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卿见到楚殷时,楚殷正坐在中厅等候,虽然不想理他,却还是上前坐在了桌子的另一旁。
楚殷见她来,急忙从面无表情露出了那两颗虎牙以示友好,站了起来迎她。见她没理他直接坐在了他对面,他又嬉皮笑脸坐了回来。他爹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桌上是真卿亦卿为风卿卿准备的桃花酥,和乌梅干。多年来一直如此。风卿卿喜酸,特别是干果,越酸越好。这乌梅是风知安年年从边塞托人带过来,从未间断。
风卿卿想着楚殷既然是来道歉的,也就给个台阶下。抓起桌子上玉盘中的乌梅干放到嘴里,楚殷看见感到一阵酸意,再看风卿卿,丝毫没有表情。如同没有味觉般。
“兄长回来了?”楚殷也拿起一个乌梅干放到了嘴里,顿时酸酸的口感填满了口腔,楚殷是不爱吃酸的,可今日不知怎的,也想再尝一尝。
“嗯。是我兄长。”风卿卿特意强调,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心里却在说他明知故问。
“昨日是我不……”话还未说完,就被风卿卿打断了。
“狐狸,你能吃得下这乌梅?”风卿卿睁着大大的眼睛直盯着他,在楚殷眼里看来,这双眼睛此刻就和喵喵看到肉一般。
知道风卿卿给了他台阶,他也松了口气,明明酸的不行,又拿起了一颗放入了嘴里,咽了下去。故作平静的点了点头。
风卿卿看出他吃不下,一颗囫囵的吞了下去。还装样子,真就没了气。
“我原以为这世间只我一人能食的这般酸,就连张,他都食不得。” 话到了关键处,风卿卿停顿了,转了话音。似是忽来的伤感,又打破了刚刚的笑意。
楚殷知她说的是谁,可又看到她说的风轻云淡,明白她在故作坚强,急忙搭话。
“在下原本是食不得,可想冰释前嫌。食不得也要食得。”说罢,又拿起一个放到了嘴里。这回没挺住,酸的直咳。
风卿卿快速站起身,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背,喊了真卿亦卿上茶,也没看到楚殷那狐狸般狡猾的神情,低着头偷笑。
真卿亦卿上好了茶,纷纷退下。偷偷的看了楚殷好几眼。最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番。好似约定好了什么。
楚殷喝过茶才好些。装作清了清喉咙。放下了茶盏。
“卿卿,这二人的名字?”
“他起的,说是想了一天一夜。”
说起来,那时候她们不叫这个,在张亦真那里时,总听他喊二人,小什么。来这里后。不知怎的。他非要改名字。
“哦。不好。”
“什么不好?”
“虽说你是她们主子,名字可以任意改变。只是一个代称。可想来,还是自己的名字才是自己吧。”
楚殷不知其中原委,但听二人的名字,心里着实有一些不舒服。大部分是觉得悲凉,有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守护,还有一部分,仅仅是私心。
自己的名字才是自己,风卿卿不是没想过这个事情,可她确实是没怎么深思过。那年张亦真才16岁。还是孩子脾气大一些。如今叫了这么多年早都习惯了,可真卿亦卿真的也会习惯吗?
见风卿卿不说话,看来是有松动的,站起了身捋了捋长衫。“我只是想,日后我若是换喵喵为卿卿,时间长了自然他会觉得他是卿卿,可终有一天,他是不是会回想,喵喵是谁。”
是了,没人会想把自己的名字埋下去藏起来。真卿亦卿二人来的那日,眼睛红红的,那时的泪水里除了离别,是不是还有被人随意更改的命运。
看风卿卿还没什么反应,一直在吃乌梅干,又觉得她可能不太认可。又要转了话锋。“你若觉得不……”
“狐狸,你说的有道理!”风卿卿放下了乌梅干,看着他,站到他身前,抬起了头,把手伸到他面前。“你若是把怀中的东西给我看看,我就不计较你说我是喵喵!”
