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小路上疾行,车里白衣女子猛的扯下斗笠,长吁了一口气。
“快憋死我了,都说那个卫长岐不敢掀帘子,干嘛非让我带这个劳什子!”
慕小七将斗笠一扔,出声埋怨。
“出来吧!”
慕流觞摇摇头,掀起铺在榻上白狐垫子,拉起一块车板,车厢下赫然出现一个暗层,伸手把江寒拉了出来。
“我看看你的伤口?”慕流觞挽着衣袖,拿出药箱。
“不用!”江寒不领情。
“你……”小七杏眼圆睁,瞪向江寒。
慕流觞朝她摆摆手,示意下车。
小七一脸不悦,用力拍了拍车板,马车嘎然停下,她重重哼了一声,翻身下了车。
江寒背过身,轻轻掀起衣襟,腹部一条刀口血肉外翻地露出来,想自己上药,却抬不起手。
“再不上药,你就死了!”慕流觞取瓷瓶,硬掰过他的身子,洒在伤口上。
江寒浑身抖着,没吭声。
“忍着点,是有些疼!”慕流觞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迅速拿起白布,一层层将伤口包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慕流觞突然发问。
“拿钱办事,不问是非,慕少主是江湖人,应该懂规矩。”即便现在坐着慕家的马车,江寒不买他的账。
“拿钱办事?钱呢?我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里外里还搭了十几两银子。”
上好药,慕流觞仰面朝天躺下,看着晃动的车顶。
“现在放我走,不必为我身陷险境。”江寒有些赖皮。
“你的事如果牵扯到朝廷,可就不是江湖义气,牵连了慕家,我照样卸磨杀驴,卖了你!”慕流殇出言以示警告。
“我不是逃犯,也不是细作。”
为了让慕流殇安心,江寒丢下一句,便缩在角落不再开口。
慕流殇直勾勾地盯着江寒,虽然头发松散,妆容已花,可他依旧自带着一种贵气,让“某人”赏心悦目。
琢磨了许久的“某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北狄好征战,南越多美人!
“你确定不先卸了妆?”
“你不打算吃点东西?”
慕流觞没事找事的开始搭讪。
刚刚还是美人在侧、现在却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终于,一盏茶后,慕流殇失去了性子,拉长声调喃喃道:“行!您老人家随意!”
他整个人靠在车舆上,闭上眼,仿佛认定了江寒再不会逃走,几息后,传来微微的鼾声。
马蹄踏步的声音像只悠长曲子,让人昏昏欲睡,连许久没合眼的江寒,也沉沉睡去。
昏暗的长廊,父亲模糊的脸庞,还有带血的皮鞭和浑浊的药汤,画面在眼前闪现,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像只被吊在万丈高空的提线木偶,只要一撒手,就摔得粉身碎骨。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放缓速度,慕北隔着窗低语:“少主,咱们长尾巴了。”
慕流觞阖着眼:“几条?”
“三条!官家、行脚帮和南越暗卫。”
怎么南越也掺和进来了,这个江寒到底是什么来头,慕流觞牙疼。
睁开眼,坐直身子:“跟了多久?”
“半个时辰。”
慕流觞沉思片刻,低语:“盯紧点,必要时断尾。”
“是!”
“娘!” 突然江寒一声嘶喊,把慕流觞吓了一跳,他急忙上前探望。
江寒半梦半醒,身子向后缩去,满脸水渍,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慕流觞关切道:“别怕,是我,是我!”
江寒睁开眼,眼神涣散,抬手朝自己发间摸去。
突然他满脸惊慌,起身往车外爬。
“喂,干嘛去?”慕流觞手疾眼快,拽住了他的腰。
“我的簪子,簪子丢了!”
簪子?
慕流殇看向他的发间,那支翠玉花簪确实不见了,或许是躲在房梁时掉落了。
见江寒犯了魔怔,慕流殇抬手重重在他后颈处砍去,他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见他面色潮红,慕流殇伸手碰了碰额头,微微发热。
听到动静的慕北掀帘子钻进来,见江寒倒在一旁,惊诧道:“少主,这是……”
“前面到哪儿了?”慕流殇将大氅给江寒盖好。
“红崖谷柳溪村,那儿有咱家的庄子。”
“你派人回客栈,找支翠玉花簪,看是否遗落在那儿了,今晚就在庄里过夜,别让尾巴进去。”慕流殇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
“是!”慕北下车去安排,车队加快速度,赶往柳溪村。
柳溪村紧邻红崖山,此刻山下,一队黑衣人已经隐匿在那里。
“大人,他们进了柳溪村,估计今晚在那儿过夜!”探子回禀。
“柳溪村?”马背上的卫长岐,揉了揉红肿的脸颊,微微蹙眉。
“那儿有慕家的庄子,内外都是慕家的护院,无法靠近。”
“慕流殇!”想到刚刚在众人面前挨打,卫长岐就恨得牙痒痒,他紧了紧缰绳,马儿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蹄子。
片刻,卫长岐像有了计划,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玉簪,玉簪水头极好,绝非市井之作。
“仔细盯着,我自有办法!”卫长岐居高临下,看着山下的小村庄,眸中闪着幽幽的寒光。
秋风萧瑟,孤灯飘零,庄子内外一片寂静,护院们各司其职,轮岗守夜,慕北潜在屋檐上,那里地势高,眼界宽,是最好的守卫点。
江寒高烧已陷入昏睡,罗裙褪去,人皮面具取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却依旧绝美俊秀。
“少主,东西没找到,应该被人拾走了,尾巴咬的很紧,都窝在外面。”慕北在慕流觞面前低语。
“小心戒备,备好粮草,咱们寅时出发。”慕流殇换了块冷水帕子,继续帮江寒降温。
“走水了!走水了!”一个护院突然闯进屋子。
当他们赶到火场,大火已经吞噬了一间柴房,火势顺着临近的房屋蔓延,如油入沸水般将庄子炸翻了天。
所有人都赶来救火,水袋,溅筒轮番上阵,直到天边泛白,才将火势扑灭。
“少主,江,江寒跑了!”小七神色慌张地跑来,像见到救星似得抓住慕流觞。
“跑了?他伤的那么重,还能跑?”慕流殇瞪圆了眼睛。
“在他枕边发现这个。”
小七递上一页纸笺,上面写着:“欲拿回玉簪,红崖山顶见。”
“糟了,调虎离山!”
“你和慕北留下处理事宜,我去后山,记得以烟花为信,通知十里外的暗桩增援!”
慕流殇跑向马厩,跃上一匹白马,抬手扬鞭往后山追去。
此时的红崖山顶上,又是另一番血雨腥风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