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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东省桥山市,早在旧石器中期,境内已有先民刀耕火种,繁衍生息,为华夏民族发祥地之一,大禹分九州,属雍州西戎之地,是全世界黄土层最厚的地方,由于黄土的肥沃易耕,黄土的直立易穴洞,基于此,“周道之兴自此始”,这里孕育了华夏民族的最早的农耕文明,黄帝在这里留下过脚印,周先祖曾在这里休养生息,义渠国的传说扑朔迷离,横穿而过的秦直道豪气万丈……,要说这个地方最有名气的,那一定是坐落在绵延几千里茫茫桥山中的黄帝陵,这里是我们华夏民族精神所在,几千年来香火不断。
近代,由于人口的激增超过了环境的承载能力,加之战火不断,天灾人祸一百多年,曾经的黄土高原变的满目疮痍、贫瘠不堪。
时代的风云变幻,让这片土地从来就不缺乏故事,以前,这片土地是岐黄故里、陇东粮仓,各个朝代在这里兴起又没落,近代,这里的代名词却变成了贫瘠、土匪、暴乱……,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厚重的历史经历却如同一块大石头压抑着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代人,他们早已不听传说,留下的只有淳朴、沉默、坚韧,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忏悔,因为对这片土地的敬畏和不舍,就这样,华夏民族文明史上最为辉煌的一片土地,慢慢的失去了存在感。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的大力实施,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又散发出了新的光芒,黄沙吹满口的景象已十余年未曾出现,大家生活的积极、平静、幸福,但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涅槃重生地方,再一次成为焦点,是因为跟十年前的一件震惊全国的涉黑大案有关,那个涉案人员上百名、涉及华夏四五个省份特大案件的核心人员齐海,也就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正是来自于这片土地。
齐海生前所生活的地方,位于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东南部的一个村子里,现在全村人都搬进了新农村住上了崭新的楼房,曾经的村庄已经全部荒废寥无人烟,仿佛一片凶地,甚至于连飞鸟都很少进入,因为那里埋葬着“悍匪”齐海,村民们对那片土地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仿佛记忆中从来没有接触过那里的一草一木,但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人去偷偷地讲述关于齐海的故事,关于这个人,每个人会基于自己当前遭遇的不同而表现出不一样的情绪,有叹息有恐惧,有赞扬有愤恨,但无论那种情绪,我们需要明确一点,他最终是成了个大恶人,一个冷血暴力走私贩毒的大恶人,可是,一个自小聪明伶俐、天真善良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十恶不赦的犯罪道路上的呢?这就值得我们去剖析。
齐海,我跟他应该算是朋友,如果从小一起长大、说过心里话就能被称为朋友的话。
说实话,我以前并不喜欢他,甚至于有点讨厌他,我讨厌他无来由的悲观,每每相见总能让气氛变的特别压抑;我讨厌他的好记性,他能记住自己从小到大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不管好与不好;我讨厌他的不可变通,事无大小总是认为非黑即白;我讨厌他的自我封闭,他总是拒绝跟其他人有任何内心的沟通;我讨厌他的怀旧,他总提起小时候的窑洞、山坡;我讨厌他的死要面子,就算死也从不张口求人;我讨厌他的聪明才智,自小我怎么努力也超越不了他;我讨厌他后来的冲动暴躁及以暴制暴,总是惹来许多麻烦……我讨厌他很多东西,但是我又是最了解的他,因为他说我是他落魄时唯一思念过的朋友,他的内心世界只跟我敞开过。
我和齐海从2001年失去了联系,再见他是2007年,我已成家,他那个时候在东北创业,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事业有成意气风发,记得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离开时他依然没有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只是说有时间再来找我,可这一别就是五六年,再有他的消息时曾经的大老板已经成了全网通缉的黑社会头目,有人说他是为兄报仇而黑化成魔,有人说他是被情所困性情大变,有人说他是没经住罪犯的低级诱惑而自甘堕落,不管哪一种猜测都有可能,因为这些事整好都在他身上发生过。
