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银辉透过绘有修竹的纸窗播撒在上官姝的睫毛上,感受到光源的她睫毛轻颤,就像两扇晶莹的扇子,随风浮动。
上官姝费力地睁开双眼,露出迷雾般美丽的眸子,眼球圆润清练,却总像拢着一层雾气,看起来勾人心魂,妖媚独特。
她环顾四周,紧蹙的眉毛一直没松懈下来过,随后轻叹口气,她明白了。
自己重生了。
因为她记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死了。
就在那天,日头当正,烈阳晒得三方军队都睁不开眼,就连一向严肃的王上,都妥协地开了两张羽扇。
她却身着一身纯白囚服,被铁链绑得手脚不得动弹,宛如一只待宰的畜生,一个人跪在高高的行刑台上,任人用眼神宰割。
她跪得挺直,她活这二十三年,还没有谁能在她头上称过一句祖宗,她放荡惯了,只有她大杀四方的份,没有她低头的时候。
那远远的高台上端坐着的身着明黄色尊贵的“天子”,却是下令她死于今天。
她眯着眼望着他,她不服,她唾弃。
上官家为朝廷奉献多少血力,忠心耿耿随了两朝天子,她父亲老侯爷一生正直勇猛,七十岁为朝廷赴往前线,只因朝廷一句:“缺将帅人选,侯爷可敢一试。”
她姐姐,上官清秋,为五公主挡下刺客之剑,当场殒命,却只得了些不疼不痒,不中心怀的抚慰的赏赐,连个诰命都没争得。
自己虽是个闲散人,在皇都臭名远播,但上官一家三口人,两人皆为朝廷殒命,这时又点了个随便的罪名,又想把她也拖入黄泉?
这是什么道理?
上官姝流转的眼眸又移了移,看到天子旁边隐约的一位面掩轻纱,婉转白皙的美人,心里顿时明白过劲来,原来是她来报仇了。
可笑这人一生痴情赋明逸,而赋明逸死心塌地不顾家门反对,皇都的人言可畏,自愿放弃全部前程,也要追随着自己,他那个痴情脑,只有她上官姝一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积了什么德,引得这么个俊朗高洁的清门公子,就算落得污门毁誉,罔顾人伦,自轻自贱的名声,也要随着自己,甚至甘心随自己出入青楼烟花场地,只要自己高兴,他什么底线都不重要。
虽然,她没有珍惜他。
她这么个无情无爱,只求快乐的逍遥散人,家门都管不住她,又怎么会被情爱束缚捆绑?
既然他美貌,那就多睡几次喽,并不妨碍她再去别处寻欢。
上官姝想到这里,感叹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逍遥了半生,今天就要冤死在这里。
眼前女人的轻纱拂起,露出嫣红的一齿唇笑,上官姝在心里记住了,如果有来世,定要在能走路的那天,就去濮阳府掐死睡在襁褓中的她。
濮阳椿,真令人恶心。
“嗯……”上官姝轻哼一声,这声女音如媚似娇,抓人心魄。
她又重新睁开眼睛,原来是刚才又睡着了。
纸窗上绘上的修竹就像真的竹影一般,晃动得让人心烦。
既然重生了,那当下要弄清的,就是重生到她死前的几年之前,才方便她逆天改命,扭转命运。
她试图伸出手揉揉睡乏的眼睛,却只听见一阵锁链的清响声,以及手腕处传来的闷重的痛感。
她意识不对,这种感觉分明是她死前最惧怕最难以磨灭的触觉,就是被铁链死死地捆绑住,那种绝望感,只能眼看着铡刀落下,自己却毫无挣扎之力,冰冷的刀刃嵌入热血的肉里的那一瞬感。
果然,混着浓浓的夜色,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的四肢都被床上的铁链紧紧地扣住,动弹不得。
纤细骨结分明的手腕,被冰冷灰铁色的腕扣死死扣在床的四角,就像仙子被钉上诛仙台,美艳而凄凉。
而自己身上也是薄薄一件衣衫,里面穿没穿,她感觉不出来。
毕竟死了好久了,今天刚重生。
此时应该是夏日到秋日的过渡时节,适当的温度使她感受不到冷。
上官姝无奈叹道,这是她前世哪个仇人逮到机会,把她捆在这里了。
树敌太多,自折寿命啊,既然重生了,这一世开始,一定要本分做人,再不济也要收敛些。
那就从耽误十家清门公子,先减为耽搁五家吧。
就在上官姝反思之际,突然听到门外走廊处一声声微弱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然微弱,那是因为距离较远,听不太清。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庄重,仿佛迈的步伐都是相差不大的距离,一听就是个规矩之人。
在重文轻武的皇城里,有着存天理灭人欲的谬论,多少世家子弟,名门贵女,都为了更接近“天人”,对自己进行变态式的要求,什么步摇不能摇,步伐不过两尺,三步不差一厘。
越名贵的出身,走路越像个傀儡,每一步都是精打细量的,同样,越精打细量地走路,说明他出身越尊贵。
但按照步入三分的说法,这人又像是没习过武的。
上官姝是习过武的,父亲是跟了两朝皇上老武将,当初就是一朝功名天下知,为朝廷收复了沦落在外三十年的边城之地,封得侯爷。
这个侯爷可是响当当,沉当当的名号,比那些承袭受荫的,要名重得多!
正是因为跟爹爹习过武,所以在皇城那些世家子弟,闺阁贵女,谁也不敢惹她。
习过武的人自然脚下更沉稳些,每一步似都要扎到地板里去,没习过武的,脚下发轻,不知如何用力。
所以,上官姝松口气,看来也不是个狠角色,只要自己手脚自由,掰断他的头还是绰绰有余。
呸,刚说不树敌,对方以仇待我,我以德报怨,先跑为上。
正在她思索之际,那扇给人无尽猜想的木门终于被推开,一袭白衣出现在她的眼帘之中。
那是俊美的一个人,腰肢细软,肩宽似海,一袭华白的衣衫虽然素雅,但穿在他身上却尽显贵族之气,好一个美人。
美!绝美!
只是这个美人怎么这么熟悉?
他是,赋明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