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从被窝里探出一双眼睛,阿舟和爆爆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霍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冷睨她。
测体温的时候,霍琰就站在一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一派气定神闲。就是看的温柔不敢乱瞟,呆呆望着对床紧闭的帘子。
“我以为你有多硬气。”
霍琰轻笑了一声。
谁能想到在舞台上肆意妄为的贝斯手,面对针管那么害怕。
水银体温计被温柔从嘴巴里拿出来,递给霍琰,眼巴巴等着结果。霍琰举起来看了看,心下松了一口气。
“退烧了,休息会儿明天就能出院了。”
温柔点点头,就看见阿舟拎着吃的进来,问霍琰:“霍医生,一起吃点儿吗?”
霍琰摇摇头,拿着温度计走了。自己要是还待在那儿,温柔肯定什么动作都不敢有了。
温柔吃了点东西睡了几个小时,就被一阵喧闹吵醒了。睁开眼,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张病床边,最显眼的高大身影,是霍琰。
爆爆刚从人群堆里挤出来,龇牙咧嘴,面色苍白:
“高处坠落,一半脑袋都没了,肯定没救了。”
温柔能想象到场面何等血腥,皱着眉没说话,目光落在霍琰脸上,能看出他已经是明显的倦怠了。
估计是家属,一直拽着他衣角,哭着求他:
“求求你了,救救孩子他爹。”
还有一个男人,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看了眼哭喊的妇人,眼里闪过烦躁,语气很随意:
“这事跟我们工地可没关系啊,他自己不注意摔下去的。”
霍琰掀起眼皮看向这个急于推卸责任的领导,又看了眼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病患,微微垂下头对着那妇人说:
“很抱歉,这种情况我们也无能为力。”
白布盖上的一瞬间,急诊室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哀嚎,痛彻心扉。
温柔靠在床上,看着一个孩子趴在床边哭,心中一阵酸涩。她受不了这种压抑的环境了,起身默默离开了急诊室。
随处在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温柔抬起自己的手腕,借着阳光。
青蓝色的血管在皮肤下交织,多么薄弱的生命啊。
温柔长呼了一口气,抬眸看见不远处大树底下有一道挺拔的身影。
霍琰的侧脸是完美的线条,此时此刻稍显冷硬。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就是刚刚那个推卸责任的工地领导,语气有些讨好:
“医生,有没有能证明这件事纯属意外的报告啊?”
温柔看见霍琰一侧衣兜鼓起,他在攥拳。
“如果你的安全帽质量好点,他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一出,那领导的脸色就黑了下去,指着霍琰的鼻子,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个医生的眼神,冰冷摄人。
霍琰极大的修养谈吐让他没有伸出那个蠢蠢欲动的拳头,他的嗓音也很冰冷:
“我会如实上报的。”
领导骂骂咧咧走了,霍琰站在树底下,阳光照不进去,他也不出来。
站在那,一动不动。
身影萧条。
温柔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将一切收入眼底。直觉告诉她,他在惋惜。
惋惜那条生命。
又或者是,惋惜自己没有动手。
霍琰的脊背挺立着,站在树荫底下,渐渐有阳光穿透枝桠,细碎的光落在他的皮鞋前。
隐约可以捕捉到空气里细小的尘埃。
霍琰转过身,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影,一条手臂轻搭在长椅背上,面无表情的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一步步朝温柔靠近,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感觉怎么样了?”
温柔收回自己的手臂,没有回答他这个客套的问题。她瞥了一眼霍琰空荡荡的腕骨,反问道:
“霍医生,你的佛珠呢?”
佛珠大抵是他用来保平安的,在医院这种生死可能只有一步的地方,他居然摘掉了。
霍琰下意识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渐渐收拢了五指,垂在腿边。
“戴着佛珠,影响工作。”
他抬头看了一眼医院大楼,光通过窗户折射,很是刺眼,温柔站起来,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景象。
就在温柔准备离开的时候,霍琰开口喊住了她:
“温柔,你知道吗,这种地方,不信神佛,只论人心。”
温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心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准呢。
办完出院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了温柔面前,车窗打开,是霍琰那张清冷决绝的面容。
“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有些理所当然,却引起了温柔强烈的恐惧和反感,脸色苍白了几分。霍琰不知道她害怕轿车,无意之中勾起了温柔痛苦的回忆。
阿舟及时察觉出了不对劲,把温柔拉到自己身后,客气委婉的拒绝:“不用了霍医生,我们能送她回去。”
温柔的脑海里全是父母惨死的样子,头颅后仰,鲜血肆意横流蔓延了他们和善的脸,心脏怦怦直跳,让人几乎无法喘息。
霍琰看到温柔慢慢用双手捂住耳朵,满脸的无助和害怕,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些事情横亘在他和她之间。
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霍琰伸出手递到窗外,指尖捏着一块拨片,他让人连夜买来的。
“温柔,送你的,你应该喜欢这种材质。”
没人敢接,都在看温柔的脸色,她瞟了一眼,眼里没什么起伏。
“不需要。”
霍琰盯着爆爆,施加了巨大压力,他只能接过来,温柔彻底崩溃了。
“我说了不需要!”她扯过那块拨片,砸回了车窗里,“离我远一点。”
拨片落在副驾驶座位上,霍琰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方向盘,几乎是狼狈的驱车离开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温柔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脸色还是没什么血色,嘴唇干燥的都裂出了血丝。
回程路上,清风拂过脸颊,温柔才彻底回过神来,沉默不语。
阿舟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在跟温柔交代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行程。他们要去参加音乐节,三个人都很重视,这是乐队成立以来第一次受邀。
阿舟骑着车,声音渐渐飘散在风里:“这次还有一个新乐队参加,叫——告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