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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仙侠】+【无系统】+【慢热】+【剧情流】+【无后宫】一条通天路,人神魔怪尽伏威!鱼跃是普通渔村少年,机缘巧合下,遭天火击额,开启了灵府。但为照顾身患癔症的爷爷,他拒绝拜师修仙。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渔村乡亲被屠戮殆尽。踏上漫漫仙途,报得血海深仇。最终一人一剑,斩开天地枷锁,破除仙途尽头那个令万千修士绝望的秘密......
主角:鱼跃,宁道雪 更新:2023-01-08 05: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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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鱼跃,宁道雪的其他类型小说《鱼跃乾坤》,由网络作家“莲吞”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传统仙侠】+【无系统】+【慢热】+【剧情流】+【无后宫】一条通天路,人神魔怪尽伏威!鱼跃是普通渔村少年,机缘巧合下,遭天火击额,开启了灵府。但为照顾身患癔症的爷爷,他拒绝拜师修仙。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渔村乡亲被屠戮殆尽。踏上漫漫仙途,报得血海深仇。最终一人一剑,斩开天地枷锁,破除仙途尽头那个令万千修士绝望的秘密......
中洲,小池界,东海海域。
“洋洋撒网去,游游入口来。”
“捞捞千尺浪,摇摇万丈帆。”
鱼跃站在船头,嘴里唱着爷爷教的渔歌。
他今年刚满十四岁,生得骨架修长,体格精壮,身形和成年人已经没有两样。
但最叫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这张丑陋无比的脸。
五官似熔化的铜像,面部皮肤呈酱紫色,额头的鲜红印记分外显眼,瞧着相当怪异恐怖。
若非要找出优点,那就是双眸十分明亮,比常人更有神采。尤其是现在,他目光充满喜悦,更多添了份通透感。
身后一条硕大的海洋生物,几乎占满整艘渔船。
此鱼名叫蓝眼青枪鱼,乃近海中的枪鱼之王。哪个渔夫要是能捕到一条,那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可对鱼跃而言,真正的快乐并不在此。
因为在蓝眼青枪鱼嘴部的尖刺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疤,正是他在两年前用鱼叉留下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振臂高呼:“终于叫我逮到这畜生了!”
看这神情,好不快活。
两年前,鱼跃与爷爷出海,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钓上一条蓝眼青枪鱼。
但没想到它忽然跃出海面,锋利的尖刺瞬间扎入爷爷右肩。
情急之中,鱼跃拿起钢叉,在尖刺上奋力砍了两下,这鱼方才挣扎着滑入海中逃走,爷爷的右臂更因此落下病根。
如今再次捉到它,实在叫他兴奋:“等换到钱,就给爷爷买新衣裳,带他去看最好的大夫!再弄条大船,雇许多水手,我当船老大,去捕更多的鱼!”
“嘿嘿,到那个时候……”
话没说完,空中跟着响起闷雷,哗啦一声,海浪紧随其后,扑进船舱,正好淋在丑脸上。
鱼跃猛然坐起,发现甲板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蓝眼青枪鱼?
神情微怔,脸色沉下去,刚才真真切切的画面,竟只是个美梦。
又摸了摸额头,沉吟道:“果然,若是寻常的梦境,印记便不会发烫。”
远处,夕阳被乌云遮蔽,不时有电光落入海平线。
暴雨将至,顾不得多想,急忙起身,见海岸离得很近,这才松口气,暗自庆幸:“鱼跃啊鱼跃,你怎么能睡着呢?还好是顺风,万一漂远了,小命可不得丢到海里么。”
言罢,操控船帆,借风向快速抵达浅滩。
接着麻利的拴好渔船,往流河村方向小跑前进。
乌云仿佛充满仇怒,带着凉风和闷雷,随鱼跃一路压去,很快爬满大半个天空,威势相当惊人。
他抬眼望天,讶然道:“这阵仗,怕不是要把东海给掀了。”
话音刚落,只见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白光,无声的自北往南飞掠,在阴沉的云层下更加明显。
此乃飞剑,因为离得远了,看着像一道光。御剑者,是能吸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的修士。
鱼跃听爷爷说过,这世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痴迷于修炼,梦想脱离肉体凡胎,登临仙界,从而永生不灭。
但自打鱼跃记事以来,对于这种会飞的修士,也才见过寥寥数次。
究其原因,还是流河村的地理位置过于偏僻,各种资源都少的可怜。
更别说秘宝、灵蕴之类,统统没有。
天地何其之大,这种又穷又破的渔村,寻常人都鲜有路过,更何况那些尊贵的修士呢?
鱼跃心有所思,缓缓收回视线。
“你们看,仙人来啦!”
“这是飞剑吧?”
“好厉害呀,我也想要飞剑。”
村里两三个小毛孩探头探脑,朝那道白光指指点点,眼色无比羡慕。
但见鱼跃路过时,他们却个个都像遇到鬼似的,吓得缩进屋内。
鱼跃看到那些臭屁娃害怕的样子,不由连连摇头,苦笑道:“敢情在他们心中,我这恐怖的相貌,比那天上的仙人可要真实多了。如今村里不嫌弃我丑的,就只有爷爷和水儿了吧?”
说着,再摸摸额头印记,叹道:“当初可不是人人都夸我生得好看么?”
四年前,鱼跃遭天火击额,被烧的面目全非,额头不但冒出个奇怪印记,还落到如今这副瘆人的模样。
惨是惨了些,却也带来不少好处。
那就是脑袋似忽然开了窍,以前怎么都学不会的几种复杂绳结,后来竟只看一次就懂了。
除此以外,还莫名其妙的开了“灵府”。
灵府是很玄奥的东西,有了它,就能吸纳天地灵气,开发人体潜能,可行凡人不能之事。
一个人想修炼成仙,或要成为修士,当个人上人,那灵府是必要条件。
鱼跃虽有灵府,却不着急修仙。
其一是他觉得,陪爷爷安度晚年,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打打鱼,捞捞海货,小日子过的潇潇洒洒,不也挺好吗?
其二是心存疑惑,自从有了这个印记,便经常做梦,做非常怪异的梦。可每当从梦境中醒来,就会完全忘记其中的内容,只隐隐知道做了梦。
接着印记就开始发烫,内心会产生压抑且愤怒之感,让人想要肆意宣泄,却又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鱼跃明白,自己能开启灵府,与这印记有着必然的关系,再加上梦境,总让他感觉这个世界变得既诡谲又陌生。
所以,他并不太信任额头这道鲜红的怪异印记,尽管它给自己带来过好处。
进村没走几步,不远处兀自跑来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
只听她喘着气,悄声道:“鱼跃哥哥,总算等到你啦。”
“水儿妹妹。”
他抽回思绪,看着眼前白白净净的少女,欣喜道:“好久没见到你,我……”
许多念想一下噎在喉头,始终没能出口。
虽然自幼将水儿当作亲妹妹看待,但如今她已有婚约,哪还能同日而语?
若不保持距离,引起他人误会,坏了妹妹的名声,那可不妙。
水儿不知鱼跃所想,只是左顾右盼,见路上无人来往,这才露出甜甜的笑,压低了声音:“我从家里溜出来的,有个东西要送给哥哥。”
说着,从怀中快速掏出两块红手巾,将其中一块塞给鱼跃,柔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就算嫁了人,哥哥也要记得水儿才行。”
红手巾带着少女的余温,指间触感丝滑。
鱼跃眼中流过暖意,“嗯”了一声,点头答应。
“回去啦,我娘盯得可紧,晚了准要被发现!”水儿跑出几步,停下转头,“等明日收了订礼,以后就……不再见面啦。”
鱼跃呆了一下,捏着红手巾,微笑道:“明白了,妹妹可要照顾好自己。”
“对啦,下午你爷爷又犯了癔症,出来乱跑,叫乡亲扶回家了,快些看看去。好啦,我走啦!”
水儿语带责怪之意,但很快又笑笑,挥手快步离开。
他听水儿这么说,哪里还敢停留,将红手巾往腰间一系,转头便往家跑。
“这会离上次犯病只间隔了半个月,再拖下去,怕是……”
鱼跃跑跑想想,等晃过神时,已到自家屋前。
这屋子由防潮木搭建,单层双间,外表瞧着简陋,实际上却牢固的紧。
经历数十年大风大雨,仍旧屹立不倒,是鱼跃和爷爷这么多年来最温暖坚实的避风港。
匆匆推开门,瞧见爷爷表情如常,正往炉中添柴,橙色火光在苍老的脸上跳动,锅中白粥将沸未沸。
老人神情闪过一丝不悦:“急什么,是不是又有人说我犯病了?你别总听他们乱讲,有没有病,我自己会不知道?”
老人姓鱼,乡亲都叫他鱼老,祖上乃小池界南部的名门望族,后来家道中落,为躲避仇家,而到处流浪。
但鱼家气运总是不济,历经几代传承,虽已脱离仇家追杀,但族人病的病,死的死,流落到这破败的流河村时,竟已只剩鱼老一人。也就是捡到鱼跃,生活才发生小小变数,命里也多了些牵绊。
“爷爷。”
鱼跃没有辩驳,只低声喊了一句,瞧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心情有些难过。
“你还想说什么?”
鱼老本想继续说教,但瞧鱼跃两手空空,便料到今日又没收成,于是住了口,脸上的火光似乎变得柔和,安慰道:“不要担心,今天打不到鱼,明天总能打到。快来坐下,一会就能吃粥了。”
鱼跃点点头,露出一排白牙,笑道:“好,我要吃两碗!”
不多时,屋外响起隆隆声,骤雨紧接而至。
鱼跃喝着粥,拿出水儿送的红手巾,明目里不禁生出几分温情。转而又在边角处看见几个字,用手轻轻捋平,只见上面绣着:赠长岸城郑公子。
他神色微凝,想到这条手巾应该是水儿送给未来夫婿的,心头怅然若失,暗道:“她向来粗心,肯定是给错了。眼下不好去还,只有明日再跑一趟了。”
鱼老瞄了一眼红手巾,淡淡道:“这是水儿给的吧。”
鱼跃点头微笑:“嗯,她明日便走,会嫁到好人家的。”
“嫁到好人家么?”
