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十人间的大病房。
病房里人很多。
却没一个人说话。
都看着袁明珠。
表情各异。
舅舅袁红光早就躲起来了,不敢进病房。
妗子更是不见踪迹。
留下姥爷一个人在病床上被袁明珠数落。
数落了好大一通,袁明珠也累了。
“就这样吧!”她站起来。
“明珠。”眼见女儿要走,袁姥爷终于出声,“这事……这事……我不知情……”
“你不知情?”袁明珠突然笑了。
“对,一切都是你儿子搞的,你啥都不知道。”
“爸,我是啥人你清楚。当年我公婆犯糊涂害我差点把武军打掉,我就狠下心不和他们来往了,他们去世我都没回去。”
袁明珠这会声音很冷静。
“武军是我的命,他在我眼里比谁都重要。当然了,袁红光同样也是你的命,在你眼里比我比武军都重要。”
“以后,逢年过节该尽孝时,我和建国还会回来看你。但我们只会空手回!”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空手,那我们就不回了。”
“你随便住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我一分钱都不会再花到你身上。”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从包里拿出手帕捂了捂眼。
捂眼的时候,她在想。
你毕竟是我爹!
只要冲我说声对不起。
我就原谅。
但没有!
没有任何人和她说对不起。
袁明珠把手帕缓缓放回小包里。
踩着小皮鞋。
缓缓往病房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
她的身子顿了顿。
袁姥爷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动了动手指。
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袁明珠不再停留。
走出病房。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袁明珠抬头看着天,有点想哭。
又有点想笑。
觉得自己又傻又笨。
走出医院,找个电话亭,往厂区保卫科打电话。
“陈干事,麻烦你去喊一声我家老杨。欸,谢谢了啊。”
几分钟后,杨建国听到保卫科喊他,从床上爬起来。
“明珠找我?她还哭着?”
吓得鞋都没穿,从屋里跑出去。
接通电话。
袁明珠的哭声从电话里传出来,“建国,我在县医院门口。”
“欸,你别怕,别怕!现在回医院大厅里,哪也别去!我马上找车去接你。”
杨建国什么都没问,只是让妻子回县医院等着。
在保卫科借了辆边三轮,直接骑走了。
杨武军在后面跑出来,挥舞着一双鞋:“爸,你没穿鞋。”
边三轮跑远了,只留下一道黑烟。
回到家,门关着。
“艹,忘带钥匙了。”杨武军一脸黑线。
忘了家里的门上有皮筋,只要打开就会自动关上。
太惨了。
现在可是夏天。
楼道里全是蚊子。
……
哗啦啦。
杨武军洗完手,把剩下的水倒入蹲便器。
从厕所里走出来。
老妈在厨房做早饭。
老爸在小客厅里看报纸。
杨武军探头看了看老妈,又看了看老爸。
“瞎看啥呢?把那个交易证拿出来。”
“胆肥了啊!骗我车间主任借钱。”老妈哼了一声。
你个背叛组织的叛徒!
杨武军瞪向老爸。
老爸在折椅上挪了挪屁股,用报纸挡着脸。
杨武军指了指日历:“今天礼拜六,人家不营业。”
老妈突然醒悟,“哦,我倒忘了这事。”
吃完早饭,杨武军问:“妈,你以后不会再把我的学费给我舅了吧?”
“我给他个屁!”袁明珠呸了一口。
老妈的为人,杨武军还是很放心的。
老妈虽然对姥爷和舅舅好,可也不是那种掏空自家贴补娘家的扶弟魔。
前世,她是被姥爷住院做手术的消息给吓到了。
一时间慌了神,根本来不及判定真伪。
明年,纱厂开始大规模下岗。
接着,工厂被卖给私人。
他得给老爸老妈赚够生活费。
不让他们因为下岗而忧伤。
两天时间转瞬即过。
周一大清早,袁明珠逼着杨武军去取钱。
杨武军果断把老爸也拉上分担火力。
今天是周一。
交易所人山人海。
一家三口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袁明珠把交易证亮出来:“我把钱取出来。”
工作人员接过交易证,又验证了交易码,挑了挑眉。
“钱取不出来,已经买上股票了。”
袁明珠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杨建国。
杨建国:你瞪我做啥?我啥也不知道。
工作人员查了一下股票,发出一声尖叫。
“妈呀,涨停……”工作人员忙捂住嘴,怕被其他人听到。
但她的这声尖叫,还是引来了隔壁工作人员的关注。
隔壁工作人员探过头,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拿笔抄股票代码。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袁明珠,把单子拍出来:“填个单子就能卖。”
有人卖出,就可以吃进。
工作人员当然希望卖出了。
袁明珠傻愣愣地接过单子,正想填。
杨武军一把按住:“现在多少钱了?”
工作人员抬了抬眉毛,不情不愿的回答:“六千多。”
“啊?啥?”这次换袁明珠尖叫了。
她明明白白的知道,杨武军和杨建国只存进来五千块。
咋就变成六千了?
杨武军一把捂住老妈的嘴,“我们到外面说。”
后面的股友捅了捅杨建国:“你们家买的啥?是不是涨停板了?老哥,买的啥和我说一声。”
说着,让了一支烟。
杨建国不肯接:“我不抽烟。”
心里也是迷迷乎乎的不知怎么回事。
杨武军拉着老爸老妈走到公交站牌那里,“我们回家再说,外面不安全。”
此时,那个杨建国让烟的股友正在缠工作人员。
股友拿出一盒牡丹烟放到工作人员的桌上:“大妹子,前面的买得啥,和我说一下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桌上的牡丹烟,“我们有规定,不能透露客户机密。”
股友又放上两盒牡丹。
工作人员手疾眼快的把三盒烟扫到抽屉里,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科技股。”
“谢谢谢谢。”能看到科技股这三个字就已经很满意了。
股友也不交易了,拿着股票代码本就往交易所外面冲。
走出交易所。
人海茫茫。
却又上哪找人呢?
“妈的,我真蠢!缠工作人员做啥?不如把三盒烟让给那个男,说不定连股票代码都问出来了。”股友抽了自己一巴掌。
杨武军和老爸老妈下了公交车。
老爸老妈知道好歹。
在公交车上一路闭着嘴。
回到家,关好门。
把涨停板是什么说了一下。
“我感觉这个股票还能再涨一涨,咱们下周再卖?”
杨武军不舍得放过这个第一桶金。
“再涨一涨,说不定就变一万多了。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就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