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卿打开信笺,上面的字体与楚殷不同,字字都透露出刚毅,想来是那位大人的笔迹。
【风姑娘,戌时桃花林。】
戌时?正值黄昏,太阳刚落山,天将黑未黑之际。
距离时间虽还有段时日,可风卿卿的心却已经躁动起来,倘若真的告知张家是何人所为,她又能如何,又该如何。即便知道真相,也无法改变。
风卿卿正看着天发呆,楚殷站在身后许久都未发现,楚殷本是有事,可一想到元子所说,便推开了事物急不可耐赶来。这风府上下都知楚殷与风卿卿交好,也并无人阻拦。
许是外面的太凛冽,风卿卿的耳朵溅红,楚殷叫人拿来暖炉,环绕式放到风卿卿怀中,风卿卿只觉得手中一热,袭过来一阵沉香,抬头望去。
就见楚殷仰着笑脸,向后退去,风卿卿转过身坐好,心情低落,只得说一句。
“狐狸,你来啦。”
楚殷见她如此低落,以为遇到了什么烦恼。挨着她坐下。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狐狸,哎,这世间,所有疑惑的事情都要弄个清楚吗?”
楚殷本就机敏,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了算盘,可他毕竟不是风卿卿,风卿卿不说明他也无法知道到底是何事。
楚殷拍了拍衣衫,故作深思的回道。 “自然。卿卿,有些事情弄了清楚才不会有疑惑,可若是就此糊弄过去,又能糊弄多久?疑惑是不会消失的。”
风卿卿觉得这几句话,重如山。是了,她要弄明白。不止因为夜染所说,张亦真一事也不应当就这么轻易淹没。
见风卿卿站起身向前方走去,好似决定了什么,豁然开朗的模样,可并不开心。
“卿卿,等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了,今日还有事。”
“卿卿,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风卿卿这时才回了头,以为他问的是张亦真一事,想了想,不想牵连他,便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而楚殷想的是衣衫一时,卿卿没有提。出了风府,看见元子,第一句就是。
“元子,你说她怎么没提衣衫的事。”
元子白了白眼,想着主子本就精明,如今怎么还不如他,不管大事小情,一旦遇到姑娘就昏了头脑。
“我说主子,你急什么。衣衫还未做完,指定要给你个惊喜啊。”
楚殷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元子说的又并无道理。想了想,应是如此。
戍时快到了,风卿卿早已急不可耐,策马奔桃花林,这大安只有一处桃花林,就是城西张亦真之出,想来顾潇是要在张亦真坟前等候,也好让风卿卿打消不信任的念头。
这个顾潇做事太过圆滑,并且紧密,如此的一个人又为何贴近我风家?又怎么会听不出真心与假意。
风卿卿一心只想快些再快些,丝毫没注意,冬日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待风卿卿到达桃花林,就看见站在张亦真坟前不远处的顾潇,只有他一人,如同往常一身黑衣。身上头发皆有一丝白色,风卿卿这才意识到,下雪了。
此时还未到约定的时间,想来顾潇已等候许久,顾潇耳力极好,即便没有回头,也知是风卿卿来了。
“大人。”
风卿卿今日穿着楚殷送的红衣,头发习惯性的半扎起来,如同他们二人第一次初见。雪落在她的发丝,填了一抹颜色。夕阳渐渐落下,留下一片黄昏。仅剩的一丝光亮,正好照在了风卿卿的身上,发丝好似也发着光。
顾潇在风卿卿身上停留了几秒。
“今日穿的倒是暖和。”
“天气渐冷,总不能一直将就。大人,那事究竟是……?”
“你为何一定要知道?将就的日子也总能过下去,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够了。不是吗?”
“大人,我与张亦真自小相识,原本也如你说所想,可我如今不想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算了。”
顾潇原本想劝她放下,别执着于过去。可看到风卿卿眼里的坚定,却只能叹了口气。
“你知道又能如何?”