鱼老眼中闪过同情之色,欲言又止,许多话语皆化作一声叹息。接着揉揉右肩,拿过鱼跃手中的空碗,起身走往灶台,添上新粥。
“但愿如你所想,来,再喝一碗。”鱼老右臂不停颤抖,粥在碗里几欲洒出。
鱼跃心性单纯,并不理解爷爷话里的意思,只是赶忙接过碗,吹散表面热气,喝了一口,神色清明许多。
暴雨毫无停歇之意,从茫茫天幕中无休无止的倾泻下来。
流河村漆黑一片,唯独鱼老家中还有光亮。
鱼跃坐在烛火边,双手捧书,封面写着三个大字:百武法。
书乃鱼家祖上传下,记载了基础的吐息之术和简单的武功招式,以及入门级的兵器技法。虽完全不能与修士们的功法相提并论,但用来强身健体,倒也大有裨益。
村里弄不到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刃,去大城买的话价格太过昂贵,来回一趟还需花去许多时间,既费时又费钱。
所以他多以练拳健身为主,偶尔会拿树枝木棍作替代。这修长精壮的身材,便是因为打小学习百武法的缘故。
此刻,窗外风雨阵阵,偶尔有空气随间隙流入屋内,便会带起烛火,使影子在墙上荡动。
没过多久,床间呼噜渐起。合上书本回头看去,见鱼老已然熟睡了。
他轻叹一声,心泛忧愁:“自从爷爷被蓝眼青枪鱼刺伤,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这癔症,更不知该从何治起。”
鱼跃幼年时被父母遗弃,幸亏遇见鱼老,才捡到条小命。
十多年过去,老人教他育他,当真含辛茹苦。
在鱼跃捕到人生第一条枪鱼时,老人还将鱼家留下的“鱼目宝珠”制成吊坠,作为奖励送给了他。
据说,这宝珠乃是鱼家老祖宗“鱼伏渊”遗留的物件。那时老祖宗修为停滞,家族后辈又无所作为,为求发展而远行,却从此未归。
如今家族彻底衰败,唯剩鱼老和这块宝珠。
鱼跃握住挂在胸前的鱼目宝珠,暗道:“要是老祖宗还在,那该多好,爷爷的癔症就有得治了。”
其实对于修仙之事,他也会偶生向往。毕竟,修士有凡人不能之能,甚至可以做到长生不死。
鱼老知道孙子开了灵府,曾竭力劝告,让他离开这小小渔村,去往更广袤的世界修炼。
但鱼跃性子固执,决不同意,非要留下照顾爷爷,关于修仙的事,这才不了了之。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竟伏案睡着了。
鱼跃梦见自己站在云海中,周身空无一物,只有辽阔无边的白色雾气。未久,雾气轻轻抖动,似乎有疾风从外层刮入,要将之撕开。
正当凝神细看时,环境却陡然变化!
云雾,变成血红色,并开始猛烈翻滚搅动,迅速形成一张张扭曲人形。好像还能隐隐听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哀嚎,更有人在抽泣。
还有阵阵低语:
“假的,竟然全都是假的。”
“可悲,太可悲。”
“不要说话,我们会被吃掉的。”
“嘿嘿!蠢货,你早就被吃掉了!”
空旷的环境里,弥漫起诡异气氛。
在各种声音的环绕下,一张巨大且模糊的人脸从云雾里猛然冲出,张开血口将那些发出怪声的人形尽数吞下,语带怒意,朝鱼跃吼道:“醒来!”
鱼跃身子一抖,两腿齐齐蹬在地上,整个人从桌案惊醒。四下顾盼,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
“又做怪梦了。”
空气透过窗户缝隙,持续流入房间。
他感到额头微微发烫,伸手摸了摸,稍作回忆,却全然记不起梦中情节。轻叹一声,接着鼻翼抽动两下,皱眉道:“咦,哪来的鱼腥味?”
屋外风雨越来越大。
流河村本就是渔村,照理来说,有些腥味也属正常,但鱼跃五感灵敏,却能分辨出,这绝不是寻常鱼类所散发的气味。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便集中注意力,嗅着鼻子,寻找气味源头。
“是从窗外来的,怎么还掺着股血腥味?”
一道闪电在房顶划过,鱼跃心头猛然收紧,登时生出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朝窗口看去,发现竟有两个黑影映在上面!
“嘭!”
风雨突然破窗而入,烛火瞬间熄灭。
两道黑影各自散开,朝爷孙二人分别袭来!
鱼跃猝不及防,面门被一拳击中,失去平衡翻倒在地。
另外一个黑影,将熟睡的鱼老快速点晕。
“什么东西?!”
他慌乱起身,痛苦的揉了揉鼻子,又闻到股浓烈的鱼腥味,振作精神定睛一看,便在黑暗中隐约瞧见两个似人非人的轮廓,心中骇道:“鲛人!”
那鲛人见鱼跃还能起来,神情不由得一怔,接着便朝他扑去。
鱼跃来不及多想,强行调整姿态,全身运劲,匆匆使出百武法应敌。
只两个回合,拳头击中鲛人口鼻。
报了一拳之仇,顿觉痛快,暗自叫了声好。
于是信心大增,跟步上去再出一拳,不料这下却未打中,让对方有机会退了回去。
鲛人齿间啐血,目露杀意,取下背部三叉戟刺来。
他大吃一惊,急忙侧身躲避,恍惚间反手一挥,竟顺势握住了戟杆,便抓住机会,抬脚将鲛人踹退。又看手里多了件兵器,心神稳定许多,用三叉戟指着对面,质问道:“你们做什么?”
两个鲛人没有回话,相视一眼,很默契的不再出手,转而合力扛起鱼老,翻窗而走。
鱼跃没想到它们会逃,脑袋有些发懵,愣了小片刻,大喊一声爷爷,便追了出去。
夜风渐急,闪电在云中乱窜。
鱼跃拿着夺来的三叉戟赶至村口,雨水顺着眉骨,往两侧不住流淌,神情忐忑不安。
前方有十数鲛人并排而立,它们视线阴寒,手中兵器杀气森森,随电光的闪烁而时隐时现。
另有两个鲛人格外不同,一站一坐,被众鲛人簇拥其中。
站着的鲛人身形魁梧,遍体青鳞,面相凶恶。
那坐着的鲛人,身穿锦甲鳞如金箔,容貌英伟气质非凡,看起来更具人形,周身被一股淡金色灵气包裹。虽然它双眼紧闭,神情痛苦,却仍旧透出股领导者的架势。
十数昏迷的村民躺在它们脚旁不远处,由于大家相互挤靠,加上夜色昏暗,叫人分不清谁是谁。
“怎么回事?”
鱼跃惊疑不定,强作精神,喝道:“我爷爷在哪里!”
全场没有任何回应。
一道雷电从后方亮起,朝眼前奔裂过去,夜空像被发光的巨爪撕开,跟着隆隆作响。
强光照亮所有事物。
青鳞鲛人根本看都不看他,抓起脚旁一个昏迷的村民,挥戟将其头颅斩下。
鲜血不如想象中那般射出,好似化作活物,浮空蜿蜒游动,最后钻入金鳞鲛人的口中。
鱼跃呼吸窒住,正要叫喊,却又发现鲛人身旁不远处,还有一堆黑压压的事物,竟都是死去的乡亲。
他们脖颈被整齐切开,头颅掉在一边,伤口不断冒出血液,汇集成流,似条条红色小蛇,在黑夜中扭曲爬行。
当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常识,一切就会显得失真。
鱼跃直感脑袋发热,满脸不可置信。
那金鳞鲛人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在得到血液滋养后,灵气变得越发精纯,身体状况有了极大的缓解,神情亦逐渐放松下来。
青鳞鲛人将手中被榨干之人随意丢弃,接着又抓起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后背受力,清醒过来,但没回神,脑袋便被削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目中露出茫然之色,随即死去。
鱼跃见状,心头腾起绝望与愤怒,腹中旋即又是一阵痉挛,忍不住想要干呕。
这时众鲛中忽然分出三员,浓烈鱼腥味迅速逼近。强行振作精神,压住内心恐惧,直面来敌。
利刃光影很快便如雨点般落下。
他奋力挥动三叉戟,却也只能勉强抵挡,身上不断出现深浅不一的伤痕。
村民的头颅碌碌滚落,血液不断被金鳞鲛人吸食,腥臭气体从它喉间蒸出,眼皮底下血光渐消,脸色愈发红润。
鱼跃自身难保,没有余力解救村民,只能看着那些熟悉面孔逐个逝去,心中便如刀剐般痛苦。
大地再次被电光照亮后,使其瞥见了青鳞鲛人脚边的鱼老。
老人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爷爷还活着!”
他心生希望,眼角余光却又在尸堆中,赫然发现一抹红色。
那是一块红手巾,和自己腰间的相同。
可红手巾的主人,已经是无头身。
“啊,水儿!”
接二连三的打击,叫他脚下一软,几乎就要厥过去,全靠三叉戟支撑才勉强站立
三个鲛人抓住机会,又在他身上留下几道伤口。
鱼跃吃痛后退,窒了片刻,眼泪夺眶而出,哭骂道:“畜生!我要杀光你们!”
就在这时,他猛然惊觉自己是开了灵府的。于是急忙运转灵气,流着泪红着眼,嚎叫着抡动三叉戟,疯了般左砍右劈。
虽然运气方式极为生疏,但在灵气加持之下,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大幅提升。他知道自己的招数没有章法,便将三叉戟全力挥耍。胜在又快又猛,竟让三鲛开始感到手忙脚乱。
青鳞鲛人远远感知到灵气,斜睨鱼跃一眼,察觉他不过是最低阶的“虚府境”修为,又从身法知其无师无门,就更不放在心上。
雨水飞落,双方焦灼相斗。
鱼跃虽处劣势受伤更多,但三叉戟却已使得应手。
三鲛越打越惊。
因为它们发现,这小子竟能边战边学,而且越伤越勇!
鲛族几手戟法,也被仿了个六七分像。
眼见僵持不下,三鲛立即改变步伐,换了战术,将鱼跃围在中间,三叉戟转得呼呼直响,雷鸣间出手齐刺。
生死攸关之际,鱼跃目中精光聚凝,戟头往前腾出,双手抓住戟尾,身体扭动,爆发出惊人腰力,横扫一圈。
只听兵器交击,发出一串铮响。
强劲力道使鲛人往后急退。
他“唔”了一声,只觉虎口酸痛发麻。
抬头一看,手中戟刃已卷刃变形,体内灵气亦将消耗殆尽。
这三个鲛人虽无灵府,但体格远超普通人类,却未曾料到这丑少年会如此武勇,一时没了对策,选择围而不攻。
激愤稍退,鱼跃头脑清醒几分,心中暗道不妙。刚才一击消耗太多,现在全身空虚乏力,似有劲却用不上来。
这时鱼老转醒,神情茫然不知所措,又见到鲛人与满地尸体,吓得脸色煞白,颤声低呼:“孙儿救我!”