楚殷看着她一脸坏笑,自己也没意识的笑了起来,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个玉盒,看风卿卿要抢,楚殷紧忙抬高。如他所愿风卿卿扑了个空。被楚殷判断式的接住。
风卿卿知道楚殷是故意的,抬起脚踩了他的脚,被楚殷发现急忙退开,风卿卿还顺带骂了一句臭狐狸。
楚殷笑得更欢了,把手拿了下来。宠溺的看着风卿卿。“急什么,本就是给你的赔罪礼。”
见风卿卿眼睛又亮了起来,伸手又要去拿。楚殷又拿走。“这个要等我走后在看。”
风卿卿点了点头,接了下来。急忙给楚殷送走。又跑回来打开了玉盒。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宣纸。
“这狐狸,也太过奢侈。”喃喃的骂道。打来了对折的宣纸。
【吾友卿卿,为弥补在下之过错。特为此备下大礼。礼之大,不易得。
城中,靠河,凉茶铺。
坐西,正对,红衣裙。】
这什么???城中?靠河,庆丰街!风卿卿嘴上说着不想要了。下一刻就骑上了骏马,飓风。直奔城中。夜染本要跟着前去。被风卿卿留下了。说是让他帮忙应付他那缺了心的兄长。
此时的风知安站在城外的张亦真坟前,他拿着一壶酒,看着桃花已经退去了颜色,大部分开始凋零。落得张亦真的坟前一片淡粉。桃花香气阵阵袭来,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蹲下身用手扫着他碑前的桃花,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把酒壶放下,又抬头看着那墓碑的字。
张亦真之墓。
看的入了神,丝毫没感觉魏琼羽在他不远处。
只见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墓碑。嘴里喃喃道,“听到消息我还以为阿父骗我,可他。”似是很艰难,话在喉咙,说不出口。
“可他眼里的泪总归是不会骗我,那年我亲眼见他挨了敌方三刀血流不止,他都不曾那么难过。”
“阿真,我的好兄弟,你别怪我回来晚了,才来看你。”说罢他索性坐在了他对面。拿起了酒壶倒了一些在地上。
“我刚见你时你才那么点大,天天跟卿卿吵来吵去。一整天闹闹吵吵的。就跟在卿卿身后,夜染都凑不到身前。”凤知安说到这,拿起了酒壶。喝了一大口。
“哈哈哈,那时候我还说,夜染危。我就想,不知道你两个哪个会娶到我家宝贝卿卿。”
“谁知道,谁知道,你就这么走了。你怎么怎么就这么倔!我们早和你说过,早就说过要活着!”
看风知安有些激动,魏琼羽走上前,握住他拿酒壶的手。风知安抬头看了一眼,甩了开来。魏琼羽早已经见怪不怪。
“别太难过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那害他一族之人必是皇上的亲信!他还妄想让皇上惩治此人!以卵击石!”
风知安虽然愤怒,面对魏琼羽时,说话也在尽力忍让。控制自己的情绪。若是旁人,不见得这小将军会如此温和。
“我不懂!但我知道张亦真没错,他若什么都不做才是错。张府上下唯留他一人。他活着比死还痛苦。”
风知安自是明白其中含义,猛地又喝了一大口。魏琼羽不再阻拦,只是学着风知安的样子,轻轻的扶开碑前散落的桃花。
“知安,若是有朝一日魏家蒙冤,留我一人。即便身为女子,没有半分胜算。我也是要拿命讨个公道的。若是你,你也会如此。”
风知安听到这话,微红的眼睛落下泪来,又碍于魏琼羽在,只能偷偷抹泪。魏琼羽自然是识相的,不揭穿他。也不在言语。转身回到了他不远处的身后。看着风知安抽搐的肩膀,一口一口喝着烈酒。魏琼羽眼眶也红了起来。
此时,风知安心里种下了两个种子。有一根种子已经发了牙。另一个扎了根。
在庆丰街的风卿卿,不失所望的找到了凉茶铺。是一对老夫妻在打理。没几位客人,看起来生意也就一般。像对面望去,是一家衣阁。清风衣阁!好像名气很大的。听周围的姐妹总提起。
风卿卿径直走了进去,屋里人众多,聒噪的很。她随手抓了一个伙计,“你们老板在哪?”
“客官,你若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成,我们老板今日约了客。”
红衣裙!“我来取一件红衣裙。”
伙计上下打量了风卿卿一番,又紧忙卖笑到,“呦,贵客,老板已经在楼上等了许久了。一天都没敢动。就等您来喽。”
说罢伙计带着风卿卿来到了楼上的阁楼,这清风衣阁的老板可是授了东家的意,一向卖素衣出名的他们,却做了一件红衣裙。说自会有人拿东西来取。
老板坐在正中,用屏风挡着,看不清脸,听着是一位老者,只叫风卿卿讲故事!还要拿出什么东西!
“姑娘一路上可看到了什么?”
“花,草,人。”
老板擦了擦汗。“不是这个,姑娘就没听什么故事?”
“故事?没有!”
老板又吸了一口气,也没告诉他,这种情况要怎么个办啊!
“斯,那姑娘可有什么信物?”
“没有!”
“那,唉,那姑娘不然再去对面茶铺看一看呢?”
风卿卿这才明白,宣纸上的每一个地点都是线索,急忙又下了楼,来到了铺子。
铺子不大,人也不多,风卿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虽说二位老者年纪大了一些,可这茶铺真是干净。点了杯凉茶,就坐在那想下一步。
二老看她坐在半响,相视一笑,婆婆走了过来搭话,
“小姑娘在等人呀?”
“不是的,婆婆,我朋友让我来这里喝茶。”
“呀,真像啊!”
“什么真像啊婆婆?”
“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别看婆婆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可美了。追我的人十里八村的排队。”
风卿卿又抬头看了一眼老伯伯,笑着道,“那伯伯年轻的时候也很俊俏吧。”
“俊朗?哎呦!可算不上。我们两个年轻的时候是死对头,从小就吵吵闹闹,谁也不让谁。谁都不服谁。直到有一年啊,遇到意外。这老头子救了我一命,我就想这人也不差!”