时至今日,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他的长相,在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大起大落之后,我突然有点理解他了,他是可怜的,在思想不成熟的年纪不应该目睹那么多人性的黑暗;他是可悲的,在能力不够的年纪不应该承受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他是可恨的,他的偏执和自以为是将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时间已过十年,我突然想解封这个已归于尘埃的人,因为每一个有过灰暗童年的人、每一个有过迷茫青春的人、每一个不甘人后的人、每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每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每一个以暴制暴的人、每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故事的旁观者,以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方式,向大家讲讲这个“悍匪”从小到大的故事。
那么,故事,就从齐海被执行死刑后的第十个忌日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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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4日,凌晨三点,冷风肆虐,齐杰早早的起来带着儿子齐哲向废弃的村庄走去,十年了这个习惯从未变过,也许是为了避嫌,他总是去的特别早,前几年,每到这一天,沿途的家家户户都会早早的起来打开家里的一盏灯,好像是送行一般,有人会透过窗户偷偷地注视这爷俩,也许是因为好奇,亦或是害怕,但近两年已经没人再去关注了,也就没了人再开灯,空旷的田野里两人一盏灯,显得格外诡异。
去往旧村落需要经过一条沟壑,站在沟边,齐杰点了一根烟,心里五味杂陈,跨过这条沟壑就到自己家的老院子了,齐海被执行枪毙之后就埋在了那里,因为齐海的经历被传说的神乎其神,这几年甚至传出他的坟地总闹鬼的谣言,所以这一片区域就被村民刻意的忘记了,随着时间流逝,除了一些胆大的小孩偶尔来探探险再很少有人步入。
“十年一瞬,物非人非,多少人和事都做了土”。
齐杰感叹道。
齐杰本来就惜字如金,自从弟弟走了之后,他变的更加沉默寡言,每年弟弟的忌日,是他说话最多的时候,跟弟弟说说心里话诉诉思念,成了他情感宣泄的唯一出口,他每年都固执的带着儿子齐哲一起回来祭拜,因为齐海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王敏和侄子齐哲,齐杰经常给齐哲讲齐海的故事,当然,是去掉了很多内容的故事,所以,齐哲心中对自己这位小叔总是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认知,毕竟中间被人为的删减了太多。
天色黑暗,加之进入院落的小道亦是到处塌方险象环生,父子二人废了好大功夫才来到自家老院落,这里有成片黄土高原最古老的住宅:窑洞,那一孔孔废弃窑洞,深不见底,就像躲在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窥探着这个世界,和人心。
眼前的场景让齐杰的眼睛不由的湿润了,童年的快乐早已无迹可寻,倒是那痛苦与耻辱仍然历历在目,每当目睹这些儿时记忆中的窑洞,齐杰就内心激动无比,这里曾经是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栖身之所,也是自家兄妹三人的童年所在,现如今几乎看不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只剩一些废弃的石碾在冷风中岿然不动,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在院落的正中央有一颗高大的柏树,与周围低矮的杂草显的格格不入,特别突兀,那就是齐海的坟墓所在,与周围荒草杂生的环境相比平整干净,明显被人精心的修整过。
“儿子,给你大大磕头,讲讲你的学习情况”。
齐杰用命令的口吻跟孩子说道。
“你大大最在意你的学习了,讲讲你最近获得的那几个奖项,让你大大开心开心”。
“大大”是陇东这边的方言,一般用来称呼父亲的弟弟们,“大”是对父亲的称呼。
齐哲顺从的跪了下去,脑袋嘭嘭嘭的磕在地上,看着儿子的样子齐杰一点也不心疼,相反,磕的声音越大他心里越舒服,他认为这代表着齐哲对齐海的感恩和思念,这个孩子和健在的老母亲是齐杰现在的精神支柱,也感谢苍天,孩子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品学兼优。
“小海,哥看你来了,妈来不了,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也记不住时间了,你的事一直骗着她呢,说你好着哩,明年就回来看她,你在那边好好的,想哥了就给哥拖个梦,咱们聊聊天”。
齐杰也跪在坟头,边烧纸钱边念叨着。
“这几年总有人来看你,哥也不知道是谁,因为这条小道除了我还有别人走过的痕迹,而且哥在你坟头总能看见烟蒂和香灰,还有烧过的纸钱,应该是你的朋友,或者是你曾经帮助过的人,这几年,也总有人给咱家偷偷汇钱,小海啊,你说你人都没了十年了,却还在照顾着这个家,你太辛苦了”。
“小海,哥对不起你啊,自小哥就不应该逼迫你坚强、狠心,也许没有哥的逼迫你就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对不起……哥对不起你啊!”