“爷爷!”
他悲中生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拔足朝鱼老飞奔。
三鲛看鱼跃往青鳞鲛人那边去了,并不追击。
此刻金鳞鲛人病容消退,眼皮轻动,已有清醒之态。
青鳞鲛人见状,难得露出喜色。
这边又看鱼跃过来,它便用脚尖将鱼老挑至半空。左手拎住后领接住,右手挥起三叉戟,作势往老人脖颈砍杀!
鱼跃高声惊呼:“住手!不要害我爷爷!”
“我杀了他,以你小小虚府境,又能怎样?”
青鳞鲛人将三叉戟轻轻一推,利刃划开了鱼老的皮肤。
寒光映上脸颊,使鱼老浑浊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神色由惊恐变作凝重。
鱼跃一心念着鱼老,更不知对方所说的虚府境是什么,只跪地求道:“我用我的命来换,你放了我爷爷!”
青鳞鲛人冷笑道:“换什么,结果都一样。”
鱼老已然明白,这鲛人绝不会留下活口。
“只有让这丑小子逃命去,方有可能获得一丝生机。但他性格执着,不会弃人不顾。我若被杀了,他也定要拼命。看来只有我主动求死,断绝丑小子的希望,才能骗他自愿逃开。”
鱼老想到这里,不禁释然,低声道:“是了,只得这么办。”
转眼又盯着鱼跃,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记忆中,目光尽是不舍。
便在此时,鱼老的状态突然转变,眼神涣散,竟犯了癔症。
他兀自扯起笑脸,像个孩子般嚷嚷:“乖孙儿快跑,大怪物来啦!”
鱼跃见爷爷犯了病,心中却仍想着自己,顿时声泪俱下:“爷爷,孙儿不走!”
鱼老咧嘴道:“什么,你不逃?”
鱼跃泣道:“孙儿不逃,孙儿要与爷爷一起走!”
“什么孙儿爷爷的,你逃不逃,关我屁事?”
“哈哈,嘿嘿!”
鱼老疯癫大笑,眼眸又突然一亮,转而高歌起来:“洋洋撒网去,游游入口来!捞捞千尺浪,摇摇万丈帆!”
唱罢,老人脖子前伸,利刃瞬间没入,血液激射。
老人面带笑容,目含慈爱,直直看向鱼跃,最后白发稀疏的脑袋垂了下来,身体不再动弹。
“呃啊!”
鱼跃心中犹有万箭穿过。
他目眦欲裂,毛管崩断眼白凝红,血液涌上喉咙,透过牙缝从嘴角溢出。
然后又悲怆地呼唤了两声。
涕、泪、血,混着雨水滴入泥沙。
“丑娃儿,当命运弄人时,从不管你是否准备好,会突然就大到让你喘不过气,会持久到让你连为什么都没力气问。”
这句话,是在鱼跃受天火击额后,濒临死亡时,爷爷一边流着泪,一边对他说的。
当初鱼跃并不太明白其中含义,直到现在,才深切体会到。
青鳞鲛人从鱼跃身上收回视线,又看一眼死去的鱼老,冷笑道:“老头,你以为他逃得掉吗?”
言罢,青鳞鲛人便将鱼老丢到远处。
随之突然纵身冲向鱼跃,拳风卷动,几息即达,速度奇快。
鱼跃正自悲伤,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拳正中胸口。
这一拳,力道之大远超想象!
鱼跃只觉骨肉要被击穿,五脏六腑好似震碎,全身上下力气尽失。接着脚下一轻,整个人往后摔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咳!”
他口吐血块,手脚全不得动弹,喉头呴呴直响。
青鳞鲛人走到眼前,伸脚踩住鱼跃的脸,只缓缓发力,将之一点点碾入土中。
丑脸逐渐变形,面骨快要碎裂,鼻血汩汩涌出。
自知已无活命的机会,便竭力抬手,指向那些尸体,惨然道:“为,为什么杀人?”
青鳞鲛人盯着他额头的印记看了一会,很快又没了兴趣,移开脚,翻转三叉戟,对准脑袋,冷冷道:“不用多想,只不过是刚好路过,正巧需要罢了。”
雨变得小了。
鱼跃瑟瑟发抖,觉得身体似要结冰。
自己开了灵府,若早些拜师学艺,定不会让今日之事发生!
可临时觉悟,有什么用。
况且,谁又能预料到未来要发生的事?
悔恨、绝望、屈辱,各种情绪冲上心头。
仿佛是在回应一般,额头的印记此刻竟也开始微微发烫。
愤怒之意从中生出,更夹杂着不甘与遗憾,紧接着,灵魂深处似乎传来一声叹息。随后,额头印记便即冷却下去,像是放弃了挣扎,再无任何动静。
只是其中过程,鱼跃全然没有发现。
“我竟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么?”
“爷爷、水儿、相亲们,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他盯着眼前的三叉戟,嘴里念叨着许多人名,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却只剩下了对不起。
就在三叉戟即将落下之时,不远处忽然发出了一团纯金色的光芒,将鱼跃的丑脸照得熠熠生辉。
青鳞鲛人见状,不惊反喜,当即停下动作,弃了鱼跃,收起兵器,往金光奔走过去。
一众鲛人皆拜倒在地,朝金光虔诚叩首。
“泓溶,你过来。”
金光中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
青鳞鲛人上前两步,俯首弓腰,姿态恭敬:“少主,泓溶在此!”
金光散去,原来是那个金鳞鲛人。
只见其神色愠怒,指着村民的尸体,质问:“你做的?”
泓溶平声道:“我做的,但人,是替少主而杀。”
“替我杀的?”
金鳞鲛人目光一凝,轻抹湿润的嘴角,发现粘的都是人血,旋即想到缘由,罢手道:“辛苦你了。”
泓溶正色道:“少主稍待,还有一人,我要杀之后患。”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解决。”
金鳞鲛人缓缓站起,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压力。
“是。”
强如泓溶,在面对金鳞鲛人时,眼中竟也产生了崇拜之色,对其命令更是不敢不从。
其余鲛人同样得令,将剩下活着的几个村民齐齐砍杀。
鱼跃见状,万念俱灰。
抬头看向暗无穷尽的天空,那双原本清澈且通透的眼睛彻底失去神采。
突然间,弥漫着绝望的瞳孔边缘,兀自倒映出了一道细长白光。
正是下午那道白色剑光。
飞剑,在夜空尽头处,自南往北而来,似银梭穿透夜幕。
两个鲛人抬头看去,几乎同时皱眉,神色变得警惕。
在它们看来,寻常修士大多喜高空飞行,谨慎者会隐去灵气的光芒。而这人在夜间飞行,虽高度不低,但却毫不遮掩痕迹,可见其自信满满,实力定然不俗。
金鳞鲛人沉声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大门大派。”
泓溶稍作思忖,答道:“没有,想来应当是路过的。”
金鳞鲛人凝神道:“这剑光与我平日所见,有些不同……”
飞剑速度不快不慢,途径流河村上方时,剑身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声,紧接着生成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从夜空中猛地直冲下来。
而它的目标,正是金鳞鲛人与泓溶。
“仅仅是剑气就如此……不好!”
金鳞鲛人大惊失色,知道这剑气厉害,便即一把拉住泓溶,几近动用所有灵气,化作金光往海边逃。
看到金光,那剑气明显的发生一震轻颤,来势陡然削减,转而刺入地面,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在鱼跃的角度看来,便是只见二鲛化作金光逃离,不过一瞬,剑气如电闪般划过。
金鳞鲛人若是慢上半步,必定已被剑气击中,下场就很难说了。
其余鲛人见主子跑了,亦作鸟兽散。
“东海金鳞族,怎会在此杀人。”
声音听着很妙幻,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来人迟疑片刻,随后疾降下来,分水拨浪,飞入东海。
顷刻之间,流河村便只剩下稀里哗啦的落雨声。
这变化来得太快,鱼跃目瞪口呆,许久才缓过神,确认鲛人都走了,才不由得心下一松。
抬眼又看到爷爷的尸体,正要哭出声,意志力却达到极限,陡然昏死过去。
云中再无电光,大雨疯狂掉落,黑沉沉的夜空似要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咳!”
一口败血吐出,鱼跃吃力的睁开眼。
此刻他四肢发麻,五脏六腑无不绞痛!
雨水乱打,双目如覆油雾。
意识逐渐脱离,身体越发绵软,又有沉沉下坠感。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挨了泓溶一拳,竟便伤到这般地步,已然是离死不远了。
弥留之际,一股幽幽的清香忽然从鼻尖流过。
这味道,如雪中花,幽冷含韵,似近似离。
渐渐地,香味越来越清晰。
天上雨仍在下,而鱼跃身上的雨,却停了。
一道白色人影,站在朦胧中。
“我都快死了,还有人来杀我?”
鱼跃看不清,心头再无绝望,已然认命。
白色人影俯身,柔软指腹轻轻点住他的手腕。
一股寒意通过指尖透体而入,流过经脉,包裹五脏六腑,转瞬又变得温热,开始愈合各处伤口。
治疗速度之快,令人无法想象。
“这也是灵气?怎会如此神妙……”
“仙人,这一定是真正的仙人。”
“仙人既能救我,是不是也能救爷爷和乡亲们?”
想到这里,再度有了希望。
他没有气力说话,便奋劲抬起左手,像随时会折断的枯枝,指向远处那堆尸体。
白色人影明白鱼跃的想法,摇了摇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还来不及失落,那些灵气又进入他的灵府,只一瞬,就将空虚的灵府彻底填满,道道涟漪从中扩散而出。
鱼跃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干涸的鱼,在即将渴死之际,忽然有人喂他喝下琼浆玉液,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爽快。
白色人影见状,淡淡道:“自行从虚府境提升至入道境了吗,看来资质尚可。不过我想做的,就这么多了。任何人都一样,命运的困局,只能由自己打破。”
言罢,拿出一个圆润之物,放入鱼跃手中。
白色人影起身,扫视满地的无头尸体,沉吟道:“修炼反噬时需以人血缓解,看来是失传已久的《血海魔功》。可它贵为金鳞族子嗣,怎会修炼此等邪术?”
