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大本就一片漆黑,忽然的光亮让三人睁不开眼,缓过神来一看,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刚刚还一脸淤青,浑身破烂的小男孩,如今已换了身干净的素衣,淤青也消失不见。
风卿卿心里已了然,“是你。你们竟是一起的。”
小男孩看了一眼她,还在故作为难,张亦真看他向风卿卿走去。立马出声喝止,“站住,你可知她是何人,你若敢动她,我日后定让你尸骨无存。”
夜染在一旁没有作声,如今大家绑在一起,也做不了什么,今日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只能盯着那小男孩,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小男孩转头看向张亦真,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真的吃到了他的肉,喝到了他的血般,而此刻的风卿卿没有因为被陷害感到恐惧,反而看到张亦真此刻的模样,变得紧张起来。
男孩勾唇一笑,眼睛看着张亦真手却向风卿卿伸去,风卿卿别过头,张亦真和夜染见此,都要挣开绳索,可于事无补。
男孩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摇了摇头,又向下划去,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刀,割开了风卿卿的绳索。
张亦真与夜染此刻才安静了下来,“凤将军之女,风卿卿。”
男孩看着风卿卿的眼睛说道,风卿卿也回看他,似是没有恶意,“你如何知道?”
“我见过你,只是你不会记得。我不会伤害你们,只是你们要救我出去。”
张亦真和夜染看了看对方,又说道,“哼,救你,如今我们三人都被你绑来,如何……”
风卿卿看出张亦真的敌意,立马严声喊了句,“张亦真。”
张亦真忽的因为风卿卿喊他感到委屈,可又怕风卿卿真的生气,只能默不作声。风卿卿只想带他们逃出去,如今看来有机会。
“小哥哥,我信你,要如何做?”
那男孩听风卿卿如此叫他,思绪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那年起了灾荒,很多人逃难,他也不例外,家里上下只留他一人活着,母亲把仅有的口粮给了他,活活饿死了,他也因为那口粮才活了下来。
逃难到大安,走到途中,就看见很多如他一般的流民站在前方,或躺着,或弓着身子站着,还有甚者跪在地上磕头。
他在远方看着,心里就知,怕是有好心人放了粮,自己的粮食早早吃完,也凑前看。
到前面才看清楚,主事的竟是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童,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衣,扎着两个小发髻,发髻上各有两根红飘带,站在椅子上,面露难色,比她年长的两个男孩子,不停在下面组织着。
风卿卿抬头看了几眼,发现了他,从椅子上下来,那两个年长的男孩忙的热火朝天,没注意到椅子上的小人,已经盛了碗粥,走到男孩的面前。
“小哥哥,给。”
风卿卿费力的把粥抬起,他不敢接,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她,可看她又十分费力,只能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接过来。
风卿卿年纪虽小,可父亲哥哥自小就不常在家的,小小年纪早已成了家里的主事,将军府很大,所性身边的仆人和亲友都是极好的。都有很耐心的教导她。
看出了眼前男子的窘迫,和眼睛里的泪光。风卿卿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抱住了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不脏。
“小哥哥,王伯总和我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男孩笑了笑,不经意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就听有人喊她,“卿卿,回来。”
从那时候起,他就决定留在了大安,可时运不济,被坏人绑起,为了活着只能为他们做事。只要活着,他什么都做的出。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会逃出去。也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却没想又撞见了她。
此时门外有人过来,风卿卿紧忙把手背到后面,男孩也迅速站了起来,刚要走出门,就被关在了里面。外面响起划拉的锁门声。
一个粗矿的声音喊道,“小崽子,你别怪我们,这几位能买个大价钱,干完这一单哥几个就能享福了。”
“你就识相跟她们一起去吧。你放心,我们给你找了个大户,只是那家老爷有点怪癖,忍忍就过去了。”
外面的人在狂笑,里面的人却心思各异。那男孩知他们说话令人作呕,提前把手放在了风卿卿的耳朵上,让她听不见这污言秽语。
直到声音越来越远,男孩才把手放下,继续默不作声的打开张亦真二人的绳索,还是夜染先开了口,“现在要如何?”
男孩好似没有听到夜染的话,又走到风卿卿面前,“你什么都不用做,我留了记号,会有人寻来。”
然后又站起身,招呼夜染张亦真与他一起把门从里面堵上,把屋子内的东西都搬到了门口,若是从外面进来,也要费一阵力,能拖一刻就一刻。
安置后,男子又坐到了风卿卿的身旁,把手上的小刀,放在了风卿卿的手上。靠到了后面睡去。
夜染与张亦真坐在风卿卿二人前方守着,也睡了过去。
后半夜时,有人一直在撞门,外面吵吵闹闹,风卿卿叫醒众人,“应该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大哥,他们怎么找这来的?”