齐杰早已泣不成声,其实他每年都重复这些话,虽然大家都在反复的劝说,但齐杰依然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偏执害死了弟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齐杰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该回去了,他不愿被别人看见。
“你姐给你发了一段语音,她在香港回不来,我放给你听”。
齐杰掏出手机打开了音频。
“小海,我是姐姐,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好想你……”
又是一长段的哭泣,齐杰就这样默默的举着手机等待着,等着这段语音中的齐心从头哭到尾也再没说出来一个字来。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齐杰父子已离去许久,这里又恢复了阴森苍凉的原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有,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村子里又热闹起来,人们正常地起床劳作为生活而奋斗,小孩嬉笑声、犬吠鸡鸣声络绎不绝,一派祥和,很少会有人再想起那个曾经的大孝子、最后的大恶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座孤坟话凄凉!
让我们把时间的指针拨回到十年前,看看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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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3日,这一日,名震长安市的“八指魔王”齐海被正式开庭审讯,从被逮捕到开庭间隔两年之久,公安机关两年内从未停止证据的公开搜集行动,加之不断的心理攻击和精神压力,终于让这个“悍匪”低头认罪,这个大快人心的日子,曾经受到过齐海黑势力团队欺压的人们互相转告拍手称快。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记者将整个法院门前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第一时间获取这个传说中黑白两道通吃、走私毒品、贩卖枪支、涉及五六条命案、犯罪案件波及五六个省份的最强悍匪真面目,最主要的,他身后竟然被揪出十几张保护伞,最大的权至省 厅级别领导,可称为建国以来罕见的大案。
上午十点十分,正式开庭。
“被告人齐海,性别男,汉族,生于1980年10月1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经三秦省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2年3月1日以刑初字第29号刑事判决,认定被告人齐海及其团伙犯私藏枪支弹药、黑社会聚众斗殴、买卖毒品、杀害公安民警和无辜群众三人、涉嫌有组织冲击破坏政府机关、涉嫌绑架并杀害公安民警等罪行,证据确凿、情节恶劣严重,对于主犯齐海,一审判处剥夺公民权利、执行死刑,犯罪嫌疑人未提出上诉,依法报送本院核准,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进行了复核,经合议庭评议后,第3次会议进行了讨论并作出决定。本案现已复核终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批准死刑,明日执行!”
“李长贵,性别男,回族,生于1959年3月8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生前系镇宁县委书记、公安局局长,涉嫌受贿、黑社会犯罪、私藏枪支、重婚,罪当重判,因在携家人潜逃过程中发生车祸导致身亡,不追究刑事责任,所有非法所得上缴国库,予以结案。”
“秦伟,男,汉族,生于1974年7月7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生前系镇宁县刑警大队大队长,因调查李长贵充当黑社会保护伞案件被绑架,生前遭受非人折磨变为植物人,经国家力量全力抢救,但最终于2011年12月份病情恶化去世,追授烈士,给予国家赔偿90万。”
……
同样在这一日,时隔五年,齐杰也终于收到了法院的重审判决书。
“齐杰,男,汉族,生于1976年12月11日,籍贯陇东省桥山市镇宁县,经重新审理,所涉2009年洗钱、走私案件为冤案,撤销所有罪名,恢复公民权利,国家赔偿170万,当事人对上述案件判决结果没有异议,即刻生效,当庭释放。”
随着一张张判决生效,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么,齐海被执行死刑后,曾经跟他有过深度交集的人都有什么反应呢?我们不妨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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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松辽省吉春市
松辽省吉春市,一座闻名全国的工业重镇,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此时正值深冬,寒风刺骨,虽然刚傍晚时分,但市中心的东湖公园里已早早卸下了喧闹,冷清无比。
东湖公园作为华夏面积排第二的市中心公园,仅次于北京的颐和园,周边是成片的豪华别墅,住在此处的人非富即贵,整个小区灯火通明,摄像头无处不在,安保人员24小时巡逻,无处不彰显着业主们的豪华与尊贵。
在其中一栋别墅里,闫晨旭正兴奋的给老闫打着电话。
“爸,新闻你看了吗?齐海那龟孙子今天被枪毙了,哈哈,好解恨啊,这几年就因为他的打压才导致我们家的生意日益缩水,他害的我们家赔了这么多钱,害的我不敢随便出门,害的我……我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将他挫骨扬灰,自以为黑社会了不起,结果呢?还不是败了?还不是死了!蝼蚁!”
