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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剑:大晋之主

河南的石头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架空】+【历史】+【玄幻】+【穿越】“傻子皇帝”司马衷,被劫持讨伐皇太弟司马颖,不幸六师溃散,最终皇帝本人落得个“北幸邺城”的千古笑柄。但这次,魂穿重生的司马衷先救嵇绍,再得龙渊剑(残剑),回洛阳后又得千古名将陶侃相助,隐藏寺揭开八王之乱的隐秘,汉光武帝陵司马衷又获得异域至宝,历史的车轮在逐渐改变轨迹……

主角:司马衷   更新:2023-01-06 0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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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司马衷的其他类型小说《残剑:大晋之主》,由网络作家“河南的石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架空】+【历史】+【玄幻】+【穿越】“傻子皇帝”司马衷,被劫持讨伐皇太弟司马颖,不幸六师溃散,最终皇帝本人落得个“北幸邺城”的千古笑柄。但这次,魂穿重生的司马衷先救嵇绍,再得龙渊剑(残剑),回洛阳后又得千古名将陶侃相助,隐藏寺揭开八王之乱的隐秘,汉光武帝陵司马衷又获得异域至宝,历史的车轮在逐渐改变轨迹……

《残剑:大晋之主》精彩片段

“杀呀!”

“别让他们跑了!”

“抓活的!”

一阵阵呐喊声此起彼伏。

上官忠悠悠醒来,感觉到裤裆里湿漉漉一片。

【本文开篇选自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晋纪七》:

『正文』:己未,……败绩于荡阴,帝伤颊,中三矢,……嵇绍朝服,……以身卫帝,……帝曰:“忠臣也,勿杀!”对曰:“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遂杀绍。血溅帝衣……超进水,左右奉秋桃……左右欲浣帝衣。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

“怎么回事?难道是……吓尿了?”

上官忠刚要坐起来,一股寒凉的秋风迎面扑来,一个趔趄又“躺平”了。

“我,我这是在哪里?”

秋夜,不知名的旷野。

狂风漫天,乌云被扯得粉碎,远处黛青色的山隘如同受伤的巨兽,在狂风中发出呜咽的悲鸣。

失意至极的落魄青年演员上官忠感觉脑袋有些懵。

“这黑魆魆的,是在拍摄哪个场景片段?”

晃了晃脑袋,上官忠尽力拼凑自己凌乱成碎片的记忆:

……

彼时。

傍晚时分,旷野。上官忠正站在广武涧旁,脚下是万丈深渊。

企业破产了、男一号被别人顶替、女友也跑了,上官忠万念俱灰,正想跳崖结束自己的生命,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淡蓝色透明球体。

球形闪电!

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夜晚,夜雨过后,出现了一个球形闪电!

那球形闪电直径约1米,表面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刚刚还是淡蓝,现在又变成了橘红,丝毫不受风的影响,正不徐不疾地向上官忠飘来。

它就像一个精灵,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事物能引起它的兴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值得它留恋。

上官忠突然有一种释然,一种亲切——这球形闪电,不正像现在的自己吗?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里,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而他却觉得莫名地孤单。

这个孤傲的高压等离子带电球体,正飘过上官忠身边,孤孤单单地飘向远方。上官忠瞟了一眼这近在咫尺的球形闪电,球面映出了天上的星辰,还有自己那生无可恋的脸。

上官忠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球形闪电!

……

“噗!”

“啊!”

上官忠一声惨叫,一支箭羽从他小臂上擦过,带走一块皮肉,迸发出一股鲜血。

上官忠顿时回过神来,多年的演员生涯,他不禁下意识地大声呼叫:

“咔!导演,快点喊咔!”

这太疯狂了!

“皇上,快逃啊!敌人杀过来了!”一位正从他身边溃逃的士兵出言提醒道。

“别跑!太乱了!”上官忠一把死死抓住那逃跑的士兵吼道。

士兵着急逃跑,并不答话,死命挣扎!

“噗!”

一箭正中那士兵后心。

箭势不减,直接穿透了士兵的身体,“当”地一声,撞到了上官忠的护心镜上,激起一片火花。

“尼玛!你个傻逼皇帝!害死老子了!”

这是愤怒至极的士兵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死人了!死人了!”

上官忠又惊又怒,不禁大喊大叫起来。

“在这里!皇上在这里!”

“抓到皇上了!”

上官忠这一通狂呼乱叫,终于被敌人发现了。士兵们手持刀、枪、盾、箭等武器,把上官忠团团围住。

“不许动!”一个士兵朝上官忠大吼道。

上官忠向四周扫了一眼,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灯光呢?还有,摄像机在哪里?

“皇上莫慌,微臣嵇绍前来护驾!”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喝道。

随后,上官忠看到一个身材魁直的年轻男子,手持宝剑快速奔来。

那人步伐急切,但神态镇定,在微弱的星光映照下,有股不怒自威的浩然正气。

“哈哈,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皇上?”

一声冷喝,只听“噗”地一声,那自称嵇绍的年轻男子中了一箭!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上官忠气得七窍生烟。

听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喊杀之声,司马衷逐渐明白现在自己很可能已经魂穿重生了!四周的浓重的血腥味儿更加证实了这个判断!

上官忠突然想到,这所有一切的起源,应该就是自己摸了下那“球形闪电”所致!好像时机不太妙,重生晋惠帝司马衷,并且悲催地被俘虏了!

上官忠突然想到,按照历史发展,就在今天晚上,嵇绍被杀死在自己身旁,血染龙袍。

上官忠看了一下龙袍上的鲜血——刚刚那被射死的倒霉士兵的血,心中暗道:

“龙袍上已经有了不少血了,但那士兵品级不太够!要不,我再加点自己的血!皇帝的血与士兵的血平均一下,品级应该可以吧!无论如何,今夜我都要保证嵇侍中不死,从而逐渐改变历史!否则,真要按照历史发展,我也凶多吉少!”

上官忠正在思忖,只见那青年男子不顾自己的伤势,连忙跪倒请罪道:“圣辱臣死!臣嵇绍今夜以死来报答圣上厚爱!”

“爱卿平身!今夜咱们俩都要好好活下去!”上官忠大声怒吼。

“呵呵!好一对君慈臣忠!来人,把嵇绍给我砍了!”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死太监,你敢!”上官忠转过身来,怒视着那人。

“有何不敢?皇太弟有令只留皇上,其他人格杀勿论!来人,杀了他!”那太监又命令道。

“唰!唰!唰!”

一阵拔刀出鞘的声音。

“要杀朕的爱卿,就先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上官忠拔出随身佩剑,做自刎状。没成想一激动失手了,真的把脖子划破一个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滴滴答答全流到了龙袍上。

上官忠痛得一咧嘴,把心一横,这次死马当活马医了。上官忠暗道:“不就是演吗?谁怕谁!”

从小到大,时时刻刻带着一幅幅不同的面具!作为子女、同学、朋友、情侣、同事、陌生人等,只不过这次有些特别——“演”一个著名的傻子皇帝!

结果也很刺激,成功了奖赏是整个天下!赌注是自己的一颗项上人头。

上官忠用力吸了一口夜空中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心中狂呼道:

“大晋,我上官忠,不!我司马衷来了!”


“阿祖,过来靠近我!”

司马衷连忙向嵇绍喊道。

“阿祖?”嵇绍闻言一怔。

『嵇绍,字延祖,谯郡铚县(现安徽临涣)人。现任侍中,国子博士,授封弋阳子,“竹林七贤”精神领袖——嵇康的儿子。』

『顺便说一句:子爵在晋朝是比较高的爵位。晋朝爵位由高到低分为:王、五等爵(公、侯、伯、子、男)、列侯(县、乡、亭侯)、关内侯。』

嵇绍的老爹嵇康,娶了魏武帝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育有一子一女。一子即为嵇绍。

嵇绍觉得皇上今天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对自己可是真关心。

“皇上!”嵇绍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

“带我去见皇太弟司马颖!”

