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瞟了眼马灯上的云海纹,纠结地搓搓手,半天才颠颠走过去,站在车旁。
“什么人?”亲信慕北伸手拦住。
“慕公子金安!小的临郡县的衙役,奉命搜捕敌国细作,这儿荒郊野外,凶险异常,为了慕公子的安危,所以小的想……”
“大胆!不看看这是谁的车队,你也敢搜查!”慕北跨坐马上出声呵道。
“可是,可是……”
官兵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回去,退了几步,偷瞄向身后的长官。
“起程!”慕北看都不看他一眼。
“且慢!”
马蹄子刚踏出几步,又停下。
一人缓缓走来,行了个礼:“在下临郡县司副使卫长岐。”
车内无声。
卫长岐抬眼瞥向车内,纱帘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慕公子有所不知,此前南越细作暗中入境,朝廷下发了海捕公文追查,听闻您从客栈里带走一人,容下官辨认一二,免得误您的行程。”
他初入庙堂,又未经事江湖,虽听过慕家的大名,却打心眼瞧不起这些人,总觉得是群莽夫,势力再大,还能大过朝廷。
“好啊,想搜马车?先问问我的刀,答应不答应!”慕北抽出弯刀,横在中间。
卫长岐是一根筋,拦在车前不肯离开,他身后的官兵纷纷配刀出鞘,双方僵在原地,谁都不肯让半步。
半晌,车内轻咳一声。
“既然是公事,慕某理应配合,卫副使,回去转告你家莫大人,从此往后,我和他的人情算清了!”
听话听音,卫长岐又不是傻子,慕流觞这是要给自己使绊子。
慕北幸灾乐祸地补刀:“卫大人,您是搜还是不搜啊?我们可走了。”
卫长岐心中千回百转,京城那位实在得罪不起,以后飞黄腾达还靠他呢。
于是他一咬牙,挥手道:“谢慕公子成全,搜!”
一声令下,卫长岐的手下四散出去,一辆一辆细细搜查。
慕北有些意外,紧张地瞥了眼车内,车里依旧静默无声。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手下纷纷回禀,都说没有异样。
卫长岐眉头紧拧,目光不由瞟向眼前的这辆马车,缓步上前,还没靠近,又被慕北拦下。
“慕公子,在下失礼了,您这马车里……”卫长岐心急,直接伸手要去掀纱幔。
“车里坐的是我家少夫人,并非敌国细作,虎丘避道,玄鸟绕行,江湖规矩你懂不懂?”慕北有些沉不住气,出声呵斥。
“慕少主,细作潜入我国,滋事重大,下官不敢怠慢,否则通敌卖国的罪名,咱们谁都担待不起,还望慕公子见谅。”卫长岐咬紧牙关,寸步不让。
“嘶……”慕北牙疼。
“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呢”车内人缓缓开口。
“甘愿受罚!”卫长岐心一横,豁出去了。
没有回应,纱帘却被撩开一角,隐约有个女子正倒在慕流觞的怀中,白纱遮面,看不清面容。
夜间灯光昏暗,卫长岐看不清楚,不由身子往里探,手也跟着伸了过去。
突然,“长情”闪着寒光,重重地压在了卫长岐的脖颈上,纱帘又被拉上。
紧接着,慕北的声音响起,虽不大,却如鬼魅般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卫长岐,年三十六岁,原籍涠洲祁县,一岁丧父,三岁读书,拜翰林院修撰使杜文为师。
苦学十年,才得举人,家财败尽,再无长进,只得弃文从武,又拜委署护军参领高夺为师。
北狄四十九年进京赶考,得武举,蒙恩师举荐,被封县丞,一月前,提为郡尉。”
卫长岐冷汗流了下来,心中涌起怒火。
“卫大人,还要不要我再往下说呢?”慕北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大胆,你们,你们竟敢调查朝廷命官的“家状”,来人呐!把他们,把他们……”
卫长岐想抬头,可剑锋贴着脖颈,透着阵阵寒意,让他不敢动弹。
他想喊人,手下的衙役都似没了耳朵,能躲多远,躲多远。
“卫副使是真瞧不起我们慕家啊,不知道这个东西,您能不能看上眼?”
车内软糯甜美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
修长的指间悬着一块通体玄黑的腰牌,看清玉牌上的字,卫长岐瞬间白了脸。
长林王府令!
卫长岐这次是彻底慌了,慕家背后的势力竟是长林王,当今的六王爷,皇帝的亲弟弟。
汗水顺着卫长岐的鬓角淌下来,那剑锋似压着孙猴子的五指山,让他进退两难。
所有人盯着纱帘上的人影,大气不敢喘,生怕慕流殇手一抖,送卫长岐归了西。
“慕公子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之事一定是个误会,还望公子海涵!”
约摸过了一刻,“长情”轻轻抬起,卫长岐迅速退后数步,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慕北不忘火上浇油:“卫大人不接过去辩辩真伪,万一这腰牌是假的呢?”
“不敢,不敢。”
卫长岐看得清楚,皇家玉牌,玄铁打造,即使是黑夜也泛着彩光,加上无法复刻的蟒纹,绝不会有假。
“娘子!还是义父的令牌好用,这次上京,咱得先去拜访他老人家。”车内响起慕流觞的轻笑。
卫长岐听闻,心抖成一团:这辆马车确实存疑,可慕家背后是皇族,刚刚那一压便是警告。
他忙退后一步,吩咐手下让开路。
“慕北!”
只有两个字,慕北便领会主子的意思,随手扔出一个钱袋子。
“兄弟们分一分,今夜更深露重,早点安置!”
“至于你……”不等卫长岐回过神,七八个护院已将他团团围住。
慕流殇瞥了一眼车外,只晃见卫长岐被摁在地上暴打,发出连连的惨叫,其他官兵不敢上前阻拦,远远躲着。
车夫的长鞭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弧线,惊雷炸响,一行车马撒蹄而去,留下阵阵尘土飞扬。
客栈角落的暗处,一个瘦弱的人影,抬手将斗篷帽沿压的更低了,望着远去的车队,他顿了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