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村后未行多远,鱼跃便心生诧异。
他瞧林供虽然上了年纪,脚程也不算快,但走起山路却行云流水,耐力相当之好,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要不是自己身强体壮,体力丰沛,若换作常人,只怕难以跟上。
他有些好奇,心想难道林供还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么?
可这念头很快被排除,因为林供要是真的有本事,也不至于第一眼看到他的样貌时会吓成那样,跑路都能摔跤。
鱼跃仍旧感到费解,忍不住仔细观察,发觉林供的走路方式确实有所不同。
看他全身似提着股劲,脚掌触地即起,步伐接连不断,其中颇有奥妙。
鱼跃跟着再行一段距离,慢慢瞧出些门道,便不自觉地模仿起来。
过了一会,林供察觉这丑小子跟得越来越紧,扭头看去,目光微怔,旋即讶然道:“咦,你也会这步伐?”
“是方才跟着学的,让林伯见笑了。”
鱼跃丑脸发烫,有些难为情。
林供奇道:“你小子怕不是蒙我,哪有人学得这么快,我可练了数月才有长进。”
“我也不太清楚。”鱼跃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管询问,“林伯,这是什么步伐?”
“此乃神行术的外功。”
林供并不在意,只以为是鱼跃无聊了想找些话讲,又道:“早年家中二哥拜了仙师,因天赋不够回来了,神行术是他学到的本领之一。”
“这个神行术嘛,又分外功与内法,我没有灵府,所以不能学内法,只跟着二哥练了外功,拿来日常赶路,很是好用。”
“那林二伯在哪?”
鱼跃听闻林供的二哥拜了师,不由得眼睛一亮,以为能遇见真正的修士,立即来了兴趣。
于报仇来讲,自己能多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
林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感慨道:“不用想啦,我学会神行术外功后没多久,二哥就独身离开了。说打听到了巨峰山的秘密,硬要去寻什么机缘,从此不见人影,算起来七年有余了。”
“哎,我都劝过多次,以他开了灵府的身份,若留在长岸城生活,那不得风生水起?我这个当小弟的,也都能跟着吃香喝辣,可惜了,修仙修仙,死在半路的人还不够多嘛?哎,不说了,不说了。”
林供略显伤感,遂闭口不语。
鱼跃对一语带过的巨峰山的秘密颇有兴趣,但丧亲之痛,他哪能不知?
于是由衷安慰两句,不再多问。
此后,两人半刻未停,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郑府。
当下太阳完全落山,天边只剩下昏暗的背光。
长岸城虽离得不远,鱼跃却是第一次来。
城不大,规划却也错落有致。
街上行人不多,不少小贩在收摊,除此外,还有许多鱼跃并未见过的事物。
只是现在鱼跃思绪万千,哪里还会注意这些。
他盯着郑府大门上的铜把手,又瞧瞧两侧点亮的灯笼,心里头隐隐不是滋味。
毕竟本是水儿要嫁的地方,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来此了。
林供看鱼跃愣住,以为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便推开大门,拉住他的手就往里走。
穿过大院后直入郑府大堂。
林供安排鱼跃在堂内等候,没多久,年约五十,衣着得体的郑家家主匆忙赶到。
鱼跃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只等对方说话。
家主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人,皱着眉将心中疑惑询问一遍。
听完鱼跃的解释,家主方生怜悯之色,吩咐道:“安排到柴房做个烧火的吧。再去买个面罩,平日出门就戴上。”
后面又说了些郑府规矩,只是对水儿一家半字不提,更不要说什么向鲛人复仇。
鱼跃心中气闷,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在他看来,水儿乃是郑家未过门的媳妇,这家主怎能毫无反应呢?
但因林供使眼色,便未询问,想来是变故太大,总要时间消化的,只能后来再做打算了。
于是谢过家主,随林供退堂。
可刚出堂门,忽然外面抢进来一个人,与他撞个满怀。
鱼跃立得牢,那人来势急,却是对方先倒了。
定睛一看,乃是个身体瘦弱的华衣青年。
“他娘的,是哪个没长眼的东西!”
青年又大叫两声,开始揉着痛处。
“少爷,没伤着吧!”林供失声,抢身将青年扶起。
青年缓过劲,拉起一张怒脸,正要张嘴骂人,却见到鱼跃那张骇人的丑脸,登时吓得惊叫起来:“鬼啊!”
“郑少爷,我不是鬼。”
鱼跃干笑一声,语带三分歉意:“无心之过,我给你陪个不是。”
说完弓腰行了一礼。
郑家少爷缓过神,不敢看鱼跃的脸,抬手指着他,大声向林供质问:“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供稍作犹豫,附耳将事情又讲一遍。
“什么!”郑家少爷声高色厉,“让这鬼东西住在我家?不行,绝对不行!”
郑家少爷言语不善,但对鬼东西这三个字,鱼跃听着虽气,却也无心辩驳。
他又看了一眼林供,林供却未理他,一时间觉得场面难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郑家家主闻声从大堂内走出。
“爹爹,这个鬼东西可不能留。”郑家少爷见父亲出来,更加急不可耐,“先不说他面目狰恶,从死人堆里来的,必定满身晦气,得坏了咱家气运!”
郑家长年经商,有许多讲究和忌讳。
此言一出,家主果然心生顾忌,沉吟道:“嗯,话倒是没错。”
他思虑过后,又对林供道:“既如此,你拿些碎银,带到别处打发了吧。”
父子态度坚决,林供身为下人,自不敢多劝,叹气道:“唉,好。”
“刚才在堂中,他们对水儿一家人就已不闻不问,现在郑家公子来了,却仍在讨论我的去留。”
“将我当球踢来踢去也罢,骂我是鬼东西丑八怪也行,可他们怎就真的把水儿一家给忘了似的?”
鱼跃越想越气,忍不住质问道:“水儿是郑府未过门的妻子,你们怎么毫不关心?”
水儿之死,本就让郑家少爷觉得晦气,自然是绝口不提的,可现在被鱼跃当面说破,登时让他怒气上脸,当即破口大骂:“他娘的,乡下女子,死就死了,哪轮得到你个丑鬼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