一声大吼,司马衷一手持剑,一手把嵇绍护在身后。司马衷鲜血直流,龙袍上、脸上,还有自己的佩剑上全是血。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司马衷这一声怒吼,如同一尊下凡的“怒吼天尊”,那太监的嚣张气焰立刻被压了下去。

司马衷看了看血迹斑斑的龙袍,心中暗道:“自己刚刚流的血,还有那倒霉士兵的血,应该可以替代嵇绍被杀的血了吧?”

“回皇上,皇太弟不在,本次统帅为北中郎将石超。”为首的小统领赶忙跪拜道。

开玩笑,面前这位可是当今皇帝,天子之怒,他们承受不起。

“快把皇上的辇舆推上来!”

嵇绍可不是笨人,见士兵们被皇上的气势给镇住了,连忙狐假虎威地发号施令。

军士们连忙把被射得像刺猬一般的辇舆推上来,拔掉辇舆上的箭簇。

夜战中只知敌我,分不清谁是谁。军士们看到这座辇舆最为高大,所以纷纷把箭羽射向这里。结果,这辇舆就成了“借箭的草船”陆地版。

亏得司马衷傻人有傻福,仅仅被射中三箭而已。也亏得司马衷皮糙肉厚,大胖子一个,三支箭都没造成太大的伤害。面额所中的那一支箭,最为凶险。但被十二金丝旒冕所阻,仅仅在额头上留下一个大包——有点可惜的是,这个代表天子颜面的旒冕算是毁了。

屁股上也有一支,司马衷(上官忠)想起来就有些脸红,穿越前的傻皇帝傻得真可爱啊,这是“顾头不顾腚”啊!

当然,还有一支箭被那“倒霉的”士兵给挡了,一句“傻逼皇帝”换了一条命,也算值了。

拉辇舆的马匹全被射死了,只得利用人力。几十号人,后面推的,前面拉的,喊口号的,乱糟糟一团。

忙活了好一阵子,众人终于把辇舆从坑里推了出来——想必是军队大败之时,辇夫忙中出错,把皇帝的辇舆给带到沟里了!

对了,朕的辇夫呢?

麻蛋,辇舆旁边没有别的尸体,一定是趁乱逃跑了!也许,自己刚刚陷入了昏迷就是这些夯货们的杰作!

“今天大家齐心协力,拯救皇上于危难之中,功劳甚大,皇上会重重有赏!”嵇绍见军士们把皇帝的辇舆给整好了,非常高兴地向大伙们开空头支票。

军士们没说话,都看向司马衷。司马衷明白,无论何时何地,自己这皇帝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

“嵇侍中说得对,重重有赏!”司马衷郑重其事地说道。

众人一听,欢呼雀跃。大家拼死拼活,都是为了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种不用拼命就可立功的好事,可不会常有。

在嵇绍的搀扶下,司马衷费力地上了辇舆。

“唉哟!”司马衷龇牙咧嘴闷哼一声——刚刚忘记屁股上的箭伤了。

“皇上起驾!”

嵇绍扯着嗓子高喊道——太难为这位侍中大人了,又兼职做起了太监。

司马衷侧坐在辇舆上,终于能喘口气了。看着周围的军士们和前面的嵇绍,重生的上官忠意识到,自己触摸那球形闪电时,数百万伏的高压早已把他的肉身烧得连渣都没了,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从破烂的辇舆窗洞处,司马衷看到天上了的星星在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微凉的秋风吹来,裹着一股新鲜的成熟庄稼果实的味道——这种味道,以前的司马衷是不明白的,因为他只知道“肉糜”。

忽而又想到了现在的自己正是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被俘虏,文雅一些的称呼是“北幸邺城”。

按照历史发展,这是司马衷过去四十多年来的至暗时刻,也是今后五年来少有的安逸时刻——今后几年的情况,比今夜只会更差,不会更好——直到自己被毒死于洛阳的冷宫金墉城内。

司马衷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好不容易魂穿重生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

这次战斗,东海王司马越为大都督,率领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出,讨伐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而司马颖帐下的中护军石超仅有区区五万军队。

按道理,王师讨伐不臣,十几万对五万,还不是手到擒来!但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司马越竟然战败,仓皇溃逃。

司马衷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这将要面对的石超,和司马衷却有一些“渊源”。

石超的爸爸叫石乔,石乔的爸爸叫石苞。石苞很牛逼,大晋朝的开国元勋之一,历任侍中、大司马、司徒,封乐陵郡公。

石苞六个儿子,最著名的就是“老六”——石崇。也就是说,那个晋朝第一巨富、金谷园的主人、文学家、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南蛮校尉、鹰扬将军、卫尉卿、贪官酷吏、顶流明星石崇,是石超的六叔。

“微臣石超,恭迎陛下!”

一声沉稳而不乏揶揄的声音在辇舆外响起——石超来了。

“爱卿,快快平身!”

司马衷连忙说道。

当司马衷看到石超后,却是异常尬尴——那石超竟然是一身甲胄,端坐马上,岿然不动。

石超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威风凛凛的军队。四周鸦雀无声,气氛压抑至极。

“唉!看来这石超是给朕来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苦了!”司马衷在辇舆里内心哀叹。

一阵凉风吹来,侧坐在辇舆里的司马衷不禁缩了缩脖子。

司马衷发现,这个名为大晋朝的时代,与历史上有些相似,但又有不同,但愿是一个平行世界吧!


“皇上起驾!”

一刻钟后,“皇帝出恭!”

半刻钟后,“皇帝起驾!”

一刻钟后,“皇帝出恭!”

抑扬顿挫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特别响亮,晋惠帝司马衷这下可算是“糗大了”。

司马衷倒不是学习老虎和狗这类动物,用屎尿做标记,以便逃散的文武百官来救他。晋惠帝在辇舆内,看着夜幕中的石超,一股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

……

这件事,的确是司马衷的错,这次被石超羞辱纯属咎由自取。一切根源,源于“倒石事件”——“倒石”,乃打倒推翻石超的意思。

就在几天前,石超还是控制着帝都洛阳十二门的实权派人物。这场变故,起源于大都督、东海王司马越的阴谋。

司马越,是司马衷的皇叔。暗地里捣鼓,联合京城里的其他势力把石超给架空了,不但如此,竟然还要逮捕石超。石超很机警,闻讯后一溜烟地逃到了邺城。

石超对于晋惠帝是既有全家被杀的旧恨——石超全族被赵王司马伦诛杀(虽然是傀儡皇帝,司马衷难辞其咎),也有从帝都洛阳被追杀的新仇。

晋惠帝面对石超,本想表现出一副亲切模样,但见到石超态度冷漠,就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伤口还痛不?”一阵尴尬的沉默,石超终于先开了口。

司马衷本想做出正派的样子,偏偏这时候,司马衷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噜噜”叫了起来。

“石将军,伤口还能忍受,只是朕又饥又渴,难以忍受!”司马衷嘴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司马衷就后悔了。这妥妥地就是一个“二傻子”啊!以后要控制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话坚决绷住不说,要逐步树立自己的权威才行。

石超听了晋惠帝这话,十分无语,又苦笑一声。心中暗叹:“当今皇上如此直截了当,一点儿也不顾皇帝的威仪。看来对石家大开杀戒,还真不是这傻子所能做出来的!”

想到这里,石超内心升起了一丝怜悯来,急忙下马,把自己所带的水囊取出来递给司马衷,说道:“皇上,请进水!”

司马衷忙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地狂饮起来——司马衷发现,原来装傻竟然能够缓和自己和石超的关系。

司马衷饮完水,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这是水饱,其实肚子还是很饿!

“爱卿,有啥吃的没有?朕饿了!”司马衷又问道。

既然要把装傻进行到底,就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嘴巴和胃口。

“呃——”石超彻底无语了。

“将军,刚刚路过一个山村,我顺便摘了几个秋桃,还未来得及吃呢!这个可以进献给皇上食用!”