言罢御剑而起,化作白光,飞入暗无边际的天穹。
雨水重新在鱼跃身上落下。
体温开始回升,皮肤蒸起热气,使人有种处于娘胎般的安全感,困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他面朝白色人影消失的方向,嘴唇努力动弹两下,最后陷入沉沉睡眠。
这一觉,鱼跃做了很多梦。
第一个梦很长,长得好像过了一生。
他梦见自己回到婴儿时,然后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直到病逝。
第二个梦,依旧是那些诡异且模糊的内容,在此梦境期间,额头全程滚烫,内心不受控制的产生兴奋之意。
在彻底清醒之前,只隐约记得有人在说话,多是“命不该绝”“机缘未尽”之类。
此刻,海潮漫涨,晨风拨云见日。
被血液浸透的暗红泥土。
冰冷僵硬的无头尸体。
残酷事实尽入眼帘,叫人不敢相信。
鱼跃呆坐原地,四下张望,心里一片茫然,感觉像是被另一个恐怖且真实的梦境困住,怎么用力都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才忍不住发出呜咽声,紧握的手掌下意识松开,洁白的圆形物体从中滚出。
他愣了一下,将物体从血水中缓缓拾起。
这是一颗犹如珍珠的药丸,上面刻有雪花般的纹路,出血水而不染,不似凡间物。
白色人影在记忆中浮现,那股让人难忘的奇异清香,似乎再度于鼻尖萦绕。
心底不由得生出劫后余生之感,登时两眼发红。
“是白衣仙师救了我。”
他怔怔出神,许久才将药丸收起,又虔诚的朝天空拜了三拜,以示对白衣仙师的感激。
“鱼跃啊鱼跃,你既已侥幸活命,首先便要坚强!这般血海深仇,还指望着你报呢!”
念叨着起身,一边自我安慰强作精神,一边往尸堆走去。
“爷爷、水儿……大家都在了。”
仔细数了两遍,全村八十三口,一个不落。
接着又看向裤腰上的红手巾,想起水儿生前那天真可爱的模样,以及爷爷慈祥的目光,身子一晃,眼泪险些又要流出。
可他强行忍住了,因为此时此刻,眼泪又有什么用?若再要哭泣,所带来的只能是软弱与耻辱。
“泓溶,杀亲之仇,我一定会报!”
“还有其余的那些鲛人,统统该死!死一万遍都不够!”
情绪翻涌纠缠,引得胃肠剧痛,血丝伴着黄水从嘴里呕出,顿时污秽满身。
鼻道与口腔,充斥胃液的酸臭与腥味。
鱼跃只觉得世间的不幸都落在自己身上,愤而仰天怒骂,想将哀仇都宣泄出来。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方忽然传来惊呼。
他闻声扭头,便只看见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矮个男子,微驼的背上负着锦缎行囊。
那矮个男子本就被尸体吓住,这下又瞧见鱼跃骇人的模样,立时脸色煞白,一路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满口惊叫:“杀人啦,恶鬼杀人啦!”
鱼跃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暗道:“他是把我当杀人凶手了,逃去乱讲,那可不妙。”
想罢,一边追赶,一边解释。
矮个男子早就吓得肝胆俱裂,只以为鱼跃要杀人灭口,哪里肯听,又逃得慌忙,加之路面湿滑,嘴上哎哟乱叫,脚下应声跌倒。
“完啦!”
他神色惊恐,双目紧闭,颤着手解下行囊,将东西一股脑倒出,哭腔道:“求求你别杀我!珠宝都给你!都给你!”
鱼跃缓步走近,想了想,低声道:“老伯不要怕,我叫鱼跃,是流河村的人。”
矮个男子看他很是礼貌,且没有任何敌意,这才神色略缓,打起勇气,眯眼看了看丑脸,将信将疑道:“你,你真是流河村的?”
这少年虽丑陋至极,但双目明亮有神。
如果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何必还要说这么多废话?
矮个男子心中大定,借手站起,拍落身上泥土,嘴里话也多了起来:“嗨,可惜了我的新行头!哎,宝贝可不能丢!”言罢又收拾散落的物件。
鱼跃心有歉意,拿起一块玉镯,正想擦去污渍,却被矮个男子伸手夺回,听他急道:“丑小子别乱动,打坏了你可赔不起!”
虽说鱼跃确实没钱,但对方这样说话,态度转变之快,不禁让他心生微怒,可转念一想,还是消了气,耐着性子问:“老伯来流河村有什么事么?”
“嗯,这儿是不是有一户姓水的人家?”
矮个男子说着说着,忽然一怔,又惊叫起来:“啊,刚才,刚才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鱼跃心情沉重,酝酿许久,才将鲛人屠村的事大概讲述。
后来从交谈中得知,这矮个男子名叫林供,乃长岸城郑家的管事,此趟正是来水儿家送订婚礼的,鱼跃便以林伯相称。
林供得知原因,不由浑身发毛,左顾右盼,确认鲛人没折返回来,才低声道:“若是鲛人的话,我猜测很可能就是‘黑蛟帮’了。但我只听闻它们打家劫舍,从不知竟还会屠村灭口,当真是凶恶!”
“黑蛟帮!原来它们是黑蛟帮的,林伯知道具体来历吗?”
鱼跃目生恨意,心中仇怨再度翻涌。
林供道:“这黑蛟帮乃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听说在一开始只在沿海地区活动,现在嘛,似乎有在整个小池界扩展的势头了。”
鱼跃问道:“那林伯可知道它们的老巢在哪?”
林供摇摇头:“不清楚,但这帮畜生行踪诡秘,多半藏于海底深处,若没神仙手段,怕是难以寻到。”
鱼跃心头一沉,暗道:“现下就算寻到,也绝非它们对手。得先学到本事,才能复仇。”
随后又问了许多问题,但奈何林供所知有限。
他转而想到乡亲们还躺在天光下,便念着要将他们早些安葬,于是强压心中仇怒,沉声道:“今日起再无流河村了,林伯也请自便。”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走去。
林供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心道:“这小丑八怪也挺可怜。”
又盯着鱼跃那孤零零的背影,犹豫片刻,跟了上去,关切道:“喂,丑小子,料理后事我比你懂。”
鱼跃正要拒绝,旋即又想到自己全无处置尸体的经验,便即答应了下来。
他年轻力壮,又开了灵府,干些体力活,自然毫不费力。林供善于人事杂务,在其指挥下,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将尸体简易处置。
但因人力有限,只给鱼老留下独立的黄土坟包。而其余的人,皆按照亲属关系摆放,统一葬于大坑。
“多谢林伯!”
鱼跃一身黄泥,从鱼老坟前站起,作揖表示感激。
林供对这吃苦耐劳的丑娃儿已有好感,同情道:“不必多礼,我只是尽人事而已。”
鱼跃看天色不早,便邀请林供回家,给做点吃食,等到明日天亮再回长岸城。
林供罢手道:“饭就不吃了,今你无亲无故,没必要留在这伤心地。不如与我去长岸城,身强力壮的,总能当些差事。”
鱼跃摇摇头,定神道:“不了林伯,我已立誓,寻访仙师,修炼进步。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报仇这等大事,怎能凭一腔热血?”林供继续劝解,“安心跟我走,先定个落脚处,我还能跟家主有个交代,你也好为鲛人屠村,做个见证。”
鱼跃稍作考虑,心想林供说的确实有理,自己不能像个无头苍蝇。
而且郑家应会想办法处置,毕竟水儿也是他家未过门的媳妇。
“爷爷说过,人要学会变通,不如随了林伯的建议,去到大城,也能多些修仙问道的线索。”
“嗯,就这么办吧。”
于是又跪下朝鱼老坟包再磕三个响头。
“孙儿必报此仇!血洗黑蛟帮!以慰流河村亡灵!”
鱼跃发誓许久,这才起身,正色道:“那就劳烦林伯带路了。”
“好,我们尽早动身,加快脚程,入夜前应能赶到。”
言罢,林供拍拍他的背膀,以示安慰。
行程已定,鱼跃换好衣裳,将鱼目宝珠卸下擦洗干净,又重新戴到脖子上,然后收拾行李来至村口。
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海浪声,他神色一凝,驻下脚步。
鱼跃虽是弃婴,但有爷爷和水儿陪伴,从来都不感孤独。
可老天爷却只用一夜,便叫他再次成了雨夜海浪上,小小竹篮中,那个无助漂泊,前途未卜的孤儿。
他在恍惚中似乎瞧见虚影。
爷爷吃茶看书,水儿织网,小孩在沙滩嬉戏。
平日随手可及的生活,此刻竟都烟消云散。
包括那条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未逮到的蓝眼青枪鱼。
接着又想了很多别的事。
但鱼跃始终没想明白,这样的厄运,怎么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一直等到林供不停的催促,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路。
离村后未行多远,鱼跃便心生诧异。
他瞧林供虽然上了年纪,脚程也不算快,但走起山路却行云流水,耐力相当之好,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要不是自己身强体壮,体力丰沛,若换作常人,只怕难以跟上。
他有些好奇,心想难道林供还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么?
可这念头很快被排除,因为林供要是真的有本事,也不至于第一眼看到他的样貌时会吓成那样,跑路都能摔跤。
鱼跃仍旧感到费解,忍不住仔细观察,发觉林供的走路方式确实有所不同。
看他全身似提着股劲,脚掌触地即起,步伐接连不断,其中颇有奥妙。
鱼跃跟着再行一段距离,慢慢瞧出些门道,便不自觉地模仿起来。
过了一会,林供察觉这丑小子跟得越来越紧,扭头看去,目光微怔,旋即讶然道:“咦,你也会这步伐?”
“是方才跟着学的,让林伯见笑了。”
鱼跃丑脸发烫,有些难为情。
林供奇道:“你小子怕不是蒙我,哪有人学得这么快,我可练了数月才有长进。”
“我也不太清楚。”鱼跃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管询问,“林伯,这是什么步伐?”
