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频言情连载
类似残袍的慢热型的抗日修道小说。有悬疑,有推理。主人公家破人亡,看他如何与来自日本的忍者,武僧,神社人员,斗智斗勇。最终找到自己命中的归宿
主角:沈错 更新:2023-01-21 01: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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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错的女频言情小说《鹤发》,由网络作家“一梦一醒一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类似残袍的慢热型的抗日修道小说。有悬疑,有推理。主人公家破人亡,看他如何与来自日本的忍者,武僧,神社人员,斗智斗勇。最终找到自己命中的归宿
1930年,神州大地早已经满目疮痍。虽说军阀混战的局面暂时结束,但中国却远没有国泰民安。国内派系林立,难以和平相处,而外边更有倭寇虎视眈眈。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普通的百姓是盲目的,迟钝的,他们只想要安稳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柴米油盐,婚丧嫁娶。而沈远就是这百姓中的一人。
他住在苏州的一座山村里,世代行医。传到他手上时,人丁已经衰落,只有他一脉单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点上,沈远已经对得起祖宗了,他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沈亮,小儿子沈错,两人为双胞胎。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妻子在生产时,失血过多去世了。
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沈远也就没有考虑续弦,只想安安稳稳地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历朝历代都会有大夫,因为人总是不免生病。也正因为如此,只要你懂些岐黄之术,没胡乱医死人,大夫总能养家糊口。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沈远是他们村落附近唯一的郎中,加上为人老实,医术也算不赖,在村子里也算小有威望。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沈远望了望天,今天他打算去趟镇里。
山路难行,如果下雨天道路泥泞,当天很难往返不说,山路湿滑,一不小心很有可能跌入山谷,落得个粉身碎骨。见天公作美,家里的药材也快用完了,沈远当机立断,喊上两个帮工老李和老陈,驾着一辆马车出发了。
说是帮工,其实是帮手,世道不太平,土匪和强盗随处可见,沈远独自前去,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两个帮工在车上藏了两把柴刀,他自己也放了一把猎枪,这些能让沈远安心。
两个帮手是左邻右舍的男人,远亲不如近邻,沈远信任他们,给的工钱也高,他们很乐意同行。而且两个十岁的孩子在家中也需要人照顾,男人替沈远打工,女人自然会帮忙照看孩子,一切也算水到渠成。
山村附近倒也可以采药,但村民大多目不识丁,也不太分得清中药的种类,往往采来的并不是沈远所需要的,但都是乡里乡亲的,沈远又不好意思不给别人辛苦钱,往往都是得不偿失。久而久之,沈远想出了这个办法,以药草品种不够齐全为由去镇里采购。
除了购买药材,更重要的是打听消息。山村偏远,村路难行,消息自然是闭塞的。自从听说中国要打仗的消息后,沈远去得更加频繁,他知道战火迟早是要烧到自己家乡的,早做准备肯定是好的。正是那时,他花大价钱买了猎枪和子弹,两个孩子是他的全部,他要守护自己的全部。
老实人也可以很聪明,很有远见。
实际上,沈远很早就在镇里见过日本人。因为他们很好辨认,个子很矮,对人很有“礼貌”。那天,沈远在酒家歇脚,见到一个矮小的人点头哈腰地问当地人在买地图。沈远知道,他们在策划着什么。
沈远在镇里的药铺买好了所需的药材,在镇里最大的饭馆吃了晌午饭。在帮工眼里,这是老沈慷慨,客气。而沈远自己却知道,饭馆中小道消息最是灵通。
临走之时,沈远又独自去买了份报纸。镇里的消息可以在饭馆中打听,国家的新闻则需要看报纸。
老陈赶着车,沈远坐在后面看着报纸,老李则是抽着旱烟,问道:“老沈啊,还是你有本事,看的懂这报纸,你给我们说说,这报纸上说的是什么?”
沈远把报纸翻了个面,并未抬头,叹了口气,道:“哎,又要打仗了。”
“打仗?我们不是有政府嘛,不用担心吧。”老陈在前头接话。
“政府,你看这政府管过我们吗?打吧,变个天兴许会好点。”老李抽了口烟说道。
“变天?这可不是变天了,老李,这可是灭国了。日本人专门杀男人,糟蹋女人,他们打过来,我们连日子都不能过了。”实际上老李的抱怨沈远也是理解的,村里穷苦,从来没有感受到政府的温暖。
“我见过日本人,你说他们这么小的个子,怎么打得过我们?”老李质疑道。
“他们有枪,有大炮,有飞机,我们政府的装备没他们好。”沈远只是回答了其中的一点,而实际上,不论装备和军事素养,国民政府都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飞机是什么?老沈?”老陈问道。
“对对,这是个什么东西,你和我们说说?”老李也附和道
枪和大炮他们是知道的,但飞机他们却没有听说过。
“我也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是在天上飞的...一种车,可以往下面丢炮弹。”沈远也只能凭借报纸上的照片说个大概。
“能飞?那不成神仙了嘛!”老陈惊恐道,市井小民对神仙的想象大概就是腾云驾雾,对他们来说能飞从某种程度上就是神仙了。
沈远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但他知道这东西不是神仙,可他也不知道飞机为什么能飞,也就不解释了。
老李听了却不以为然:“神仙?我们多的是神仙,怕他做什么。”
沈远却是暗自摇头。中国的神话传说里倒确实有很多神仙,但是如果他们要能显灵,国民政府就不用吃这么多暗亏了。
“还有什么消息吗?老沈?”倭寇的消息似乎已经不能引起老陈的兴趣了。
“还有些广告。以及领导人的讲话,鼓舞士气。”沈远又将报纸翻了回去把目光集中在了最后一版面的左下角,继续说道:“这个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你说你说。”那两人有些迫不及待。
“报纸上说,无锡附近有人报道。有个妇人,已经有三十七岁了,之前生了六胎,正要生第七胎。前日早上清晨,肚子剧痛,去医院女医师处接产,生出了一个怪胎。一个脑袋,两个身体,四只手,四条腿。而且出生没过多久,就死了。”世人都有好奇心,特别是对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两人听闻,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怪事情。
乱世出妖邪,每逢有战祸,总会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
怪胎在历史上也有不少的记载,比如刘备的垂手过膝,项羽的重瞳。天生异相,在古代被认为是帝王之相。但像报纸上如此奇怪的事情,沈远也是第一次听闻。
兴许是被这个古怪的新闻给吓到了,剩余的路上三人很少说话。
回到村子里,天已经很暗了,两个孩子已经睡着,沈远也就没叫醒他们,任由他们睡在邻居家中,反正两个孩子也已经习惯。
家里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女人,沈远感叹。
孩子安顿好了,沈远匆匆吃了顿晚饭,来到了自家的坟头地里,他想念女人和老人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
坟地离自己的家不远,偏居一隅的山村都是这样,方便自家祭拜,沈远走了一刻钟就到了目的地。
夜深人静,白色的月光照着坟地。周遭不黑,四周虫子鸣叫得欢快,坟冢也并不寂静。沈远在想,这兵荒马乱的,这些虫子倒是生活得挺好的,人能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一生该多好。
其实,周围埋着的是自己的亲人,即使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沈远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们即使变成了鬼也不会害自己。
清扫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青石板,沈远蹲身坐下,坐在爱妻的墓碑旁和她说说孩子,聊聊村子里的家长里短。
困意袭来,沈远睡着了,白天紧张地赶路,容易让人疲倦。
朦朦胧胧间,沈远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站起转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远颤颤巍巍地开了口:“阿玲,是你吗?”
可当他转身,那红衣女子却也转身离开了,沈远赶忙去追,那女子走得好快,沈远拼命喊:“阿玲,等等,你等等我!!”
突然,脚下一软,仰面摔倒了。他这一摔倒,那红衣女人却也停了下来。背对着问道:“你真的要跟我走啊?”