想起曾被打断的双腿、想起平时吓得不随便出门、想起被吓得整整两年都亢奋不起来的“难言之痛”,闫晨旭越说越激动,面部也变的扭曲狰狞。
肖静此时也长出一口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几年她一直活在噩梦里,每时每刻都害怕那个疯子的报复,这下总算结束了,可是,她的心里某一刹那有种怪怪的感觉,真的就这样没了吗?
肖静从来都看不起齐海这种毫无背景、出身农村的贫寒子弟,虽然她自己也出身农村,大学毕业之后肖静的目标是嫁入豪门,当初接近齐海只是将齐海作为跳板,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所谓的“上层人士”,所以严格的来说齐海误解了闫晨旭,肖静的离去并不是闫晨旭横刀夺爱,而是肖静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只是闫晨旭嚣张拨扈惯了,认为没有跟齐海解释的任何必要,相反当初对齐海各种打击陷害,才导致两家结下了仇恨。
“我还是太善良了,竟然会有一丝丝可怜他”。
想到自己这几年被闫家人当做瘟神一般各种不待见,想到闫晨旭受到惊吓失去了功能让自己两年多得不到男人的宠爱,每每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肖静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善良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心头大恨得解,但闫晨旭还是感觉不解气。
“不行,老子还要继续践踏他的尊严,跟当年夺走他的一切一样,已经做鬼了,我还能怕他不成?”
闫晨旭突然想起他跟齐海的恩恩怨怨全是因为肖静,继而才上升到两个家族层面不死不休的斗争,肖静不正是齐海曾经的最爱吗?一个变态的想法在闫晨旭脑海中浮现出来,想到这里闫晨旭全身不由的一阵燥热,他连忙跑进书房找出来一堆齐海的照片,然后像饿狼一样向肖静房间扑去。
看着双眼血红的闫晨旭,肖静着实吓了一跳。
“老公,你干哈?”
“今天是他变鬼的日子,但老子不解恨,老子要当着他面,不!当着他的照片,老子看他能怎么样!”
闫晨旭疯狂的咆哮着。
盯着闫晨旭,肖静激动的捂着嘴叫了起来。
“老公你恢复了?天呢,太好了,老公,我不用再守活寡了!”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被老闫称为瘟神的女人让齐海跟闫家血斗多年最后两败俱伤,虽然她是齐海走入歧途的刺激因素之一,但她的确长得风姿卓越颇有姿色。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用来形容肖静毫不夸张,最让人诧异的是闫晨旭这个花花公子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对她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如果当年他听从老闫的话放弃肖静可能就不会跟齐海斗个不死不休,但闫晨旭硬是宁舍家族事业不舍肖静。
闫晨旭如野兽般扑向肖静,两个人互相啃咬着、撕扯着向洒满齐海照片的床上倒去,场面很快就变得诡异而又香艳无比,空气中弥漫着发情的味道。
与此同时,在吉春市净月区净月潭旁边的某栋别墅里,号称“东三省地下皮条王”的张贺彪“彪哥”,正在边看新闻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齐海居然认罪了?齐海居然真的死了?”
许久,张贺彪将手中的烟蒂怼进烟灰缸,对旁边被称为“张哥”的人说道:“老张,真的没有想到,他这几年在长安竟然杀了这么多人,妈的,太狠了,这小子!咱们也就是打打架组织组织卖淫贩毒,啥时候敢明目张胆的杀人啊?”
猝了一口痰,彪哥再次点着一根烟。
“多亏我们当初没有亏待他,也多亏他另起炉灶单干了,要不我们也他妈的跟着一起挂球了,哎,也算一代枭雄。”
“彪哥,这小子挺仗义,硬是把咱们的事情没说出去半句,现在来看,这个世界,黑社会的那一套是走不下去了,再强大的关系也白扯,是斗不过国家的,以后我们别打打杀杀的了,那些个涉黄涉毒涉赌的KTV什么的都慢慢改制吧,我们做做正规生意,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够了”。
“是啊,得好好合计合计了,以后不被人欺负就行了,全员从良,老张你晚上召集几个地区负责的兄弟过来,开车坐飞机还是爬着过来我不管,总之今晚必须到,大伙吃个饭,缅怀一下齐海,顺带的研究一下业务变革的事,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赶紧安排人手处理,屁股擦干净!”