顾潇想知道,她即便知道了,又能去做什么,是去给张亦真报仇,还是……。
“不如何,但我一定要知道。”
顾潇看着她,即便她嘴上痛快的说着不知道,可眼里却并没有迷茫的模样。
顾潇转过身,一直盯着张亦真的墓碑,喃喃自语起来。
【吾兄知安。
我命久已。切勿伤悲。从那一天起,我就知会有今日之际,张家无悔,我亦无悔,生与天地,却不能立身与此,实则悲已。张家因结识商户之人落此下场,我只怪这世道不公。天地不平。怨不得他人,心中唯有一事挂念,思来想去,还是要交代一番。
卿卿小友,我心悦之,你知我情义,务必隐瞒,若她知我情义,势必上刀山下火海都会替我讨个公道。我已骗她有心爱之人月余,此生只愿她事事顺遂,遇一良……,算了,家兄,我说不出口。
我会把这个你知我知的秘密带走,把我仅有的牵挂留给你,还望家兄带着我的那一份,守护好她。
张亦真奉上】
此时的风卿卿脑中一片空白,原来真如夜染若说,不是外面传的一般,得罪了人,而是因为结交商户,威胁到了他人,只能先除为快,张亦真对我情真意切,我定不能不管此事。
风卿卿这一瞬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的那些幻想,那些美好的将来,那些规划里都是风卿卿。不带她见面,也只是因为没有这个人。他到死都在为她想,她又怎么能不管不顾。
顾潇听了半响,没有一丝哭声,只得回头,却看见早已泪流满面的风卿卿,她似是在强忍着。肩膀一抽一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控制着。
顾潇向怀里掏了掏,拿出了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风姑娘,这封信是张亦真要送到你阿兄那里,可没成想早已被人劫下,而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一封信笺。”
风卿卿推开了顾潇的手帕,“多谢大人。”
顾潇被推开停止了擦泪,又向怀中掏了掏,是张亦真的信笺。递到了风卿卿的面前。
“风姑娘,有时候将就过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风卿卿的手跟着身子颤抖着,接下了信,顾潇本是想走,可看她如今的模样,又始终放不下心。只得退到身后等她。
风卿卿看着张亦真的墓碑,走上了前,摸了摸。
“张亦真,我究竟又该如何做?”
一阵风刮起,似是回应,又似是让她清醒。吹得风卿卿的发丝四起,顾潇看着她本是单薄的身体,却又如此的坚韧。纹丝不动。如感受不到这寒风。
风卿卿转过头,发现顾潇还在,向他说道,“大人,一眛的将就过日子,是过的下去,可终有一天会感到寒风刺骨。”
“那你要如何?”
风卿卿知道眼前之人,腰缠万贯,权势滔天,是大安少有的忠义之士,也是唯一一个皇帝亲信之人,手中有免死金牌不说,还可先斩后奏,就连朝中重臣死他手中,也未曾收过处罚。
风卿卿紧忙跪下。眼中含着泪水却因担忧强忍着。想来风家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如今风卿卿看似没了风家的傲骨,可这一跪却也衬出了风家的情义。
“我恳请大人帮我。”
顾潇没想到风卿卿会跪下,一时要伸手扶起,却又控制自己收了回去。“果如信笺所说,你竟能为张亦真做到如此?”
“大人,我不止是为了张亦真,也不仅仅是为了张家,我风家亦是如此,如履薄冰,我不想让风家成为第二个张家,我亦不想让世间千千万万忠义之士成为张家。”
顾潇没想到风卿卿虽为一个女子,心中却如此透彻,也未曾想她会有天下之心。 “你又为何认为我会帮你?”
“大人从政多年,从未与他人交好,却愿屈尊上门拜访风家,那一刻,我便知,大人亦有所求。”
风卿卿并不敢肯定,可她心里只有这一种声音,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你倒是比你阿兄聪明许多。”
顾潇扶起风卿卿,也不在隐瞒。
“我是有求与风家,可我的事别人也可以办。”
“大人定是思前想后,我风家最为妥当,所以……”
顾潇摇了摇头。“不是最为妥当,只是看你们风家更顺眼罢了。”
“大人,如若肯帮我,我风家愿作船中舵,剑中刃,为大人马首是瞻。”
“你能做的你们风家得主?”
“能。”
顾潇看着矮他一头的女子,这一刻好像又看不穿她,时而顽皮如孩童,时而又稳重如老妪。
“应了。”
应了!风卿卿一时终于松了气,不知道是放松还是无奈。
顾潇送风卿卿回去时,叫住了她,把身上的玉佩取了下来,系在了风卿卿的腰间,“有这块玉佩,我府中……无人会拦你。”
风卿卿点了点头,又见顾潇把楚殷送的玉佩取了下来,要放到风卿卿的手中,又收了回去。
“楚家的?”
风卿卿点了点头。
顾潇把玉佩收回了怀中,转身就要走,风卿卿刚要开口,就听见顾潇说,“没收了。”
本就刚建立关系,风卿卿也没在言语,任凭顾潇拿走。毕竟二人日后就绑在一起,放在谁那都一样,此时也说不定是顾潇试探风卿卿的情义。
风卿卿回过身,就见夜染出现在身后,“跟我过来。”
夜染还是不吭声,却听着风卿卿的指示,跟风卿卿进了屋。
风卿卿示意夜染坐在她对面,拿起乌梅吃了起来,“夜染,你可还记得我们儿时。”
夜染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他又怎么会忘记,那是他最美好的回忆,那时的他还不懂尊卑,是凤将军从战场带回来的孩子,风卿卿整日哥哥的叫,他也欢喜有如此古灵精怪的妹妹。
“一开始是我,和阿兄,琼羽姐姐,你,在然后是张亦真,我们几人离家出走,要去闯荡江湖。你可记得?”