“是啊,是啊,阿玲,你等等我啊。”沈远喜出望外。
听到沈远回答,那女人缓缓转过身来。这一转身,沈远立马被吓得魂飞魄散,那女人只有一个脑袋,却有四只手,四条腿,和报纸上说的怪胎一模一样。
沈远想要起身逃跑,但是浑身无力,怎么都站不起来。眼看那女人越来越近,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沈远听到了狗叫声,“汪汪汪!”由远及近,分外清晰。
这一叫,那女人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渐渐地消失于无形。说也奇怪,那女人一走,沈远也就能动弹了。
由此,沈远睁开了双眼,原来是个可怕的噩梦,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时,沈远的左手感受到了一点温热,侧头一看,原来有一条狗在舔着他。那是一条“奇怪”的狗,在这山村并不常见。因为,村里附近的土狗都是耳朵耷拉着的,身材粗短,而且四条腿也是短短的。但眼前的这条狗却是生得细细长长。
看着这条狗摇着尾巴很亲热的样子,沈远不禁怀疑起刚刚那场梦的真实性。
遇到这种事情,自然睡意全无。沈远看了看妻子的墓碑,又看了看那条狗。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女人让这条狗来救自己。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条狗很有可能救了自己的命,没理由任它留在这荒郊野岭。
回到自己的屋子,沈远给那狗喂了些残羹冷饭,一条狗能跟着人回来,很大程度上应该是饿了。抚摸着狗的脖颈,沈远想着给它个取个名字,方便叫唤。既然自己的女人叫阿玲,又是在她的坟前遇到的狗,不如也就叫它“阿灵”吧。
它长相确实也很有灵性。
次日,两个孩子看到了阿灵也很是喜欢。阿灵也很亲近他们,特别是对小儿子,一直围着他转圈,又是摇尾巴,又是舔手。
倒是邻居们都投来了古怪的眼神。这也很好理解,饥寒交迫的日子,自己都吃不饱谁还会有余粮去养条狗。
老陈过来问了:“老沈,你养条狗做什么?过冬吃狗肉啊?”
沈远瞥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条可不是用来吃的,它救过我的命。”
“救命?!”老陈自然会比较好奇。
沈远便将昨晚遇到的事情简要地和老陈说了一遍。谁知老陈听闻,脸色煞白,人开始发起抖来。
沈远见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老陈,人不舒服啊?”
老陈拼命摇头,语带颤音说道:“我昨天也梦到这个妖怪了!!”
沈远听闻眉头紧皱,气氛一时死寂起来。
沉默一阵,还是沈远开的口:“走,我们去问问老李!”
“对对对,走!”老陈这才反应了过来。
果不其然,到了老李家一问,他也梦到了个怪胎。
三人就这么坐在老李的屋子里,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坐了许久,三人决定去找王婆。每个地方总会有个神婆,小孩发烧吃药也不管用的时候,总要人来叫叫魂。说也奇怪,大部分的孩子叫了之后总能恢复。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事情又让你不得不信鬼怪的存在。
王婆在村里的地位比较高,住的屋子也比较大。平时没有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也不会去找她,因此三人和王婆也并不是很熟络。
到达王婆家时,正有人坐在屋里询问着她,那人是个庄稼汉,很面生,应该是别村慕名而来的。
三人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从言语中可以听出庄稼汉是来求子的。王婆闭眼摸摸了他的手,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什么你家的祖坟旁是不是有棵树,那附近是不是缺水之类的。那人听闻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沈远却觉得很可笑,因为王婆所说的话并不是很精准。她的言语可以套用到大部分人的身上。转眼看向身旁那两位。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婆看,像是看到了自己新婚的媳妇似的,而且还多了崇拜和庄重。
老陈拉了拉老李的衣服,彼此看了对方的双眼,热切地点点头。似乎在说,他们是来对了地方,找对了人。
又过了一会儿,那庄稼汉留下了一袋粮食,满意地回去了。
附近的村民大都穷苦,钱财并不富裕,没有袁大头和小黄鱼,有的只是自己的口粮。
王婆倒也不嫌弃,收下了粮食,把人送到了门口。
终于轮到了他们,陈,李两人拉着沈远把昨天遇到的事情说给了王婆听。
王婆喝了口茶,神情并不惊讶,似乎是在处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烧了一张符,分做三碗让三人喝下,说道:“连年战乱,有几个冤魂也很正常。”在王婆看来,三人应该是在来回的路上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倒不是那报纸上的怪婴作怪。那些冤魂只是变成了三人脑子里最害怕的东西而已。
沈远将信将疑地喝了下去,正要给王婆些钱财,却被她婉言拒绝了:“都是一个村子的,不用客气。”
陈,李两人赶忙作揖道谢,沈远也只好跟着感谢。抬头之际,王婆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沈远,似乎这次免费解难是特别为他准备的。
沈远稍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神婆也会生病,也会需要大夫,但神婆又不能生病,神婆如果需要大夫治病,那估计就没人相信她了。所以,王婆的这种示好很有可能是为她自己铺好道路。即使生病需要沈远医治,也希望沈远不要张扬。
王婆能不能通鬼神沈远还不能肯定,但她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众人寒暄的时候,又有人来找王婆了,见王婆还有正事要办,三人识趣地离开了。
沈远暗自苦笑:才这么一会儿王婆就有了三笔生意,这可比他的药房好多了。
当天晚上果然没有奇怪的梦,沈远一觉睡到了天亮。
三人又凑到了一块,夸赞王婆灵验。但在沈远的心里,他倒是觉得,是阿灵吓走那鬼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红衣女鬼的事情似乎是过去了,但自从那鬼怪出现之后,村里的怪事情开始层出不穷。
最先出来的怪事,是村里的孩童开始睡不着觉,吵闹,哭嚷。到最后发展到发烧,说胡话。
孩子年纪都不大,言语表达又不是很清楚,很难明白他们在表述着什么。孩子的父母都束手无策。只当是孩子白天玩得累了,晚上难免会做噩梦,于是来沈远家开安神的药。对此,沈远刚开始倒是不以为意,直到五六天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才觉得古怪。
眼见病情有愈发蔓延的趋势,沈远这才向众人提议,可以去村里找找王婆看,看看她那有什么办法。此举,无疑是自砸招牌,承认医术不如巫术。
谁知他一提议便有一个年长的妇人无奈说道:“王婆那里我们早就去过了,她喊魂喊得喉咙都哑了,不然我们会.....”她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他男人制止了。原来在村民的心中,巫术早就超过了医术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来找沈远,有可能是走投无路,也有可能是沈远的两个儿子平安无事的缘故。
对此,沈远也很奇怪,但他暗暗觉得可能是阿灵在守护着他们。毕竟,在那天晚上,是它吓走了那红衣女鬼。但他也不能说透,因为很多村民是愚昧和自私的,如果明说阿灵能驱鬼,它有可能会忙死,也有可能会被偷走,或者更惨一点,会被吃掉。
不过,这件事也很好验证。让一个孩童留在这里过夜,如此就能知道是不是阿灵在保护着两个儿子了。
于是,沈远向一个阿婶提议道:“阿婶,你和娃儿在这里过个夜,让我好好看看他。”为避嫌,沈远让她男人也一起过来了。村里的闲言闲语能伤人
半夜时分,那个男孩开始哭闹,怎么哄都不睡。直到凌晨鸡叫打鸣,才缓缓平静下来。
阿灵没有显灵。沈远对此却也并不失望。没有异能更好,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既然不是阿灵的原因,那又是什么能让两个孩子独善其身呢?沈远想不明白。
是什么古怪能让十里八乡的孩子全都犯病呢?沈远也想不通。
每个村里总有一个类似“村长”的存在,这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村长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打算把王婆和沈远,以及一些年长的人召集起来,商讨如何解决这件怪事情。
因为近期来沈远这求医的病人很多,他暂时离不开。众人只好聚在了沈远家里,开个会。
沈远再次见到了王婆,与上次的淡然不同,她双眼通红,明显上火了,面色憔悴,“咿咿呀呀”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叫魂叫得上火,王婆也算是“敬岗爱业”了。沈远心想。
不知道她面色不佳,是因为对自身敬畏的神明失去了信心,还是在惧怕些什么。总之进屋后的王婆一直阴沉着脸,疲惫地盯着所有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最后定下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是提议去找西医。村里那些有见识的人见过穿白衣服的医生,虽然他们还不敢尝试,但这也好歹是个不错的提议。
另外一些老派的人,则提出去找寒山寺的主持来做场法事。众筹一番,请些和尚来,驱鬼镇邪。
商讨持续到了傍晚才各自散去。众人最终定下:明日派人去寺庙求助。
西医传入中国没多久,更多人选择相信佛家。
村长等众人走后才起身准备离开,毕竟借用了沈远的地盘,还是需要寒暄几句的。
“小沈啊,难为你了,这么尽心医治乡民们。”村长德高望重,年纪很大了,在他眼里沈远算是小一辈的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乡亲嘛。再说医者父母心。”沈远对村长很有好感推辞了几句。
“哪有哪有,开个会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的。”村长面带抱歉说道。人一多,再加上开会商讨。作为开会的场地,难免会有些个瓜果皮之类的东西。
“没事没事,等下我打扫下就好,村长您先回去休息吧。”沈远客套着。实际上他是个爱干净、整洁的人。一个大夫如果不把东西规整好,很多药材混在一起,可是要出人命的。
村长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张报纸,那是被人用来丢放果壳的,眯着眼把报纸拿远了些,就着夕阳的余晖看了起来。
年纪大的人眼神大都不好。
看了一会,生气地说道:“这个国民政府,我看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什么发言鼓励广大将士,全部讲的是什么狗屁,在日本人面前当孙子!”年纪大肝脏老化往往火气也会比较大。
沈远凑了过去看了看,接口道:“老爷子,消消气,这报纸也不尽是些歌功颂德,鼓舞士气的事情,这不还有些趣闻,怪谈嘛。”
老村长又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怪道:“哪里有什么趣闻?你不要骗我老头子。”
沈远手上动作一停,凑上前去,指着报纸的左下角说道:“你看,老爷子,这不是嘛。”
沈远指着的正是怪胎报道篇幅的所在。
老村长哈哈笑了起来:“小沈啊,你平时老实,居然喜欢逗弄人了。在怪我弄脏你的房子是不是?臭小子,那老头子走喽。”说完,丢下报纸,缓缓离开了。
沈远却呆立当场,汗毛倒立,下意识地将报纸扔了出去。
思忖了一会,沈远又缓缓走了过去,把报纸捡了起来。兴许老村长在逗自己也说不准。
急于求证,沈远放下手里的扫帚,跑向了村里齐先生的家里。
齐先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为人比较保守,古板,应该不会骗人。
不久后,沈远脸色煞白地从齐先生家跑了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感觉恐惧,窒息般的恐惧。因为,齐先生也看不到那篇报道。也就是说只有他能看到,这鬼怪盯上的是他!
