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日操劳过度,刘颖妮第二天一觉睡到接近中午,摆在桌子上的早点已经凉了,又撤下去。
见他醒了,姐妹俩赶紧端上热水,递过来牙刷。
没错儿,这时候已经有牙刷了,主流的是梁新记的牙刷和一个叫博士牌的,从便宜的竹子质地到比较贵的骨质地都有。
配的是中药铺子自己配好的牙粉,当然也有人家用进口的牙粉,但很多人能习惯一股子中药味,却忍不了进口牙粉那种把口腔黏膜杀的很疼的感觉。
刷了牙,洗了脸,冲怜晴说道:“今天中午我不在这吃,你们自己叫菜吃。”
怜晴点点头,拿来刘颖妮的外衫跟帽子,垫着脚给他穿上,说起来怜晴跟怜韵都没有裹脚,现在的行院也紧跟潮流,一些年轻公子哥是新派人,他们就弄一批不缠足的女孩儿,要是有那种遗老遗少去消费,那就推出一批穿襦裙戴小帽的缠足女孩。
一边给他抚平衣服上的褶子,怜晴说:“爷在外面多加小心,仔细身子,不要操心我们,中午我们自己叫了菜在偏房吃。”
当家做主的不在,她们是不会在正堂吃饭的。
刘颖妮点点头,出门往外走,昨天的那个小伙计恭敬的等在外头,“爷,您今天气色真好,出门见喜了您!”
刘颖妮递过去一个小洋,“牙行有认识的吧?找几个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乐的伙计不住的弯腰,“谢谢大爷赏下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在这候着,随时听您吩咐!”
出了客栈,石头果然已经等在外面,见到刘颖妮出来,连忙站起来,用硬手巾打打洋车座儿上本不存在的灰,伸手请刘颖妮上去。
“找个店,买个小皮箱。”
石头也不废话,闷着头拉车,到了一家皮货铺子,刘颖妮花两块钱买了一只皮箱出来,趁着背人的地方,买了三十块怀表放进去。
重新上了车,“到人和车厂!”
......
车厂里,刘四爷正在陪客,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扎着板带的中年男子坐在官帽椅上,喝着茶。
“噗,噗!”吐出两口茶叶,那男子开口道:“四爷,说句自己人的话您别见怪,您老人家看清了吗?真是洋货?”
刘四爷不以为意,“我人老了,可眼不花,正经洋货,上头都是洋子码,崭新,走起来响的清脆!老皮,等会儿你可别掉链子。”
叫老皮的人是个巡查,他跟那些被称为“臭脚巡”的苦哈哈巡查不一样,他管着这一片地方,手底下二十多号人马,外加几十号泼皮逛鬼,也算是一方人物。
刘四爷叫他来,倒也不是想黑吃黑什么的,主要是做生意肯定要靠这样官面上的地头蛇照顾,让老皮来,一是向刘颖妮展示自己的能量,二是起到压价的作用。
远远地瞧见了人和车厂,石头放慢脚步,然后稳稳停下,祥子一撩长衫,信步下车。
刚进院子,只见车夫们远远看着,不敢上前打招呼,张小乙却跑上来,点头哈腰,“小爷,您来啦!四爷跟皮老总在后头呢!”
刘颖妮瞧了他一眼,没搭理,转而走向了车夫,掏出一包烟给李老实,笑道:“给大伙儿分分,都板着干嘛啊,不认识我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在这趴着,不出去跑活儿?”
李老实答道:“大伙儿回来歇晌,日头大了,跑起来胸口火辣辣的。”
众人这才活泛起来,有机灵的就壮着胆子说几句话,无非是以后有机会拉我们一把之类。
刘颖妮也不接茬,只是微笑着点头。
过了一小会儿,刘颖妮开口道:“得,我后头还有事儿,咱们回见。”
张小乙腆着脸在前面引路。
车夫人群就议论开了。
“瞧瞧人家祥子...人家小爷,发财了也没忘了咱们这些穷哥们儿。”
“是啊,还给咱们这么好的烟抽!”
就连赌输给刘颖妮的张青,也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是,我早就看出来小爷不是凡品,不是我吹,哎,你们听我说,不是我吹,你们想想小爷为什么昨天单单跟我赌呢?嗨,因为咱四海呗!”
......
到了二进院,刘颖妮没进屋,也没出声叫门,而是由张小乙喊道:“四爷!小爷他来了!”
刘四爷就迎出屋门来,看也不看刘颖妮手里的皮箱,热情道:“贤侄,外面日头大,快进屋来!”
刘颖妮也笑道:“四爷,怎么敢让您迎出来,您先请!”
跟着刘四爷进了屋,刘颖妮才看见屋里还坐着一个人,扫一眼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什么人了,看了一眼刘四爷,“四爷,这是?”
刘四爷作恍然状,“瞧我,贤侄你别见怪,这位是皮道千皮老总,步军衙门的,管着我们这大大的一片地方,以后咱们卖货,还得皮老总照顾。”
这皮道千坐在中堂的左首,右首留了个椅子显然是给刘四爷的,这样一来,刘颖妮就只能坐在下首的客位上了。
刘颖妮笑笑,慢慢踱步走到下首的客位边,先把皮箱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就要坐下,坐下之前,像是想起来什么,开口说了一句,“原来是江世尧的人。”
说完便要坐下,只见那皮道千皮老总好似一位武林高手,啪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都闪到刘颖妮身边,扶住刘颖妮的手臂,非常自然地说道:“诶,这位刘兄,你怎么能坐这里,还请上座,请上座。”
刘四爷懵逼了。
且不说你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马屁功夫吧,我叫他贤侄,你喊他刘兄,这不差辈了吗?
扶着刘颖妮到上座坐好,老皮也不坐,站在那里,“刘兄认识江都统?”
江世尧,现在的帝京步军都统,交通、治安、城管、市容等等都归他管,牛逼的很。
但这孙子不是什么好人,后来当了维持会长,受人唾骂。
要是刘颖妮大谈他跟江世尧如何如何交好,那老皮反而会不信,要是跟江世尧这么好,那还犯得着来找刘四爷卖货?姓江的一句话,哪卖不出去几块表?
只见刘颖妮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听家兄提起过,他们在津卫曾有一段渊源。”
末了又补充一句,“家兄也只是同族的兄长,说句自己人的话,也并不算十分的亲近,所以街面上有什么事情,还得麻烦皮老总了。”
刘四爷心里一凉,完了,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就压不了价了。
对于老皮来说,挣这点大洋,和跟一个同族兄长认识江都通的人交好,哪个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