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姑娘,”薛斯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道:“当初东家任命小的接管这家铺子的时候,说是之前的烂账都已清理干净了,无需小的再管。只是帐房先生一人难求,这才将老的那位留下,多呆了两个月。”
柳山岚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所以这之前的烂账,你是当真没有再看过了?”
薛斯连连点头:“小的不过就是一小伙计出身,这账上的事儿哪里会懂那么许多。不过是看着小的忠心,故才提拔。”
“忠心?”柳山岚的轻笑中带了几分冷意:“忠心倒是好,我也是要忠心的人的。”
柳山岚将方才丢在一边的账簿又拿到手中,只低头扫了一眼就将那账簿直接丢入薛斯怀中。
薛斯手忙脚乱的去接,就听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儿开口:
“可是你这这帐却不平的很呐。你瞧瞧,就在你接管缎云庄一月之前,铺子刚新购了一批来自江南的琉锦缎,但是在你的账本上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库存和入库记录。琉锦缎特殊在就需要江南七月份的天气,所以置完布匹能入库都是八月份了,你的八月,却没有任何入库的记录,你这帐如何能平?”
薛斯讪笑道:“这……小的刚刚不是说了么?小的接手后,就没有再管以前的糊涂账了。”
“不管是不是糊涂帐至少得是大面儿上平了,你这我也不知道是人家八月真的将布匹运来了,你们拒之门外,还是这二月份根本就没有定这一批布。这可是一万两千两白银的亏空!这糊涂账可不是这么个平法儿的!”
柳山岚声音中带了狠厉:“薛掌柜,最好想清楚了再答话!”
薛斯再一次感受到了柳山岚身上强大的气压,他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就是在那油锅地狱一般。如今他头上的汗可不是莫须有的了,正大滴大滴的往地上掉。
“薛掌柜热了呀。”柳山岚也瞧见了滴落在地上的汗珠,冷笑道:“只是本姑娘最近畏寒的很,薛掌柜还是忍一忍,多担待的好。”
薛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本只是弓着身答话,一听这话竟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柳山岚的面前。
面前一坐一站的主仆两人,没有一个有反应的,没人说要扶他,也没人说一句客套话,仿佛他就是该跪着的。
薛斯微微往上撇了一眼,就正对着柳山岚带着冷笑的目光,那目光瘆人的厉害,他马上便低下头来老老实实的答:“大姑娘明鉴,别说八月份了,小的掌管缎云庄这一年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从天而降远途而来的琉锦缎。如今想来,定是之前那掌柜的贪了去!”
薛斯这话说的匆忙,甚至隐隐的带了哭腔。
柳山岚一声轻笑:“薛掌柜这么紧张做什么,这缎云庄是我的铺子,如今有祖母帮我照料着,想必是好的。薛掌柜又是祖母挑的人,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话音落,薛斯余光就瞧见面前的这柳大姑娘应该是怎么动了一下,下一刻,她身边唤作青笙的丫头就稳稳地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可虽是站了起来,薛斯心里哪有不怕的?他陪着笑,弓着身,听柳山岚的训诫:“只是薛掌柜,这一万两千两白银不是小数目,既然那前掌柜有本事吞进去,我们就该有本事让他吐出来,不是么?
“是,是。”薛斯点头哈腰。
“那我就给薛掌柜两日时间,帮我好好找一找这之前的掌柜的和帐房先生,不然,这帐可是要算在薛掌柜头上的。”
少女巧笑嫣兮,对于薛掌柜来说却是晴空霹雳。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经营铺子,什么账本,什么琉锦缎,他统统都不知道,他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当初招他来的人不就看重他这一点么?怎么如今这小姑娘空口白牙就要他出一万两千两白银了?
他甚至有一点恍惚,是不是这家人这一年就做着一个套,等着他来跳,要不然这世上哪有不用做事就能拿工钱的工作呢。
等薛斯从这一连串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哪里还有柳山岚主仆两个的身影,他忙唤来信任的伙计交代:“快,快去将今天的事儿汇报夫人。”
出了缎云庄的柳山岚二人,直接就上了马车打算打道回府。
马车上,青笙瞧着自己姑娘毫不在意的样子问:“姑娘,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那一万多两银子么?”
柳山岚依旧是笑着,吃了一块马车上早就备好的糕点,道:“他们吞的,又何止一万多两银子。”
青笙睁大了双眼,吃惊道:“姑娘你说什么?他们怎么敢的啊?”
“过往就罢了,”柳山岚低叹一口气,“只是缎云庄是我母亲的嫁妆,也是我母亲的遗产,我便是没有那个能力经营的好它,也绝不允许别人拿着它顶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嗯。”青笙也在一旁重重地点头,惹得柳山岚轻笑。
二人所乘的马车猛的顿了一下,外面传来马夫安抚马儿的声音。
马车外人声鼎沸,少女的求救声在中间格外刺耳。
“求求你!救救我!”
少女似乎是看到了柳山岚马车上的装饰,认定这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拼命的敲上了马车壁。
“砰砰,砰砰……”
柳山岚并不想管闲事,她如今管好自己的事儿已经是分身乏术,是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
但少女一直在敲着马车,为难少女的人并没有把她带走,反而是挡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这声音敲得柳山岚心头实在烦闷,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坐立不安的青笙,最终还是决定下车看看。
马车周围已经有人群聚集,不少的人瞧着中间指指点点。
马车前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棒子,就站在路中间,也不上前,只目带讥讽的看着求救的少女哭闹。
那少女见柳山岚下车,忙就是抓住她的袖子,就要跪下:“姑娘……姑娘……求您救救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都可以啊……”
柳山岚虽是下了车,却依旧没有想要管这等闲事的心思。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扒着自己裙角的少女,只是对视着几个汉子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问道:“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若是我管不了的,帮你写告书送到京兆尹去。”
那少女动作和声音都是一顿,想必是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但旋即又哭诉道:
“我父母双亡,如今靠着舅舅生活。我舅母嗜赌成性,前些日子又赔了好些钱,赌场的人见我家徒四壁实在是没有值钱物件可以抵债,就说要把我卖进青楼里换些银子。我舅母不喜我许久,便欣然同意了,可是……可是那花楼……”
少女故事还没说完,柳山岚心里警铃大作,这故事好生耳熟!
她低头伸手勾起少女的下巴,将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果然是她!宋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