如墨般的夜色压了过来,天上的云朵遮住了月光,他感觉周围浑身冰冷,报纸早就已经被他丢在了路旁,但这报道的内容,却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一个脑袋,四只手,四条腿”。
沈远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拼命地跑,往家里跑,也许灯火才能让他感到安全,也许家里的阿灵才能保护他。
跑到呕吐为止,沈远终于跑到了家门口,阿灵迎了过来,吠叫着围绕着他。
沈亮和沈错也跑了出来,看到呕吐的沈远,问道:”爹,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见到两个孩子,沈远感到了些许的安慰,还好他们没事。他明白自己不能胆怯,这两个弱小的孩子还需要他们的爸爸。
深深吸了口气,沈远把门掩上了,这夜他不打算熄灯。尽管煤油很贵,但这些光亮能给沈远勇气。
深夜时分,天空雷声大作,沈远被惊醒。没过多久,大雨开始肆虐般泼洒而下,便在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正在沈远害怕之际,屋外传来了声音:”无量天尊,善人莫怕,外面雨大风急,贫道来避避雨。“
傍晚的事情让沈远惊魂未定,夜半敲门,更让他亡魂皆冒。
但门外传来的声音,却莫名地让沈远心安。沈远转头看了看两个孩子,沈亮和沈错睡得很香。毕竟是孩子,雷声和敲门声并没有把他们吵醒。沈远起身,把被子往两个孩子身上盖了盖,披了件外套,深吸了口气,去开门。
门口是个年长的道人,身材高瘦,胡子花白,但深更半夜,并无光亮,沈远也看不太清楚。既然开了门迎客,也就不好意思让对方站在门外,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长者。
老道士进了屋里,看了看床榻上的两个孩子,脸上歉然道:“深夜多有叨扰,贫道见善人灯火未熄,想是并未入睡,因而冒昧敲门。”
“道长不需客气,道长请坐。”对方如此客气,沈远当然也不能失了礼数,赶忙拿出把凳子让老道长坐下。
借着灯火,沈远这才看清楚老道长的面容,他年龄应当有六七十岁,面容清瘦,双目和善,炯炯有神,颧骨有些高,想来游历四方,化缘不易,饿得这么瘦。心念及此,沈远进了厨房,舀了一碗稀粥出来,尽管已经凉了,但好歹能医一医肚饿。
在沈远端粥出来的途中,一直觉得很奇怪,怎么道长这个陌生人进来了,阿灵都不吠叫的。看来这个阿灵真的是不怎么灵光。
老道长见沈远端粥出来,并不造作推辞,道了声谢,接过粥碗,缓缓喝了下去。
沈远看着老道长,觉得他肯定是很饿了,但是,在如此饥饿的情况下,却仍然不狼吞虎咽,可见他是一个行止有度之人,不由地对他高看了一眼。
老道长喝完粥,又要了碗水漱口。沈远这才开口询问:“敢问道长姓名,为何会来此地啊?”在沈远看来,自己所在的山村实在是偏僻又贫苦,来这里化缘确实有违常理。
老道长面带微笑,答道:“贫道姓张,来此地所谓何事,善人应该清楚的。”
沈远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眼中带着询问,嗫嚅道:”道..道长可是知道我有劫难,特意前来搭救我?“
老道长缓缓点头:”贫道云游四海,近日到无锡府附近,感知有怨魂妖邪作祟,一路追踪,连日赶路方才来到此地。“
普通人听到这番言语多半会当场跪下,请求道长救命。但沈远不同,他在考虑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是不是个骗子。
他的确老实,但他并不蠢笨。
思忖一阵,沈远觉得这个道长应该不是骗子。因为,除了一同赶车的两个人和王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那“鬼怪”是来自无锡,而老道长却一语中的。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大夫真没有什么可被骗的。跋山涉水,乔装打扮的行骗不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得到远不及付出。
想到此处,沈远明白,眼前的这个老人是有真才实学的真人。他有些惭愧,起身深深一揖。
老道长泰然受之,出口问道:”善人可否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与贫道听。“
沈远直身,整理了思绪,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老道长听闻眉头紧皱,叹道:”这怨魂戾气甚重!“
沈远不明白那怨魂是什么时候附在他身上的,便出口问道:“道长,我不明白,那鬼魂是怎么附在我身上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
“善人购买报纸时,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老道思索了一阵,出口问道。
“说到古怪,那天卖报纸的女人我并不认识,但那里很暗,我也就并未在意。临走我付钱给她,碰了下她的手,感觉冰冷异常。当时时间仓促,我也没有多想,难道...”沈远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道长点点头,示意沈远猜测的没错,那卖报妇人就是那个怨魂。
“但城镇里来往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呢?”谁也不愿意当冤大头,沈远发问道。
“阴物阴气很重,自然会选择阳气不足的人来附身,在贫道看来,善人的阳气很弱。”老道长出口解释道。
“这,这是为何?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阳气弱?”男子属于阳,阳气旺盛,这个算是常识,所以沈远才会惊奇。
“贫道不知,这就要问善人自己了。”道长摇头,他不是神仙,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
“那,那它还在我身上吗?”沈远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老道长闻言哈哈大笑:“那它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言下之意,这类妖邪见到道长应该避而远之。
“那现在它在哪里?”沈远紧张的问道
“就在这个村子里。那鬼魂怨气极重,想要把村里的所有孩子拉去陪葬。”老道长脸色郑重。
“但不知为什么,我们家的两个孩子,没什么事情?”沈远转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出口问道。既然鬼魂最先附身的是他,那他的孩子应该首当其冲才对。
“善人的家里应该有某种神意之物,能驱鬼避邪。”老道长捋了捋胡子回答道。
老道长这么一说,让沈远陷入了沉思。他最先想到的是阿灵,但从这几次的表现来看,阿灵似也不是百试百灵。不是阿灵,又会是什么呢?一时半会儿,沈远理不出头绪。
这时老道长开口了:“当务之急是把这怨魂找到,贫道灭杀它。这样才能保全村里的孩子。”
“道长之前说感知妖邪,追踪到了这里,不知能不能再感知一次?”沈远问道。老道长之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善人所言不差,其具体所在贫道已然知晓。但如今为子时,一日之中,此时辰阴气最重,不利于降妖伏魔。明日午时,阳气鼎盛之际,贫道便将其伏法,还此地一个太平。”老道长微笑回答。
沈远见老道长胸有成竹,自然也十分欢喜。赶忙让出自己的床铺让老道长歇息。
老道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贫道打坐修行即可,善人自行休息吧。”说完盘腿坐在了房间一角,闭眼入定。
有个道长在家里坐镇,沈远安心了许多,便将煤油灯熄灭了。本质上来说,沈远还是一个节俭的人。
此时外面风雨声已经停止,沈远可以清楚地听到房间里的声音。
出于好奇,沈远侧耳倾听老道长的呼吸声。发觉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和自己的两个孩子相对急促的呼吸更是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沈远又想拿老道长和自己比较一下,他仔细地数了数,发现道长呼吸一回,自己大概要呼吸个九到十回。沈远心中惊叹:这个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吐纳吧。
就这么数着数着,沈远睡着了。
心有所想,睡的就不踏实。沈远很早就醒了。