一位须发灰白、体型瘦弱、身着葛衣的老兵向石超小声说道。

石超看了那老兵一眼,眼珠一转,就把那几枚秋桃攥在手中,然后转身递给司马衷,朗声说道:“皇上,臣着急救驾,来得仓促,仅有秋桃几枚,请皇上享用!”

“这——”

司马衷有些为难了。

他有心不吃这桃子。因为刚刚喝了大量的凉水,如果再吃这桃子,深秋时节,非拉肚子不可。

但是,石超既然都这样说了,自己又是在他的大军控制之下,可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并且自己和石超刚刚建立起的“良好”关系不能丢啊!

“莫非皇上对这味道鲜美可口的秋桃不满意?”

石超见司马衷拿着桃子,踌躇再三,不肯食用,于是出口反问道。

司马衷听出石超的语气里带有一丝不悦,于是连忙赔笑道:“这秋桃闻起来很香,吃起来一定很甜!爱卿这一夜也辛苦了,你也品尝一下!”

司马衷说完,捡了一枚最大的秋桃递给了石超。

“此乃献给皇上之物,臣不敢!请皇上慢慢享用,暂时也不着急上路!”

石超拒绝了,并且用了“慢慢享用”、“不着急上路”之语。司马衷哪里听不出其中潜台词——这是在提醒他自己既然被俘虏了,就别再磨磨唧唧了,赶快吃完好给老子上路!

司马衷于是二话不说,拿起那秋桃大口吃了起来。

这秋桃味道还真是鲜美多汁,司马衷本来就是个大胖子,易饿,三下五除二,这枚桃子就被吃光了。

“唉哟!”

司马衷正在吞咽,突然大叫一声。原来,司马衷吃得太专注,直接咬到桃核上。

“嘎嘣”一声,司马衷门牙被那桃核给硌掉了一颗。

一阵剧痛,司马衷在慌乱中连桃核和门牙都吞咽到肚子里。

“啊!皇上,你——”

石超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一时语塞道。

“爱妻(卿),朕木(没)事!”

由于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漏风,司马衷连发音都不标准了。

并且,由于门牙刚掉,那鲜血从司马衷口中流出来,看起来甚是恐怖,还有一丝莫名的喜感。

“石超,你如此对待圣上,真是岂有此理!”

身边的嵇绍见皇上司马衷的惨状,不禁悲从中来,大声悲呼道。

石超见状,也是一阵尴尬,心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于是忙说道:“皇上,您再以冷水漱口,冷水能止血!”

司马衷便拿起水囊,噙了一口水在口中。

石超自知理亏,也就请司马衷上了车撵,簇拥着司马衷先回自己的军营。

在深秋的冷冽的夜里,秋桃,加上冷水,果然在肚子里发生了剧烈地化学反应。

不一会儿,司马衷的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地乱叫。一阵腹痛,司马衷再也受不了,忙吐了口中的冷水,喊道:

“爱妻(卿),田(停)下!朕要出轨(出恭)!”

作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石超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忙命令士兵们放下车撵。

皇帝做事,当然要有皇帝的派头,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皇帝起驾”、“皇帝出恭”之类的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就司马衷这“出恭”的速度和频率,竟然创造了一项记录——连赵使者口中“食米一斗,肉十斤”的廉颇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有诗为证:

深秋月明夜,荡阴讨逆臣。

身中三箭矢,皓月困日轮。

石超奉秋桃,惠帝啖切真。

一食饕餮笑,二食失牙门;

三食腹中鼓,遗溺道频频。

昔者廉颇愧,今朝数主君。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夜晚。

这一夜,晋惠帝司马衷被俘;这一夜,司马衷掉落了门牙两颗;这一夜,皓月吞日。

司马衷到了石超军营的时候夜已深了。由于秋桃加冷水引起的严重腹泻,司马衷腹中的杂质被排了个干干净净。

司马衷腹中空空如也,肚子里却又燥热得异常。其实一个更为异常的现象是——按道理,经过这大半夜的折腾,司马衷应该是精神萎靡不振才对!

可是,司马衷此时的精神并没有萎靡不振,反而较之以前更好一些。

“皇上,微臣石超求见!”

石超言语虽然客气,语气却来者不善。

“宣!”

司马衷无奈地随意喊了一声。

司马衷这一声,却把旁边侍从的嵇绍给吓了一跳——这声音中气十足,倒不像从前那种傻里傻气的嗫喏语气。

非但嵇绍,司马衷自己却也是心中一震,这的确不同寻常。

“难道,这有些事情在逐渐改变?”

司马衷按下内心的疑惑,这时石超来了。

“臣石超参见皇上!”

石超口称皇上,他原意是想随意向这位傻子皇帝象征性地略施一礼,没成想当石超与司马衷四目相对时,自己却怔住了。

这傻子皇帝和以前在帝都洛阳时有些不一样。到底有哪些不一样,石超搞不清楚。

石超搞不清楚,但双腿却很听话地跪了下去。这让石超一阵羞愤和恼怒——就是往昔在帝都洛阳,石超也很少这样下跪,何况今夜这傻子皇帝还是自己的俘虏呢!

想到这里,石超内心一阵愤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自己的将军佩剑。

司马衷一瞧这剑拔弩张的情形,暗道一声“不好”!看来这石超面子上挂不住了。司马衷需要给他个台阶下,以挽回石超的面子。

于是司马衷连忙笑道:“石将军劳苦功高,免礼!快快请起!赐座!”

司马衷此言发乎丹田,中气十足。

石超不禁抬头,仔细观瞧这傻子皇帝。臣下肆无忌惮地观察君主,这是一种十分无礼的行为。

司马衷假装不知,眼睛看向别处。嵇绍是忠臣,但也不是蠢臣,也假装没有看到石超这无礼的行为。

而当石超在烛光下仔细查看一番面前这位傻子皇帝时,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不对劲儿,以前这弱鸡皇上怎么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石超一时呆滞,竟然忘记了自己还一直跪在地上。

“无道昏君,竟然不知道礼贤下士耶!若无我大兄,此时还不知你被丢在何处呢?”

军帐帘门被挑开,一名身材魁伟,一身甲胄的大汉手持宝剑,一边大喊,一边大踏步走进帐内。

随着那大汉进入,身边的烛光一阵摇曳,几乎熄灭。

“敢问将军何人?”

司马衷心中一紧,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司马衷此问,有两个目的:一是弄清来人的信息,二是提醒石超,必要时保护自己。

“石熙,不得无礼!还不参见皇上?”

跪在地上的石超果然被司马衷提醒了,忙喝道。

那大汉被石超一喝,不情愿地双手抱剑,一拱手道:“石熙见过皇上!”

司马衷见此,也不怪罪,又忙走到石超面前,亲自把石超搀扶起来。

皇帝亲自搀扶,这可是莫大的荣耀。石超面子有了,心情也就好了。

“皇上,这是臣的堂弟石熙。生性粗鄙,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石熙将军乃真性情,朕怎会怪罪?”

司马衷也明白如今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形势,忙说道。

“石熙,你为何慌慌张张来此?”石超问道。

“大兄,那阉人孟玖来了!”石熙答道。

石超闻听此言,眉头皱成了一道道“深川”。

孟玖虽为小黄门,但因为和司马颖整日形影不离,又善于察颜观色,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所以成了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的第一红人。

这次荡阴之战,本来无孟玖啥事,但是这小人为了争功,竟然插手军务。

“石熙,你连夜赶回去,要向皇太弟这么汇报!”

石超与石熙一阵耳语,又让石熙复述了一遍,并不避讳司马衷。

石熙领命而去,石超转过身来对司马衷说道:“皇上,并非是臣多虑,如果皇上落入那死太监孟玖手中,恐怕有羊入虎口之虞!”