“此乃神行术的外功。”
林供并不在意,只以为是鱼跃无聊了想找些话讲,又道:“早年家中二哥拜了仙师,因天赋不够回来了,神行术是他学到的本领之一。”
“这个神行术嘛,又分外功与内法,我没有灵府,所以不能学内法,只跟着二哥练了外功,拿来日常赶路,很是好用。”
“那林二伯在哪?”
鱼跃听闻林供的二哥拜了师,不由得眼睛一亮,以为能遇见真正的修士,立即来了兴趣。
于报仇来讲,自己能多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
林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感慨道:“不用想啦,我学会神行术外功后没多久,二哥就独身离开了。说打听到了巨峰山的秘密,硬要去寻什么机缘,从此不见人影,算起来七年有余了。”
“哎,我都劝过多次,以他开了灵府的身份,若留在长岸城生活,那不得风生水起?我这个当小弟的,也都能跟着吃香喝辣,可惜了,修仙修仙,死在半路的人还不够多嘛?哎,不说了,不说了。”
林供略显伤感,遂闭口不语。
鱼跃对一语带过的巨峰山的秘密颇有兴趣,但丧亲之痛,他哪能不知?
于是由衷安慰两句,不再多问。
此后,两人半刻未停,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郑府。
当下太阳完全落山,天边只剩下昏暗的背光。
长岸城虽离得不远,鱼跃却是第一次来。
城不大,规划却也错落有致。
街上行人不多,不少小贩在收摊,除此外,还有许多鱼跃并未见过的事物。
只是现在鱼跃思绪万千,哪里还会注意这些。
他盯着郑府大门上的铜把手,又瞧瞧两侧点亮的灯笼,心里头隐隐不是滋味。
毕竟本是水儿要嫁的地方,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来此了。
林供看鱼跃愣住,以为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便推开大门,拉住他的手就往里走。
穿过大院后直入郑府大堂。
林供安排鱼跃在堂内等候,没多久,年约五十,衣着得体的郑家家主匆忙赶到。
鱼跃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只等对方说话。
家主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人,皱着眉将心中疑惑询问一遍。
听完鱼跃的解释,家主方生怜悯之色,吩咐道:“安排到柴房做个烧火的吧。再去买个面罩,平日出门就戴上。”
后面又说了些郑府规矩,只是对水儿一家半字不提,更不要说什么向鲛人复仇。
鱼跃心中气闷,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在他看来,水儿乃是郑家未过门的媳妇,这家主怎能毫无反应呢?
但因林供使眼色,便未询问,想来是变故太大,总要时间消化的,只能后来再做打算了。
于是谢过家主,随林供退堂。
可刚出堂门,忽然外面抢进来一个人,与他撞个满怀。
鱼跃立得牢,那人来势急,却是对方先倒了。
定睛一看,乃是个身体瘦弱的华衣青年。
“他娘的,是哪个没长眼的东西!”
青年又大叫两声,开始揉着痛处。
“少爷,没伤着吧!”林供失声,抢身将青年扶起。
青年缓过劲,拉起一张怒脸,正要张嘴骂人,却见到鱼跃那张骇人的丑脸,登时吓得惊叫起来:“鬼啊!”
“郑少爷,我不是鬼。”
鱼跃干笑一声,语带三分歉意:“无心之过,我给你陪个不是。”
说完弓腰行了一礼。
郑家少爷缓过神,不敢看鱼跃的脸,抬手指着他,大声向林供质问:“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供稍作犹豫,附耳将事情又讲一遍。
“什么!”郑家少爷声高色厉,“让这鬼东西住在我家?不行,绝对不行!”
郑家少爷言语不善,但对鬼东西这三个字,鱼跃听着虽气,却也无心辩驳。
他又看了一眼林供,林供却未理他,一时间觉得场面难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郑家家主闻声从大堂内走出。
“爹爹,这个鬼东西可不能留。”郑家少爷见父亲出来,更加急不可耐,“先不说他面目狰恶,从死人堆里来的,必定满身晦气,得坏了咱家气运!”
郑家长年经商,有许多讲究和忌讳。
此言一出,家主果然心生顾忌,沉吟道:“嗯,话倒是没错。”
他思虑过后,又对林供道:“既如此,你拿些碎银,带到别处打发了吧。”
父子态度坚决,林供身为下人,自不敢多劝,叹气道:“唉,好。”
“刚才在堂中,他们对水儿一家人就已不闻不问,现在郑家公子来了,却仍在讨论我的去留。”
“将我当球踢来踢去也罢,骂我是鬼东西丑八怪也行,可他们怎就真的把水儿一家给忘了似的?”
鱼跃越想越气,忍不住质问道:“水儿是郑府未过门的妻子,你们怎么毫不关心?”
水儿之死,本就让郑家少爷觉得晦气,自然是绝口不提的,可现在被鱼跃当面说破,登时让他怒气上脸,当即破口大骂:“他娘的,乡下女子,死就死了,哪轮得到你个丑鬼多嘴!”
“你乱说什么?”
鱼跃愣了一下,瞧见郑家少爷的表情,可绝不是像在开玩笑,于是拿出红手巾,指着上面的字,愤然道:“骂我就算了,怎能这样去说水儿妹妹,你知道她对这段姻缘有多期许吗,她可是你的娘子啊!”
“哈哈,娘子?可别笑死我,先不说她嫁都还没嫁到我家,就算真的嫁了,那也不过是个妾。”
“而且,是谁告诉你说她要嫁到我家的?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她父母说的吧?”
郑家少爷顿了顿,又嗤笑道:“真是两个下作的老东西,明明是将自己的女儿高价卖给我家,却欺骗旁人说是要嫁入我家。”
鱼跃闻言一怔,不由得想起昨夜爷爷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是爷爷早就知道了原由,之所以不告诉自己,不过是不想他难过罢了。
“嘿嘿,说来说去,这些个乡野村夫,不都是图我家的钱吗。别说娶她,拿来作个小妾,我都要考虑考虑,哼,若不是她有些姿色,我都不屑正眼去瞧的。”
郑家少爷道明原因,又将话锋一转:“还有,你为何会有她送我的手巾?哼,我知道了,你喜欢她,便来嫉妒我,定是趁她死了偷拿的!”
“啧啧啧,好个不要脸的丑鬼!”
对方乱泼脏水,在言语上不停的抛来各种由头,鱼跃一时接不上话,辩无可辩,心中急恼,最后只能切齿道:“你,你给我闭嘴!”
“怎么,被我说中了?看你也是贪我郑家业大,连死人的关系都要攀。”
“我不是,我没有!”
鱼跃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双拳握的越来越紧。
郑家少爷仰起下巴,垂眼看人,讥讽道:“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看你不光人丑,连行事也龌龊。姓水的一家,还有流河村的人,一个比一个贪,死了活该!”
鱼跃才遭丧亲之痛,哪能容忍对方说出这种恶毒的话。
爷爷,水儿,还有那些淳朴的乡亲,怎么就活该要死了?
他想说的话全被怒气堵在胸口,已然半个字也讲不出来,但转眼又对上郑家少爷那戏谑的目光。
此刻,鱼跃明亮的目间,竟隐约泛起猩红之色。
他凭什么诬蔑我、凌驾我?
我何必承受这些莫须有的事?
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显然是不能的。
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克制!
下一刻,拳头毫无预兆的挥出,猛击在郑家少爷脸上。
郑家少爷娇生惯养,哪里能扛得住?瞬间就被打翻在地,只觉得满脸火辣辣的痛,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吃力的撑起身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表情愣了一下,舌头在嘴里搅动,旋即吐出两个血淋淋的槽牙,抬眼盯着鱼跃,逐渐露出惊骇之色。
这郑家少爷乃是独子,从小到大甚受父母宠爱,平日里任谁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更别说被人这般狠狠的打上一拳,那是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
短暂的寂静过后,郑家大堂外,响起了郑家少爷凄厉的嘶喊。
鱼跃双目瞪红,拳头紧握,鼻间不住透出粗气,只怒视惨叫的郑家少爷。
对他而言,就刚才一拳,全不够泄心头之火。
“我的亲娘啊!”
林供大惊失色,忙和家主去看伤势,态度随之巨变,脱口骂道:“没爹没娘的混账东西!我好心帮你,你怎么反过来打人!”
鱼跃浑身一僵,咬牙道:“林伯,这人嘴巴比粪坑还臭,今天就是要他知道好歹!”
林供斥责道:“我们都是下人身份,主子打骂又怎么样?真的是反了,快快,赶紧给少爷跪下磕头认错,免得遭难!”
主子?磕头?认错?
他前脚踏入郑家,从没觉得自己是个下人。
暂住此处也是林供出,怎么就前后不一,说他成了下人,不由怒道:“你林供是下人,我鱼跃不是!要我磕头认错,绝不可能!”
“来人!”
儿子被打的鲜血直流,又见鱼跃毫无悔意,家主怒不可遏,当即唤来几个护卫。
郑家少爷终于缓过劲,瞧见护卫从两侧赶来,便即仗着人多势众,张开发麻的嘴巴,恶狠狠道:“抓住他,我要剁了他的手,砸烂他的狗头!”
可这些护卫都是普通人,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也捺不住鱼跃,只见他灵气运转,使出百武法里的招使,很快便将护卫击倒一片。
剩下的三四个护卫见鱼跃身手了得,自知不敌,皆往后退去,绝不敢上前领揍。
在鲛人之前,鱼跃从未打过架,现在真的与人动手了,却只觉得他们竟都这般弱不禁风。
他微微怔住,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暗道:“我的拳头何时有这么厉害了?”
“妈呀,好凶的恶魔!”
郑家少爷急忙忙躲到林供身后,眼珠一转,便又探出脑袋,阴阳怪气道:“我晓得了,那些村民说不定都是他杀的!”
“放你娘的狗屁!”
鱼跃再次被激,气得几欲杀人,加上伤势初愈,胸前一热疼痛难忍,感到整个肺似要炸了。
他跨步上前,作势就要出拳。
郑家家主面露惊容,急道:“我帮你助你,你却要加害,莫不是要当个白眼狼吗!”
鱼跃闻言,不由一怔。
林供乘机拦到鱼跃面前,捶胸顿足道:“罪过啊,你行行好,赶紧走吧,就算郑府供不起你。”
林供始终是郑家的人,替郑家说话亦理所当然。
鱼跃本想将这郑家少爷活活打死,但仅存的理智却在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又瞧林供吓得脸色苍白,想到他确实对自己有过好意,不由感到愧疚。
一阵矛盾纠结,最终还是松开拳头。
郑家少爷以为鱼跃还想动手,急忙往堂内退去,惊慌道:“你想做什么?你,你别过来!”