沈远起得早,那老道长起得更早。沈远起来没发现道长,自然而然的便往外找去。发现老道长面向着朝阳,闭眼站在院落里。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时而犹如小草般柔弱随风摆动,时而似山岳般岿然不动。这种渺小而伟大的感觉,让沈远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餐霞饮露!相传仙人是不需要吃饭的,只需要吸收天地的灵气就能长久的活着。眼前的老道长是不是仙人沈远不知道,但他肯定是个高人。
沈远不敢打扰,回厨房开始烧水做早饭。等两个孩子起来,沈远早饭也已做完,便招呼老道长一起来吃早饭。两个孩子对老道长很是好奇,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打扮的人。
年纪长的老人总是喜欢小孩子,俗语叫做隔代亲。老道长自然也很喜爱这两个孩子,这体现了道长慈爱的一面。
时至中午,沈远让两个孩子去床铺午睡,自己则掩上门窗,随道长去“降妖除魔”。除了想出份力,更多的是出于好奇。这种诡异的事情,沈远从来没有遇到过,更何况是见道士抓鬼,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心中的恐惧。再之现在又是白天,强烈的光线让人安心。
其实,让人恐惧的不是往往鬼怪本身,更多的是黑暗与未知。
山村民众的作息大部分都很有规律。早上起来,去自家田地干活。到了中午,农作有些劳累了,便回家吃个晌午饭,然后在家中打个盹。养足精神,到下午再去田地中干活。因此,此刻村里的路上几乎没人。否则,一个道士来了村中,很有可能会引起围观。
至于沈远,一整个上午诊治,针灸了两个病人,也就没空出时间来和老道长交谈。而老道长,则静静“藏”在里屋,听着沈远诊断病人。似乎他也懂些医术。沈远不免心中有些疑问,但苦于没有机会相询。此刻和老道长单独行走,沈远很想询问心中的困惑,但又不想显得喋喋不休,只得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老道长看了看日头,又侧目看了看沈远的表情,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滑稽,微微一笑,说道:“时辰还未到,善人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道长一上午似乎都在听我如何诊治病人,可是因为我医术不精?”沈远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
老道长摇了摇头说道:“善人过谦了。贫道仔细聆听了一上午,并不是因为善人行医有何偏差,而是惊叹善人医术高明。善人对人体穴位认得精准。对药物的阴阳五行,应用的也恰到好处,实在让贫道佩服。”
岐黄之术说的是岐伯和黄帝的医术,而道术又被称为黄老之术。因此,道家的由来和发展与黄帝息息相关。正真的道士,是能行医救人的。
沈远听到夸奖有些脸红,谦虚道:“那是我爹教导的好,可惜能医者难自医,他走得太早了。”说完一脸的追忆与惋惜。
忽然,沈远想起一事,便出口问道:“请问道长,您能感受那鬼魂,那鬼魂可以感受到你吗?”
“自然可以。”老道长点了点头。
“那它会不会....”沈远想说那它就不会逃走吗?但这问题有些不聪明,因为他们现在正在抓它的路上,所以问了一半他就闭嘴了。
老道长却没显得不耐烦,解释道:“贫道到达此地后就布下了阵法,它如今是逃不出去了。”
沈远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很想阿谀几句,什么道长深谋远虑,道长法术高玄。但他心中另有打算,觉得老道长是一个可以结交的奇人,就不想入了俗套,干脆就简单点头。
走了一段,沈远发现老道长走的方向似乎是王婆家,便出口问道:“道长所去的可是那个方向?”同时伸手指了指王婆家的方向。她家房屋较大,很好指认。
老道长微微颔首,问道:“善人定是认识那人,那人平时有何古怪?为何那处阴气如此重?”
“那处是王婆的住所,这王婆是村里的神婆,平时村里有些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会去找她。帮小孩叫魂,替死去老人带话,解梦什么的,大都比较灵验。”沈远回答道。
“原来是能通灵之人,难怪难怪,这怨魂能找到她也就不奇怪了。”老道长捋须点头。
“王婆能接触的孩童本就比较多,鬼魂附在王婆身上后,它更加变本加厉了,所以孩子生病的事情才逐渐开始蔓延开来,导致无法控制。”沈远猛然醒悟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王婆家门口,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乌云,遮住了强烈的阳光,两人的影子慢慢变淡,这个情形显得有些可怕。
门是开着的,似乎是在迎接两人的到来。屋里比较昏暗,王婆没有点灯,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着两个人,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弧度。她平日里供奉的神像此时已经掉在了地上,脑袋和身体已经摔得分离了,身体更是被踩得粉碎。
王婆所信奉的神明此时已经不能再庇护她了。
自从沈远踏进房间,他就感到了一股寒意。加上王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让他害怕。要不是老道长在身旁,他可能就要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而老道长真不愧是得道高人,面不改色,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似乎在看一个孩童玩耍一般。沈远看了看他,心中安定了许多,可还是下意识地躲在了老道长的身后。
就在这时,王婆表情突然一变,露出很痛苦的神色,嘴中咿咿啊啊的发着声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诡异的是,她的声音在叫,身体却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就好像这身体和声音不属于一体。又过一会儿,王婆恢复了先前的那副表情。
沈远恍然:那鬼魂还不能完全控制住王婆,至少嘴巴还不能控制。这说明王婆还是有点道行的,至少她能和鬼魂对抗,挣扎几下。不像自己,后知后觉,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先前在村里开会的时候,王婆其实不是上火发不出声音。她是想要求助,但苦于没办法出声。
老道长将这些情景都看在眼里,又侧头看了看房间一旁黑暗的角落,仍是不说话。
无言的对峙,很容易给人精神上的压力。沈远躲在老道长身后,并不觉得,而王婆却有些承受不了了。她率先开了口,声音却是一个中年妇女:“道长,别多管闲事。”语气居然还挺客气。
“贫道可助你们往生。造杀孽,消除不了怨气,鬼魂贪恋人间有违天道。”老道长的语气像是在劝解一个普通人。
“真的吗?”王婆露出了一个欣喜的表情。
“贫道不会骗你。”老道长点了点头。
“我那苦命的孩子没看过这人间就走了,她想看看,我也想让她看看。”王婆似乎在认错。
“世道艰难,这人间还不如不来。”老道长叹道。
沈远见气氛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这两人居然还闲聊了起来,便大着胆子探出了头,站到老道士一旁。
沉默了一会儿,老道长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有些沈远看不懂的红色字符,这些红色颜料应该是朱砂。朱砂也是一味中药,沈远听过,也认得。
“请吧,贫道送你走。”老道长开口说道。
王婆没有说话,似乎是同意了此事。
事情异常顺利,这让沈远却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但就在这时,意外陡生,原本老道长瞥过的黑暗角落,蹦出一物,向老道长的喉咙袭来!
沈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老道长拉着闪到了一旁。
定睛一看,那冲出来的东西,分明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只见那个孩子趴在地上,流着口水,眼珠泛白,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孩子的样子像是一条饥饿了许久的野狼。见两人不动,倒退着爬回到了王婆身边。
“这,这,这!”沈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从此情景来看,这鬼魂还不只一个,那妇人的怪胎孩子也一起来了村里,附着在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老道长叹了口气,问道:“妇人灵智健全,自然明白死了就不该附身于人,逗留人间。但刚出生的孩子尚未开窍,求生发乎本心。所以,你才带着她来到这里的对不对?”