“只怕是来不及了,唉,但愿我是想多了。”
老张取下眼镜双手使劲的揉着太阳穴,他最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法治社会怎能容忍黑恶势力存在?在齐海案件7个月之后,吉春警方以迅雷之势一口气打掉了这个盘踞东北十多年的涉黑组织,虽然他们销毁了大多证据,但依然被一件件翻了出来,当然,这个就跟我们的故事没得多大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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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镇宁县第一人民医院
冯娇正在给刘涛整理衣物,公公婆婆在忙着跟护士沟通着什么,多亏齐海两年前突然到访留下的四十万元救命钱,刘涛的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但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医院检查一次,这次又是例行检查,需要住院几天。
躺在床上刘涛唏嘘不已,对于齐海这个所谓的情敌,他心里很是矛盾,虽然两个人以前没有太多交情,但互有耳闻,曾经是自己打心底看不起的穷小子,尤其当知道冯娇的初恋竟然是齐海时,刘涛更是气愤不已,所以前几年没少在同学中间贬低齐海,前几年听说齐海发迹之后,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进行事业的开拓,他可不想输给齐海,可谁知自己突然检查出得了白血病,造化就是这么的捉弄人,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依然不够治疗费用,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自己打心里看不起、咒骂过无数次的齐海竟然出现救了他的命,可喜?可悲?
“老婆,帮我倒杯水吧,我有点渴了”。
刘涛边看手机边说到,可是冯娇毫无反应,一连说了好几遍亦是如此。
“你干什么呢?”
刘涛吃力的坐起来看向冯娇,只见冯娇全身颤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电视,此时正是新闻联播时间,“长安市712特大杀人案主犯齐海于今日被执行枪决……”,犹如晴天霹雳,刘涛也慌了心神,慌忙喊父母过来关闭了电视,冯娇依然僵在原地,颤抖的双手、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任谁看见都心疼不已,大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家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老刘夫妻在刘涛的示意下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娇,想哭就哭出来吧,其实,从被带走那天起,我们就应该知道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你不愿意……”
“你闭嘴!”
冯娇没有让刘涛继续说下去,虽然知道刘涛说的是对的,可是这两年她天天在祈祷那些关于他的传言不是真的,为了补偿这个男人,她开始吃素,坚持每晚诵经祷告,可结果依然冰冷的让她无所适从,她的心在滴血,关于青春年少情投意合相约白首不离的美好回忆、关于当年自己父母看不起这个穷小子而棒打鸳鸯的忏悔、关于被穷小子不计前嫌倾囊相助的感恩、关于穷小子走入歧途时的心惊胆颤不知所措……有太多太多关于这个男人的画面一刹那全涌入脑海,冯娇再也坚持不住,只感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当冯娇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本来住院检查的刘涛变成了陪护,父母也来到了身边,能看出自己醒来时大家的开心,可每一个人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再次陷入沉默。
“爸妈,没事,就是最近累的上火了,急火攻心而已,你们不用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刘涛在这里就行”。
“是是是,娇儿说的对”,所有人知趣的退出了病房,除了刘涛。
看着众人散去,冯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哭了起来,她是多么的想用自己的命换他平安归来啊,可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这也许就是一段孽缘,但她总感觉自己欠齐海太多太多了。
许久,冯娇才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向刘涛,肿红的双眼令人泪目。
“老婆你有啥想法我都会答应你,我的命是他给的!”
刘涛知道冯娇在想什么又在担心什么,所以提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谢你,我就两个想法,以后,每年我们都去祭拜他一次,还有就是有能力的情况下多帮忙照顾照顾齐妈妈,可以吗?”
“放心,一切听你的!”
刘涛将冯娇搂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两行热泪不由的夺眶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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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齐鲁省东岛市
从齐海被抓那天起,彭嘉怡就没有上过一天班,天天呆在家里收集一切有关齐海的信息,一年前还经常有警察来问一些关于齐海的事情,最近一年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但彭嘉怡坚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最起码说明他的案子证据还不明确,万一还有活的机会了呢?但任谁都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尤其在这法治社会,尤其,查出来他身上的的命案还不止一个。
就这样,彭嘉怡每天进行着自我麻醉,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多,可结果还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齐海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了!