“我啊,就放弃了那十里八村的少年郎,眼里就只有他了,他那时还看不上我,你说他有没有点眼光!”
说到这婆婆捂嘴笑了起来,老伯伯也过来搭了话,“小姑娘,我现在可是跟了她一辈子了,你来说你说我这老头子到底有没有眼光!”
风卿卿看问题抛到她这也不好说话,说哪个都得罪人,正想一个万全之策,两夫妻对视笑了起来,“好啦老婆子,别逗小姑娘了,快给她吧。”
婆婆从怀中拿出来一双耳坠,看起来朴素,却不一般。金链下面坠这一块红玉,像滴出的血液般鲜红。上等!
风卿卿急忙道谢,又飞奔到楼上,老板看到这物件,又听了这故事,才把红衣裙拿出。
风卿卿按老板的吩咐,换上才可拿到线索。戴上了之前的耳坠。仔细端详身上的红衣!
这红衣裙上的红色如这玉坠般红,看起来是一套打造,可它虽叫红衣裙,却是一件主青绿色的齐胸襦裙!红色和青绿色穿插其中,纱如翼般轻薄,十分飘逸!一动似是仙子下凡,看不真切般。
风卿卿穿着下楼要找老板,就被一大堆人围了上来,问这衣裳怎么卖,老板早已看呆了眼,一瞬间还以为天仙下了凡间,风卿卿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老板说了两句客套话,给了下一个线索。
众人又奔着老板前去,不停的追问多少银两才可以卖。只听老板嘶声力竭的大喊,仅此一件,绝版!!!是绝版!!!
【城中偏西,醉仙阁,天字房一号。】
醉仙阁是大安出了名的客栈,去的多是文人商户。天子房可不是谁都能定下来的。想来楚殷花了不少银子。
风卿卿刚走进去,就被伙计招呼,遇见的人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老板交代过的那姑娘。红耳坠红衣裙,径直带着她上了楼。
还未进去就听见下面有人在说来了来了,随后便传来吵闹声。
【你,你笑什么!】
【姑娘不必生气,只是在下还未见过……】
这一段怎么这么熟悉!风卿卿忽然想起是她和狐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风卿卿推开门,直奔窗外看去,只看那醉仙阁大厅的戏台上,一男一女开始演起了戏,看不清样貌,可服饰动作连那语气都如出一辙。
众人都停下来,看着这么突如其来戏台,正在吃食的客人都在拍手叫好,要知道,这醉仙阁看一场戏可是要提前预约的!从未有过今日这般。
风卿卿坐在窗边,吃着早已准备好的糕点,也看了起来。
直到那女娘说到,【公子长的倒是挺精明的。】就噤了声。
各位客官若是能猜到下一句,我手中的宝贝就双手奉上。
只见女娘从袖中拿出一张宣纸,还有一块玉佩,整体通白。风卿卿摇了摇头笑了笑,拿起茶盏喝了口茶,听着下面的人起哄,不停的猜测。声音起伏。一波又一波。
风卿卿吃饱了喝好了,拍了拍手。
【公子长的倒是精明,怎么满脑子竟是情情爱爱的!】
众人听有声音传来都向风卿卿看去,又看了看戏子,只见戏子笑着贺了声喜。
众人礼物没拿成,故事还想继续听,戏也还想继续看。一直起哄。可这时伙计拿着玉佩和字条上来。交于风卿卿手中,问她是否可以继续演下去。
风卿卿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行。拿到玉佩系在身前。打开宣纸。
【离三尺,私人书谱,凤求凰。】
距离三尺外,果然有一家书谱,老板是个年轻男子。看风卿卿腰间的玉佩就已经明了。
“姑娘,在下这里是最后一关了!拿到线索很简单,只是要姑娘留下一样东西。”
风卿卿心想终于要成功了,有趣是有趣,可跑了一整天人都要累死了。
天已黄昏,太阳已然要落下,天空周围渲染成了红紫色。散下最后一丝的光亮,照在风卿卿的衣裙上。显得更是如梦如幻。
狐狸总是不能害我的,风卿卿点了点头。问要留下什么?
青年人拿出一张宣纸,与之前的宣纸一样。“姑娘要留下的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说罢又拿出一支毛笔,推到了风卿卿身前。
只见风卿卿犹豫了半响,迅速写了什么,又推给青年人。
青年人收起,小心翼翼放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已变的昏暗,又看向风卿卿。“姑娘,城西外,桥头之上。去吧。”
风卿卿马不停蹄向前奔去。即便很繁琐,可不知道哪来的成就感。心情也愉悦起来。
夜染看着天色暗下,风卿卿还未归,不免担心起来。刚要出门寻找,刚开门就碰到了被魏琼羽拖回来的风知安,快步把风知安接了过来。
魏琼羽身上一松,舒服不少。这风知安喝多了根本就不听管教。没少闹腾。魏琼羽交代一番就要离开。感觉有人拉她衣角,又回过头看喝多了的风知安。
风知安的脸颊通红,站也站不稳软趴趴的,不知道哪还有这般力气。
眼睛虽然盯着魏琼羽却又迷离。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直接松了手,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