沈远这才明白,先前王婆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她并不想作恶,但她的孩子想要活下来,这是小生命的求生本能引起。妇人也只能带着她来到这里,吸取村里孩童的阳气来供养她。毕竟,这里偏僻异常,很难被别人发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婆听闻双眼凄楚地看了看老道长,点了点头。
那趴在地上的孩童看了看他们两人,又看了看王婆,面露困惑,似乎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看来王婆让她束手就擒也是不能的。
沉吟了一会儿,道长表情一肃下定了决心,起手道:“无量天尊,贫道得罪了。”
那孩子的感觉似乎十分灵敏,察觉到老道长表情有异,立马戒备起来。见老道长捏符起手便率先动作了起来,弓起背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城门失火容易殃及池鱼,双方一旦动起手来很容易被误伤,况且,沈远在屋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更多的只是碍手碍脚。眼见形势不对,沈远立马退出了屋内,躲在了门板的后面。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探出头来观看屋里的情景。
只见那孩童后腿一蹬,再次扑向了老道长,老道长则是又一次侧身让过。孩子落地的时候声势不小,踩碎了一把椅子。此时,农村的椅子大多是用竹子编就而成,虽说不如木头做的坚固,但也算牢靠。可那孩子随便一踩,便把那椅子踩烂了,可见被附身的孩子力量有多大。
沈远看得心惊。心想,还好自己没有留在屋里看热闹,被踏一下起码就是骨折。
就在沈远暗呼侥幸之时,砰砰砰!又有些桌椅被“误伤”了。
而王婆还在大喊着:“道长手下留情啊!”
其实在沈远看来,老道长已然留了情,因为他一直在闪避,并没有出手还击那孩子。
又过半晌,那孩子的动作速度已经肉眼可见的减慢了。就在此时,老道长一个踉跄,似乎因为躲避太久力竭腿软了,摔倒在了地上。
那孩子非常敏锐,见有机可乘,便穷尽浑身的力气袭向老道长。
但是毕竟先前已经消耗了很久的力气,这次速度还是不够快,老道长右手一撑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而那孩子,却因为用力过猛,体力也不够,没刹住车,滚翻在地。
眼见那孩子确实力竭了,老道长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迅速起身,一个箭步,在孩子刚刚翻过身来的时候,将一直捏在左手的符纸贴在了孩童的额头,而后迅速撤回原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反观那个孩子,被贴了符纸后,浑身四肢乱扭,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是口吐白沫,最终平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终于响起了哭声。
老道长如释重负,回头看了看沈远,示意已经没事。
王婆看了看地上哭泣的孩子,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老道长感激道:“多谢道长,我也去了。”言罢,王婆身体为之一轻,颓然靠在了椅子上。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这次的声音不再是中年妇人,而是王婆自己的声音。她边说边跪拜,显然很是感激。
老道长赶忙阻止她,因为王婆跪拜的方式不对,她的方式是用来拜菩萨的。
扶起王婆,老道长转身又走向了黑暗的角落。没过一会,起身站起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到地上哭闹的孩子,赶忙上前抱了起来,口中安慰着:“阿宝乖,阿宝别哭,妈妈在的,阿宝不哭。”想来这人才是那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带着孩子来找王婆治病,没成想却着了鬼魂的道。
此时,沈远也走了进来,把了把孩子的手腕,见她脉象还算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眼见众人全都恢复正常,老道长起手转身告辞。
自己和孩子被附身一事,年轻女子并不知道,因此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在一旁哄孩子。
王婆自始至终都明白整个过程,所以她出口挽留道长:“请道长留步,在我家吃完斋饭再走也不迟。”
老道长却并未回头,出言说道:“佛道并不同,贫道不愿久留。”老道长一走,沈远自然也跟着他出了门。
“道长现在去哪里?”此间事了,沈远想到老道长可能又要去云游了。
“贫道还要在善人家盘桓一日,为那对母女念超度经。”道长的回答让沈远出乎意料,他一直以为只有和尚会念经,没想到道士也会。
“还请善人收留。”老道长半开玩笑地说道。
看到这老道长如此神通,怎么可能会有人推辞。沈远自然脚步轻快,赶忙前方领路。
在回去的路上,老道长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沈远不要在村里宣扬此事,他喜欢清静,而且念诵经文的时候更加需要静心。
沈远心中明白,如果村里人知道老道长能降妖伏魔,必然会把他当作神仙。到时候求财的,求姻缘的,求子的人便会络绎不绝,这样肯定会打扰老道长的清修。明白他的苦衷,沈远自然能守口如瓶。
至于王婆,她更不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如果,神婆被鬼附身去害人的事情被人知道,那她以后在神婆界真的是不用混了。
先前开会决定去请和尚做法的人,一早就出去了。这件事情大多都会被归功于寒山寺和尚头上。虽然,沈远替老道长有些不值。但细细思来,世人口中的世外高人就应该像老道长这般,不求名利。想到此处,沈远更加佩服老道长了。
接下来的一天,老道长真的如他所言,留在里屋为那对母女念经祝祷。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老道长才停了下来。
有了前车之鉴,沈远难免会有些担心后怕,便出口问道:“请问道长?人的阳气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变少,才会让鬼上了身。”
老道长听闻赞许地点了点头。善于吸取教训的人都是聪明的人,老道长喜欢聪明人。
于是,老道长微笑回答道:“此类情况有很多,例如人生病之时,元气不足便容易害病,容易招鬼。例如人在惊慌之时,魂魄不稳,便容易着了道。或者在阴气较重的环境待久了,阳气也会不足。”
“比如?坟地?”沈远心中一动,问道。
“坟地埋葬的都是死人,阴气自然极重。”老道长回答道
沈远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经常去坟地吊念亡妻,这才会让自己的阳气不足,导致被鬼附身。
老道长见沈远表情恍然大悟,出口问道:“善人可是明白了什么?”
沈远便把自己的猜测和老道长说了。老道长看了一眼沈远说道:“善人重情重义贫道佩服,但这坟地岂是活人能常去之地,今后还是少去为妙。”
“多谢道长提醒。不知道长今后有何打算?”沈远躬身谢过老道长,转而又开始问老道长的去处。其实,自从见了老道第一面时,沈远就在心中盘算了。想让老道长收下自己的两个儿子做徒弟。之后,见识了老道长的本事,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才旁敲侧击的问老道长以后的打算。
“在此地打扰善人已有两日,如今事情已办妥,贫道这就要告辞了。”顿了顿,老道长看了看沈远的神情,似乎看出了他心有所想,又问道:“善人可是对贫道有所企求?”