“那孟玖,难道是朕一开始遇到的那位嗓音尖尖的太监?”

司马衷想到了自己刚刚醒来后听到的那个公鸭嗓声音的人,有些疑惑地问道。

“要是孟玖能够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石某人也不会这么鄙视他!这孟玖统领着皇太弟属下最精锐的军队,却胆小如鼠,自己躲在大后方,审时度势,美其名曰监军统筹。如果打胜仗,则迅速派人来抢胜利的果实,说自己统筹有方;如果形势稍有不利,就脚底抹油逃跑,说是自己保全了实力!所以,每次打仗,无论胜利和失败,这孟玖都能左右逢源!”

石超越说越气,涨得脸色通红,“呛啷”一声拔出宝剑,猛然转过身来,对司马衷说道:

“皇上,末将这就去和那孟玖理论一番!”

“石将军——”

司马衷喊了一声,石超未答话,快速冲了出去。

“皇上,镇定。”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嵇绍小声提醒道。

司马衷刚刚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石超和石熙兄弟身上,倒是把这嵇绍给忽视了。

“延祖,你怎么看?”

司马衷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

“石超的话,皇上不可全信!孟玖此人,的确是阴险狡诈,但石超如此做,也不过是双方争宠邀功而已。而皇上您就是那个最大筹码呀!”

司马衷仔细一想,的确如此。这石超和自己也不是没有利益冲突,他全家都被自己的叔祖——赵王司马伦给一窝端了,也就石超、石熙等几人逃脱了而已。

“给我冲!”

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我看谁敢!”

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吼道,这是石超的声音。

司马衷眉头紧皱,一跺脚,大踏步走向帐门外。

“皇上,不要!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危险了!”

嵇绍急忙劝阻道,顺势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抓住司马衷的龙袍。

“延祖,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君主呀!”

司马衷微微一笑,就那样看着嵇绍。嵇绍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因为他突然觉得今夜的皇上,与以前大不相同。


“都给我住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一声大吼从军帐里传出,石超和孟玖以及众属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司马衷一怒之威如斯。

“嗖!”

一支箭羽迎面朝司马衷射来。

“啊!”

大家一片惊呼!尤其是跟在司马衷身后的嵇绍,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为什么刚刚没有死命拖住皇上?如果皇上不出来,怎么会遇到此种危险!

在一片惊叫声中,奇迹发生了。

司马衷抬手顺势一捞,把那支箭羽牢牢地抓在手中。

司马衷双手攥住箭羽两端,用力一折,那箭羽被折成两段。司马衷把两段箭羽随手扔到地上,大踏步向前,士兵们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

司马衷随手从身旁的士兵手中夺了一把刀,走到那名放冷箭的士兵身旁,手起刀落,那名士兵的脑袋像一只蹴鞠,滚落了老远才停下来。

“啪嗒”一声,无头尸体仰面扑倒在地。

司马衷用力把刀向地上一掼,那刀穿过士兵业已死亡的尸体,直直地立在地上,只有刀柄兀自震颤着。

周围静得可怕,司马衷粗重的呼吸声显得分外有压迫感。

“石超,孟玖,到朕的大帐来!其他人,散了!”

司马衷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进了大帐内。

此时的司马衷,内心“突突突”地狂跳不止。刚刚实在是太惊险了,自己好像在刀尖上狂舞一般。

自己那看似随意地一抓,只是下意识地动作,绝对是运气爆棚!自己可没有那表面上表现出的风轻云淡。

接下来的用力折箭,以及后来的举刀杀人,则是自己有意发挥。

那放冷箭的士兵,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一失误把箭羽射了出去。但无论是何种原因,箭射皇帝,就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

司马衷仅仅砍了他的脑袋,已经是莫大的宽厚仁慈了!

司马衷走进大帐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石超和孟玖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又冷哼一声。

“你们退下吧,在周围保护皇上的安危!”

石超说完,也不看孟玖,转身走向了司马衷的大帐。

孟玖脸色通红,看了看那无头尸体和上面插着的大刀,一摆手,让手下把那士兵的尸体和滚得老远的首级拿走。

孟玖然后又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你们也退下吧!注意随时保护皇上的安危!”

孟玖说完,看了看那士兵的尸体,又看了下司马衷的大帐,然后把佩刀解下交给自己的手下,一扭头也跨步进入了司马衷的大帐。

孟玖进入司马衷的大帐后,连忙双膝跪倒,双手张开紧贴地面,额头紧贴在伸展开来的双手之上,臀部紧贴小腿,以恭敬之极的语气说道:“奴才孟玖接驾来迟!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孟将军平身!”

司马衷见孟玖进入大帐,自己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同时也明白,这场危机已经过去了。自己主动出击,冒险一试,终于取得了满意的回报。

说到底,自己是皇帝。

数千年来,皇权已深得人心。如果仅仅是石超一方,自己还真没好的办法取得主动;而孟玖的到来,客观上给石超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制约力量。

作为领导,最基本的手段就是——平衡。

这点,以前的傻子皇帝司马衷不知道,而现在魂穿重生后的司马衷却深知其中的奥妙。

所以,当石超抱怨孟玖的时候,司马衷心中就活泛起来。而当石超和孟玖进行激烈冲突的时候,司马衷却感到了莫大的危机,这形势竟然与自己构想的相悖!自己必须破局,否则,无论哪一方获得最终的胜利,自己都会受到进一步的羞辱!

嵇绍的忠心是毋庸置疑,但是他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在那个时候,逃避是不行的!

司马衷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出军帐,一支冷箭差点儿让自己“领盒饭”!这让司马衷又惊又怕又怒,最终暴起杀人。

孟玖在大帐内毕恭毕敬的表现,让司马衷觉得此人很不简单。最起码,孟玖此人不像石超口中所说的那样诸多不堪。

仅仅就只身不带佩剑来面见皇上,就能说明此人并非胆小如鼠之辈。要知道,这可是石超控制的军营势力。

“孟将军,皇太弟可好?”

司马衷主动问话。

“回陛下,成都王虽身在邺城拱卫京都洛阳,却也时时刻刻牵挂陛下!只是成都王有军务在身,没闲暇亲自去京都觐见陛下!”

司马衷以皇太弟称呼司马颖以示亲近。孟玖是司马颖的宠臣,以成都王称呼司马颖,倒也不卑不亢。

“皇太弟为国为家,甚是辛苦,朕理应当面嘉奖!”

司马衷虽然从孟玖的话语里听出,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司马颖有意来与自己会面,但是还是更进一步出言试探。

“陛下幸临邺城,成都王甚感荣耀,明日会亲自恭迎陛下!”

孟玖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合盘托出,绝不拖泥带水。

此时,身旁的石超才发现原来成都王有如此打算,也不禁对自己今夜的孟浪行为有些懊悔——自己应该对皇上司马衷好些才是呀!

“为何在初见皇上时让他喝了凉水吃秋桃来捉弄他呢?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石超暗自检讨。

司马衷猜测的没错,这孟玖也许是胆小如鼠之辈,但绝对是揣摩人心、搞交际的高手!

孟玖之所以不带佩剑,仅仅是因为这是在石超的军营内,既然靠强逼得到司马衷无果,那就不如放手,做足尊君的忠臣姿态。

至于自己的人身安全,孟玖完全不不担心!这次石超把晋惠帝彻底得罪了,只能寄身于成都王司马颖,而自己又是司马颖最亲密的心腹,没有之一。

司马衷又和石超、孟玖君臣问答了一会儿,司马衷忠就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临出帐门,石超欲言又止。司马衷假装没看到,独自走入帷幕后的寝床。孟玖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形势,石超已经不是必选项了。

最重要的事情是在明天,自己的亲弟弟——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会如何对待自己?这才是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人物啊!

