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刚下过一场雪，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白雪的味道，院中早已被人打扫干净。只剩下了房檐屋顶青瓦之上覆盖着的白雪，以及院中梅树上的斑驳残雪。
夜风吹来，依稀能嗅到梅花的香气，幽幽的。
天色已晚，院中熄灭了许多灯笼，只剩下几个还闪着昏黄的光芒，昏黄的烛火将灯笼上的图案映照在墙上，随风摇曳。
一袭黑色身影从屋檐上越过，玄色衣衫上银丝绣的祥云纹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轻轻从房顶之上踏过，轻得仿若有只飞鸟踏过。
缓缓落到了地上，在守卫没有发现之前一掌劈在了他颈后，顿时失去了知觉，黑衣人扶着他慢慢倒在了地上。
长身玉立，站在窗外，怕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映照进去，只好站在墙后，微微探出点儿头。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夜闯他人府邸偷窥之事。
屋中传来的声音使他心脏狠狠一疼，可是还是想要多看一眼，想要告诉自己这都是假象。
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破了窗户纸。
屋中温暖的气息从窗户的孔中冒了出来，屋中之人的话语声也清晰了几分。
“今年好像格外的冷，屋中烧的地龙你感觉可还舒适，夜里冷不冷？”
温润的声音如流水一般，轻声询问，满是关切。
对面的女子摇摇头，声音淡淡的，“不冷，地龙就很暖和了，而且还烧着银丝碳，劳你费心了。”
风微澜唇角微微上扬，拿起面前炉子上烤着的点心，递给了她，“小心烫。”
公冶阮阮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点心，素白的手心之中放着梅花形状的糕点，有点烫手，连忙换了一只手。
“谢谢。”
风微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可话语中透着的宠溺之感深深刺激到了窗外的萧楼。
“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
她没有答话，纤细的五指缓缓提起茶壶，给面前的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神色仍是淡淡的。
好似真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在冬夜里围炉闲谈，茶盏上方缓缓升起了白色的烟雾，映在二人身上，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萧楼的身影依旧挺拔，只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殿中温暖如春，而他心中一片寒凉，仿佛要比这冬夜的雪更加冰凉。
伏在窗台上的手渐渐落在身旁，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他的心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可是在昨日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雨后春笋，又冒出了芽。
可已经是物是人非，他始终忘不掉那日当他满心欢喜雀跃，等待迎娶她时的情形，在临国宫门外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她的身影，最后等来的却是宫中的禁军，将他团团包围。
由禁军统领韩铮为首，最终他寡不敌众，被押进了地牢，宫门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呼痛哀嚎的禁军，却是没有一人死亡。
一阵轻微的痛呼声让他回过神来，重新凑近窗口的破洞。
她好像是烫到了手指，风微澜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着，萧楼敛下眼中的伤痛转过了身，轻轻一点跃上屋顶。
公冶阮阮将手抽回，低下头去，有一瞬的不自在，风微澜柔声问道：
“还疼吗？”
她摇摇头，此时她没有戴那些繁复的发饰，及腰的乌发用一根黑檀木簪子轻轻挽在脑后，额间掉落的碎发让他忍不住想要帮她捋到耳后，却还是忍住了冲动。
风微澜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晚，她眉间也有了些困倦。
“你也倦了吧，让人进来服侍你早些睡下吧，我……先走了。”
公冶阮阮送他到了门口，风微澜回过头来，“别出来了，外面凉，早些睡吧。”
“你也是，早点休息。”
房门没有一丝留恋便关上了，风微澜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四顾，看到了窗下的一双带着雪迹的脚印，只有一点，可他能断定，有人在此处停留过。
果然，你还是来了。
意料之中……
一名侍卫跑了过来，风微澜示意他走远些。
“刚才属下在那边墙后发现了两个被劈晕的侍卫，大人要不要去看一下，莫不是府上招了贼人？”
风微澜神色没有波动，拨弄着扳指的手顿了一下，“不用了，无事。”
侍卫看着走远的大人，心中有些奇怪，莫名其妙被打晕了两个人，是谁这么猖狂敢来府上作乱？大人还不让追查，属实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褚杨在福宁殿等了又等，心中不安，知道陛下的身手不差，可陛下此去就连一直跟随着他的自己都没带。
殿外传来宫女行礼的声音，急匆匆走到门口迎接风尘仆仆的归来的陛下。进门时带进殿中阵阵寒气，褚杨一个眼神，吩咐宫女去端茶水来。
“陛下，您……”
萧楼没有说话，自行解开了身上的外袍扔给了褚杨，宫女给萧楼端来了热茶，缓缓放到案上。
“下去吧。”
淡漠的声音让褚杨喉咙之中的话重新咽了下去，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见到了？”
萧楼端起茶水用盖子轻轻撇去浮沫，轻轻的一个嗯声，几不可闻。
褚杨自在临国之时便跟在萧楼身边了，可以说是最了解萧楼的人，今天白天本是庆祝殷河之战获胜的，没想到竟然在御花园的宴席上见到了嘉仪公主——公冶阮阮。
虽然她现在名为尹逐安，可褚杨可以断定，那就是临国的嘉仪公主。
想来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过这位临国公主，本以为此生陛下估计都不会再见到她，不会再与她有什么瓜葛，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萧楼睡觉不喜有人服侍，或许是不习惯吧，毕竟这前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褚杨也下去了，偌大的殿中只有萧楼一人，有条不紊地脱去衣衫，宫女已经给他备好了热水。
此前每到了夜晚一个人时，才会卸下重重防备与重担，一旦放松下来后，千头万绪涌入心头，隐隐作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将身子浸泡在温暖的浴桶之中，热气氤氲。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嫁给风微澜，做了他的夫人……
难道她对自己一直都是利用，他才是她心中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