见老道长已看破此事,沈远也就没藏掖着,唤来两个孩子,摸着他们的脑袋,神色诚恳地说道:“能不能请道长,收我的两个孩子为徒。”说完,让两个孩子跪下磕头,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了两块银元。
老道长原先以为沈远是要他帮忙看运道,风水之类的,没想到却是让他收徒,微微有些错愕。神情惊讶,手中动作却不停,扶住了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往下拜。
“道长,可是我那两个孩子不适合学道?”沈远见老道长拒绝,面露沮丧,他知道老道长不是爱财之人。所以他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天赋不够。
众所周知,学习任何东西都需要天赋,修道更看重资质。
老道长摇了摇头,示意沈远先遣开两个孩子。
沈远让两个孩子去屋外找阿灵玩耍,老道长见他们出了门这才回答道:“我早已经看过你的两个孩子了,他们根骨俱佳,适合修道。而且善人你,为人善良,心思玲珑,他们想必也不会为非作恶。但贫道此去另有要事在身,跋山涉水,危险重重,能否生还还是未知之数,故不愿意收下他们。”
孩子太小还不能随老道长云游,老道长有事要办,自己总不能厚着脸皮让他留在此地。沈远不禁低头叹了口气。
老道长见沈远垂头丧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已遇到,必是有缘,如果贫道此去侥幸不死,定会回来收下这两个徒儿。”
沈远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紧接着,老道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本古朴书籍,交到了沈远手上,说道:“此乃《道玄真经》,里面有贫道的修道心得和体会,你且留着。孩子还小,你可先让村里的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修道不急在一时。另外,善人行医,对人体经脉,穴位了解甚深,得空闲暇你可尽数传给他们,道士需行气,练气。此事对他们大有裨益。”
“哦,对了。”老道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符咒也交给了沈远,说道:“若遇到生死难关,善人可将此符咒展开,贴于一物上,可暂时隐去行迹,保住性命。”
“另外,善人家里的那条家犬,务必要善待,此物非妖非怪,却有神意,贫道也看它不透。但贫道试探过,它对你们并无恶意,留在家中可保平安。”老道长最后嘱咐道。
见事情全部吩咐完毕,老道长起手转身准备离去,沈远赶忙拦住了他,从后厨拿了十几张干饼,交到了老道长的手里。
此时的农村,粮食青黄不济,家家户户大都喝的是稀粥,吃的是番薯,玉米。干粮很是管饱,算是奢侈的东西。老道长接过,很是感激,但他不是扭捏之人,接过干饼,道了声谢,便出了院落。
沈远在门口目送,让两个孩子默默地磕了三个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收入道门,但沈远知道,老道长留下的道籍和嘱咐份量很重,让自己的孩子磕头谢恩,实在是不过分。
老道长云游去了,沈远开始张罗起孩子读书的事情,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齐先生那里。
当时村子里大人都只能温饱,至于孩子,能养活就不错了,然后子承父业,打理好自己的田地,有出息的去城镇里做做帮工。年纪长了,找个媒婆在隔壁村落说一门亲事,结婚生子,就这么算是一辈子了。极少有人会让自己的子女去读书写字,因为这类事情在他们看来又浪费钱又没有意义。
但沈远不这么想,他看过报纸,见过世面,他知道这个世界很大,而且战争迟早会蔓延到这里,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学习道法能不能退敌他不知道,好歹跑起来总比别人快。
村里对“教育事业”的不重视导致了齐先生的生活窘迫。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齐先生就是这样,干农活力气不够,没有粮食可以吃。好不容易邻居给了他一些小鸡让他饲养,但没过几天,鸡仔就跑的没剩几个了,反而被邻居的王婶笑了好几天。
但齐先生写的一手好字,村里各家过年过节的门联春联都是他写的,有时候也会帮人写写信,回回信,生活也还能过的去。
所以,当沈远带着两个孩子和口粮登门拜访的时候,齐先生很是惊喜。他没想到这村里还有人重视读书写字。当下就答应了。
作为回报,沈远每天都会让两个孩子带些粮食给先生。毕竟生活有了保障,才能好好地教书育人。
有时候天下雨,齐先生也会来沈远的药铺里教孩子。因为他的屋子太破,一到大雨天。屋外大雨,屋里小雨,实在待不了人。
所以偶尔沈远也会听听齐先生的教学内容。
齐先生家里寒酸,学问却高,教的是正宗的四书五经,沈远也认得字,但和先生一比较,顿时显得才疏学浅起来。
沈远常常好奇,像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为什么不留在大城镇教私塾,却跑到这偏远山村来。
相处久了,沈远也会问他,但齐先生总是三缄其口,苦笑摇头。沈远明白,这是先生心中的刺,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个孩子还算对得起齐先生的付出,大半年的时间下来,认字认理进步都很快。但沈远还是没有将老道长留下的《道玄真经》拿出来。一来是因为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性格不够沉稳,容易和玩伴乱说,这事情传扬出去,“宝贝”容易被别人惦记。二来,沈远认为道法玄妙,容易行差出错,最好由老道长亲自来讲解传授,一旦走火入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阿灵,经过老道长的提醒,沈远仔细观察过这条狗,发现它很聪明。即使沈远没什么东西可以喂养它,它也不会去追赶,撕咬村里家养的鸡鸭。想吃荤腥的时候,自己会去山里找野味,有时候居然还会将一些捕捉到的野兔,野鸡叼回来给沈远他们,简直是一条省心的狗。同时它也很忠心。村里附近也有些个土狗,野狗,但它从来也和它们玩耍打闹,而是专心地跟在两个孩子身边,孩子们去齐先生家时它就陪他们上学。孩子们在家里时,它就窝在自家的院落里。沈远从来没有吩咐过它,但阿灵就是做得这么自然而然,似乎它生来就是来守护沈家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沈亮和沈错已经十八岁了。
日子就是如此,你不去想它有多困难,过着过着也就不觉得苦了。
药铺的生意虽然稀稀落落,但沈远也算是把他们拉扯大了,供他们吃喝,供他们读书。让沈远失落的是,老道长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是被他口中的事情耽搁了,还是去世了,毕竟老道长年纪已经很大了。
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他们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见解,开始怀疑自己父母老旧的思想,反驳他们的命令。
沈远现在烦恼的就是这个,他的两个儿子在十四五岁开始猛窜个子,除了去齐先生地方读书之外,两个人和一条狗常常不见踪影。问他们也不答,打又不忍心打,又不能去问一条狗,只能自己唉声叹气。最近两年更是过分,常常半夜才回来。
不过,让沈远唯一安心的是他们没有去参加国民党或者八路。因为村里的很多年轻人都去参军报国了。沈远不是不爱国,但两个孩子是他的全部,他真的无法接受失去他们。
齐先生也没有鼓动他们去参军,在他看来打仗是军人的事情,文人应该治国。
这一天,沈远又去镇里购买药材,老陈和老李年纪也大了,赶车确实也是辛苦活,沈远打算让两个孩子和他一起,他们已经是半大小子,应该见见世面,练练胆量了。
父子三人清晨便出发,留下阿灵看家。中午时分,沈远买好了药材,两个儿子平时不声不响,力气却不小。搬东西上车的时候,沈远几乎都不用出什么力气,和沈远做生意的掌柜直呼羡慕。
两个孩子今天的表现还算懂事,沈远比较满意,便出口问道:“老大,老二,想吃什么?爹带你们去吃。”
沈错比较沉默,看了看沈亮,示意他开口说。
沈亮知道弟弟爱吃包子,便出口说道:“弟弟爱吃包子,爹,我们去买包子吧。”
义昌福包子在本地很是有名,三人赶了两条街,来到了店门口。可是已经到了中午,店里只剩下了一个肉包子。
沈亮把包子让给了沈错,当大哥的应该让着弟弟。这是先生教的,他记在心里。
沈错知道大哥其实也爱吃,只是没说出口,便把包子一分为二,递了过去。两人笑着吃完了一个包子。
沈远很高兴,两兄弟就应该相亲相爱。
而沈远自己,则是买了个馒头对付了几口。吃罢饭,三人开始赶车回家。
出了镇子没多久,沈远在路旁看到了一个年迈的僧人。带着斗笠顶着烈日在行走,两个孩子不重,车子还能再坐上一人,沈远见和尚赶路辛苦,便停下车来,邀请道:“大师,你要去哪里?我们捎你一段路。”
那僧人约莫五十来岁,矮小瘦弱,沈远走近在才发现。虽然他瘦骨嶙峋,却不萎顿,双眼慈悲又坚定,见沈远有意向载他一段,顿了顿,看向三人,躬身行礼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贫僧谢过施主了。”言下之意好像去的不是一个地方,沈远自然也不会勉强,上了车再次赶路。
“哥,那老和尚好深的道行。”沈错出口叹道。
沈亮目视着那老和尚点了点头。
沈远听着他们少年老成的语气,笑道:“你们两个小屁孩懂得个什么,还道行。不过那大师双眼有神,精神确实很好。”
沈亮和沈错没有接话,仍然望着逐渐消失的僧人。
傍晚时分,三人进了山里,再赶一会儿的车便可以回到村里。但就在这时,意外陡生,有七八个人从一旁的小土坡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那个人拿着一支土枪耀武扬威,其余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围了过来。
“真倒霉!”沈远暗骂了一声,这都多少年没看到强盗了。更加要命的是,多次的平安往返让他放松了警惕,这次猎枪都忘记带。心里忐忑,但脸上却堆着笑容,说道:“各位大哥行行好,我们只是回村赶路的,这里是我们全部的钱,你们拿去吧,千万不要害我们性命。”说完,跳下马车把内衬口袋里的钱全部拿了出来,给了一个矮小拿刀的汉子。然后,迅速靠了回来挡在了两个孩子的身前。
那矮小的汉子把钱递给了拿枪的人,看了看沈远,调笑道:“你倒是上道。”
拿枪的汉子往旁边吐了口口水,露出口黄牙怀疑道:“都在了?搜他鞋底,还有那俩小子的衣服和鞋底也别放过。”为首的果然就狡猾一点,想的也比较全面。
沈远听了暗暗叫苦,他的鞋底还真的藏了本钱,人不能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没有了,真没有了。”嘴里说着,身体却在退缩。毕竟是心虚,沈远还是露出了马脚。
见沈远表情紧张,更加坐实了藏钱的事情,那矮子唤过来一个高个抓住沈远,自己则是放下刀蹲身去脱他的鞋子,左边鞋子脱下后抖了几下没见钱出来,也不嫌弃脏,伸手进去掏了掏。一无所获,也不放弃,转而去脱右脚的鞋子。
这边的鞋子一被脱下,两块大洋就掉了出来。矮子像是有了莫大功劳般哈哈大笑:“老大说的对,这小子不老实!”
