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娟子家的大门,刘大柱手中提着另一只野鸡,转过小十字路口,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院子。
二丫正坐在房子的宽檐下剥着苞米,看见有人走进院子,她连忙站了起来。
在看清楚走进来的是刘大柱时,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柱子哥........”
她刚开口唤了一声,随即却看到刘大柱手中拎着的一只野鸡,脸色顿时就变了,手中的苞米也失手落在了下面的簸箕里。
“柱子哥,你.......你又进林子里了......?”
她轻柔的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埋怨与关切。
“没........”
刘大柱左右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
“运气不错,在林子边套的.........”
“狗娃.......”
随后,他开口直接叫了一声。
“诶.........”
随着一声应和,旁边的厢房门打开,狗娃那矮小的身影直接冲了出来。
“柱子哥........”
望着刘大柱手中提着的野鸡,狗娃那通红的小脸上,带着欣喜的神采。
刘大柱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去,看看老叔家里还有没有酒,顺便让他过来吃饭.......”
“好嘞.......”
狗娃答应了一声,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随后他又把手中拎着的野鸡地给了二丫。
“拾掇一下,等下在你家吃........”
二丫也欢喜地应了一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野鸡。
过不多时,狗娃便跑了回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村支书老叔,手中还拎着半瓶酒。
老叔一进门,便上下仔细打量着刘大柱,皱着眉头道。
“你小子,该不会又进林子里了吧?”
“哪能呢........”
刘大柱连忙摇头否认,让着老叔,向着厢房走去。
“今儿个纯粹是运气好,套了两只野鸡,刚送了一只给娟子家。”
老叔的脚步一顿,欣慰的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
过了没多时,炖鸡的香味,便在小院中弥散开来。
刘大柱与老叔已经盘腿坐在了厢房的炕上,矮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盘花生。
三个小孩围绕在两人的身边,不时的转头看向厢房的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三个小孩中,除了狗娃之外,另外两个都是六七岁的小女孩,相貌颇为相似。
这两个女孩一个叫果子,一个叫李子,乃是一对双胞胎,是二丫和狗娃他哥哥的孩子。
他的哥哥在53年的时候,跟着去了边境那边,可是同样也没有回来。
他们的嫂子一次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也跟着失踪了,再也没有了踪迹。
于是二丫便无奈做起了又当姑,又当妈的日子。
“嘎吱.......”
随着厢房门的一声响,二丫手中端着一个比脸盆小上一号的陶盆走了进来,咚的一声放在了炕上的矮桌上。
望着三个孩子眼中的期盼的神色。
“吃吧.........”
刘大柱伸手揉了揉两个小女孩那同样枯黄头发的脑袋,眼中带着怜惜。
没有在意三个大口朵颐的孩子,刘大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向了对面的老叔。
“刚去娟子家的时候,张亮那孙子又在那里纠缠........”
老叔闻言也是跟着放下了酒杯,皱眉叹了一口气。
“那小子也是个不争气的,出工的时候就偷奸耍滑,现在也整日里游手好闲的.........”
“老叔你也不管管........”
刘大柱眯着眼睛道。
“整天纠缠着娟子,又不肯管她家里人,净想着美事........”
“我看那孙子跟他那个汉奸爹是一个德行,迟早也是个祸害........”
老叔闻言沉默,一口闷下了半杯酒,语气无奈的道。
“那能怎么办?”
“以他家的成分,要是把他赶出屯子里,他就只能等死。”
“队里现在也是实在没人了,多个人,总比多条狗强吧.......”
对于老叔的这个问题,刘大柱也感到无能为力,想了想,他忽然开口道。
“对了,老叔,上次县里公社不是说有分配下来的知青吗?你可以给县里要几个呀?”
“知青........?”
老叔闻言撇了撇嘴,神情中满是不以为然。
“就那些人.......?”
“听其他几个屯子里的人说,下来的那些人,除了会喊口号之外,啥也不行,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要那些人干啥?”