另外,自己腹中那团火越来越旺了。司马衷越来越怀疑那枚秋桃的怪异了。

嵇绍一直呆在帐内,竭力保持着清醒。司马衷却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一阵喧闹声从帐门传来。

“我要见皇上,让我进去!”

一句悲怆而苍老的声音传入司马衷的耳朵。

司马衷被吵醒了,披衣下床,拉开军帐的帷幕,看到嵇绍口水流了一地,正蹲坐在地上睡得正香。帐外的喧闹声都没惊醒嵇绍,看来这一夜嵇绍一直在尽心尽力保护司马衷,太辛苦太困了。

司马衷微微一笑,并未喊醒呼呼大睡的嵇绍,轻迈脚步走出了大帐。

清晨刺眼的阳光照在正走出大帐的司马衷脸上,司马衷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皇上,可想死老臣了!”

苍老的声音里满含惊喜,那人快速跑向司马衷。

司马衷揉了揉眼睛,以适应这光芒四射的旭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矮小,胡须花白,衣衫不整的老人。在老人身旁,还跟着一位年约弱冠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身着明黄色蟒袍,也是衣冠沾满污渍,甚是狼狈。

“皇上,你还好吧!”

那年轻人看到司马衷后,小声地问道,尚有稚气的脸上带着一股羞怯。

“濬冲、丰度,你们来了!”

司马衷微笑道,心中很是感慨,此两人是除了嵇绍外到这里最早的了。

这年过花甲的瘦小老者,正是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字濬冲,安丰县公,司徒,大晋朝的三公之一。

年轻者正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小弟,排行二十五的豫章王司马炽殿下。

此二人到来,司马衷颇感意外。

尤其是这王戎,声名在外,审时度势,对时局的把握是超一流的。用一个词来概括,滑头!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形容词,那就是“老滑头”!

老滑头司徒王戎竟然是最早到达的几人,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脚底抹油,非常麻利地逃跑到洛阳才对嘛!

对于小弟弟司马炽,司马衷同样感到意外。这个弟弟他了解,一个词——平凡,并且是那种永不出头的平凡。司马炽竟然也来了,这让司马衷心中很是欣慰。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有个同心同德的兄弟那真是太好了!

“老臣参见皇上!”

王戎颤巍巍地下跪后,司马炽也欲下跪。司马衷搀扶起了王戎,也阻止了司马炽的跪拜之礼。

“老司徒免礼!里面请!”

司马衷搀扶起王戎,然后与王戎、司马炽三人缓步走进大帐内。

身后,是一双双眼睛——那是昨夜一直警戒护卫司马衷的士兵们的眼睛。这些士兵也许是石超的下属,也许属于孟玖管辖,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让这些士兵们明白,当朝老司徒、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见到皇帝司马衷是要下跪叩拜的。

至于阻止了司马炽的叩拜,司马衷也是经过考量的——因为司马衷的弟弟不仅有司马炽,还有尚未见面的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

现在自己阻止了司马炽的叩拜,待会儿如果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不叩拜,自己也有了台阶下。

三人到了大帐内,这时嵇绍也醒了。王戎、司马炽二人见了嵇绍,寒暄几句后便又沉默下来。

司马衷见状,向王戎问道:“司徒前来,王师如何?”

王戎沉声说道:“东海王败走逃离荡阴,到山东去了。其余诸王公大臣,四散而去,有至帝都者,但大多数皆去了地方郡县。老臣遇到豫章王殿下,便一同前来了!”

王戎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司马衷心里变得更加沉重。但又转念一想,这王戎如此通透之人,绝无可能明知十死无生而前来的道理。

要知道,四年前作为太子太傅的王戎,竟然看着自己的“弟子”——太子司马遹被诬陷致死而一言不发,置身事外。

“濬冲,如今形势你怎么看?”

司马衷向王戎问道。

“回皇上,如今之局势,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但老臣以为,时局虽危,但尚有一线生机!”

王戎答道,语气颇为从容。

“请皇上用膳!”

司马衷正欲问个中缘由,帐门外一句嘹亮的声音打断了司马衷和王戎的问答。

一队军士鱼贯而入,君臣四人洗漱完毕,早餐已经摆上了几案,有菜有汤,竟然还有肉!

司马衷坐着,其余三人站着,开始进餐。

司马衷四人,都是昨天晚饭都没吃饭,并且都折腾了一夜,早已腹中饥饿难耐,面对这顿早餐,如食龙肝凤髓一般,大快朵颐。

“这是什么肉,如此美味?”

司马衷吃得兴起,不禁向身边侍服的士兵问道。

“是龙肉!”

一个士兵回答道。

“龙肉?”

司马衷有点懵。

“是龙马肉!昨天晚上,死了好多战马!”

那士兵解释道。

战马,凡身长超过一丈者,皆可称之为龙马。龙马之肉,称之为龙肉也不算错。

司马衷又想到了他车撵上的那被射死的六匹马——天子驾六,也许这肉就是自己那些龙马之肉。

想到这里,司马衷嘴里的龙马肉顿时不香了。但又转念一想,吃饱了才有精力去面对皇太弟司马颖,于是又狠狠地啃了起来,只吃得嘴上冒油。

吃饱喝足,擦干揩净。

司马衷还未喘上一口气,就又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帐门外想起来:

“请皇上用膳!”

这次,是孟玖的兵士鱼贯而入。

……

没办法,目前的形势过于微妙,石超和孟玖看来是杠上了,你不吃谁的就是不给谁面子。

司马衷他们刚刚享用过石超的早膳,又要享用孟玖的早膳。正应了那句成语——否极泰来。昨天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今天吃得是肚儿圆溜溜。

好不容易吃完孟玖进献的第二餐,司马衷站起身来——没办法,太饱了实在是坐不下了。

司马衷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欲问王戎刚刚说的那一线生机所指为何时,帐门外一句话让君臣四人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门外来了一个身着玄色长袍,手持佛尘的太监进入大帐,先向司马衷施礼后说道:

“皇上吉祥!丞相、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请皇上用膳!”

司马衷心中愤愤不平,暗道:“这是把朕当做饭桶了吗!我难道还要做一个干饭人皇帝不成?”


吃或者不吃?

这是个问题。并且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司马衷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自己太想当然了,以为利用石超和孟玖之间的矛盾,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石超和孟玖,均属于自己这位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的手下,自始至终,自己的对手就是司马颖,而不是石超,也不是孟玖。

其实,石超进献第一餐时,那士兵的一句“龙肉”,司马衷就应该警醒了。

在大晋朝,龙是谁?是皇帝司马衷自己呀!

石超和孟玖在唱双簧,而幕后的提线木偶就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弟弟司马颖。

“请皇上用膳!”

小太监轻声细语地提醒道。

“哦,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衷望了一眼那小太监一眼。

“奴才名叫孟玫!”

“孟玫?你和孟玖是什么关系?”

司马衷问道。

“回皇上,孟玖是奴才的堂兄!”

那小太监孟玫见皇上问起自己和孟玖的关系,面露得意地回答道。

“这肉如此美味,是什么肉?”

司马衷指着一个硕大但不失精致的瓷盆问道——那瓷盆里,装得满满的全是肉,估计有几十斤。

“回皇上,这是龙肉!”

小太监孟玫回答道。

司马衷面色沉了下来,不停地踱着方步。

“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恭请皇上用膳!”

小太监孟玫见司马衷迟迟不食用,于是出言提醒道。

司马衷一阵恼怒,这孟玫竟然以皇太弟来隐隐威胁自己这个正牌皇帝了!

“孟玫,你过来!”

司马衷向孟玫一挥手。

孟玫见皇上面色不高兴,也不敢放肆,只得乖乖地向前趋进。

“来,你为朕试吃这龙肉!”

司马衷命令道。

“奴才不敢!”

孟玫口称不敢,拒绝试吃。

“哼!你想抗旨吗?为朕试毒,是你这狗奴才的荣耀!”