夜染又继续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那天,阳光明媚,风卿卿带回来一个话本,他与风知安,皆与她一同看,写的是各路江湖好汉,看的几人心之向往。
一开始只是学着样子,过过江湖瘾,可时间久了,又发现没什么意思,突发奇想,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风卿卿提议真的去闯荡一番,她要去江湖上看看话本子中的江湖人是真是假,她想去看看大山大河。想体会江湖中的重情重义,两肋插刀。
夜染与风知安也蠢蠢欲动,三个人不谋而合,觉得此等好事,要多带些人,毕竟没有哪一个门派只有三个人,就分别叫来了魏琼羽和张亦真,甚至还起了个名字。
【大安五侠】
思绪又停留了在这,就听见风卿卿说道,“我们五人一同长大,自是最知道彼此之人,那风家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看似轻描淡写的问,却有重重的一击落在了夜染的心上,他此刻不知道是该全盘托出,还是蓄意隐瞒。
看风卿卿一身轻松,还在吃着乌梅,似是与她无关,“主子,知道后你要如何?”
风卿卿想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这个,我又能如何,难道我想如何就能如何,起码要先弄明白再说。
“夜染,你只管告诉我。”
看夜染默不作声,“怎么,如今我的命令不作数?”
风卿卿与夜染从未说过命令之词,想知道的事夜染总是无所不知,想让他去做的事有时候根本不用风卿卿开口,风卿卿从未把夜染当作手下,一直都以兄长待他,即便此刻说着命令之词,心中也只是无奈,夜染不知何时起开始不像当初如风卿卿亲近,开始一眛的保持距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大安五侠】之后。
五人出去行善除恶,刚走到一个小路,就听见一个胡同里有三个男人的声音争辩起来。
只听一个粗矿的声音先响起。
“小崽子,你爹欠我的钱他还不起,今日拿了你抵债,赶紧跟我走。”
“呸,你们骗人。我不走。我不认识你们,我爹早死了。”
另一个纤细的声音恐吓道,“小崽子,你呸谁呢,我们说你有你就有,你如此不配合,那你就别怪我们哥俩动手了。”
风卿卿众人一听就明白了此事,那时的他们只知道不能让他们二人带走,径直冲到了小男孩的身前,突然出现的五个人站在两个男人的前方。两个男人向她们身后看了一眼。
二人收回眼神,又打眼一看就知这五个孩童可此之前的值钱多了,立马就动了歪心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变的和蔼和亲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张亦真见此立马出声, “站住,”
风知安比他们年纪大些,心想若只是因为钱财,那就用钱财解决,“你们要多少银两,我们把钱给你就是。”
“小少爷,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小孩也可怜,其实,我们也是拿钱办事,这样吧,那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此刻就在房内,不信你和我们二人进去看一看便知。”
就在此时,那个被打的一身淤青,干干瘦瘦的男孩子立马喊到,“不要信他们,别信他们。他们在骗人。”
风卿卿看小男孩如此激动,立马跑到他身前,安抚着他,魏琼羽也走到他们身后。看着男孩可怜模样,众人也舍不得扔下他不管。
夜染看此,戒备心十足。“今日他你们带不走。”
张亦真对着二人说道,“双倍的钱如何?”
那二人看骗不过这几人,立马原形毕露,“带不走???兄弟们都出来。”
一时间胡同里出现了十几个大汉,张亦真夜染风知安把风卿卿等人护在身后,夜染回头对风卿卿说道,“卿卿,你先走。回去报信。”
风卿卿不会武功,怕也跑不远,其中能跑掉还能带一个人的,只有风知安。
“哥哥,你带琼羽姐姐先走,我不行,我能力有限。快找人来救我们。”
这五人中,只有风知安会轻功,此时是最佳的办法。风卿卿等人对视一眼开始乱跑,周围的东西都被推翻,夜染二人抓起地下的东西就开始学着往日凤将军教的招数,一顿乱打。
风知安带着魏琼羽就要欻空出去,没成想那小男孩力气十足抓住了魏琼羽的衣角,魏琼羽急忙安慰道,“你放心别害怕,我们去找人救你,”话还未说完,魏琼羽的衣角就被风知安撕下,那男孩只能看着二人远走。
那十几个大汉被风卿卿等人弄得灰头土脸,身子没有孩童活跃,抓住他们也废了些功夫,在慌乱中没有意识到少了两个,数人的时候才发现,又不敢派人去追,这后来的三个孩童可值钱多了。
三人被抓后,绑在了一起扔在了仓房,不见那时的孩童,正当风卿卿伤感之际,听见门外响起了声音。
“小少爷,这次我们可发了。”
“那不还是多亏小少爷的演技,那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行了,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