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张块头让他帮二叔挑着院里的菜帮二叔去西街摆好摊再回来,换些喝酒的钱。
展天回来时见张块头在后院子里焦愁走动,上前询问:“张叔,发生了什么事?”
远翔正好洗碗出来:“刚接到消息,林溪村上游的蓄水大坝被这两天的大风刮倒了。蓄水失控,林溪村、白沙村、桥沟村皆遭了殃,大部分房屋被毁。”
“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蓄水大坝是官府去年才加固翻修过的,按理说不应该啊。”
“村子被淹了关我们何事,张叔干嘛发愁?”
“你不知道,城南的木材商王万富听说了水淹之事,直接将杉木价格提升了三倍。”
“竟有这事!”
“嗯”
张块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算了先不考虑此事,这事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想办法。展天你和远翔带上工具先去林溪村看看再说,把能做的先做了。”
“嗯”
随即展天和远翔驾着侧院旁的牛车向着城南方向而去,在路途中问道:“展哥,你说师傅能够买到便宜的杉木吗?”
“不好说,如此大灾木材商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城里只有王万富在卖木材吗?”
“也不是,还有几个大家族。”
“哦,那应该没多大问题。”
手中牛鞭一挥,半个时辰来到了南门外十五里路的地方,一丈八的木制牌坊映入了眼帘,抬头一看上面写着云台镇三个字。
“展哥,穿过云台镇,再走四里路就是林溪村了。”
说完顺手将鞭子挥打在了牛身上,驾着牛车慢慢地在镇里的街道穿梭。
镇里,街道的两边摆满了柩布遮盖的遗体,一路上皆是素缟麻衣的人跪在遗体前痛哭不止,惊得他俩大气都不敢出。
出了镇,来到林溪村口,震惊变成了惊骇。
上游堤坝崩塌,导致田园淹没村庄被毁,顺流而下的河中漂散着成百的尸体。
看着眼前的情形,远翔一时没忍住当场吐了起来,展天则是皱眉不语。
在林溪村内,可以明显的看见此时人群已经分为了三拨,一拨人负责打捞尸体,另一拨人则负责搬运捞上来的尸体,还有一拨人则找了一块空地搭起了火架负责焚烧遗体,
一时间,哭声喊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打捞的人大声喊叫到:“快来人啊,这个人还活着。”众人连忙上前搭手将他救了起来。
展天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种事刻不容缓。
手一撑从牛车上跳下,将乾坤袋里这些年节约的避瘟丹交给远翔,吩咐翔他依次分给了村民。
展天则走过去给那救上来的昏迷少年把了一下脉,在他嘴里喂了一颗红色丹药,发现少年胸口的伤势很重,将此事告知了村长。
村长连忙叫了个大汉找了一间未被损坏的棚子,将昏迷的少年抱了进去,让展天做了一下紧急治疗。
就这样在村里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遗体火化之事也用了三天三夜才停歇。
事后,展天和远翔二人向村长说明来意,修建工作在村长的号召下开始了重建。
主要是重新找平地做地基,将房屋地基升高两丈,地址选在宽阔的空地,以免山体滑坡导致的泥水流。
“远翔”
正在工具箱里取丈量工具的手停了下来,回头发现是一黝黑的中年男子站在他身后,拉着一马车买了一车大米回来。
“肖叔,什么事?”
“今天我进城里买米碰见了张块头,他让我带话给你们两个。”
“什么话?”
“他说杉木涨价买不到原价的,叫你俩明日收拾东西赶紧回去,这单生意不做了,也做不了。”
远翔一愣点了点头,看着远处忙碌的展天神情有些复杂。
玄月当空
忙了一天展天回到了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在油灯下继续画着规划图和计算着修建要用的木料。
啪啦啪啦的声音让他停下了思考,“你在干什么?”
“展哥,师傅让村里的肖叔带话来说木料太贵,修建工作不做了,叫我们收拾东西明天回家。”
展天一怔,在昏暗油灯下的图纸前沉默了下来。
“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那一直睡在自己身边,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白衣少年似乎醒了过来。
少年皮肤白皙,十指纤细,柳眉秀目瓜子脸,绫罗绸缎金袖边,一眼便知非富即贵。
“你醒了。”
少年吃力地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展天连忙用手扶着他的腰说道:“快躺下,你的伤还没好,最好不要乱动。”
可少年没有听,抓着他的手臂顺着坐了起来,摸了摸疼痛的胸口,皱眉警惕地看着他和远翔。
“这是哪里?”
