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笑一僵,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吃过早饭,我就去看看。想来两天的时间,应该可以找到。”
裴浩从床上跳下,扑进钟笑的怀里,“好耶,又可以换新家了!”
钟笑接住裴浩,手摸着他的小脑袋,在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苦笑连连。
“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她直接拒绝,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硬,叹了一口气。
“你乖乖在家,小姨回来给你带糖豆。”
本来听到上半句的裴浩有些低落,却因她后半句的糖豆多云转晴。
他打量着小姨的神色,做出一副扭捏的样子,伸出小小的手指,比了个“耶”。
“我要两袋!”
“可以!”她爽快应下。
吃过简单的早饭,钟笑离开简陋小院,揣紧了兜里仅剩不多的银两,来到集市中。
刺眼的阳光使她浑身不适,定了定气,方才能继续走。
闹市嘈杂的叫卖声,与以往的静默不同,站在街上,才能感觉自己身处在人间,而不是寂静的黑夜。
眼看继续随意走下去,不会有结果。
钟笑随手拦下大街上行走的一位妇人,好声好气地问道:“大娘,请问附近有谁家租卖房子?”
妇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巧了,我家在不远的西面有一套房产,不过……”
“你是租还是买?”
钟笑浅浅勾起微笑,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合眼缘,“您看,租可以吗?”
妇人面露难色,想了又想,“倒是也行,不过得租一年的!租金一月一百七十文,一年的话…我就收你四吊钱,没问题的话,我带你去看房子。”
她咬紧了牙关,“如果房子合适的话,可以!”
随后,钟笑跟着妇人往街道的西边去,妇人说得的确没错,二人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们就站在了一座简单却温馨的小院里。
院中有两间房,主房与东厢房。周围有一圈高墙,最外的大门可以落闩。
这让她出门干活的时候,留着裴浩一人在家,会放心不少。
钟笑眸子一亮,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待妇人的视线扫了过来,她的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那妇人见她略有迟疑,便问道:“怎么了妹妹,哪里不合心意?”
她先是叹了叹气,“不瞒您说,我先前看了几家,都还不错。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差在哪儿?”
“之前看的那些房子,都是一些男主人,说话做事……”她停顿了片刻,眸中略带委屈之色。
妇人瞬间懂了,妹子这意思是在说,那些个爷们说话做事不稳妥,仗着看房的功夫,总是对她动手动脚。
钟笑一直在旁打量着妇人的表情,见她明白了她话语中的含义,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别看我与您第一次见面,却知您是个和善的好大姐,不然我也不会在茫茫人海中,拦住了您。”
妇人一愣,随即善意的笑了。
没有人会拒绝陌生人的夸赞。
妇人也瞬间起了攀谈的心思:“妹子,我看你年纪轻轻,一个人来租房,家里没有男人吗?”
钟笑扯了扯衣角,由于担忧会被那人找到,她只能将自己打扮成已婚妇人的模样。
她垂着眸子,眼眶瞬间湿润,身体微微抽动,似回忆起不美好的记忆。
钟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整个人如霜打的娇花,明艳又惹人怜惜。
“……我家那短命的鬼没福气,他撒手后家中没落,妻妾卷钱跑路,只给我留下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妇人局促起来,同时也对这件事起了些愤愤不平。
她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钟笑,低声问:“那你这是独自一人拉扯着别人的孩子?”
“没错。”钟笑擦了擦眼泪,故作坚强地笑。
“这样吧妹子,我每个月给你算一百五十文!以后有什么难处,你就跟我说,能帮我肯定帮!”