司马衷怒骂道。

司马衷以皇帝的身份来压孟玫,孟玫不敢拒绝,于是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小块。

“皇上,美味之极!”

小太监孟玫吃了一小口后回答道。

“既然好吃,你就多吃一些!其他人也都来尝尝!”

司马衷见孟玫如此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顺势把这第三餐给分派下去。否则,司马衷他们君臣四人非被撑死不可!

“慢!这是龙肉,皇太弟有令,此肉只可皇上一人享用,其余人等享用,杀无赦!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请皇上用膳!”

孟玫沉声说道,语气坚决。

司马衷从孟玫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司马颖满满的恶意。

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顿时涌上司马衷的心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司马衷大怒道:

“皇太弟可真是说过这龙肉只能朕一人享用?”

“千真万确!”

“其余人等享用,杀无赦?”

司马衷继续追问道,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怒火。

“这是皇太弟亲口命令!”

小太监孟玫见事情不可挽回,也就一犟到底地回答道。

“好!”

“好!”

“好!!!”

司马衷由于狂怒而失去了理智,两眼变得通红,快速地在几案后走来走去。

突然,司马衷抄起一根大骨,一下子跳到了那小太监孟玫的身前。

小太监孟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张大了嘴巴,但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司马衷把那大骨从小太监孟玫的嘴里猛地一捅,那大骨头已经从孟玫的后脑勺里掼了出来。

孟玫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给皇上司马衷送一次饭,竟然把命给送丢了!

“啊!完了完了!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相较之于其他人的目瞪口呆,目睹这一切都司徒王戎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大叫道。

那些来送餐的其余小太监们见此情形,除了两个稳重的没动,其余的都吓得四散而去。

司马衷刚刚是进入了暴走状态,在失手杀掉孟玫后,那满腔的怒火也满满下去了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同时暗暗懊悔自己太容易冲动了!

听到王戎如此说,司马衷便问道:

“老司徒,你说的那一线生机,到底指什么?”

王戎见司马衷竟然还有兴趣问这个,本不愿意回答,但是碍于皇帝的情面,于是说道:

“成都王司马颖虽然强,但邺城也算是四战之地,北面有安北将军、幽州都督王浚,西面有司马腾,南面有豫州刺史司马虓,洛阳有河间王司马顒的大将张方,还有那东海王司马越,所以司马颖会投鼠忌器!这次皇上杀了他的心腹,拂了皇太弟的面子,看来这次皇上和皇太弟的矛盾无法调和了!”

司马衷听完这些,哈哈大笑。同时感觉到自己腹中又饥饿难耐了。于是就又坐到几案后面捞起瓷盆里的马肉大快朵颐起来。

王戎说的这些,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个傻子,现在的自己是个史盲。

司马衷于是说道:“老司徒,快快把刚才的情况给我细细讲来,朕爱听!”

司马衷一边听王戎讲目前的形势,一边吃肉。嵇绍和司马两人都炽目瞪口呆,心道皇上今天怎么回事,变成“大胃王”了?

他们怎么能想到,这一切的变故,是来自昨夜那颗秋桃核!

司马衷杀死孟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司马颖那里,也传到了孟玖和石超那里。

司马颖本来就怀有不臣之心,在孟玖的一阵拱火下,司马颖说了一句:“我这皇兄,竟不知刀殂鱼肉耶!”

于是带领亲兵走向司马衷所在的大帐。

司马颖带领孟玖、石超以及一众亲兵到了司马衷所在的大帐前,传令官大喊道:

“皇太弟、成都王、丞相司马颖到!”

帐内的王戎、嵇绍、司马炽闻言,皆欲出帐迎接,被司马衷一挥手给制止了。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

司马颖带领石超、孟玖和一众亲兵闯入大帐内。

大帐内,孟玫的尸体躺在中间,王戎三人站在几案旁,几案后,司马衷端着那硕大而精美的瓷盆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块肉。

司马衷的目光从司马颖、石超、孟玖的身上扫过,朗声说道:

“感谢石将军的早膳,也感谢孟玖将军的早膳,更要感谢朕的亲弟弟——司马颖你的早膳,几十斤肉,味道鲜美!”

司马衷说完,从座椅里慢慢站了起来,把那硕大的瓷盆往孟玫的脑袋上一抛,“哐当”一声,瓷盆摔得粉碎。

司马衷目光灼灼地盯着司马颖,缓缓地说道:

“孟玫违反了你的命令,我这个做哥哥帮你杀了!那么,亲爱的弟弟,这美味的龙肉,你那里还有吗?”


司马衷的反应,大大出乎司马颖的意料。

自己最宠爱的弄臣孟玖的堂弟孟玫,最近一段时间才跟了自己。这小子有眼色,也会办事,就是年轻没经验,但甚合自己的脾性,被杀了有点可惜。

最令司马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这位脑袋不太好使的亲哥哥,竟然在连吃两顿后,又在自己的两位太监面前,把那满满一瓷盆的肉全给干掉了!

关于司马衷吃肉这事,司马颖深信不疑。石超和孟玖刚刚都向他汇报过,自己也和一直待在这大帐内的两位太监确认过眼神。

刚刚还与自己的属下想象司马衷三顿饭下来,会是什么囧样?没想到,自己派去的“贡膳小分队”的头目居然被干掉了!

司马颖怒冲冲地过来,本想兴师问罪,但眼前见到的情形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傻子皇兄竟然那么沉着!面对满身甲胄的自己,竟然旁若无人地大块吃肉!

——这个傻子皇兄竟然这么能吃!“饭桶”已经不足以形容司马衷了,几十斤肉全被干掉了啊!

——这个傻子皇兄竟然如此残忍!大骨头直穿孟玫的后脑勺,地上红白一滩,脑浆都流出来了!

司马颖感到有些恶心,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司马颖感觉到疑惑,没了十足的把握,他选择谨慎的态度,静观其变。

但是,孟玖却受不了了,堂弟之死的惨状让原本冷静的他差点失去理智,随着司马衷“咣当”一声把瓷盆抛下砸在业已死去的孟玫的脑袋上。瓷盆碎了,同时碎掉的还有孟玖的理性。

“我弟弟孟按照皇太弟的吩咐给皇上您送膳,怎么就违反了皇太弟的命令了?”

孟玖的语言攻击波直指司马衷。

司马衷未回答。时变时移,今天早上又与昨天夜间不同了。今天,司马衷面对的是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孟玖此时发问,已经是失礼了!司马衷不可能自降身价,与对方一个下属争辩应答一二。

司马衷不言,身边的老司徒王戎嗫喏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言语。

其实,王戎应答,是很合适的,但他审时度势,采取了滑头地退缩自保。

豫章王殿下司马炽也未应答。一是司马衷、司马颖双方都是他的兄长,并且二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嫔妃,地位差距有点大;二是,他也是皇亲国戚,地位尊崇,不能和孟玖一般见识;三是,他如果出口,只能是训斥孟玖才不会辱没皇家的威严,这样一来会把矛盾激化。

嵇绍乃名士之后,任侍中之职,怎能会任由孟玖亵渎皇权?于是厉声喝道:

“大胆孟玖,你竟敢质疑皇上?亵渎天威!实乃大不敬之罪!”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嵇绍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把孟玖给浇醒了。

开玩笑,大不敬是什么罪?是“十恶不赦”之罪的第六条罪,最轻的处罚是流放两千五百里,而大部分都处罚都是绞刑、斩首。

质疑皇上,判斩刑;对皇帝的使者不尊重,判绞刑。孟玖有几个脑袋敢这样无礼造次?

孟玖一看这帽子有点大,立刻怂了,马上辩解道:

“奴才只是实话实说,怎敢冒犯天颜!”

司马颖一看孟玖这表现,很是失望。本希望他能冲一冲,探一探司马衷的底线,没想到在嵇绍的反击下秒怂。

司马颖见状,轻声说道:“孟玫虽然年轻,办事也还算有度。今天前来向皇兄贡御膳,却是愚弟的意思了!”