“老子怎么知道。赶快带人走。”
“大哥门从里面堵上了,打不开。”
“妈的都退开。”
眼看门要打开,就听见另一伙人的脚步声,外面开始打了起来,风卿卿从门缝看到了风知安,大声喊到,“哥哥我们在这。”
其中一个凶匪发了疯似的闯进来,那男孩护着风卿卿身侧,张亦真和夜染打不过他,被凶匪抓起,这时风将军等人也闯了进来。
一个小屋子站满了人,风卿卿带着男孩跑到凤将军身后。
“妈的,放老子走,否则……”凶匪把刀向二人靠近了一些。
凤将军见状紧忙说道,“慢着,放你走可以,不要伤害他们,否则你走不掉。门外有一马车,送给你。只要你不伤害他们。”
众人为凶匪退出一条路,果然没有骗他,是有一辆马车,可这马车太小,只能容忍两人。
“好汉,你看着马车太小,你带两人走也着实不方便,不如……”
凶匪心里自是气,可如今能活命就已经不错了,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看这二个孩童在他们心里都十分重要,那只要有一个就可以保全。两个也是拖累。
“好,你们说要哪一个?”
“都可以都是一样的。”
凶匪一听更确定了,这二人都很重要,也就没什么顾虑,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但他既然不好过,也要给别人填填堵,看着站在凤将军身侧的小姑娘,“你,你说放哪个?”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风卿卿身上,风卿卿看了一眼凤将军,凤将军也给不了她答案,她只得又看向夜染和张亦真,二人此刻好像又要决定个胜负一般,眼睛里的光亮都在看着风卿卿。
而风卿卿年纪虽小,却很清醒,人情世故早已懂得。两个都要救,可此时只能选张亦真,权衡利弊的首选,先不说张亦真与她的情义,张家的心绝对不能寒,张父是朝中大臣,与父亲交好,两家多少都会有所帮助,若此刻没有选张亦真,怕是日后会心怀嫉恨。
凶匪本就心急,看风卿卿捉摸不定,“快点!”
风卿卿眼睛看着夜染,手慢慢抬起,指向了张亦真。“我要他!”
张亦真眼里充满了欢喜,而夜染的眼中光亮却慢慢暗下,任由凶匪抓着他。好似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凶匪把张亦真推开的片刻,飞过来一把箭,直射在他的脑门,风将军拖住张亦真,抬头望去,看凶匪已倒下,又向箭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一晃而逝。
顾不得太多,急忙上前抱住夜染,夜染此刻已经呆傻,没有了力气,隔断了外界般,凤将军背起他,牵着风卿卿,风知安扶起张亦真,其他的凶匪皆交给了官员。
回去的路上,风卿卿忍不住问道,“爹爹,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凤将军往上抬了抬夜染,还未说话,就听见后面的风知安说,“那小男孩留的线索,撕下了一片琼羽的衣角,扔在了三岔口的路口上,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你们。”
风卿卿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小男孩早已不见了踪影。故事到这也就结束了。
风卿卿看夜染半响不说话,十分气恼,大喊了一声。“夜染!”
夜染想的太过入神,被风卿卿一叫,思绪又拉了回来。
“夜染,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怪我当初没选你。”
夜染当时是怪的,他见到张亦真第一眼,就觉得他轻浮,没有一句真话,谎话张口就来,和风知安十分相像。
可他想明白后,又怪不起来风卿卿,他无权无势只是凤将军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孩子,待他如亲生般,自是不能和张亦真比拟,张亦真身后有张家,而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那时他也会些武功,那是不是他们都不会被抓走,他能保护好她,是不是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是不是在自己被抓时,能自己解救自己。而不是再一次被人抛弃。
从那时起,夜染大病一场,病中还不停的质问,为什么不选择他,等病好了后,夜染就不停的学习武功,严寒酷暑他从未停息。也从那时起,他清楚了自己的地位,无论待他有多好,有多亲近,他都不会是风卿卿的兄长。
“我没怪你,我知你不得已。”
风卿卿早已没了耐心,也顾不上话伤不伤人。不知哪来的委屈。夜染总是什么话都不说,什么都知道,又不肯告诉她。她们二人何时就这般了,曾经那么好的伙伴,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那你告诉我,你心中是不是还怀恨张亦真。”
此刻的夜染终是有了浮动,笑了笑,站了起身,眉目伤心极了,“你竟如此想我?我夜染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
风卿卿虽知自己失了言,可就是不想对他说句抱歉。倔强的坐在一边。
此刻就听王伯大喊到,“有人进来了,保护主子。”