“给我打!”那头头下了命令,高个开始打沈远的耳光。
才刚要打第一下,他就下不去手了,因为有个人架住了他的手臂。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俩小孩,不以为意。骂骂咧咧道:“臭小子,找打!”刚要抽手再打,发觉腰眼一疼,已经使不出力气了。随即,倒在了地上。
那矮子还没反应过来,被沈亮一拳打在了鼻子上,顿时满口的腥咸,抱着脸面蹲在地上痛嚎不止。
眼见两个人吃了亏,那头头居然也没慌张,凶狠地叫喊道:“他妈的,给我打!给我打!”
其实不用他吩咐,他的手下已经冲了上去,但他们还是太慢了。沈亮早就已经欺身赶上,一掌打在另外一人的心口,那人闷哼一声昏死过去,沈错则是飞起一脚踢中一人,那人一口气接不上,也昏了过去。剩下两个手下,见情势不对掉头就跑,两兄弟并不留情,追上去一人一拳全部撂倒。
那头头慌了,在这条道上抢劫了十多回,从来没有失过手,没想到这次在阴沟里翻了船,拿着枪在那边装腔作势道:“你们是谁?别过来。我手上有枪!打死你们!”
沈错却盯着他冷声说道:“你的枪都还没上膛,吓唬谁?即使上膛也会容易卡壳不灵。你可以试试,我和我哥有两个人,我敢说我们肯定能放倒你。”
“好汉饶命,我不敢了,不敢了。”那头头听完,丢下了枪,蹲在了地上。
这帮土匪没想到,这次遇到了硬骨头,沈远更是呆立当场,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爹,现在怎么办?”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这种事情他也没遇到过,还是要沈远拿主意。
沈远回过神来,想了想,拿起地上的枪,卸下了里面的子弹。把钱拿了回来分成了两份,一份塞到了那头头手里,一份藏在了自己的怀中,叹道:“这位大哥,大家都是苦命人,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当土匪,这些钱你拿着吧。”
那头目接过钱连连道谢。
而沈远三人,则是上了马车,继续往村里赶路。
“爹,这怎么还给人钱啊?”车子跑出一段路后,沈亮出声问道,在他看来,打都打赢了,就应该不需要给钱了。
沈远叹了口气:“这条道离我们村已经很近了,那些个强盗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我们在哪个村子里。爹以后还想过清净日子呢。给他们点钱,那人也好向他底下的兄弟有个交代。这叫恩威并重,知道不?而且...他们也是可怜人。”
“他们可怜,我们就不可怜啊。弟弟都饿了。”沈亮嘀咕道,大概他听到了沈错肚子叫唤的声音。
“他们再来我们也不怕!”沈错出声说道。
“臭小子,有些个本事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他们手上有枪,你能比子弹快?一把还可以,十把呢?爹还指望着你们给我送终呢!”沈远训斥道。
兄弟两人哑口无言,虽然他们年轻气盛,但却也有些自知之明。
沉默了一会,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气太重了,沈远想缓和下气氛,便出口问道:“不过,老大,老二,你们也确实有本事。爹在你们这个年纪,遇到这种事情,指不定还尿裤子呢。你们说说,哪里学的本事?”
自嘲和夸奖往往是缓解气氛的最好方式。
“师父留下的《道玄真经》呗。”沈亮出口说道
虽然,沈远也已经猜到个大概,但听到后仍然很是惊讶,“这东西被爹放在很角落的地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床底下,能有多难找。爹,你收东西都不仔细,不是弟弟发现的早,那书还有那个符咒啊,早就发霉了。”沈亮不无得意的说道。
“啊?”沈远惊叫道,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不够仔细。
“不过,爹你放心,我们我们已经把书晒过了,而且还誊抄了一份。”沈错出声说道。实际上他们只抄写了有文字的部分,其中的一些符咒,两兄弟还没办法临摹。
“还有,爹。你的猎枪太旧了都不能用了,拿来当拐杖还差不多。”沈亮出言揶揄道。两兄弟有时候会趁着沈远不注意,偷偷拿枪出去把玩研究。有些个不明白的会问村里几个同龄人,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摸过枪,开过枪。
"臭小子!数落你爹是不是。"沈远嘴里责怪着,心里却是很高兴,两个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但突然又有点感慨,觉得自己的年纪可能真大了,这次出门居然连猎枪也忘记带了。
“你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狗子这些人吧?”狗子是村里面其他家的孩子,和沈亮两兄弟年纪相仿。沈远这么说,自然还是担心道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他们都不认识字,和他们说了有什么用。而且这年头都有枪了,谁还愿意学拳脚啊。”沈亮回答着,在他看来爹的小心有些多余。
“胡说,你们学的东西哪个年代都有用!”沈远教训道。
“以后不用偷偷出去练了,在家里练吧,每天三更半夜的,爹怪担心的。”见两个孩子没反驳,沈远补充道。他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这几年两人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去修习道法了。
两兄弟点了点头,对于道术他们深有体会,别的不说,体能和速度都已经超过了同龄人,即使用枪,他们也会用得比别人好。
“老大,老二啊,别的事情爹都不担心,这高深的东西啊,爹觉得还是要人领进门,爹生怕你们练得差了道呀。”说这句话的时候,沈远显得语重心长。
“爹你放心,这书是很高深,但是师父在一旁注释的很详细,而且我和弟弟两人讨论着练,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容易练错。”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沈亮的回答体现了年轻人的自信。
沈远叹了口气,孩子们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也就不打算唠叨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回到了自家的屋子,阿灵热切地上来迎接他们,看到三人平安回来,阿灵似乎很是高兴。沈远知道两个孩子饿了,便回厨房张罗起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沈远问起了两人修道的事情:“老大,老二,你们这几年,修行到了什么程度了?”