司马颖见探不出司马衷的底线,也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于是出言解释。反正皇帝已经在自己手中了,回到邺城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按理说,皇太弟司马颖已经发话了,司马衷再顺口接一句,这事情也就翻过去了。

但无奈这嵇绍可是一个狠人——是一个两军打仗都不屑于骑一匹稍微好一点的马(危难时逃命)的人。

这次前来,同为侍中的秦准提醒嵇绍,说道:“这次皇上讨伐皇太弟,可能有危险的事情发生,嵇侍中你要准备一匹好马才行!”嵇绍一听就急了,大声呵斥道:“皇上亲征,是以正义来讨伐叛逆,一定不战而胜。如果皇上有难,有为臣之节在,骏马有何用?”

性格刚烈如斯,嵇绍怎能容得司马颖这种和稀泥的做派?在嵇绍眼里,只有对错,只有黑白,哪有灰色地带!

于是未等司马衷说话,嵇绍抢白道:“这孟玫口口声声说皇太弟有令,这龙肉只准皇上一人享用,他却自己食用了,这岂不是违抗成都王殿下您的命令?如果这样的人算是办事有度,那天下就不存在办事无度之人了!”

嵇绍真是狠人一个,真狠!狠得连说擦边球的谎话都不带脸红的!

虽然这孟玫是吃了肉,可是原因却是司马衷强逼的。孟玖早已通过那两位太监把情况摸清楚了,于是忍不住回呛道:

“堂堂名士,说话不讲前因后果吗?”

嵇绍打仗可能没赢过,但打嘴仗却从来没输过,于是快速猛怼道:

“你孟玖要讲前因后果吗?为什么天下诸王数十人,皇上偏偏幸临邺城?”

“这——”

孟玖知道原因,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但,你敢讲吗?

整个荡阴之战,就是一场“皇帝的新装”闹剧,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都不说,因为这关乎大晋朝的颜面。

不但孟玖,就连王戎、石超都捏了一把汗。司马炽满脸通红,司马颖和司马衷也内心异常尴尬!

现场静得可闻蚊蚋振翅之音,大家都屏住呼吸,只等嵇绍开口,剥掉大晋朝最后一层薄薄的内裤。

“所以,按照你孟玖的逻辑,后果很严重!”嵇绍深吸一口气,指着孟玖喝道:“这孟玫的嘴里,大骨头都露出来了,足以说明他吃肉了!”

我淦!

这情景就像满身挂满手榴弹的英雄,引信已经拉开了,但最终发现手榴弹里装的不是炸药——而是黑芝麻糊。

嵇绍这话,让在场的诸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嵇绍,最终还是给大晋朝留了一丝颜面。

“对!对!嵇侍中说得对,这孟玫的确是吃肉了!我可以作证!”

司马炽再也绷不住了,连忙附和道。

其他人一阵苦笑,无奈地摇头叹息。

突然,大帐外一阵喧哗声。只听有人大叫道:

“不好了!不好了!天上出现了三个太阳!”


嵇绍有些郁闷,自己制造的头条效应,还没有一分钟热度,就被大帐外的士兵一嗓子给顶替了。

三日共天,大凶之兆。

司马衷闻言,心中一紧。“总有刁民想害朕”,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与司马衷相反,司马颖却是心中暗喜。三日共天,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啊!

在司马颖脑海里,三个太阳代表:司马衷、陈留王曹奂,另一个那就是自己无疑了。

司马颖的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司马衷,现任皇帝,妥妥地太阳;陈留王曹奂,大魏最后一个皇帝,被废后一直住在自己的地盘邺城,也算一个太阳;那另外一个太阳,当然就是自己这个未来的皇帝,皇太弟司马颖了。

春风得意的司马颖,陪着惴惴不安的司马衷出了大帐。

时间大约辰时,本来就很明亮的天空变得分外刺眼,三个太阳依次排开,悬于白色的天穹上。

日光惨白,中间一个稍大,旁边两个稍小。三个太阳虽然大小不同,但颜色却是相同的,惨白色,就如同煮熟后剥了皮的鸡蛋白。

中间那个较大的太阳外侧,有一圈明显的日晕。而两旁稍小点的太阳,却是带着不断波动的日珥。

大太阳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小太阳却充满着活力。

“我这魂穿重生,难道是被这方世界的上天所不容?”

司马衷这次是真怕了!既然能穿越,就说明前世那所谓的“科学”和“科技”并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并且,这方世界,也不一定是自己熟悉的历史上那个“大晋朝”。

司马衷先前的自信来自于他对于历史进程的了解,知道在关键点上怎么选择才不会出错。

现在想想,自从自己来到这方世界,嵇绍竟然没有死,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竭力保全的结果。现在看来,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司马衷越想越怕,身子不禁抖了起来。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颖见到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司马衷突然面带惊恐,心道:“我这傻子皇兄,现在这种反应才符合他的身份嘛!刚刚在大帐内差点儿被他的假象给骗了!”

司马衷、司马颖这两个天下权势最为煊赫的人,攻守又一次易位。

本来紧跟着司马衷的王戎,悄悄地向司马颖所处的位置移了移。

“啊!我们没有影子了!”

“大白天的,我们竟然没有影子!”

“天罚!是天罚呀!”

“听俺家老太爷说,人如果没影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一个大得出奇的声音传来。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许多士兵听到这句话,把武器都丢掉了,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四起,整个军营内一片悲伤的气氛。

司马衷和司马颖这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种气氛不好,绝对不能再蔓延下去。否则军士们心态崩了,一有风吹草动,非炸营不可。

军队炸营,如同野牛群发狂,任何人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非出大事不可。

司马衷从司马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这是个体生命受到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司马衷心中升起一股怜悯之心,这司马颖,到底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5年前,为了自己的儿子——当时的太子司马遹,竟然不惜得罪当时的皇后贾南风,那时的司马颖,也是一心为了大晋朝啊!

只是自己以前过于傻呆,怀罪其壁,这个也确实不能全怪司马颖。

“皇上有影子!”

“真的是啊!皇上有影子!”

“我们有救了,皇上有影子!”

“皇上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吧!”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家又都向皇上司马衷涌来。

司马衷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看自己身后,果然有影子!

一抹微笑出现在司马衷的心底——这三日凌空,像极了前世医院里一医生做手术用的无影灯。多个光源,造成虚影叠加,就没了影子。

如今有三个太阳,加上云层折射,大家的影子都被隐去了。

司马衷不同,他的大帐在一棵大树下,他正巧站在了那大树下虚影最少的那部分,再加上司马衷是一个大胖子,所以,在他身后,有着异于常人的淡淡的影子。

“真是天助我也!”

有如此好的机会不利用,上天也不会饶过自己的!

于是司马衷大喊道:

“各位军士稍安勿躁,听从朕的指挥!”

刚刚一窝蜂向司马衷涌来的军士们很快恢复了秩序。

见到军士们恢复了秩序,大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军士们分成八组,相互靠拢!”

司马衷又吩咐道。

军士们听到命令后,就自发组成八个组。

司马衷吩咐军士的同时,又让司马颖、司马炽,嵇绍、王戎,石超、孟玖,卢志等人聚集到自己身边。

随着军士们的聚集,他们产生的实影区域就慢慢显现出来——他们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影子”。

军士们一阵欢呼,高呼万岁!他们有了影子,他们又能活了,他们的命是皇上救的!

司马衷的形象,此时在军士们的心目中达到了顶峰。是皇上救了他们,皇上司马衷就是他们的神!