“这……”她眼含热泪,望着妇人,“您是个大善人。”
妇人缓缓叹气:“你能选择抛弃不属于你的孩子,但你没有。就证明你是真的爱你男人,你才是心地善良的女人。”
“总之,还是要多谢您。”
妇人摆了摆手,二人当场签订了契约。钟笑交过钱,妇人嘱托一番离开之后,脸上的愁容与泪水,这才掩了去。
她掏了掏干净的兜,这下子,真的身无分文了。
把住人的屋子简单收拾了一番,待入了夜,她秘密将裴浩从小破屋接来新租下的房子,由于夜里行路难,大街上已经没有来去的人。
只有零星几家面馆还开着。只要往里看去,就会发现马上就要关门了。
裴浩闻着空气中面条的香气,耸了耸鼻子,脚步却越走越慢。
他停住脚步,往小面馆看去,拽拽钟笑的一处衣角。
“小姨,我想吃面。”
钟笑一愣,又想起囊中羞涩。蹲在小裴浩的面前,笑眯眯地问:“小姨回家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裴浩踌躇了片刻,小手紧紧掐在一起,“小姨煮的面……”
“不好吃吗?”她瞬间懂了裴浩的言下之意,万般无奈扶额。
从前身为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下过厨。哪怕三年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做出的菜依旧只能称得上“能吃”。与“美味”半分边都搭不上。
她看着眼前的白净少年。
但总归没把浩儿养成瘦弱的孩子。
裴浩一张精致的小脸,待五官张开一定是位雄姿英发、品貌非凡的玉面郎君。
“好吃!”他窥见小姨的眼里因为他的迟疑而露出的几许受伤,突然拉起她的手,“我们快回家吧,我好饿!”
钟笑掐了一下他滑嫩的小脸,勾起嘴角:“小浩儿从中午就没吃饭,一定饿坏了。”
裴浩止不住地点头。
她笑了笑,正要拉着裴浩离开,那面摊子却走出来一个老婆婆,冲着正要离开的两人扬声喊道:“夫人,我这摊子正好剩了些面,不嫌弃的话,我老太太请你们吃。”
“会不会耽误您打烊?”
“不会不会。”
老婆婆虽然年纪大,手脚却很利索,从锅里盛了两碗面,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钟笑本想婉拒,见她已经盛完了面,只好拉着裴浩坐下。
“多谢。”
入了夜空气有些凉,面条的香气顺着鼻翼往里钻。裴浩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看得二人直直笑着摇头。
“这是你的孩子?”老婆婆笑眯眯地问道。
钟笑点了点头,“亡夫的孩子。”深深叹气,“家夫没得早,家道中落之后,妻妾变卖了家产,奴仆也跑得跑,溜得溜。只给我剩下这个孩子。”
老婆婆满是鸿沟的脸上露出一丝可惜,“可怜的孩子……”
“你没再找一个知心的人么?日子好歹也能过得舒坦些。”
钟笑看向吃得正香的裴浩,无奈一笑:“没有。我总是怕他对孩子不好,等孩子大些了,再说吧。”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说得也对。不过,有合适的人也该试试。”
“谢谢您,我会的。”
“我看你们眼生,可是最近才搬来的?”
钟笑垂眸,心中升起一丝警惕,“才过来不久。”
见她迟迟礼貌的没动筷子,老人招呼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钟笑点头,拾起筷子,夹了一口嚼碎咽下,“好吃!”
她发出由衷的感慨,这些年除了有时候挣了些闲钱,会带浩儿吃些好的。其余的时候,她都是亲自下厨,囫囵吃口,也算得上饱腹。
老人笑着点头,看向远方,似在回忆,“我家那口子就爱吃我做的臊子面,一吃就是三十余年。”
她似乎在望着家的方向,灰蒙的眼里充满了华蜜美满,温馨的目光,萦绕在侧。钟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你们一定很幸福。”她愣然,缓缓说道。
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幸福。
老人笑着摇头,“打打闹闹五十多年,但他比我有福气,走在了我前面。”她面上突然沉了些许,“臭老头子,留我一个人!”
听着老婆婆的语气,以及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的其中的埋怨,生活虽是难捱,但想来,他们一路走过来,是幸福的。
她拥有的幸福与欢乐,皆在一场宫变的大火中,消失殆尽。
“小姨……”
身旁的裴浩伸出小手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把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骤然回神,看着神情惴惴不安的裴浩,摸了摸他的头,“快吃吧。”
然后转头看向老婆婆,“您是一个人吗?”
“我还有个儿子,他很孝顺,也很认干。”
钟笑颔首,“有个孩子,就有了寄托。”
就像是映照她们的话,桥上传来一声昂亮的男生。
“娘。我来帮忙了!”
从桥头的另一侧跑来一个男子,男人看着有二十多岁。身体壮硕黝黑,蓬勃有力,看样貌十分忠厚老实。
“做完活了?”
“做完了!我看您没回家,便想着来帮帮您。”
“没什么可忙的,都完事啦!”老婆婆说道。
年轻的男人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与娘坐在一桌的一女一孩童。
“这位是?”