“之前,爹你就教过我们筋脉,穴位。我和弟弟在全部记熟悉,就按照书上开始练气了。《道玄真经》上让我修习的是奇经八脉。”沈亮吃完后放下筷子解释道。
“上来就练奇经八脉?”沈远知道,奇经八脉是有别于人体十二经脉之外的存在,分别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阴维,阴蹻,阳蹻,它们不直属于脏腑,又无表里配合的关心,“别道奇行”,才叫“奇经八脉”。
”是的,弟弟,你来背一遍给爹听听。“沈亮吩咐道。
沈错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开篇了:”开八脉,聚精神,以意领气贯全身。一吸督脉升泥丸,二呼任脉降会阴。三吸带脉至肩窝,四呼阳腧到手心。五吸阴腧胸前定。六呼至带归一根。七吸冲脉到降宫,八呼阳蹻涌泉停。九吸阴蹻升炁穴,十呼还原入窍中。吸呼深长凭意领,水到渠成赖气行。八脉开通身属阳,阴蹻开时百脉通。”
过程毫无滞涩,非常熟稔。沈远知道,他们下了苦功夫。
“然后呢?”沈远问道,背书是一回事,习练又是另外一回事。
“起初,我们两个怎么练也入不了门,总想着怎么按照这个法门聚气,怎么行气。但是过去了两个月还是没有进展。我那时问了弟弟,他也直摇头。那次我们几乎放弃了。”沈亮回忆道。
这次沈远没有追问,而是静静地听着,好的倾听者不会轻易打断别人。
“后来,有一天,我俩在山上陪着阿灵抓野味,闲来没事,弟弟提议我们再试试。山里没人打扰,很是清净,我俩就便盘腿在那里开始行气,没想到这次居然成功了。原来刻意去想反而落了下乘,只要心无旁骛,行气修道,自然而然才得妙法。”沈亮赞赏地看了看沈错。
“我们这样修行了一年,慢慢地感觉自己的小腹有了变化,好像已经可以聚气了。然后我俩发现我们跑得比原来快了,呼吸和脉搏却比原来慢了起来。”沈亮说道。
沈远点了点头,回来的路上他就仔细听过两个孩子的呼吸,比自己确实慢了一些,但和当年的老道长比,相去甚远。
“里面应该还是有些符咒什么吧?”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沈远在拿到道玄正经的时候也翻看过一些,里面的内容很多。有两个孩子说的练气的法门,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咒和作用的说明,还有些奇闻异事,以及应对方法。但沈远做的也仅限于此,他并没有习练书上面的修炼法门。在他看来,这是儿子们的机缘,不是他的。
“这个就奇怪了,我和弟弟仔细研究过了,我们已经临摹得很相似了,还是发挥不了符咒的作用,一个简单的火符都不行,更不用说什么镇尸符,神行符,雷符,引魂符了。”沈亮摇头叹道。看来两兄弟在符咒上也下了不少的功夫。
“是不是爹这里的丹砂不够好的原因?”沈远见过老道长的符咒,所以他知道画写符咒需要朱砂。
“应该不是,如果是朱砂的品级不够,最多影响的是威力的大小,不可能会让符咒一点用处都没有。”沈错开口说道,他虽然话不多,但言语往往切中要害。
实际上,这本道籍原本是老道长打算正式收徒时传授所用的。门槛较高,针对的也是正式的道士。而道士只有授箓后,他们画写的符咒才能起效。这也是他们兄弟二人不能窥其门径的真正原因。
三人沉寂许久得不出个结论,也就放弃了。
白天赶路辛苦,沈远就先睡了,而他们兄弟二人则是继续盘腿练气。
自从那年老道长救了王婆之后,王婆跟沈远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因为,沈远没有把被鬼附身的事情宣扬出去,保住了王婆“神婆”的地位,王婆分外感激他。并且,随着王婆年纪慢慢变大,身体也确实不好,常常需要喝些药汤补气调理。
这就导致,王婆平日里总会往沈远家里跑。人总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鳏夫门前也不太平。时间一长,村子里闲言碎语便流传开来了。
“热心”的老李就来问过:“我说老沈啊,你这条件也不差呀,不用找个年纪这么大的吧?”王婆的年纪其实比沈远大了不少。在老李看来,沈远这么多年没再娶媳妇,虽说憋不住,但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找个年纪这么大的。
沈远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他其实也在村里听过类似的言论,都是一笑了之,王婆年纪大,相貌粗鄙不说。即使她如花似玉,沈远也不会动心。因为在他心中,除了自己去世的媳妇,没有人懂他,理解他。
见沈远没有反驳,老李更加来劲了,“难道是真的啊?老沈,看不出来啊,荤素不忌啊。”
老李越说越离谱,沈远眉头一皱,只能出口否认道:“别听村里面瞎传。阿玲走后,我没想再娶个女人!”
“好,好,不说了。”老李尴尬笑笑,他知道沈远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既然他板起了脸孔,老李也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老李前脚刚走,后脚王婆就来家里,两人还碰了个照面。老李回头看了看沈远,表情狡黠,眼神戏谑,好像在说:“你个老小子,还给我演戏。”边走边偷笑,这下倒好,沈远成了老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再看看王婆,她倒是不避讳,径直走进了药铺。
王婆进门坐下后,沈远出口问道:“王婆,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王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出惊人:“小沈,我可能活不过这几天了。”
沈远一听,大惊失色,安慰道:“王婆,你这是什么话。我看你气色也不差,可不要自己吓自己。”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能感觉到。”王婆表情倒是很淡然,好像要死的不是她自己。
沈远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劝慰了,因为他知道,王婆身上有他不理解的能力。
“那你来我这里,是....”既然来了定是有所请求,沈远便出口问道。
“我死后,你让两个孩子帮我超度一下。”王婆平静开口。
沈远听了心中一惊,脸上却假装惊讶道:“我那两个孩子...哪可能有那本事。”
王婆觑了他一眼说道:“小沈,别人看不出,我难道会看不出?两个孩子一身道骨,可不是村里其他孩子能比的。”
确实,人就是如此,单看很难看出端倪,一旦一比较就看出精气神的不同。
沈远听王婆一语道破,只能傻笑两声掩饰尴尬。
“我通阴太多,怕死后难得安宁,如果可以,帮我选个风水宝地安葬了,如果找不到....”王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如果没找到合适的,把我烧了吧。”最后一句,透着无奈。
“啊?”人都说入土为安,没想到王婆提出了火葬的要求,沈远不由地惊讶出声。
“阴气太重,可能会尸变,变成僵尸,到时候村里就要倒霉了。”王婆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王婆还是心系桑梓的,死后还担心自己会变成僵尸为祸邻里。沈远叹了一声,郑重答应。这是王婆最后的心愿,他一定会尽力满足。
见沈远答应,王婆露出了微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子,说道:“盒子里是我一生的积蓄,我没有孩子,你们留着吧。”
沈远没有拒绝,他想让王婆走得安心。至于木盒,可以在王婆死后放在她的棺材里,这样双方都能心安。
王婆见沈远没有推辞,满意地点了点头。世人大都觉得送钱好办事。给人些利益,他才会专心办好事。沈远收了钱,再加上他品行良好,王婆觉得自己没有所托非人。
过了一天,王婆果然过世了。是隔壁村一位来解梦的妇女发现的。早上,她敲门没人应答,便推门进屋,看到王婆端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十分安详。如果是平时,可能她还没这么大的反应,但那天王婆脸上还画了浓妆,昏暗的屋里分外瘆人,这才把她吓得惊叫连连,惊动了邻居,轰动了全村。
老女人也是女人,女人都爱美,王婆也只是希望自己能死得体面一些。
王婆算是附近的名人了,她的死引来了很多的人,看热闹的有,受过王婆恩惠的也有,但更多的是来捡漏的。王婆没有子女不是秘密,她有不少的钱财也不是秘密。王婆一死,觊觎她遗产的人蜂蛹而来。假借吊唁的名义,在王婆屋里东看看,西摸摸,顺点东西,挖点物件。
还好村长赶了过来主持大局。不然,王婆身上的首饰估计就要保不住了。沈远见到众人的模样,心中一寒。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但他也不好当众出声,这样太明显,而是小心翼翼地提议众筹给王婆买副棺材,做个法事。
可如今兵荒马乱的,请些和尚来念经费用也高,也不容易。有人提议,请隔壁村的郑婆来替王婆念诵几天超度经。原来的神婆死了,总要有人来“继承”王婆的事业。这个郑婆,因为偶尔也能解决些灵异事件而呼声最高,于是便被推上了神坛。
越是困难的年代,越是需要信仰,这样会人们觉得踏实。
最后,由村长一锤定音,请郑婆来为王婆念诵七天的超度经。
沈远回返家里的时候脸色不好。一是因为,王婆说走就走了,他原来以为王婆口中的这几天起码有两三天,她突然地离世让沈远猝不及防。他都还没告诉两个孩子要替王婆选墓地。二是因为,看到了有些人的嘴脸,这让他气愤,沈远觉得说他们忘恩负义都不过分。
沈亮和沈错从齐先生那里回来后,看到了沈远阴沉着的脸,有些担心。沈错推了推哥哥,示意他去问问。沈亮也很担心,便出口问道:“爹,你怎么了,怎么脸比阿灵还要黑?”
沈远见儿子关心,心中一暖,叹了口气,把今天的见闻说给了两个儿子听。他们已经够大了,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不都是好人,至少得了解每个人不止一面,看起来纯朴善良的大叔也有可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两人听闻,都是沉默不语。沈错从怀里拿出了《道玄真经》,翻到了关于风水篇幅,沈亮也凑过头去一同翻阅。他们还有七天的时间。
坟地也叫阴宅,算是人死之后居住的地方。选阴宅的总体方向主要是聚风纳水,有山有水,朝阳开阔,便算是好的墓地。而王婆没有后人,所以兴旺子孙就不需要考虑在内,选取也相对容易一些。
兄弟两人研究了半天,决定明天一早去山上实地查探。
因为,王婆生前所说自己阴气重,沈亮和沈远便希望能给她找到一处阳气充足的墓地。什么是阳气足?简单来说便是日头照到的时间长,这就需要从早观察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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