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发了狠,杭嘉郡都尉周台自然玩了命追,这可苦了苏嘉沛,因为这是夜里第二次被人摇醒了。
周台看见青莲圣母庙外有人把守,大喜,连忙带兵攻打,要不是卫长之前常同家主苏木钧出入王府认得他,恐怕对方要把他们的人头拿去应付上级。
即便如此,双方也有小许死伤,周台听闻伤了苏长史大郎君的护卫,顿时内心惶惶。
“这事搞得,太平盛道的妖人没抓到,自己倒是惹上了麻烦。”
但一想到自己和【门下贼曹吏】苏嘉熠之前曾有多次合作,周台的心还是放平了些。
“我好歹帮过他几次,再说我也不是有意带兵攻打,况且,死的只不过几个家仆罢了。
我周台好歹是堂堂都尉,负责一郡军事,他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虽然他的重要性与苏木钧相比稍显不足,但,能成为吴王核心郡地的都尉,周台绝不简单,他已经下了决心,给那小子一点面子,要是他真不让自己下台,他就用军务搪塞过去。
不过鬼知道为什么抓捕工作会安排到他一个负责军事的都尉上,按理说应该交给【门下贼曹吏】才比较适合。
难不成,吴王看出来太平盛道的部分实力了?周台胡思乱想着,却见庙内走出一人,他连忙上去赔了个笑脸:
“嘉熠贤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等等,你是?”
“你是什么人,竟然打死打伤我府里的家丁护卫?眼里没有王法吗?”
苏嘉沛看到白天还跟同伴们嬉嬉笑笑的几人倒在血泊中,此前本就睡眠不佳而显露出的血丝,此时因为愤怒而在眼睛里更加明显了。
她不等对方回话,着急地跑了几步,蹲了下来,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小木匠小五,心下茫然:
没有纱布、也没有输血管,更没有医院!这是什么破地方啊!
“小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五的手捂在腹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握着长枪,而属于他的生机却飞快流逝。
苏嘉沛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一股怒火从她的心中腾起,转过身朝周台走去,狠狠地用眼睛剜着周台。
听到这声音,周台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之人与【门下贼曹吏】苏嘉熠虽然相似,但绝非是他本人啊,体型上清瘦许多了。
“你不是苏长史家的大郎君,你是何人?”
周台握住剑柄,心下有些困惑,但仍没放松警惕。
“这是王府长史家中的大娘子,名作嘉佩;大娘子,这是杭嘉郡都尉周比栋大人,我常跟随家主出入王府,多次看见过这位上官。”
卫长看着几个倒在地上失去生命的同伴,勉强压下极大的不快,为苏嘉沛解释道。
周台“哦”了一声,随即眼睛瞪大,传闻里要嫁给安淮郡王但后来却被嫌弃打发的长史长女苏嘉佩?
(赵洺:没错,我传的,就是不想娶。)
虽然周台(字比栋)等一众吴王属官对于世子的联姻对象一直有猜测;
并且也猜到了从长史苏木钧的女儿可能性最大,但最近突然传出的这个爆炸性消息时,还是震惊了他们。
长史家的女儿究竟做了什么,让安淮郡王、吴王世子赵洺放弃婚约?
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长史此女命带恶格,与世子八字相冲不合,于世子运势相逆;
也有小道消息说,此女凶顽刁鄙,喜怒无常,吴王虽有意提前撮合做好准备,但世子实在是忍无可忍央求父亲后才把婚约取消了。
很明显啊,这不,安淮郡疫病丛生,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苏嘉佩与世子犯冲?
周台顷刻间想明白利害与人情关系,随即冷哼一声道:“妖道尚未擒拿,而本都尉军务在身,恕不与你们浪费时间了。”
要是苏嘉沛还是世子妃的预定人选,那周台肯定要说服自己把姿态老老实实放低给对方道歉。
要是对方是苏嘉熠,也就是苏家的大郎君,他也会考虑到苏长史的影响,给对方赔个罪,再请他吃个饭,这个事就这么了结了。
可一个被世子拒绝、被苏长史放逐出外的失去父宠的女子,对他周台有什么压迫感?
而且他也没对她苏嘉沛动手,只不过伤了几个区区家仆而已,用不着太过于大惊小怪吧?
“卫长,杀了他!”
在苏嘉沛眼里,杀人就是要偿命,他们这几人没和太平盛道的人动手,反倒死在“自家人”派出的士兵手上。
此时被怒火充斥,她一下子忘了自己所身处的境地。
卫长和小五关系不错,可谓是一手把他带到可以充作苏家部曲的人,但他也知道大娘子这是气急攻心,所以失了分寸了。
“人言家中的大娘子性情过烈,喜怒无常,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周台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略略弯曲,指向苏嘉沛,脸上写满嘲讽之意。
随即他转身上马,并吩咐几人将受伤士卒带回,他坐在马上高声道:
“若不是看你是苏长史的女儿,我今天就将你等以谋逆的名义就地正法了,就当你一久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女人家罢了,哈哈哈哈。”
周台轻蔑地看了一眼庙外,策马向西继续追捕太平盛道的教徒。
卫长心里长叹,劝说道:“大娘子不可,且不说家臣是不是对方的对手,就像他自己说的,那周台是杭嘉郡的都尉,我们杀他,如同造反啊。”
造反?苏嘉沛顿时清醒了一半,她自嘲一笑,意识到自己还只是这个大缙王朝里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无权无势、无依无靠。
如果她还是世子妃的人选会怎么样?对方是不是还会这么有恃无恐?
不!她摇了摇头,前世因缺乏关爱而寻求有人救赎自己,难道老天爷重新给她一次机会,是让她屈膝在王公贵族身下摇尾乞怜,沦为玩物的吗?
即使是成了世子妃,也只不过维持了人前的体面而已,她好不容易阴差阳错从那个婚约里逃出来,还离开了是非纷乱的苏府。
她唯一庆幸的是,小五认识不久,她虽然刚刚一时悲痛,但好在感情不深,不至于伤得久;
但她也明白,自己如果是普通人,被周台割了去充作功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原来,我是在为自己而愤怒。”
苏嘉沛似乎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谬又自私,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清除于脑后。
“卫长,你说的对,我知道了。
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和我父亲回禀这件事?”
“大娘子,这——”卫长有些为难。
“请你答应我。”苏嘉沛认真地看向对方。
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如果让苏木钧知道此事,说不定会觉得他的这个女儿不适合独立处事,把她叫回来也说不定,当然,也有可能会给她派更多人手。
但是,如果不回禀,她肯定能去庄园,这么一番比较之下,还是选择不回禀更稳妥。
她绝不想回到高门别院之内,虽能饱食终日,但也只能无所事事,成为一株精致但自己却抗不了一点风雨的花朵。
卫长还本打算苦劝对方不要冲动,但她却说了这样的要求。
看来大娘子并非下人们所传的那样,是个固执之人,虽然一时性情激烈,但也能冷静下来审视自身处境,不失为苏长史的长女。
“还有,如果我弟嘉熠问起,你也回答路上平安,至于小五的家人,我会让人代为接到怀县。”
她有些笨拙但又坚定地上了马背,手握缰绳,朝众人说道:“天亮了,大家随我启程吧,等到了庄园,我不会亏待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