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国。
元安府,陈江县,三里屯镇,七桥村。
躺在破木板床上的牛金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她,牛金花,今年六十八,本是儿孙满堂,正享天伦之乐的小老太太。
一朝低血糖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挂个水的功夫赶上了时髦大军,穿越了。
穿来的这副身子,很巧,也叫牛金花。
昨天,原身被家里的糟心儿砸合力气死,“便宜”了她。
原来她只有一儿一女,现在好了,四儿一女。
原来她只有两个孙,现在……她有一串。
原来她还有一个糟心的帕金森老伴,现在好了,老伴都没了,更别说帕金森了。
六十八变四十八,她现在足足年轻了二十岁,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而且她总隐隐感觉她似乎好像还忘记了一点东西,好像很重要又好像不太重要(个屁)!
一个晚上过去了,她还没有穿回去,看来是回不去了。
那四个气死原身的便宜儿子也没一个进来认错关心的,要不是她穿来,原身这会凉透了都没人发现,真是好样儿的!
既来之则安之,家里的帕金森多她一个人照顾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儿。
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从昨夜到现在,刺激太大发,她都没回过神来,现在心神归位就感觉肚子在一阵阵叫嚣,身下的破木板床也硌得她腰板生疼。
但这些都不是让牛金花最恼火的,最让恼火的是门口几道嘀嘀咕咕的声音。
“大哥,娘都躺一晚上了,你去看看娘消q……醒了没?”
“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老大丁福顺瓮声瓮气道。
老二丁福寿立马瞅向了一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四丁安康,“小四,你去,去问问娘饿了没?”
小四丁安康缩着脖子不敢吱声,悄悄把眼睛看向了一边跪得不情不愿的老三丁吉祥。
老三丁吉祥幽幽叹一口气,声音不小地嘀咕道:“早死早超生,早死晚死不都要死……”
牛金花气得捂了捂胸口,又按了按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冲着门口的方向就是一声河东狮吼,“老三,滚进来!”
外头几道小声争执地声音霎时消失。
四兄弟你看我我看你,老大老二一伸手齐齐把老三往前一推,特别默契。
老三猝不及防,被推得往前扑去,直接推开了房门栽了进去。
老大老二兄弟俩那两只默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牛金花看过来,两兄弟立马讪笑一下缩回手。
真是兄弟情深!
昨天为了一口肉还掐得跟乌眼鸡似的。
牛金花想勾唇冷笑一声,但看着这四个不省心的儿子,冷笑都笑不出来。
做老大的,打了猎偷偷藏肉,肉放臭扔了都不拿出来。
老二,成了家不安生过日子偷偷拿家里东西去补贴小寡妇。
老三,好好的学不上了,回家混吃等死。
老四,蔫吧人儿不吭声的,突然做起鸡鸣狗盗之徒,偷鸡偷到亲姐姐家门上。
牛金花的凉悠悠的眼神一一在四个儿子脸上扫过。
四人突然感觉老娘今儿的眼神凉得很,凉得渗人的那种。一个个纷纷低下了头,就连浑不在意的丁吉祥都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心慌。
牛金花的眼神最后定格在丁吉祥身上。
“关门!”
丁吉祥一个哆嗦下意识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来了娘,马上,我马上关。”
直到门关上,发出“嘭”一声响,丁吉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害怕?
他是丁家最出息的孩子,是娘的心肝宝贝,再说他又没犯错。
念头才转完——
“跪下!”
丁吉祥“咚”一下双膝砸地跪了下去,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丁吉祥龇牙咧嘴,小委屈道:“娘。”
丁吉祥,丁家最出息的孩子,年十八,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刚去县学里上学一个月。
前两天突然就回家了,一开始说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
问他哪不舒服,一会头疼,一会屁股痒,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见阎王的样子真虎了众人一跳。
原身又是请大夫又是找神婆的,折腾了好一通,这小子没那么吓人,也不嚷嚷不舒服了,但还是不去上学。
一问就是,我要混吃等死,我要早死早超生,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家里劳心劳力供他上学十来年,就得这样一个结果!
屋外的丁福顺丁福寿两个大哥悄摸摸支棱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好像收拾了丁吉祥就会放过他们一样。
丁吉祥其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原因无他,他一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了,每梦他都必死,且他每次醒来必会发生一件和梦里相同的事情。
他从一开始的震惊慌乱到现在完全摆烂。
怎么改变怎么努力都是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他要享受了。
从踏上回家路的那一刻,他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最后为哥哥弟弟们牺牲一下,也算报答他们这么多年辛苦的付出。
……但,为什么他现在心慌又哆嗦?
对面老娘就盯着他看,也不发个声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时而皱眉时而又撇嘴,眼神始终凉嗖嗖绿油油的。
一息,十息,百息……
丁吉祥后背的衣裳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
终于,丁吉祥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破罐子破摔道:“娘,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别这样吓唬我。”
牛金花哂笑,“你还怕我吓唬你啊,既然你想说了就说说吧,你怎么就从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一根搅屎棍了?”
丁吉祥:“(︶︿︶)”
“娘你这话真难听,我怎么就……”
“你大哥丢的肉,是你找到的吧?”
丁吉祥目光闪烁了一下,“我……我,就是不小心发现的。”
“是你拿到你二嫂跟前的吧?”
丁吉祥没吭声了。
牛金花气笑了,“你二哥好好儿的,怎么就去看那小寡妇了?”
丁吉祥依旧没吭声。
“还有小四,他胆子比鸡还小,没人在后头鼓劲周全,他敢去偷鸡?”
丁吉祥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说话啊!哑巴啦!你要我们死,你倒是说个清楚明白让我们死得瞑目!你个蔫坏的搅屎棍,老娘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就是供你这样来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