为了平复军士们的心情,司马衷让嵇绍与卢志一起,指挥着各组以八卦的形式各据一方。

之所以在诸多将领中选择他两位,嵇绍不用说,绝对忠于自己。而卢志,在司马衷的印象中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卢志,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最后一位大儒卢植的曾孙,范阳卢氏。卢志办事,司马衷放心,至少这卢志不像王戎这种刚刚还悄悄向司马颖身边移动的墙头草——刚刚王戎的小动作,司马衷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待军士们以八卦阵摆好,不到一刻钟,那两个稍小点太阳相继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太阳。太阳的颜色也从惨白慢慢变成了金黄色,天空也渐渐出现了蓝色。

蓝天,白云,金黄色的太阳。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当然,还有每个人清晰可见的影子。

而这一切,军士们都归功于皇上向上天求情。

这次,司马颖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司马颖引路,卢志陪同,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向邺城。

刚到邺城,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陈留王曹奂病危。

司马衷颇为感慨,自己幸临邺城所乘坐的辇舆,还是陈留王曹奂的。司马衷决定,自己亲自去陈留王曹奂的府邸,去瞧一瞧这位禅让皇位给自己父皇——晋武帝司马炎的大魏国最后一位皇帝。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里,大晋朝的皇帝司马衷,会见了大魏国最后一位皇帝曹奂。

邺城,陈留王府,二帝相会。


司马衷幸临邺城,真的是幸临,不加双引号的那种。

帝师败了,司马衷没败。不但没败,反而有点渐渐收服人心的趋势——这形势的发展,与历史上流传下来的不太一样了。

司马衷明白,自己的这个第十六弟——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心地善良,颇有才能,也很有正义感。

司马颖之所以有异志,想取代自己做老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以前的司马衷过于无能。这天下,最终应该是有德者居之。德才兼备,有德一定有才。

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以前倒是有个好儿子——太子司马遹,可惜被自己那见识浅薄、心狠手辣的皇后贾南风给谋杀了!如今,贾氏也随风而逝,自己也再无子嗣。

以司马颖为皇太弟,自己百年后继位大统,司马衷倒无别的想法。因为前朝的大魏国的教训,太深刻了!这也是司马衷前去探望前朝皇帝陈留王曹奂原因。

不同于皇太弟司马颖,曹奂按照正常的辈分,应该是上一位魏国皇帝的“皇太叔”!

这虽然有些乱,但实际情况的确如此。

曹奂原名不叫曹奂,而叫曹璜,是燕王曹宇的儿子,魏武帝曹操的孙子。而燕王曹宇的兄弟就是魏文帝曹丕、陈王曹植。所以,曹奂和魏明帝曹睿是一辈的。

问题是,自魏明帝英年早逝,其子曹芳、曹髦皆为司马氏的傀儡皇帝,由谁继位皇帝说了根本不算。由于司马氏的恶趣味,竟然让与明帝平辈的兄弟曹璜改名曹奂,做了魏明帝的“养子”。

走在邺城秋雨霖泠的石板路上,司马衷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曹奂的情形。

那时,7岁的司马衷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傻子,20岁的曹奂是一个失意的傀儡皇帝。

那次,司马衷出了晋王府,在铜驼大街上玩耍,正巧遇到去太庙祭祖的大魏国最后一位傀儡皇帝曹奂。

“皇上,请避一避!让那孩童先过去!”身边的太监对皇帝曹奂说道。

“哦,那孩童是何人?连朕去太庙祭祖都需要避一避?”皇帝曹奂有些不悦地问道。

“回陛下,那位乃晋王司马炎世子,司马衷!”太监答道。

“哦!那是该避一避!”曹奂苦笑道。

司马衷看到这么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竟然停下来避让自己,不禁好奇地停下来向那明黄色大轿子望去,正好看见皇帝曹奂那忧郁而落寞的神情。

不久,曹奂被废为陈留王,长居邺城。

许多年后,司马衷才知道那位忧郁而落寞的给自己让道的人,竟然是大魏国最后一位皇帝。

40年过去了,司马衷忘记了很多事,只有这件事他印象深刻。

“皇上驾到!”

司马衷刚到陈留王府附近,就听到王府守卫向府内报信。

看来,皇太弟司马颖有心了。

这次司马衷仅仅带了两人:嵇绍和荀潘,想去私下探望一下曹奂,司马颖还是派人悄悄地派人通知了陈留王曹奂。

高大的王府大门正门完全大开,王府人员在道路旁跪了长长的2排,一直照壁两侧——这是迎接当今圣上的最高礼仪。

踏过陈留王府门,红色的地毯铺在宽约6尺,高出地面约6寸、长满青苔的古朴青石板甬道上。

司马衷一阵感慨,这座府邸,是前朝魏武帝曹操、文帝曹丕的真正意义上的祖传老巢,堪比自己祖父司马懿远在河内郡温县孝敬里的司马家府邸。

“啊哟!”

司马衷一声惊呼。一个趔趄,司马衷实实地趴在红毯上——还是大饼脸着地的那种。

“皇上!”

“陛下!”

“有刺客!”

不知谁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吓得司马衷大叫道:

“嵇爱妻(卿),救我!”

嵇绍见状,一脸警戒地趴在司马衷的背上。

“雅诗(压死)我了,哎哟!”

司马衷痛得大叫道。

“皇上,您说话怎么又变了?”

司马衷昨天晚上门牙硌掉了,说话漏风,后来又好了。不知怎地,这次又变了!深知来龙去脉的嵇绍不禁奇怪地问道。

“珠芷(子),珠芷被磕掉了!”

原来,昨夜被磕掉门牙的司马衷灵光一现,用自己的十二金丝旒冕上的一颗珍珠塞到磕掉的门牙里,堵漏效果还不错。刚刚这摔了一跤,把那颗珠子给磕掉了。

这下,金丝旒冕上的珍珠不得不又少了一颗。

“皇上饶命!”

一个身材矮小的仆人被揪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

“皇上,就是这个奴才铺的红毯,害得皇上受惊了!请皇上责罚!”

管家满脸惊恐,把这奴才当替罪羊给提溜过来了。

“算了,下不为例!”

司马衷一挥手,示意放掉这奴才。

按道理,这奴才磕头谢恩退去也就完了。没成想他多说一句话,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小人钱温谢皇上不杀之恩!来世做牛做马以报答皇上的宽宥!”

那奴才文绉绉地磕头谢恩,正欲退去。

“什么?你叫什么?”

司马衷连忙问道。

“小人钱温,字不凉。”

那人赶紧又跪下磕头答道。

“钱温,你是哪里人士?”

“回皇上,草民是湖州人士。”

“湖州哪里?”

司马衷继续追问道。

“草民是湖州吴兴县人,祖居湖州吴兴。”

钱温见当今圣上对自己如此感兴趣,激动地声音都发抖了。

“回皇上,这钱温是府上刚刚买来的奴——,人,还未正式编号,也算是客人!”

管家一见皇上对这钱温如此感兴趣,不禁对其身份怀疑起来了,难道这人和皇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连忙解释道。

买来的,还是什么客人?司马衷感觉到暗自好笑,也不接管家的话,又问道:

“钱不凉!你祖居江南,为何到了邺城?”

司马衷问道。

“回皇上,我和家亲这次前来,是贩卖丝绸,顺便买些北方的特产回去。可是,呜呜呜……”

这钱温竟然哭了起来。

“你家令尊呢?”

“家父遇害,钱财被抢,温走投无路,才被迫卖身为奴!”

钱温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司马衷听完眉头紧皱。

“钱温,你刚刚说怎么报答朕?”

司马衷缓缓地问道。

这剧情反转太快,管家一阵愕然,正在喋喋不休的钱温也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儿,颤巍巍地说道:“小人做牛做马以报答皇上的宽宥!”

“不对!你和朕说的是来世做牛做马!朕有点儿等不及了!”

司马衷说完,抽出嵇绍的佩剑,一剑砍向钱温的脑袋。

“唉!朕所做这些也是为了四公主。”司马衷暗叹一声。

远处传来了一阵渺茫的羌笛声,在秋雨中分外悲切。

钱温人头落地,鲜血把红地毯染得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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