齐杰将绳横铺在路上,一边两个人,拽着绳子趴在道路两旁的水沟里静静的等着“李毛驴”,以咳嗽声为信号,当“李毛驴”的自行车进入指定区域时绳子嗖的一声升了起来,毫无防备的“李毛驴”被重重的摔倒在地,等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时我们四个早已逃之夭夭,这件事再次加深了我们对齐杰的钦佩,一个人怎能如此的有勇有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和张虎决定拜齐杰为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找了一孔废弃的窑洞,装模作样的举行了一个“拜师”仪式,我偷了我爸一包烟作为拜师礼物送给了齐杰,张虎更狠,偷了一瓶“烧刀子”,为此我俩回家被家长狠狠的揍了一顿,但硬是没有说出东西的下落。
齐海唯一自豪的就是他的学习成绩,可谓一骑绝尘,令我们望尘莫及,每次考试不管多难,他都能得100分,以至于在齐海小学毕业多年之后,依然被老师们作为榜样给一届的学生去讲。
我们学校当时个特点,每次考试除了总分前三名会颁发奖状之外,每科100分的学生也会得到一张奖状。记得三年级的一次期中考试,全年级数学只有齐海一个是满分,结果审卷子的老师发现有道题目超纲了,因为学生们并没有学过负数,就算齐海做对了也应该是瞎蒙的,所以老师们一致认为这道题应该作废,这样一来全年级就没有满分。齐海一直以来对分数有着很强的执念,老师们的决定让他火冒三丈,然后经校长同意就展开了一场辩论。
“你学过负数吗?”
“没有,但我能理解!”
凡是牵扯到学习的事,齐海信心满满。
“所谓负数,简单点理解就是为了区分相反,比如说向前走一步,记作1,那么向后走1步,为了区分是向前还是向后,加一个减号,这就是负数!我看过我哥初一的数学书,用数轴表示特别形象!”
校长欣慰的点点头。
“还有,这道题就算不知道负数,也很好计算,老师讲过加法的交换律,但却没有讲加减法在一起算子超过两个也能交换,只要每个数带着前面的运算符号一起移动就行,这是老师您的失误!”
老师们不由的鼓起了掌,一名真正的老师,不会因为学生对自己的质疑而心存不愠,相反,挑战权威才可能有所突破,辩论的结果是齐海保住了自己的一百分。
对于我这种“学渣”来说奖状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且我也认为一张纸并不能说明什么,按理来说齐海也不是一个爱慕虚名的人,所以大家对他执着于分数的行为不甚理解,我曾经问过齐海原因,他笑而不语。
答案在我第一次去齐海家的时候被揭开,家徒四壁但干净整洁,整个墙壁贴的满满的全是奖状,齐海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
“家里的墙壁总是掉灰,一不小心就会弄脏床单和衣物,妈妈腿脚不好洗衣服会很辛苦,但是家里又没有旧报纸什么的去糊墙壁,我一年级第一次带奖状回家之后妈妈满脸洋溢着幸福,那是我印象中妈妈第一次那么开心,所以,我就决定学校的每一个奖状都不能错失,我要用奖状把屋子的墙壁全部贴满,让妈妈回家永远开开心心的”。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智商上、心智上、认知上,我跟齐海都有很大的差距,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惭愧,回家后我抱着我母亲哭了好久。
有我和张虎的陪伴,加之老师们的偏爱,齐海很少受到欺负,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加强了对齐海的培养,他也不负众望,最终参加“祖冲之杯”全国小学生数学竞赛荣获金奖提前被初中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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