风卿卿紧忙站起身,要开门出去问问情况,谁知开门就看见了一把飞刀像她飞来,夜染眼疾手快顾不得拔刀,只身上前,徒手握住了那把飞刀,飞刀速度极快,夜染用尽全力控制,终在风卿卿的眼前停下。
风卿卿反应过来时,夜染的血正顺着飞刀向下滴落,还未等她说上一句话,就见屋檐上有个人影消失,夜染紧忙追出去,此刻的风知安王伯小满和小喜都赶到,把风卿卿推回屋内,关上了门。
小满小喜二人上下看了看风卿卿,似是无碍,“主子,刚刚我和小喜正要去准备夜宵,就看见有屋檐好像在动,恰巧王伯叫我们,那黑影也转过身看王伯。这才发现有人偷偷进来。”
“卿卿,你别怕,哥哥守着你。”
风卿卿看这四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盯着她看,立马安抚到。“我没事,夜染……已经去追了。哥哥你带一队人,今晚怕是要辛苦些,务必保护好大家。王伯你速去告诉下面的人是个小贼,只是偷了些东西跑了,让大家保护好自己的财产。”
风卿卿又看了看二人,“你二人也不要说漏嘴,去备些佳肴。”
风卿卿门屋紧闭,这人明显是冲着她来,杀人灭口,定是因为张家一事,她查张家的事情知道没有几个人,那身后之人又如何得知。难道是……顾潇?不可能,顾潇与她此时是一根绳上蚂蚱,我对他还有用,他定不会害我。
这世上怕也没几个人敢如此光明正大谋害朝中重臣的家眷。那人的力道不凡,怕是夜染不容易对付。早知道就不会与他说一些赌气的话。
此刻的夜染拦住了那个黑衣人,二人在屋顶对视,只见那黑衣人摸了摸腰间的飞刀,一言未说,直接打了起来。
夜染也不是好拿捏的,狡黠躲过了飞刀,抽出剑来,直冲他前去,黑衣人弯下腰从靴子里拿出了一把弯月短刀。
见夜染向上批下来,急忙拿起短刀挡在头上,猛的一个转身,转到夜染身后,夜染拿起剑回身一划,那黑衣人身上划出一条口子,流着鲜血。
半跪在左方,“风府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要我说,阁下倒不如来我们雪阁做事。”
雪阁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存在,与朝堂互不干扰,是一个杀人组织,几年前建立起来的,阁主是谁从未有人见过。
拿钱办事是他们的初衷,但凡是在雪阁上了名的,即便杀不掉,也绝不会安分的度过这一生。雪阁的人层出不绝。
据说有人曾买一个县太爷的命,雪阁阁主接了这个单子,以示雪阁的威武与能力,提前三日就传达要取那县太爷的命,甚至告诉了什么时间,那县太爷里里外外安置了几百人守着他,最后也没能逃过去,那县太爷竟消无声息的就死在了众人身边。
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银针,从那一次雪阁就打出了名声。没人敢招惹。
只见夜染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拿起剑指着他。
“雪阁?这任务是你接的?”
黑衣人见夜染还未想杀他,也就放松与他说了起来。“那是自然,我看见就撕了下来,此等大事,若是能杀风将军之女,那岂不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你可知凤将军保家卫国,四处征战,如今你还能活着,也是借了凤将军的福。如今竟要杀害他家眷,换取威名?”
“福?哼,小人可不配,活着不如死了。暂别提商户横行,有点钱都能当个官员。我那七十岁的老母,就因为摔倒在路中央,活活被恶人打死了。说是脏了他们的路。我报官无果,官官相护,要不是我逃出家乡,我早也死了。这样的国家,护它有何用。就是因为风家护着,我们才这般难熬。”
那黑衣人越说越激动,夜染听闻心中也动容,那剑迟迟下不去手,“这任务是谁派的?你说出来,我放了你。”
“我不知,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风家他们才是最该死的人,你杀了我,杀了我啊。想杀他们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夜染听闻又气又恨,气的是他们竟说保护他们的人该死,恨得是这无法喘息的世道。
夜染收起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物,黑衣人看到这信物傻了眼,睁大了眼睛,借着月光看了好几遍,又见夜染撸起袖子,胳膊上有这信物一模一样的痕迹。
才低下了头,跪着摆正了身子,夜染拍了拍他的肩膀。“凤将军不止是在护着这难以喘息的国,更是在护着在这里面的人。只有活的久一点,才能看见想看见的日子。”
男子此时早已泪流满面,控制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他心中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凤将军护着,这个家早没了,他也说不定早死了。可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也嫉恶如仇般,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也和其他人一样。
夜染没有多停留,看了看月光,急忙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