其实,齐海最终承认了所有罪名跟彭嘉怡有很大的关系,当他从狱警口中得知彭嘉怡怀孕之后,他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孩子,某一刻他后悔了,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还能给孩子做些什么?除了尽快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让孩子将来活在自己的耻辱下,齐海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承认了所有罪行并积极配合警方梳理各种证据,是不是自己干的都无所谓一股脑的全承认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又何必害怕多承担个罪行呢?
齐海一心想早日结案,他相信在孩子长大成人前关于自己的信息随着时间推移一定会慢慢失去热度而被大家忘记,这样才能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在齐海认罪之后所有办案人员都很诧异,心思缜密顽冥不化的“八指魔王”齐海,为何会突然招供坦然赴死呢?原因就在这里,当然,所有的办案民警不知道,彭嘉怡更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恨死自己。
齐海被执行死刑的消息传来之后,彭嘉怡表现的特别的平静,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在阳台坐了一下午,手机反复的播放着齐海曾经最爱的那首歌,也许正如歌里所唱: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却不能忘。
当一块石头落地之后,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算没有那么煎熬了,彭嘉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这两年父母为自己操透了心,看着憔悴的父母,她一再强调自己没事,但谁又能知道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哭了多少次呢?
“海哥,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没有给你留下那个孩子,那段时间太担心你了,孩子最后没有保住,对不起!”
夜深人静,彭嘉怡默默的流着泪喃喃道。
“我应该早早的阻止你去做那一些傻事的,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很爱你的……”
“虽然舍不得你,但我其实早知道结果是改变不了的,你的确犯罪了,重罪,所以,也许早解脱了并不是一件坏事,能少受点委屈,最起码内心的不用那么煎熬了,只要是还活着的人,他们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任何人,安心的上路吧!”
“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好好活着的,只是一时半伙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适应没有你的日子,以后,也许我会找一个人嫁了,过一辈子,但我心中永远会有属于你的一个地方,假如我以后还能有孩子,我的孩子名字一定也叫海,不管男孩女孩不管孩子爹姓什么,名字都叫海,我仗义吧?”
就这样一晚上,彭嘉怡一会哭一会笑,像是说给齐海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也许时间真的会抹平一切伤痕,但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怎么也消除不掉的,只是尘封心底,不知道那个时间就可能会突然的蹦出来,让人触景生情痛苦不已,这种痛,对以后的彭嘉怡来说,可能会无法避免时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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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年3月4日
地点:三秦省长安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段时间市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6号病房好生热闹,各种探望的领导络绎不绝,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来表扬两年前死里逃生的办案民警小张,齐海伏法,作为英雄的民警小张自然需要接收来自社会的赞许,但他受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两年了,才能勉强能生活自理。
小张,全名张拴权,小时候父母希望他长大后能当大官,所以起名拴权,拴住权力的意思,他也不负众望,警校本科毕业直接进入了长安市公安局系统,表现优异,深得领导器重。
“小张啊,最近好没好点?有什么需求尽管跟组织提,你是我们的大英雄,过一段时间还要带你去京城接收部委的嘉奖,你可得抓紧康复啊!”
“小张啊,今天中午悍匪齐海被执行死刑了,你说他那么凶残的一个人,你能从他手底下死里逃生真是奇迹啊!赵哥佩服你,有时间给我讲讲你跟他中间的故事呗。”
有个姓赵的警官一直跟小张互不服气,他总感觉小张的死里逃生有蹊跷,所以每次说话阴阳怪气的,小张也懒得去计较,就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吧。
“拴权同志,你是我们的好同志好榜样,是全公安系统的榜样,局里已经为你申报了感动华夏十大人物!”
中午一点,市局的领导再次来到6号病房慰问。
“镇宁县的秦警官变成了植物人,一年前去世,我愧疚不已,何德何能接受国家与人民的赞美!”
