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住将士的心,也为了大唐江山的太平,皇帝陛下亲赐一条白绫于我。
佛室前,梨树下,我早已化作一缕孤魂,不在人世了。”
“那姑娘又是怎么入的崔家小姐的身?”西米觉得自己或许要知道突破口了。
“当时,我从身体中剥离出来,飘荡在马嵬坡的上空,隐约听见有人在哭……
顺着哭声找寻,我看见了一扇门,推门而入,室内摆着一架古琴。”
少女半闭着双目,仔细回忆道。
“古琴?”西米侧了侧脑袋。
“对,古琴……琴边还趴着一个人。”
“那人是谁?”
“当时整间屋子都雾蒙蒙的,没看清人的模样……不过,那琴我是记得的。”
西米往前跳了一步:
“琴有何不同?”
“趴着的那人似是喝醉了,中途曾将古琴抱在怀里,就在琴身翻转时,我看见龙池凤沼之间刻着三个字。”
“哪三个字?”西米来了精神。
“明月心。”
“明月心?”
“不错,我当时见那三字后,便浑身动弹不得,再睁眼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话音才落,西米和少女都不约而同望向墙边的那架古琴。
少女猛得起身,西米也张开翅膀飞向古琴。
“小姐,您这是要抚琴吗?”红娘端着一碗莲子羮推门而入,恰好撞见崔莺莺抱起古琴。
她连忙将碗放在桌上,上前帮着扶琴。
少女视线扫过琴底,反手又将琴放了回去:
“太晚了,就不弹了。
张公子怎么样?”
红娘面上一喜,小姐终于问起这事了。
她扶着崔莺莺坐到桌边,将莲子羮的汤匙调好位置,才退到一旁回话:
“张公子很是记挂小姐,说他定会为了赴约好好休养,争取早日见到小姐。”
少女低头喝了一口甜羮:“红娘,以后晚间的甜点就免了吧,你也早些歇着。”
“小姐……”
“我记得你提起过,张公子屋里也有一张古琴?”
红娘被崔莺莺新抛的话题转了注意力,一时之间也没顾上问为何小姐晚间不吃甜点了。
“是的,奴婢曾在张公子居所见过。”
“行,你先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少女打发走了红娘,坐在原处陷入沉思。
西米也跳上桌子,来回踱步。
“西米,我们得去一趟张公子那。”
“你怀疑是他的琴引你到这儿?”
“我不知道,但可以试试。”少女的眼神又恢复成西米初见时的苍凉深邃,“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都死了,我为何会却在这儿霸占别人的身子。”
“你还想回去吗?”
“回去……回哪去?”
“陛下会在长生殿为您招魂。”
“招魂?”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招回去再赐一条白绫吗?”
“有些事,一次就够了。”
少女看了眼只吃了一半的莲子羮,轻轻闭目:
“你呢?原本就在此处吗?”
西米摇了摇头:
“我被锁在了这个时空,出不去了……”
“是陛下的术士们锁的吗?”
“不,是别的力量。不过没关系,只要一切复位,我就能出去了。”
少女点点头,不再多问。
第二日,红娘午间探病回来,带来了张公子病情好转的消息。
“红娘,你可有法子让我今夜去探视张公子?”
“小姐要亲自前往?”
“嗯。”
“这进度是否太快了些?”红娘愈发摸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了。
“只要能瞒住母亲便好,她一直不待见张公子。”
原来是担心老夫人伤心,红娘有些明白小姐的苦心了。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孝道,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也是正常的。
“小姐,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小丫头俯下身来,在崔莺莺耳边轻言慢语。
“甚好,就依你之言。”
崔莺莺给西米使了个眼色,西米点头回应。
是夜,张君瑞正坐在灯下挥笔写诗,他决定主动出击,约崔小姐见面。
忽然,窗外有身影闪过,紧接着,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何人在外?”张君瑞起身发问。
“是我,红娘。”
张君瑞一听,连忙打开房门。
来人身着红娘平日里那套绣花襦裙,低着头迅速进了屋,站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
“姑娘深夜造访,可是小姐有信?”张君瑞关好房门,转身相询。
“红娘”并不言语,只是默默走出角落,抬头看他。
“小姐?!”张君瑞又惊又喜。
他连忙将书桌旁的木椅收拾出来,又用衣袖仔细擦了擦,才推到崔莺莺身前:
“小姐请坐。”
崔莺莺一边坐下,一边打量屋里摆设。
“小姐亲自前来,小生实是惶恐……”
“不用惶恐,我是来听琴的。”崔莺莺笑了笑,“张公子的身子可大好些了?”
“好了,好了,小姐一来,小生的病全好了。”
张君瑞急急走到古琴边坐好,抬手便奏。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了无数遍,崔莺莺竟没来得及阻止。
于是,这满室便响起了那首《霓裳羽衣曲》。
好痛,心好痛。
一幕幕回忆闪现,少女死死攥紧衣袖,不让自己失态。
漫长的煎熬,她却没有喊停。
这痛应当被记住,时时提醒自己曾经的可悲与可笑。
一曲终了,张君瑞忐忑不安望向崔莺莺。
女神近在眼前听自己抚琴,一切美得就像是梦境,如此不真实。
心也越跳越快,嗓子眼似乎都快被冲破了。
与意中人单独相处,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张君瑞双眼迷离,面颊酡红,像是喝醉了般。
崔莺莺终于平复了心情,整个人都透着冷意。
“张公子琴艺高超,小女甚是佩服。
这张古琴音色俱佳,不知可有来历,能否容我观赏一二?”
听见小姐问话,张君瑞抱着古琴便递与崔莺莺。
“此琴是我亲手所斫,小姐若喜欢,便赠于小姐了。”
崔莺莺接过古琴直接翻看背面,龙池凤沼间一片光滑,并无半点印记。
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少女的眸光黯了黯,她将琴还与张君瑞,随口问了句:
“这琴可有名字?”
张君瑞见小姐忽然低落的眉眼,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他本想就此闭嘴,谁知小姐又发问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相告:
“此琴名为明月心。”
“你说什么?”崔莺莺猛得抬头,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