鱼跃摇摇头,表情复杂纠结,只觉得委屈,心间气闷难当。
他身体稍顿,强压负面情绪,将一直握着的红手巾放入怀中。
紧接着长叹一声,捂住胸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水儿,郑家决然是靠不住了,这恶少更配不上你。还请相信哥哥,一定会给你报仇!”
想罢,努力振作精神。
夜色变得浓重。
丑少年正容凝目,步步走入黑暗,只留下后方郑府的混乱与咒骂。
天色已暗,长岸城主街上的店铺尽数打烊,唯有客栈酒馆还亮着灯火。
鱼跃状态平复,驮着行囊,好似孤魂野鬼般在街上游荡。
他虽不再愤怒,心中却仍五味杂陈。
就十四岁这个年纪而言,最近两日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转变来的太快,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他想起爷爷讲的故事,许多江湖人只身在外,都是要住客栈的。
可自己身上哪有那么多闲钱?
于是低下头,看着胸前那颗黑溜溜的,形同鱼目的珠子。
爷爷说过,以后要是缺钱,可将这鱼目宝珠卖掉应急。
鱼跃虽非鱼家人,却也得赐名之情、养育之恩。
这宝珠乃鱼家祖传,如今更是仅存的思念之物,哪怕再怎么落魄,也不可能拿去换钱。
他暗道:“今晚倒也暖和,不如找个巷角将就一宿?”
踌躇间,客栈隔壁的酒馆内忽然吵闹起来。
里面似乎发生了争执,随后是桌椅碗筷的碰撞声。
紧接着便见到一个胖子摔出大门,嘴上惨叫连连,却是顺势滚到鱼跃脚边。
这胖子似乎仍有些不服,眼若泥螺,表情气恼,摇摇晃晃地站起。
胖子嘴上脏话不断,这边又瞧见鱼跃,竟而临时起意,二话不说挥拳朝鱼跃打去,是要将气全撒在他身上。
不过这胖子没什么功夫,动作在鱼跃眼里甚是笨拙,比那郑家的护卫都慢许多,叫他很轻易避了开。
“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欺负我?”
鱼跃本就心情不好,又见胖子借酒撒泼,气头上冲。
旋即一拳击出,正中胖子脸颊,登时便叫他再度翻倒,肚皮上白花花的肥肉一阵乱颤,两条鼻血顿时涌出。
胖子支起身子,只觉脑袋嗡嗡响。
他全然没想到眼前这人会如此厉害,又摸摸鼻子,看见自己满手是血,目光逐渐清醒,在看清鱼跃的面容后,立时露出惊恐之色,嗷叫着起身,往街尾处逃去。
鱼跃松口气,但下一刻,猛然想起什么事,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得罪了郑家,现在又揍了这胖子,指不定要被报复,还是不要在此处久留的好。”
他正欲动身离开,酒馆处却忽然传来声音:“小兄弟身手不错,要不要进来喝两杯?”
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硬朗汉子靠门站立。
他背着口直刀,手提酒壶。
略显沧桑的脸上带着些许醉意,眉宇间有股超越常人的气势,正上下打量着鱼跃。
刚才那胖子,显然是被此人打出酒馆的。
鱼跃看汉子气度不凡,心下莫名生出一股信任感,居然鬼使神差般答了声好。
说完后愣了片刻,不过既然应下,鱼跃便也只得抬脚向前,迈入酒馆。
馆内共有五张四方桌,已坐满四桌,其人多是劲装豪客打扮,看鱼跃进来,目光齐刷刷投去。
鱼跃感受到众人的视线,步伐不由得微微一滞,正觉无所适从时,又瞧见刚才在门口的汉子竟独占一桌。
不用多想,也知在众人当中,这汉子的地位是最高的。
只是四处已无座位,鱼跃想自己若这般站着不动,岂不是尴尬至极。
于是硬着头皮上前,来到汉子对面,轻轻落座。
只是他刚坐下,忽然察觉到右首处的桌上有人向自己投来一道灼热的视线,不由得心下一紧,正欲扭头去看,那视线便又立时收敛了。
鱼跃愣了片刻,在那张桌上扫视一眼,也没看到什么熟人。
而且,对于他这个初出渔村的额少年来说,更不可能遇见熟人。
汉子见鱼跃坐下,对其丑陋的样貌丝毫不以为意,左手将酒杯前推,右手拿起酒壶便倒,白酒直灌其中,却未洒出一滴,翻掌笑道:“来,喝!”
鱼跃闻声回神,急忙双手捧起酒杯,酒水中隐隐映出丑脸。
他从未喝过酒,心想味道应该与酸米糊没区别。
于是抬杯仰头,一饮而尽。
可还没尝出味道,辣感快速袭来,好似有团烈火通过喉咙烧进心窝。
“咳咳咳!”
“好辣!好烫!”
鱼跃心下直呼,被呛得说不出话。
汉子将碗中酒饮尽,说道:“小兄弟是第一次喝酒吧。”
鱼跃没缓过劲,只点点头。
汉子自顾道:“我叫宋争。”
酒杯又被倒满,鱼跃尝过酒的辣头,手下意识往后缩,道:“我叫鱼跃。”
宋争再给自己倒上酒,抬杯近唇,笑道:“鱼跃龙门么,不错,好名字。”
鱼跃从早到晚都没什么胃口,半粒饭都未曾下肚,听宋争这么说,又联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得暗自腹诽:“什么鱼跃龙门,我看我是摔到阴沟里去了还差不多。”
宋争看他沉默不语,又问:“小兄弟可是本地人?”
此时鱼跃腹内被酒激热,立时感到饿极,好想大吃一顿,余光却见旁边那几桌皆有配酒的饭菜,唯独宋争桌上空空如也。
想到要如此干喝,他心中叫苦不迭,便随口答道:“不是,我已没处可去了。”
“没处可去?”宋争眉头轻挑,饮了一小口,“你有家人么?”
鱼跃摇了摇头:“没有。”
宋争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指向旁边的桌子:“他们中间有几人与你一样,皆无亲无故。”
“与我一样?”
鱼跃怔住片刻,随即脱口问道:“他们都是宋大哥的朋友吗?”
“不,他们是我雇来的,这便直说了。”宋争放下酒杯,神色认真起来,“我瞧你身强力壮还会些拳脚,且是孤身一身,所以也想雇你。”
什么意思?雇佣我?去做什么?
鱼跃满脑子疑惑与不解,下意识便开口拒绝:“恐怕不行,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就算鱼跃不用报仇,也不敢轻易答应。
毕竟这才初次见面,还是在如此随意的情况下。
“那可惜了。”
宋争举杯递来,鱼跃与他碰了一碰,不愿多喝,随意抿了口。
难喝,实在难喝!
这是鱼跃对酒最直接的印象。
转而想到这些人都是无亲无故,他心下有些好奇,又问:“宋大哥为何召集这么多人?”
宋争不隐瞒,答道:“保护一个人。”
“那这人肯定很重要。”鱼跃若有所思。
“你可曾听过凉城温家?”宋争又闷下一杯酒,开始侃侃而谈。
原来,宋争年少时曾被凉城温家家主温呈先所救,为报恩成了温家护卫长。
此番他要保护之人,正是温家二小姐,温蔷。
温蔷今年十六岁,三个月前忽然开了灵府,最关键的是,她乃“自觉”型灵府。
灵府开启觉醒的方式,基本分为四种:后觉、自觉、人觉以及天觉。
世间的大部分修士,多为后觉型灵府,乃是通过自身的感悟,后天努力或外部帮助开启。
而自觉型灵府,即在出生后无任何外力协助,人体自行觉悟,灵府生长开启。
人觉型灵府,则是在出生之前,胎元初成时便有灵基,降生后自带灵府。
至于天觉型灵府,是先由自然的万般变化中形成灵种,灵种游匿与天地间,遇见真正的宿主时,会与之相容,最终在体内孕育,形成灵基,后成灵府。
三者间,天觉型灵府最少见,人觉型次之,自觉型偏多。
但不管如何,与后觉型灵府相比,这三种灵府的基数都算得上极其稀少。
而自觉型灵府,最能使修炼事半功倍,乃修仙前期进步最快的体质。
正因如此,温家才决定将二小姐温蔷送往“道清门”拜师。
但仇敌朱家也知晓了此事,为防温家得道清门庇佑,必定会在沿途设伏刺杀。
家主温呈先觉得路途凶险,便差遣宋争四处寻找“死士”,以保女儿的人身安全。
听罢原由,鱼跃的酒劲逐渐上头,丑脸又红又紫,更显难看,心道:“我是遭受外力开启的灵府,如此看来,应当是后觉型灵府了。”
不过,除去死士、温家二小姐、以及灵府的事外,最让他关心的,还是宋争口中所述的道清门。
鱼跃大仇未报,正缺高人教导,这道清门自然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原来如此。”
他定了定神,问道:“宋大哥,方才说的道清门,那又是什么?”
“道清门乃三大上古原教之首,可谓正道大擎,天下修士无不向往,小兄弟竟没听过?”
宋争闻言,颇为惊讶。
鱼跃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常年待在渔村,极少与外人接触。”
“那你可要多走多看。”宋正举杯相碰,“这外面的世界,似无穷尽般没有尽头,不知得有多大。”
“宋大哥说的是。”
鱼跃对道清门更加好奇与向往,下意识喝上几口酒,想着或许自己也可以象温家二小姐一样,前往拜师?
回过神时,竟没再觉得酒难喝,反而尝出些甘甜之味。
宋争已然悉知他内心想法,微笑道:“我猜小兄弟是不是也想去道清门了?”
鱼跃心思被人说中,愣了片刻,如实道:“宋大哥猜得没错。”
宋争又问:“既想拜师修仙,也就是说,你已开了灵府?”
鱼跃回答:“嗯,是十岁那年开的灵府。”
此话一出,引得旁桌众“死士”发出窃窃声响。
在场所有人当中,有灵府的也就那么四五个,而且都是在十四到十六岁之间开启。
虽然说鱼跃是受了天火打击,但在十岁就开了灵府,放眼整个小池界,恐怕都屈指可数。
宋争眼前一亮,同样来了兴致,又问:“你什么境界了?”