老婆婆看向她,钟笑立马放下筷子,“钟笑。”
男人见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齿,眉眼如画。美人在前,黝黑的脸没忍住沾染了馐色,低下头,语气支吾:“我、我叫朱原。”
见他黝黑的脸上变了个色,有趣极了,钟笑捂嘴笑了笑:“朱大哥好。”
他偏过头,红着脸看向一旁吃面的孩子,“这是你弟弟?”
“是我儿子。”她拍了拍裴浩的小手,“浩儿,叫人。”
小裴浩脸上闪过不情愿,却还是站了起来,脆生生说道:“叔叔好。”
“原来是你儿子……”他喃喃低语。
老婆婆看着自家儿子羞红的脸,心中觉得有些好笑,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她本人在这,也不好当人面说。
“小姨,我吃完了。”裴浩拉着钟笑的衣角,轻轻拽了拽。
“我帮您刷碗吧。”钟笑站了起来,拿起碗筷,却被朱原拦了下来。
“我刷。哪有让客人刷碗的。”
钟笑见他把碗抢了过去,着急说道:“老婆婆请我们吃面,我自然是要把碗刷了的。”
老婆婆笑了笑:“就两个碗而已,就让他刷吧。”
朱原大步走到锅前,把碗放进锅里,就着温水把碗刷了。
钟笑只好说道:“谢谢您二位。”
“夜深了,你们二人回去不安全,等小原收拾完,送你们回去吧!”
平白吃了人家两碗面,又要送他们回家。钟笑连连摆手,“我家离这里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多谢您的好意。”
唯恐会耽误他们打烊回家,钟笑赶忙拉着裴浩走出几米远,“多谢老婆婆,日后得空了,我会来帮忙的!”说罢,直接带着裴浩离开了。
……
因着新家不熟悉,裴浩夜里睡不踏实,钟笑照顾他到了深夜,方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将煮好的饭菜放进锅里,等裴浩醒来吃。她一早便拎着东西出门了。
清晨的阳光正好,不骄不躁。前些日子她在京城下接了个纹绣的活,今日便是交工的日子。
她无奈苦笑,得亏了在皇宫里的时候,做出的刺绣巧夺天工,现下还有门手艺可以过活。
来到预定刺绣的府邸,门口站着两名侍卫,见她上前,持剑拦住:“站住,干什么的?”
钟笑浅浅一笑,“我是这家主人在外请的绣娘,绣品赶完,今日来交品。”
那俩侍卫见面前的女人容貌不俗,赤裸裸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钟笑微微蹙了眉,不满的情绪很快被她敛下。
“大人?”她轻声问道。
“在这等着。”
其中一名侍卫收回赤裸的调戏视线,大步跨进了门府。不消一会儿,一位身着管家服饰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是前些日子承担赶工绣品的钟夫人吧,快请进。”
钟笑见管家走了出来,将手里的绣品递给他,礼貌地笑了笑:“李夫人可在?”
“夫人在府上。”管家折开布巾,露出里面的绣品,眼光一亮:“当真是绝世佳作!”
那绣品的走针极为讲究,竟让人找不出一丝不妥之处。针线挑出的动物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要从绣品上跳出!
“想来夫人一定会喜欢。”他收起折好布巾,将钟笑引了进去。
大厅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容貌昳丽、衣着华贵的女人。她的身后站着两名侍女,正煽动着手里的折扇。
钟笑走上前行礼:“夫人安好。”
李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管家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布巾折开,展露绣品。
李夫人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绣品之上,下一秒,瞳孔微缩,迅速地接过绣品,仔细来回反复看。
“这东西……”
“当真巧夺天工。”她的手用力扶着座椅的把手,紧了紧,又松开了。
钟笑立在一旁,浅浅一笑,“夫人过誉了。”
李夫人脸上的无谓之色消失,再没有之前的不屑。只不过,落在钟笑身上的视线,有些审视。
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没叫钟笑看见。
她展露笑颜,红唇勾起,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雍容华贵:“这样的绣品,我再定十件。什么时候可以完工?”
钟笑想了想,“大约三天后。”
李夫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后面走。只留下一句:“那好,三日后来我府上交工。”便匆匆离去。
钟笑行礼退下。管家将她送到府外,与之告辞,便要回家赶工绣品。
钟笑从怀里拿出一顶帷帽,谨慎的性子使她独自走在大街时,都会遮住一张脸。
透明的缥缈薄纱,深蓝的裙摆,不敢停留步伐。
钟笑拐进小巷里,透过薄纱被风掀起的缝隙,街道的某处店铺,惊现一抹挺拔威严的身影。这一刻,她感觉到呼吸紧窒,眼前阵阵发黑。
是……
是李煜城!
