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内室一片静谧,唯有一单薄的身影着素色中衣,斜倚在龙榻。
面前的宫婢恭敬地坐在杌凳三分之一处,微微俯身。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更亲近你才对,方才张德怎么说我从前最信任他?”南栖有些不解。
天冬眼含复杂,这回确定自家陛下的的确确是得了失忆之症。
她双手抬起,手心向下郑重揖礼。
“陛下,张德乃是您继位后亲手提拔的大太监。此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仗着您的荣宠做了不少坏事,万万不可依仗啊!”
“从前奴婢劝过您许多回,您总觉得我与您不是一心。在张德的挑唆下,越发疏远奴婢。奴婢急在心里,却有口难言。”
南栖有些同情她,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老实忠心的,可惜原主只喜欢听张德拍马屁,不爱听实话。
南栖在现代职场混迹多年,别的技能不说,看人的本领是实打实的。
她安慰地拍了拍天冬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说,我一定改。”
天冬惶恐,又想行礼,被南栖拦下。
她感动得两眼汪汪,“只要陛下愿意信任奴婢,奴婢义不容辞。”
南栖严肃地点点头,很好,发展了一个自己人。
她刚想问那个杨将军是怎么一回事,殿门外就传来张德尖细的谄媚声,“陛下,奴才进来了?”
南栖和天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收了声。
“进来吧。”
南栖躺回靠枕,就听张德一顿关切,“陛下怎么把殿门关上了,大夫说了,今日日头正好,开门通风有利于陛下的身体。”
南栖揉了揉额头,“是我让天冬关上的,日头大了刺眼睛。”
张德哎了声,“寿药房的人马上就会把药端过来了,陛下您先歇会。”
南栖嗯了声,尽量模仿得像个皇帝。
她抬了抬眼皮,状似漫不经心道:“那个杨将军,他方才所说前两日在朝上所奏之事,是何事?”
张德满不在乎地应道:“八成是又拐着弯找借口向陛下要银子呢!”
南栖蹙眉,“可他说将士们得不到粮草接应?”
“哎哟我的陛下,您可别听他瞎说。如今天下太平的很,咱们的将士在边关吃的好穿得暖,哪来的那么多仗要打。定是他想方设法将事情说得严重些,好让陛下您给他掏银子呢!”
他神秘兮兮地伸着脖子凑近,“您若真给了他,指不定他将这些钱财拿来作甚。逍遥快活也就罢了,若是拿来屯兵造器,豢养私军,陛下您的麻烦可就大了!”
天冬在一旁紧紧抿着唇,双眸像是要喷火般怒瞪着张德。
南栖恍然大悟的哦了声,“你说的在理。”
她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让天冬留着就行。”
张德满面笑容的应了声,转头就对天冬颐气指使,“好好伺候着,否则咱家拿你是问。”
天冬抿着唇不吭声。
张德也不在意,弯着腰恭敬地退了下去。
人一走,天冬就忍不住了,“陛下,您怎么又听他的了?”
南栖安抚她,“别着急,我没有信他。”
“你怎么看杨将军这件事?”
天冬觉得自家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了,少了戾气,整个人变得柔和耐心。
虽然是同样一张脸,她莫名觉得此刻的陛下耀眼了许多。
她认真道:“奴婢对朝堂事知之不多,但杨将军绝不会像是张德说得那样。他来要钱粮,定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
南栖打趣她,“你对他的印象倒是很好,难不成是喜欢他?”
天冬忙摆手,“杨将军哪里是奴婢可以肖想的,陛下说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说说他的情况吧。”
天冬正了正脸色,缓缓说起了杨述。
原来天冬最开始说的杨家满门忠烈,并不是夸大。
杨家祖上是世代的将门之家,杨述的祖父,父亲,都曾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他的祖父更是在一场护国战役中英勇殉国。一位兄长也于几年前在战场牺牲,其父哀痛,加上长年征战落下旧伤,竟未能挺过丧子之痛,驾鹤西去。
如今杨府中唯剩一寡母幼妹,靠杨述一人撑起门楣。
好在他也很是争气,英勇不输父兄。几次上阵杀敌,布局巧妙,用兵如神,替南阳国打下了不少胜仗。
崇德皇帝很信任杨家,杨述的才能一展现,便将他封为了护国大将军。
怜他满门忠烈,特许他在非朝会期间可入宫不拜。
也曾有小人嫉妒,在崇德皇帝面前参他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先帝一概不予理会,反而更倚重杨述,使他的权利愈发的大。
崇德皇帝驾崩后,新帝继位。
新帝不似崇德皇帝般信任杨述,对他的权利和行为处处掣肘。
再加上一些早就不服杨述的朝臣在新帝耳旁添油加醋,愈发加深了两人的矛盾。
新帝想方设法想要夺回杨述的兵权,另植势力。
奈何杨述油盐不进,硬气的很,在朝堂之上屡屡下新帝的面子,常常不欢而散。
新帝忌惮杨述,想处置他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天冬不会说得那么直白,毕竟在她眼里,新帝便是面前的她。
天冬曾是皇后跟前的一等宫女,又是皇后特地培养了送她的,见识定不会浅薄,想来她所说的对朝堂事知之不多,只是谦虚的说法罢了。
又或者是怕南栖怀疑她的动机,因此不敢展露过多。
总之,南栖觉得,天冬的话,百分之九十可信。
至于这个杨述......
“听你这么说,这杨家的确是忠君报国之家。但杨述,还有待商榷。”
南栖托着下巴笑看她一眼,“你对杨家的滤镜过重,你的话,我只信九成。”
南栖看出来了,或许是先帝后都看重杨家,天冬这小丫鬟十分忠心于先皇后,因此言语间多偏向杨家。
天冬不懂滤镜为何物,后面那句倒是听懂了。
“奴婢只是一介宫女,看到的多是表象。陛下能有自己的考量,那再好不过了。”
南栖惆怅的点了点头,她最大的考量,就是怎么在这深宫中苟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