鱼跃对修炼之事一窍不通,自然是不知道境界,老老实实的回道:“不清楚。”
宋争愣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今年几岁?”
鱼跃答道:“十四了。”
宋争沉吟道:“那至今便是四年。”
说话间,宋争起身过来,不由分说,右手食指中指相并,点在鱼跃腹部,运灵气便往他灵府探去。
鱼跃没有任何防备,感到有股陌生的灵气窜入腹中,直往灵府游走,期间无任何不适,他只愣愣的看着,不太明白对方在做什么。
不一会,就见宋争先是惊讶,又眉头微皱,最后抽回手臂,盯着鱼跃,疑惑道:“这四年里,你可有修炼过?”
鱼跃坦言道:“除了一本家传的百武法以外,还没有真正修炼过。”
宋争奇道:“咦,你既然不懂得修炼,那是怎么提升至入道境的?”
话音刚落,旁桌的死士们无不投来既惊讶又羡慕的目光。
很显然,鱼跃在这个年龄能升至入道境,是非常少见的。
鱼跃没有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只是忽然想起那晚白衣仙师对自己做的事和说的话,才明白过来,他应当是受到恩惠,才提升了境界的。
那么这个所谓的入道境,应当就是自己现在的境界了。
他并不想透露出白衣仙师的事情,便装作不懂,摇头道:“这一点,我也不明白。”
宋争见此,便不再多问,只是大感惋惜,叹道:“灵府初开的头几年,乃是打基础的黄金时间,竟就这般被你错过了。”
鱼跃闻言大惊,紧张道:“我早该拜师学艺的,却不知现在开始,还来不来得及?”
宋争哈哈一笑,安慰道:“小兄弟莫慌,大多数人要在十五六岁之后才开得灵府,你如今才十四岁,而且还是入道境,自然来得及。我相信,只要以后勤加修炼,定能补回错过的四年。”
鱼跃顿时松了口气,随之心念一动,想到既然宋争也会用灵气,对修炼之事如此了解,而自己又对其毫无头绪,何不暂时舍远求近?
想罢,他忽然起身,双手一拱,正声道:“还请宋大哥教我修行之事!”
宋争并不惊讶,摁下鱼跃的手,摇头拒绝,转而又回忆起什么事,盯着眼前这张略显失落的丑脸,不多时,便恍然道:“我早该想起来,你就是流河村那个,被天火开了灵府的丑娃儿!”
鱼跃并未透露自己开启灵府是天火所致,现在被宋争说破,不由得感到讶异,奇道:“咦,知道我被天火击额的人不多,而过了这么些年,宋大哥怎会晓得?”
“我猜得果然没错,嘿,如此说来,你我相遇,可当真巧了!”
宋争爽朗大笑,拧开酒壶痛饮两口,又丢给鱼跃。
鱼跃见宋争来了兴致,知他定有后话要讲,也就不管那么多,拎起酒壶大口饮用。
“别给我喝完咯!”宋争夺过酒壶,笑眯眯地看他,“其实也没什么,全是我师父,滥酒道人说的。”
“师父,什么师父?”鱼跃目光开始有些迷离,随之打了个酒嗝,“哦,滥酒道人,我好像在哪听过。”
宋争解释道:“那年,他老人家路过流河村,正巧得知有个娃儿开了灵府,便想着再收个徒弟。可惜,他见了你之后,却说生得太丑,不愿收。”
“原来如此!”
鱼跃听到此处,才想到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不由自嘲般的苦笑起来。
就在两年前,流河村路过一个叫“滥酒道人”的修士,恰巧听闻鱼跃开了灵府,便想来看看,资质好就收为徒弟。
鱼老希望孙子能有个好出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硬拉着鱼跃拜师。
谁知那滥酒道人却嫌鱼跃太丑,任爷爷怎么请求都不肯收。
鱼跃看不得爷爷求人,恼怒之下竟敢大骂滥酒道人。
幸亏滥酒道人心胸豁达,并没有出手伤他,这才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关于拜师修仙的事,爷爷就再没提过。
只是鱼跃没想到,这滥酒道人竟是宋争的师傅。
宋争打趣道:“差一点,我们就成师兄弟了。”
“是!”
鱼跃忽然眼眶生热。
若放在平日,绝不会因别人嫌他丑而难过,但此刻却耐不住悲伤。
“要是当年拜了师,学到本领,自己就一定能够保护爷爷和水儿了!”
许是酒劲上了头,想着想着,眼泪也掉下来。
宋争搭住他的肩,凝神问道:“你如今才想着修仙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鱼跃强行止住眼泪,愤恨道:“宋大哥猜得没错,流河村遭鲛人屠戮,唯剩我一人独活。无论如何要寻访仙师名门,学得本领报仇!”
“原来是这般回事,杀亲仇,以血恨,大丈夫是该如此。”
宋争轻叹一声,深表同情。
“小兄弟大仇在身,有此想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前往道清门并非易事,先不说距其有天渊之隔,单论要走出这小池界便已困难重重。”
鱼跃握拳而起,目光坚定:“所以我才要请求宋大哥教我。”
“我教不了你。”宋争再次摇头。
鱼跃紧握的双拳有些松开,正在失望之际,又听宋争继续道:“但我可以帮你。”
帮我?
那与教我也没什么分别。
鱼跃喜形于色,忙道:“多谢宋大哥,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宋争微微一笑,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帮你的前提是,你需要加入我这支‘死士’的队伍。”
鱼跃闻言怔住,目光将周围四桌人环顾一圈,心间暗道:“说来说去,到头来还是要我与他们一起,为温家卖命么。”
“在前往道清门的途中,你有什么修炼上的困惑,只要是我会的,定然知无不言。”宋争认真道。
鱼跃目光微微一亮,想到:“与他们一同上路的话,不但可以学到些东西,有可能反而更加安全,毕竟人多力量大。”
不待鱼跃开口,宋争先坦然道:“除了助我护送二小姐,还需吞下温家自制的毒心丹。你若中途逃走或加害,失去解药就会发作毙命。”
说着,他又指向旁桌死士,继续道:“为保障二小姐的安全,他们皆已服毒。只要任务完成,自有解药。”
毒心丹?
这名字听着就有些骇人。
鱼跃顿生顾忌。
护送温家二小姐必有危险,若吃下这毒心丹,出了什么岔子他还不能独自逃走。
若连命都没了,那还谈什么修仙问道,又如何报仇雪恨?
倒不如自己一人上路,去寻那什么道清门。
宋争看出他的疑虑,也不强求,只淡淡道:“去往道清门路途遥远异常,就算我师父来了,也需依靠神道教的‘五洲神道’传送才能前往。而家主温呈先,恰巧结交过一位高人,又从他手中得了两枚神道令,可大大降低难度。”
“你虽身手不错,但修为尚浅,终归是身单力薄。我看你,却是不如服下毒心丹,与我等同行更有保障。”
“况且,道清门收徒严苛,你在路上能涨许多见识,于入门考核总是好的。时辰不早,小兄弟不愿吃也无妨,我等便也离去了。”
宋争言尽于此,动身是要走了。
神道令、五洲神道、传送。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鱼跃一时间没能完全理解,只是觉得对方所言甚合情理。
许多方面也正如自己心中所想,就算有部分内容听不太懂,但总归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便不禁感到动摇。
如今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对于修炼之事可以说是白纸一张。
加之酒精发作,想着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又眼见宋争与众人开始收拾起身,是要离开了,于是忙往宋争身前一站,急声道:“好,我吃!”
“你当真想好了?”
宋争迟疑了一下,取出怀中物件。
接着摊开手掌,一个通体赤色,中间还有一道黑线的药丸赫然展现,正是毒心丹。
鱼跃壮了胆,挺起胸膛,伸手抓过毒心丹,正要吞下,却听门外忽然脚步急促,紧接着传来骂声:“那个叫鱼跃的鬼东西,给小爷滚出来!”
来者正是那郑家少爷。
除了找鱼跃报复,想来也无其它原因。
宋争往外看了看,目光微亮,朗声笑道:“原来小兄弟也不是善茬,这可来了不少人,要不要帮忙?”
“这是我惹的祸事,怎能劳烦大哥,我自去解决。”
鱼跃对宋争的仗义大有好感,旋即将行囊往桌上一放,当下吞了毒心丹。只感口味微苦,也无其它不适,便直言道:“此事过后,就要依仗宋大哥关照了。”
“那是自然的,不过咱们还要连夜赶路,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别拖太久。”
言罢,宋争与众死士重新坐下。
鱼跃应声“是”,便自来到街上。
旋即看到大帮人立在一处,正想说话,却发现舌头有些麻,显然是过量饮酒所致。
“杀掉他!”
郑家少爷面庞鼓肿,看见鱼跃就怒不可遏,不由分说,立刻下命围攻。
这些打手皆持着钢刀,气势汹汹,蜂拥直扑。
不及细算,目测约有二十余人,为首便有数把刀刃急急劈来。
鱼跃本想提早闪避,可身子却忽然一僵,不由脚打趔趄。
旋即心间一颤,转臂侧头,忙忙让开刀光,利刃贴肩而过,险些砍中要害,直叫他惊出冷汗,整个人清醒不少。
都说喝酒误事,他这下才明白。
现在别说头脑,连身体都变得不易控制,就刚才那么普通的照面一刀,就已差点要了命!
而且这帮人,显然比先前郑府中的那些护卫要厉害许多。
到此关头,鱼跃也不再想那么多了,拔腿就往人少的地方撤去。
宋争见状微微一笑,对身旁的青年道:“这小子倒是有些骨气,明明可以将人往这边引来,叫我们动手料理了便是,却非要自己苦苦支撑。”
那青年盯着鱼跃,目光透出股灼热之色,注意力不在宋争的话头上,只嘿嘿冷笑,随口道:“我看他这是傻,有更好的方式,却非要送死,死了倒好,死了那珠子就......”
言罢青年忽然眉头一紧,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又看宋争一眼,见其并未留意,神态便放松下来。
宋争似乎早已习惯了这青年的性格和说话方式,只摆了摆手,表示不敢苟同,目光再次回到鱼跃身上。
此刻鱼跃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心头大为苦恼,暗道:“哎,是我鲁莽了,怎么没想到该先借把兵刃。而且我吃下毒心丹,入了宋大哥的队伍,还得想办法回击才是,否则也太过丢脸了。”
而另一头,那郑家少爷见鱼跃狼狈逃窜,忍不住喜形于色,得意道:“他们是长岸城最好的打手,其中更有开了灵府的高手,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叫你得罪我,这回看你死不死?”