她没看错,这道背影,哪怕历经了十年、百年都不能忘记!夜里无数次惊醒,都会在脑中盘旋的噩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街道上?
三年前的那场宫变,李煜城身为手持重兵虎符的将军,联合东镇王爷起兵谋反。在王爷身边垂眸敛眉,虚与委蛇。怎料兵临宫门下,在最后关头,斩杀了东镇王爷后,自发称帝。
三年了,她原以为他已经被繁琐的国事拉扯分不开身,为什么今天会看到?
是碰巧?
不,不可能!
难不成他在跟踪自己?!
钟笑薄衫之下的后背肌理充满了汗水,脚步却像灌了铅。被贯彻了三年的恐惧,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胆寒,使她一时挪不开步伐。
男人戴着面具,从店铺中走出。身后跟着一帮寻常守卫打扮的宫内高手,他们个个目露凶光,手中握着剑柄,无一不适警惕万分。
不知是不是恐惧占了上风,钟笑似乎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钟笑如临大敌。
她慌不择路地离开,转身不注意,右臂甩在石墙上。此刻更是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钟笑的脑中一直警铃大作。
意识到自己的头上戴着帷帽,薄纱遮住了一张脸,钟笑的身子亦是抖动个不停,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感觉不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利刃般射来的感官知觉,钟笑仍然不敢停下来。
不能回家,至少现在不能!
钟笑不知道何处会不会有李煜城的眼线,浩儿还在新搬的房子里。如果她的身后跟着有心之人,把祸端带了回去……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
高大温润的男人,戴着面具下的一双精明双眸,望着那道僵直的背影离开,唇角的弧度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一旁勾着腰的小厮打扮的宦人,瞧见尊贵公子嘴角的笑容,审时识度地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尖锐难听:“公子,您看到了什么?”
李煜城面具下的眉头皱了皱,却还是嵌着笑容,缓缓说道:“看到了不守信用的故人。”
宦人尖锐着嗓子:“小人替您抓她回来。”
李煜城没说是,也没拒绝。
他只是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
宦人打量他的表情,随即恍然大悟。
递给身旁的守卫一个眼神,其中一人行了一礼,拎着剑离开,跟上那道可疑背影。
钟笑挤进人堆,干渴的喉咙如横着刀片,咽了口水,还是万般干渴。
“看点路!”
钟笑撞到了人,顾不上道歉,她推开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什么人啊,撞到人跟没看到似的!”
后面传来男人的咒骂声,钟笑抿着唇恍若未闻。事实上,钟笑的脑子里满是糨糊,无论是咒骂声,还是周围的人的古怪目光,她通通顾不上了。
“让一让,让一让。”
钟笑谨慎地挤进一家,人满为患的酒楼。见客人进店,小二迎了过来,却见带着帷帽的姑娘快速来到店内的柜台旁,余光却一直扫着店门外。
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小二了然,见她没有想买些吃食的想法,恰巧门外进来另一客人,二话没说便迎了上去。
“您这边请……”
钟笑一直盯着酒楼门外来来往往的过路人。
来吃饭的权贵领着一众小厮,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许是没瞧见可疑的人,钟笑随手逮到一个人:“请问,后门在哪里?”
小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指向人流少的位置:“那边。”
“多谢。”
钟笑拉紧了帷帽,抿着焦渴的唇,滋润了些微。脚步匆匆离开,谨慎地回头连看。
走到大街上,她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渐渐散开,地上躺着一个孩童。那孩童衣衫褴褛,极其瘦小。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倒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
她本不想管直接离开,毕竟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可下一个瞬间,却无意间看见孩童挣扎起身……
那样貌……钟笑心下一沉,缓步跟了上去。
说是起身,实际上却像条蛆虫在地上爬。过往的人无一不朝着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或是踢上一脚。
钟笑心里明白,人们恶劣的所作所为,不为别的。人性本恶,只为舒缓自己在别处受到的窝囊气。
男孩被踢在受伤的部位,一个踉跄,躺在土面上,仰面朝天微弱的呼吸。他感受着体内力气的流失,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等了许久,就在即将睡去的时候,一阵阴影将他面前的阳光遮挡。
他用力睁眼看去,却看到了一片黑暗。
也终于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