小张显得特别沮丧,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毕竟,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案件侦察过程中竟然会牵扯到内部黑警,镇宁县公安局局长李长贵一家发生车祸被撞身亡后我们才知道,一直以为是齐海伤害的秦伟警官,结果竟然是李长贵导演的杀人灭口戏码,多亏被你及时发现并打电话叫来120送到了医院,秦警官才能有这一年生命的延长啊!”
“我应该亲自送秦警官去医院的,说不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我那时候一心抓捕齐海,没注意到秦警官伤的那么严重,这个李长贵真是罪有应得,就该千刀万剐,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命丧重卡下是活该,竟然还有人可怜了他的孙女是无辜的不应该跟着一起丢了命,真是善恶不分!”
小张几乎咆哮着说道,情绪越来越激动。
“张拴权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语,谁死谁生法律说了算,不是由着我们个人的性子来决定的,再说我们不是什么江湖侠客,我们是国家培养的人民信任的人民安全的守护者,一切要实事求是,什么天道轮回,瞎扯淡!”
被局长严厉的批评,小张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不再作声。
“你是一名好警察,但正因为你的身份,你才要注意你的言行,我这是在保护你啊!”
局长拍拍小张的肩膀起身离去。
午夜,整个城市也卸下了白天的喧嚣变的安静起来,医院的走廊里更加的冷清,也许是谁忘记了关走廊的窗户,一阵凉风吹过嗡嗡作响,让人瘆得慌,小张披上棉衣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向走廊的尽头走去,自从能自己走动之后,他每到深夜都会去走廊尽头的天台上坐一会,抽抽烟,虽然抽烟在部队医院是被严令禁止的,但他的身份太特殊了,所以医生也就特批了。
“海哥,我的命是你给的,走之前你又给了我这一身荣誉,你放心的走吧,未尽的事宜、未伏法的恶人明细都在我手里,我会死死的盯住他们不放,只要有风吹草动蛛丝马迹,我定让他们万劫不复!”
此时如果有人听到这句话,定会惊掉下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赵警官的怀疑是对的?英雄警察跟“悍匪”齐海竟然在称兄道弟?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海哥,我是警察,我们有自己的办事规矩,但我承认你的方式对那些有关系网的社会毒瘤来说可能更见效一些,陷害大哥的政府官员除了领头的李长贵其他人还都为伏法,我还没有证据,等有了确切证据我一定揭发他们!”
深吸一口烟,小张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可怜了那秦伟警官,白白丢了性命,还有你们乡派出 所的的副所长李浩,虽然你承认是被你所害,但我知道这中间肯定有内幕,我猜是有人为了陷害你黑吃黑害了他,只是没有证据,加之你承认了罪行,我也就没法继续往下追究了”。
“海哥,你知道我为啥坚信李浩不是你杀的吗?因为李浩虽然是李长贵黑恶团队的一员,但他对你没有太直接的伤害,再说,你不会采取那种变态的下三滥手段去折磨别人,我猜你绑架李浩之后藏身之所很快就被李长贵发现了,他安派人杀害李浩并布好了局等着你去钻,结果被你识破了,只是有两件事我不是明白,第一,你为何突然承认了所有指控包括杀害李浩这件事呢?第二,李长贵慌不择路携家人准备潜逃与一客车发生车祸,全家身亡,包括他那引以为豪的孙女,客车司机也当场死亡,但我不相信这是一场简单的车祸,这绝对是你亲手安排的,对吧?”
如果齐海这个时候能在场,听到小张的分析,一定会很欣慰,真不愧是自己惺惺相惜十几年的结拜兄弟啊!
“只是这卡车司机跟你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呢?我私底下一直在调查,除了知道卡车司机叫覃松,52岁,广西人,再没有查到一条有用的消息,你们没有任何交集,他孑然一人无父无母无病无恙,只有一个收养的女儿,还在多年前病逝了,从我调查的结果来看你们两个在时间上空间上都没有交集,更没有任何经济来往,难道他也跟我一样,是你十几年前拯救的一条命,然后偷偷地安排到某个角落,就为了未来可能用得上而布的局吗?海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比我想象的还可怕,真不知道你还带走了多少秘密,而又留下了多少悬念让弟弟一点点去探索啊!”
长安阳历三月(农历二月份)的夜晚,依然冷的出奇,小张抽完最后一根烟,向着东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返回了病房,而那个方向,正是齐海被执行死刑的地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