“这里是林溪村。”
见他茫然,继续补充:“这里离天府城也就小半日路程。”听此一说,皱起的眉头松了下来。
一番交谈询问之后,知道了白衣少年名叫李同风,本在上游牵马饮水,不料上游水势失控连人带马冲了下来。
远翔便解释是大风吹倒了上游堤坝,导致了水势失控。接连导致这里的好几个村庄发了水灾。
听到这里少年的眉间微皱,不露痕迹也无人察觉。
接着远翔说起他的伤是展天医治时,他的眼中竟陡然出现了一抹寒光。
展天看着他的眼神故意避开,还不断使眼色让飞翔不要再往下说。
远翔不解越说越来劲,少年眼中的深寒陡然变成了一股杀意。
正说得起劲,只听得棚外喊道:“二位小师傅,忙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一年龄四十左右,身材干瘦的妇人提着一篮煎饼和一壶热水走了进来,他是村长刘祈山的夫人李萍。
展天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李婶,都说不要叫我们小师傅,叫我展天叫他远翔就行了。”
“也好,那我就不见外了。”
见李同风也醒了过来,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也醒了,可觉好些了?”
李同风未作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们在这小棚住着可还缺啥,尽管跟我说,我去给你弄。”
“不缺不缺,什么都不缺,谢谢李婶了。”
李婶笑道:“谢啥,我还要谢谢二位师傅肯帮我们建房子呢,我在这里替全村村民先谢过两位小师傅了。”
“嘿嘿...”远翔尴尬地摸着后脑勺。“李婶,那个...”
刚欲开口,却被展天抢话道:“应该的,应该的。”远翔吃惊地看着展天。
笑着说道:“没什么需要的。”
见三人已无所需,李婶放下一盘的煎饼和一壶热茶离去。
刚出棚外,少年眼神杀意又再次浮现。棚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寂静,仿佛时间停止一般。
“咳咳...”
展天咳嗽了几声,拿起水壶在碗里倒了半碗热水,递给了少年笑道:“当时你伤得太重,容不得多想。”
李同风仍旧死死地盯着他,接过碗,就听到他的手中响起了“嗤嗤”的清脆声,斜眼下视见碗的边缘被少年的大拇指按缺了一角。
心里咯噔一下,避开他的视线,将脸撇向一边,尬笑:“你放心,医治时除了你我,再无他人。”
李同风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眼露杀意地盯着他不移不语。
展天站起身来,连忙走开说道:“我先去上茅厕,你们聊,你们聊。”
留下远翔纳闷的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出了门外一小段,发现村长和几个有些眼生的人在大院里的石台上说着什么。没有走进,以免打扰,小解后朝自己的临时棚子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辱骂的声音:“这狗娘养的王万富和几大世家,个个不得好死。”
一人连忙轻声道:“小声点,不要命了。”
展天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盯着脚下的黄土沉思了起来,
一日劳累的远翔此时已呼呼大睡,那盘腿而坐的少年此时正在闭目调息。
展天轻轻地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盘腿而坐的李同风,却不料发现少年也正盯着自己。
片刻,轻声询问:“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能否到外面去说。”
李同风凌厉的眼神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头下得床来,随展天到了院外小河边。
“到底何事?”质问声脱口而出。
展天未急着回答,只是朝他深深地做了一揖:“我想请你帮忙。”
李同风眉头微皱警惕了起来。
趁着黯淡的月光,展天向他指着四处的残垣断壁:“我想请李公子帮帮他们。”
“我?”
皱眉消失,语气缓和:“怎么帮?”
“李公子绫罗绸缎,金丝袖边,腰间暖玉饰佩,定是非富即贵。”
少年不语。
“敢问李公子你在天府城内可有跟卖木材的大人物有关系。”
“没有。”
展天瞳孔放大,继续问道:“那世家呢?”
“也没有。”
心忖,不应该啊,难道自己运气真这么差。
心有不甘地问道:“上官、欧阳、黄浦、南宫、独孤这五大世家总该认识一二吧?”
“并无交集。”
冷冷的回答让展天满怀期待的心落了空,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少年做了一揖:“即使如此,打扰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棚里的李同风依然是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展天则是背对着他侧身睡去,只是远翔的呼噜声让展天的双眼一直无法闭合。
闭目调息的李同风也在远翔的呼噜声中无法静心调息,静静地看着展天的后背若有所思。
第二日清晨李婶叫醒了展天远翔,起床时发现李同风已没了身影,到了村子的院里才发现李同风已经和李婶他们正在分发煮好的白米粥。
梳着马尾辫,穿着破棉袄,全身脏泥土兮兮的小丫头,用灰色的粗碗端了一碗洁白如雪的白米粥在展天身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笑着说道:“小师傅喝粥。”
看着大家手里只有半碗,而小丫手里的满碗笑道:“哥哥不饿,你吃吧。”接着朝李同风走去。
小丫头又朝远翔递去,远翔也是以同样的借口推辞离去。
“给”
走到蹲下身舀粥的李同风身边,便见他站起身来便给展天舀了一大碗,但神情依然冰冷,只是语气缓和很多。
看着饭桶里的空空荡荡,惊声问道:“你怎么办?”