刘大柱端起酒瓶给他倒了一杯,苦口婆心的劝道。
“老叔,凡事也没那么的绝对。”
“那些人下乡,就是来帮忙生产的,总归也能出一份力,不是........”
“人家底子是差了一些,不过也可以调教调教嘛。”
“咱们队里现在最缺的就是劳动力,您得空了,还是去县里要几个..........”
“总归也是一份生产力........”
“话说回来,咱们只多也就是多出一口粮食的事情.........”
老叔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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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在这边喝酒讨论的时候。
屯子中的另一处小院中,同样冒出了一股肉香。
娟子手中端着一个大陶盆,走进了东厢房内,随手放在了炕上的矮桌上。
随后,她将躺在炕上的一名老太太扶了起来,靠在了矮桌前。
“娘,起来吃点吧........”
老太太轻轻咳嗽了几声,看了看矮桌上托盘里的炖鸡,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还是让几个娃子吃吧。”
说着,老太太的目光看向了站在炕沿边的小花,还有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身上,眼中满是爱怜。
此时就在他们隔壁一个破旧的小院中,一个紧邻着的厢房之内。
两个年轻人同样盘腿坐在炕上,中间的矮桌上放着两盘花生米,还有一瓶已经快要见底的高粱酒。
就在这时,左边那个身材如猴子一般精瘦的青年,鼻尖忽然连续的轻嗅了几下,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娟子家这是又弄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赫然正是先前被刘大柱踹了一脚的张亮。
张亮闻言撇了撇嘴,拾起一颗花生米丢入了口中,有些含糊的道。
“还能有啥?柱子那小子刚刚给送了一只野鸡。”
“哦.........”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
“ 怪不得呢........”
随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探头看向了对面的青年。
“你刚刚不也在娟子家吗?不会碰见了那家伙吧?”
张亮闻言脸色不由一黑,恨恨的放下了酒杯。
“那家伙整天多管闲事,迟早有一天老子要让他好看.......”
对面的青年闻言勾了勾嘴角。暗暗的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
“还是算了吧.........”
“柱子那小子浑得很,真把他惹急了,他是真敢拿猎枪往你身上招呼的.........”
想起先前在娟子家里被对方羞辱的一幕,张亮的心中依旧气愤难平,恨恨的说道。
“不就是个能打两只野鸡的猎户吗,有啥了不起的,这村里的猎户又不止他一家........”
话音落下之际,张亮的心头却是猛的一动。
“对呀.........”
他猛的抬头看向了对面,正迎上了对面青年看向来的目光。
两个人的眼中都是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栓子.......?”
张亮轻唤了一声对面青年的名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臭味相投,只是一个眼神,便已经明白了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
名叫栓子的青年点了点头,低声道。
“大奎往年也没少进林子,家里还有两杆猎枪。”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所冒出来的绿光。
张亮一把将桌上剩余的半盘花生米兜了起来,转头看向了栓子。
“赶紧的,叫你藏的私货拿出来.........”
栓子的脸色变换几次,一咬牙,掀开了旁边的一个破旧木箱,撅着屁股在那里翻了半天,最后从里面掏出了一瓶还未开封的酒。
两人走出厢房,出了院门,七拐八绕的来到了屯子里的另一处小院。
一进门,栓子就高声喊道。
“大奎,大奎,搁家呢........?”
“谁呀........”
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正房的门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看了两人一眼,撇了撇嘴,又转身回了屋。
两人也不在意,彼此间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进去。
来到屋里,大奎已经回到了炕上。
矮桌上放着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盘腌白菜炒腊肉,大奎正一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旁边的高凳上,一个身材纤柔较小的身影,手中拿着一件棉袄,似乎正在修补着。
两人自来熟的凑到了炕前,拿出了带来的花生米和酒。
看到那瓶尚未开封的高粱酒,大奎的眼睛一亮,招呼两人坐下。
张亮瞥了一眼旁边那道娇柔的身影,眼中隐晦的欲光一闪而逝,跟栓子一起在炕边坐了下来。
“大奎,有件事情想来跟你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