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的第一感觉,她好小呀,抱在她怀里才这么大点,软软的,好脆弱的样子,她都不敢用力。
所以,她又多了一个亲人,和她流着相似血液的亲人。
许知意僵硬的搂着她,一动不敢动,林文俊端着热水进门后,嘲笑她:“媛媛你看她,好像端尿盆一样。”
霎时,三双白眼翻向他。
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一家五口人,四个起名字的脑子,三个凑热闹的,愣是谁也不服谁。
林栓想给孙女起名金花,林文俊嫌弃土,起名叫明珠,许知意又觉得他起的没内涵,起名叫云歌,文艺雅致,然而林栓和林文俊都觉得拗口,不好听。
三人争个没完。
最后还是孩子她妈拍板决定,起名叫春晓,林春晓,因为这个孩子出生在冬雪融尽春鸟报晓之际,是新生,也是希望。
林春晓从小到大,基本都是许知意这个小姨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等她读书识字后,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记仇,整日拿个小本本躲在屋子里,把不开心的人和事全部记在上面,甚至具体到年月日。
“1978年,三月十四日,今天是我五岁的生日,爸爸他又在忙,没有回家帮我过生日,小姨说,小孩的生日是很重要的!!小姨今天又说我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我跟她说了,屎和尿人是不能吃的!可她非要这么说,还说我小时候就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吃过,我不记得,没有办法反驳,生气!!”
一篇日记一样的文字,大半的字都是用拼音代替的,但那感叹号画的又圆又粗又大,表达了作者内心十分不满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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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许知意就长大了十七岁。
再一次参加高考,她内心毫无波澜,不知是因为她早就有过此经历,还是她太过自信。
三年前程国元被平反,仅有的资产,存在京都大学的三大箱书籍,全部被寄到老虎沟,许知意闲没事翻了个遍。
可能是程家学霸基因影响,她家的孩子脑子打小就好使,看看林春晓那股野蛮生长的机灵劲就能看出来。
果不其然,高考结果出来后,许知意报的京都大学成功被录取,而且她的成绩还是省第一,被奖励了二百块钱。
当天,全家人买了好些东西庆贺,就连平时忙的联系不上的林文俊都被程安媛一封加急信叫了回来。
家里出了一个大学生啊,在这个年代是多么稀罕的事情,当然得全家庆祝了。
大家欢声笑语,人小鬼大的林春晓偷偷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抿了一口她爸杯子里的酒。
一杯下肚,辣味从嗓子直冲鼻腔又卷回胃里,不消片刻,她就红透了脸,抱着桌角直乐呵,一个人嘟嘟囔囔翻烂账。
桌子上,四人谁也没有注意她。
程安媛伤感的握着酒杯朝许知意道:“京都离家远,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别自己闷着,常给家里来信,你这一走就是半年,你从小到大哪里离开家这么久过······”
程安媛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许知意抿嘴低着头,眼泪花一直在眼眶打转,不敢抬起头直视几人。
她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矫情了,她要坚强,要不然她姐姐肯定更舍不得她走了。
情绪一向内敛的林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包着东西,放到桌子上推给许知意。
“叔不知道给你备些啥,你这孩子一向懂事,平日里有啥都紧着自己,这里是一百块钱,是俺平日里打猎赚的钱,你拿着花去吧。”
喜庆的红布,包裹着老人对许知意这个小辈的心意,许知意握在手里,鼻音极重的哑着声道:“谢谢,谢谢林叔。”
氛围一下子伤感许多,就连林文俊这个硬汉也红了眼眶,看着眼前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照看的姑娘现在长大了,要飞走了,情绪交加之下,举起酒杯。
“来······”
“小姨!我告诉你!你等着!我马上就能长大了,长大后我就去找你,和你一起去上学!”
林文俊嘴刚张开,林春晓一下子从桌子下面钻出来,脸红的猴屁股一样,眼神醉醺醺的大声叫嚷,成功让所有人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说着说着,她眼泪花打转,带着哭腔嗷嗷:“小姨那么笨,我要去保护你!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聪明,最最漂亮,最最厉害的晓晓女战士!”
喊到快到劈叉的嗓音成功驱散大家的离别愁绪,桌上的人都被她这天真可爱的话语逗到哈哈大笑。
许知意难得正经的一把抱过她,将眼眶的眼泪悉数擦在她衣服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她发烫的小脸。
“好!小姨等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听爷爷和爸爸妈妈的话,快快长大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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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时间过的极快,转瞬许知意就上大二了。
在学校里的岁月,熟悉又陌生,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消沉堕落,许知意在京都大学享受着最真实惬意的大学时光。
作为图书馆的常客,许知意一天到晚,没有课的时间都在这里泡着。
她最近在学习关于写作的知识,想办法赚钱,从这学期开学到现在学习了三个月。
在此之前,她已经成功发表了五篇文章,都是关于经济市场的,投给京都财经周报,反响不错,稿费也可观,五篇文章赚了二百八十块钱。
现在她在寻思要不要将写作当成自己的副业用来赚钱养家,毕竟家里日子过得拮据,她要想实现把全家接到大城市过好日子的目标,就得发奋努力赚钱。
有了目标,有了计划,许知意把自己的时间像挤海绵一样,一刻空闲都不留的利用起来。
然而噩耗天降。
十二月的天,已经冷的像深冬的老虎沟,将许知意冻得连血液都要失去温度。
林文俊牺牲了。
遗物被送到林家后,当天夜里,怀了二胎的程安媛早产,被送到卫生院后难产,大出血。
这几个信息叠加在一起从电话另一头传到许知意耳中时,她当即瘫软在了导员办公室。
从京都赶往辽州老虎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这一天半,许知意不吃不喝,坐在窗前,脸色差的跟将死之人一样,眼眶血丝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