“什么,竟有开了灵府的?”
鱼跃心下凛然,醉意立刻散了大半。
在人群中快速扫视,果然瞧见一个刀客,见其身形与气场格外不同,但却只围堵未出手。
“没想郑家能请来修士,爷爷说的没错,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下鱼跃大感紧张,但为了不露怯而强行克制住,又将注意力留在这人身上,以防被其偷袭。同时抓准时机,强行放倒一人,身上亦多了几道极浅的刀伤。
“鱼跃小兄弟,接刀!”
宋争看他狼狈,便将配刀丢出,鱼跃反应很快,闻声迎去,精准的接住了刀柄,随之一通乱扫,逼开身前数人。
对方人虽多,但他丝毫不惧,反因得了兵器,而多添了几分自信,当下提神凝目,且战且退,等待着时机。
宋争瞧出鱼跃没有招式技法,更看到他的武勇果敢与灵活多变,还有扎实的基本功。
“我果然没看错人,十四岁的渔村少年,面对复数之敌,落于下风却慌而不乱,实在难得。甚至知道对面有高手助阵的情况下,依旧不怵,真是不错。”宋争心中大加赞许。
众死士同样在看,几个冷漠者神色微变,亦有些惊讶。唯独站在宋争身旁的青年不同,看到鱼跃顺遂,脸色反而愈发不爽。
这时又有数刀劈来,鱼跃避无可避,举刀格挡,只听金属崩响,对手的刀霎时卷刃裂口。
“宋大哥的刀不是普通兵器!”
鱼跃思维敏捷,立刻便想到原因,转眼往刀上一看,发现刀身与刀柄连接处,刻着“嗅酒”二字。
宋争面带笑容,呼喊道:“小兄弟,我这嗅酒刀可还好使。”
此乃宋争贴身佩刀,能将之丢给鱼跃使用,足以表明了对他的信任。
“好得很!”
鱼跃大为感动,更有了反击的决心与信心,明亮的双目中露出精光,凭借利器之势狂劈猛砍。
他暗道:“有了嗅酒刀助力,杀伤他们绝不是问题,但我与之无仇无恨,还是叫他们知难而退才对。”
于是转变目的,并不伤人,只专门针对敌手刀械。双脚本能般施展出神行术外功步伐,虽用不熟练,但也使攻守间进退有度。
这帮人,上多了围不住,去少了又遭回击,反倒断折了不少兵刃。无需几个拉扯,队形就被鱼跃搅得混乱不堪。
最主要的是,他们从未见过此般打法,哪有人专门对着兵器乱砍的?
这小子刀刀凶猛,却又刀刀留手。
对方摆明了不想杀人见血,不愿激化矛盾,众打手自然是越打越不对劲,越打越下不去手了。
眼看情况有变,郑家少爷急得破口大骂:“他娘的,你们行不行,那么多人还干不过一个!那个开了灵府的呢,到底在搞什么?”
“有趣,有趣!”
宋争忍俊不禁,回想起自己少年时,握住酒壶便想豪饮。
霎时间,人群中刀光乍现,直取鱼跃咽喉!
那个开灵府的刀客终于动手了。
“小心!”
宋争顾不上喝酒,高声提醒。
好在鱼跃早有准备,当下运起灵气。
奈何刀势来得太快,就算他有所防备,却仍被划破脖颈皮肤,血液溢出形成一道红印。
那人不给任何机会,刀刃跟着急速下沉,又往他腰部斩去。
鱼跃慌忙翻转刀头朝地,堪堪防下一击。
“这人的刀收发太快,我又不会刀法,加之反应慢上半拍,再有后招恐将抵挡不住!”
鱼跃想罢,放弃正面相对,全速后退。
果不其然,下一刻刀客侧身迈步,刀头扬起直取鱼跃下颌!
鱼跃只觉得眼前一凉,正好躲过刀光,若再晚一点,脑袋怕是要成两瓣花了。
众打手见强援出手,便散开队形,往两侧包围,要趁机鱼跃将困住。
鱼跃心间大惊:“此人实力远胜过我,再拖下去必输无疑!”
于是故技重施,要以嗅酒刀损敌兵刃。
可那刀客早就知道了鱼跃的伎俩,偏偏不与嗅酒刀硬碰硬。便只挥刀卸去力道,手腕扭动,刀尖一晃,直取鱼跃前胸。
幸而鱼跃反应够快,这才惊险避开攻击,心知还是性命重要,再不敢与之对招,转念一想:“我何必与他苦战,不如先拿下郑家少爷!”
但那刀客俨然看破他的意图,近身追上连出数刀,使得鱼跃自顾不暇无法脱身,挟持别人更成妄想。
眼见众打手即将围住自己,鱼跃便也借势急退,挥刀格开两人,硬是挤了出去。
他不禁暗暗叫苦:“偏偏力量速度都压我几分,正好被其死死牵制,真是恼人。”
“要是逃了,岂不是枉费宋大哥将佩刀借我的恩情,以后在其他死士前面还如何抬得起头?可不逃又非人家对手,待会灵气耗尽,非成刀下鬼不可,如何是好?”
正当鱼跃愁难之际,只听“啪”的一声,郑家少爷便跟着发出哀嚎:“住手,快住手!”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瘦弱的郑家少爷不知何时已被宋争擒住,脸上多了道殷红的巴掌印。
场上打手皆是一怔,包括那开了灵府的刀客在内,竟无人发现宋争是怎样绕过去的。
郑家少爷受了痛,忙哀求道:“停手了,停手了,大哥别伤我。”
见敌乱了阵脚,鱼跃不敢恋战,趁机脱离打斗。
那刀客看出宋争身手了得,神色警惕,皱眉道:“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他是郑家独子?”
宋争笑道:“在下宋争,凉城人士。这小少爷是谁无关紧要,但要伤我的兄弟,却是要管。”
此言一出,直听得鱼跃心头发热,很是受宠若惊,更有些许感动。因为他这辈子除了爷爷,还有谁会这般护着自己?
刀客见宋争毫不为意,便生微怒,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这长岸城第一高手,怎能输了气势?
于是持刀向前,面带冷笑:“好,你要管,我就陪你。”
宋争却是摇摇头,语气平和:“你不过替人办事罢了,我不与你斗。况且我也不想杀人,更不想我的人被杀,不如大家相互退让,岂不更好。你说呢,小少爷?”
言罢指间发力,捏得郑家少爷肩骨生疼,嘴上嗷嗷直叫:“啊呦,别,疼死我了!好好好,大家相互退让。各位的钱我照给,分文不少,快快退下吧!”
众打手本就是拿钱办事,既然郑家少爷开口了,他们又何乐不为,当即收拾好兵刃。
那刀客犹豫片刻,便也冷静下来,既然对方表态,给了台阶下,又何必为那么点自尊而自讨麻烦?
而且这叫宋争的男子气度不凡,身手必定不差,与他交手,恐是讨不到任何便宜。刀客心中虽有些许不满,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现下情况如此,也只好与众人一同退去。
宋争亦信守承诺,放了郑家少爷。
鱼跃见刀客与郑家少爷真的走远了,这才将刀还给宋争,目露感激之色,嘴上惭愧道:“多谢宋大哥!哎,都怪我本事不够,这下反倒叫宋大哥得罪郑家。”
“无妨,他们回去定要查我。若知我是凉城温家的人,就以长岸城的小家族,决计不敢有想法的。”宋争收起嗅酒刀,神采奕奕,“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此后,宋争与众死士在酒馆外集合完毕,鱼跃取了行囊跟上,与一行人同去。
可刚走没几步,宋争却忽然按住鱼跃肩头,又往远处瞥去。随其视线,在街角墙边,瞧见一个有些驼背的矮个男子。
却是那郑家的管事,林供。
只见他手里拿着个物件,面带惧意,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眼神正不住朝鱼跃瞟来,又绝不敢在死士身上多留片刻。
“还有人找你?”宋争眉头微皱。
鱼跃解释道:“这是郑家管事,将我带到长岸城的就是他,也……算半个熟人吧。”
宋争淡淡道:“还有什么交代,速去速回。”
鱼跃本想就此不顾,可仔细想,虽说林供先前态度不善,但也曾在埋葬乡亲的事上帮了大忙,自己甚至都没能好好答谢过。
“爷爷说滴水恩涌泉报,他骂过我,却也帮过我。既来了,还是看他要说些什么吧。”
想罢,朝林供径直走去。
林供见他过来,并无死士随行,这才松口气,神色略微缓和。
鱼跃走近,轻声道:“不知……林伯找我有什么事?”
林供闻言,神色一喜,道:“你还肯叫我林伯吗?那就好,那就好。我担心你气不过,要把我记作仇人。”
鱼跃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都还没向大伯好好道谢。”
他转而又正起神色,认真道:“不过,那郑家少爷,我打了他,却是不可能认错的!”
林供神色闪过一丝愧疚,叹口气:“明白,明白,无需道歉。不提了,也不是为这事来的。刚才少爷非要组人杀你,我是不敢拦他的,你没受伤吧?”
鱼跃点头道:“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唉对了。”
接着,林供亮出手中物件,乃一卷牛皮纸,继续道:“此为巨峰山地宫图,是我二哥失踪前所留的拓本。只听说其中有大秘宝,但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你不是要报仇吗,不怕的话,就去里面寻寻机缘。”
“若能顺便找到二哥,定记得告诉我。对了,他叫林胜。哦,我这还有些碎银两,你路上花。”
言罢,林供在怀中摸索,掏出了一小袋碎银。
“林伯,你……”鱼跃眼眶登时发红。
“别说了,别说了。”林供见宋争不时投来目光,心中害怕,将地图和银两一股脑塞给鱼跃,“只闻修行之路困难无比,你可得保重。”
鱼跃心下感动,杵在那里,只觉收也不是还也不是。
“不打紧,地图我留着没用,给了你反倒好。去吧,看那人要催,可别让我误了事。”林供罢手,对那帮死士实在畏惧,逃也似的进了拐角处。
“出发!”
宋争见状,率众死士朝城门行进。
鱼跃这才缓过神来,大喊一声:“多谢林伯!”
说完便将地图装进行囊,又向拐角处看了最后一眼,朝着队伍匆忙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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