李同风并未回答,却见嘴角若弧,展天见此一时忘神。心道,这冰块脸,居然也会笑!
远处浩荡的马蹄声让展天回过了神,一群身着蓝色素服的男子奔了过来。
在村口他们停了下来,为首的带着所有人跑进了村,惹得众村民惊骇连连,惶恐不安。
来到李同风身前齐齐跪下,声音急促;“属下救驾来迟,请公子赐罪。”
李同风冷峻地看着他不语,片刻冷冷地说道:“起来吧。”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当为首的站起身来时,展天碗掉在了地上,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那日在云雷诛仙阵遇到的将军,因为当时展天蒙着面,所以陈刚未能认出他。
摔碗的声音惹得众人眼光齐齐看向了他,他尴尬地笑道:“手滑了,手滑了。”
“陈刚”李同风喊着为首的男子。
“属下在。”
“差人去下游看看还有多少村受灾,查实回来报我。”
“是。”
“还有城里木材涨价一事,已经发觉立即严惩不贷。”似觉不妥,改口道:“不,你亲自去办,越快越好。”
“最后让县令将赈灾粮速速运来。”
“是”
所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想不这冰块脸居然一顿操作猛如虎。
也许是发现自己的神情确实是过于严肃,稍稍的缓和了下来,却见人群中有一个人正在蹑手蹑脚地远离自己。
“展天!”
一声厉喝,使得已经走到了村口的陈刚都不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身子一个激灵回身笑问:“公子有何吩咐?”
李同风没好气的看着他,责备地说道:“你就想这样逃了?”
“啊...”
“打碎的碗谁来给你收拾。”
李婶笑着说道:“没事的,我们来就好。小师傅事多,让他先去忙去吧。”
“你事很多?”
心一紧:“不多,不多。”
提着收紧的心眼走了回来,将摔碎的碗快速收拾掉,接着便应李同风要求跟她一起考察地形,顺便教她算木料和绘制地形图。
到了正午,大伙吃过饭正准备继续开工,就见村外张道信及本县令许敬宗和县衙的衙役带着十几辆马车的杉木,三十几辆谷米,四辆生猪,浩浩荡荡地运到了村里的院里。
许敬宗拖着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地摸下了马车,踉踉跄跄地跑到李同风身边跪下,用哭泣的声音忏悔道:“微臣失职,请公子恕罪。”
李同风蔑视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吧,你的罪以后再说,现在是尽快恢复村民的房屋粮田。”
“是”
许敬宗起身便是一顿指挥,安排搭建的搭建,杀猪的杀猪。
“张叔。”
展天来到了张道信的身边,见李同风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笑道:“这是我师傅。”
李同风随和的微笑,对着张道信点头道:“张师傅。”
张道信拱手作揖回道:“公子。”
“请问公子在霄宸是什么职位,还能轻易喊动县令。”远翔不解地问道。
“诶,不得无礼。”张道信赶紧阻止,展天也皱起了眉头。
怔了片刻,李同风笑道:“也就比县令大了一点,刚好喊得动而已。”
正说着那负责探查灾情详情的侍卫来到了众人身边。
“如何了?”
“禀公子,此次上游蓄水坝坍塌导致下游村庄林溪村、白沙村、桥沟村等十三个村庄各有眼中的损毁,死伤人数五千三百二十三人,粮田共淹三千四百七十二亩,牲口四千匹...”
听着这惊人骇俗的数字,李同风双手紧紧地攥在手心没有松开,立刻叫人将许敬宗拿了去,关押在县大牢,让陈刚立刻联系天府城城主出动人员支援。
陈刚离去,展天也忍不住好奇问道:“公子到底是什么官位?”
虽然他知道这是不能问别人也许不愿说的事情,也不能问的事情,但好奇的他还是没能忍住。
李同风没有直面回答:“你觉得呢。”冷峻的眼神再次出现,一股玩味的表情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很美。”声轻如蚊蝇无人察觉。李同风一愣,脸颊微红的看着他,一时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