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宋喜儿在心里呐喊。
只不过这人叫的是青笙,回应的自然也是青笙。
青笙回过身来,大大方方的向宋喜儿身后的男子行礼:“大郎君安好,四郎君安好。”
“嗯,都好。”回应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正是忠勇侯的大郎君柳莘:“这是要去哪里?岚儿的病好些了么?”
青笙答道:“我们姑娘已经好多了,今日已经给老夫人请过安了,也请大郎君放心。”
柳莘点点头,就听青笙又道:“这是我们姑娘在外面买的一个丫头,唤作喜儿的,姑娘让我把她送到魏姑姑那里去。”
“那岚儿的病还的真的好的差不多了,这都到外面去了。”柳莘笑道。
一个稚嫩的孩童声响起:“这丫头好不懂礼数,连动都不动一下。”
这是四郎君柳沅。
宋喜儿听到这儿,才意识到自己还背对着几人,忙转过身来行礼。
可她不知道,在她眼里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却东倒西歪,十分滑稽。
青笙道:“这是外面买来原来是良民的丫头,没学过规矩礼仪,这才送去魏姑姑那里,让两位郎君见笑了。”
柳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有柳沅,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可是得好好学学。”
这句话轻飘飘的,其实没有任何分量,却在宋喜儿心里砸下重重的一个涟漪。
呵,这就是所谓的豪门郎君,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罢了。
柳莘与柳沅两人已经走远,青笙也转身准备带着喜儿往自己原来所要去处去,走了两步却觉得不太对劲,一回头,原来是她所待之人并没有跟上。
“你想什么呢?”
青笙走近喜儿,瞧见对方还直愣愣盯着远方的地面出神,便开口道。
喜儿这才回过神来,面前哪有什么大郎君、四郎君的影子了,只留有空空荡荡的小径罢了。
她收回心神,想着方才青笙对自己并不热忱,便软语道:“方才那是谁,怎么这样说我。”
青笙亲眼瞧着喜儿神色的变化,不禁暗暗吃了一惊,这明明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怎么就有这样的城府?
怪不得姑娘说在她面前,切莫要把提防她的样子展现出来。
如今就是这般,那以后可还了得?
姑娘怎么就招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进来!
青笙这么想着,却随着喜儿的软言细语也变得温和:“你别想那么些,大郎君和四郎君都是很好的人,同姑娘的感情也好。只是现在不知道你是谁罢了。你的确是没学过规矩的,如今这样已然是很有天赋的。只不过这些世家公子哥儿没见过外面偏隅的人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天赋?
她说天赋?!
喜儿虽然面上已经乖乖巧巧的跟着青笙往忠勇侯府的更深处走去,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是良人家的女儿!
若不是那个什么姑娘的硬要她签什么奴契,她又哪里和这些人不一样?!
连区区一百两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门大户世家姑娘?
而自己就是那个外面的,偏隅的可怜人了?
啊呸,也凭你们就配!
这果然都是老天瞎了眼的。
前面还在规规矩矩走路的青笙自然是没有意识到后面喜儿的心思已经过了千重山万层浪,她见到连翘后只简单的就寒暄了几句,便把喜儿留在了这里,自己便匆匆折了回去。
青笙返回柳山岚院子里的时候,心情颇好的柳大姑娘正在院里的阴凉地里荡着秋千,见到自己送人过去的小丫头,还没等对方走近行礼,便招呼着她过来:
“这一路可还顺畅?”
青笙点头:“还算顺遂。”
柳山岚满意的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没出什么岔子就好。”
“就是路上遇见了大郎君和四郎君说了几句话。”
“什么?”柳山岚惊的站起来,“怎么会碰到了他们?”
青笙道:“大郎君问了姑娘您安,四郎君倒是对喜儿不懂规矩说了几句,喜儿似乎被说的……有点难堪?”青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来形容喜儿当时的状态。
果然是该来的挡不住么?
柳山岚心中警铃大作,还没等她再问些什么,就听青笙又道:“姑娘,反正我是觉得,这个喜儿是不像只是寻常普通人家姑娘那么简单。”
“何出此言?”柳山岚问。
但青笙就只是腼腆的笑了笑,从嘴里吐出一个词:“直觉。”
柳山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点什么,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什么直觉?”
来人是大郎君柳莘。
柳山岚见了十分惊喜:“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柳莘一指青笙道:“这不方才碰见了你的小丫头,听说你大好了,过来瞧瞧你。”
柳山岚一歪头:“就空着手瞧我?”
柳莘失笑,自家妹妹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那你猜猜,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柳山岚笑着去拉柳莘的胳膊:“要什么东西呀,哥哥能想着岚儿,岚儿就最开心了。”又见柳莘一脸无奈的表情,便道:“不过,如果哥哥给岚儿带的是丰冠斋的酥皮莲蓉饼和绣翠坊的八件琉璃头面,那岚儿就更开心了。
站在一边的青笙眼瞧着柳莘无奈的表情更甚,原本背在背后的手却默默的摆了摆。
院门口等着的小厮心领神会,一个叫不出名离开了院门。
柳莘一刮柳山岚的鼻子:“你呀,几日不见,怎么开始转性了,以往给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说自己有。如今倒是实在,好吃的和华丽的一个都没少。”
柳山岚娇道:“那还不是哥哥疼我。哥哥可想好了,如今开了这么个口子,以后岚儿可是更会狮子大开口的。”
柳莘轻轻拍了拍柳山岚的头顶:“放心,哥哥在呢,不会少了你的吃喝的。”
倒是柳山岚,听闻此话,不自觉的就是一怔,酸楚不受控的涌上鼻头,就连声音中都不自知的带了些哭腔:“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柳莘自然是听得懂自己妹妹的言下之意。
知道祖母的偏心不是靠懂事、靠大方、靠委曲求全就能挽回的。
知道二房日日的锦衣玉食,并不是因为二叔早早的经了商,而是因为祖母往往给予了很多的偏袒。
知道西跨院住的不仅仅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更是时时刻刻想要将他们打碎了一口吞掉的豺狼虎豹。
柳莘本以为,二房虽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但至少还是愿意维护虚假的表象的,只要自己足够能忍耐,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岚儿就真的能以为自己活在上和下睦熙熙融融的大家族中。
可如今,妹妹依旧感觉到了这个小小的宅邸里的剑拔弩张……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二房如今越发嚣张,还是这个小姑娘已经长大,睿智到能从他粉饰的太平中看出异样。
“岚儿长大了。”
柳莘说这话的时候,满目的痛楚和心酸让柳山岚看的心痛。
她的哥哥不过也是个未到及冠年纪的少年,也是该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年纪,不该是这样为了幼妹和家族委曲求全。
这不公平。
上一世哥哥为了她的幸福牺牲了太多,这辈子就让岚儿为哥哥的幸福锦上添花。
柳山岚在心里默默的说,脸上却呈现出一副憨态可掬的表情:
“哥哥这是假借岚儿长大的名义,不想给岚儿买刚刚说好了的果子和头面了么?”
柳山岚假嗔道。
“买!”柳莘笑道:“哥哥一定让我的岚儿漂漂亮亮的去簪花会!”
簪花会!
原本应该消失于柳山岚脑海深处的记忆翻涌而出。
就是这次簪花会,一度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彼时的她,龟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日日以泪洗面,以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就在这里,会成为名门望族用来教育子女的反面案例。
如今回忆起来,往事仍似乎历历在目。但此时的柳山岚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受人摆布的小姑娘了,这一次,让当年欺她负她的人都付出更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