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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穿越

发表时间: 2023-01-28

车窗外狂风开始呼啸,进入耳边的声音渐渐嘈杂,她烦躁地关上电台广播。抬眼之际,余光恰好瞥见坐在副驾驶的万均乾。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五官紧绷,目视前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你怎么了?晕车啊?”泉儿问道。

半晌,万均乾眉眼稍显舒展:“没事。”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盯着泉儿紧握方向盘的手,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好多年不坐车,不习惯。”

泉儿再次笑了:“说真的,我觉得你真的好奇怪。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就三十岁左右吧,为什么说话时总是……算了,不说了!反正我把你送到目的地,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到半山腰的直线距离并不长,但路途很远,两个人无话,车厢内很安静。

“我根本就帮不了你!”万均乾突然说道。

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着耳朵,问着:“你说什么?”

万均乾认真答道:“如果我跟你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我只是不想让你去查这件案子,你会生气吗?”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突然被急急地踩了刹车,停在距离星海酒店不足两公里的环山公路上。

方向盘上的双手握得更紧了,泉儿强忍着怒气,问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万均乾看着泉儿,眼睛里满是真诚:“有些事,你现在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相信。今天,就今天,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你一定要信我!”

泉儿静静地听着,开口时语气中透着疏离:“不可理喻的话说多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是真的了。”

“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拦住你。”

轿车在狂风中疾驰而去,只留下万均乾站在路边,他望着扬长而去的车辆,苦笑道:“泉儿,你说的没错,没有人能阻挡得了现在的你,包括你自己。”

泉儿驾着车急速朝山下行驶,倏忽间,车窗外骤雨急下,崖边的树风雨飘摇,被暴雨打的狼狈不堪,很快雨越下越大,并时时伴有雷鸣。

“活该!自己走回去吧!”泉儿自言自语咒骂道。

汽车驶过,路边的一棵小树被一阵疾风连根拔起,歪倒在路边。水流纷纷争先恐后地被卷入崖下。前车窗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目中所及,便是眼前流淌不断的雨水及雨刮器忙碌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泉儿心里却越来越乱。

蓝茵曾说,她最佩服的就是苏泉儿这双眼睛。不需说几句话,她就能从对方的腔调,神态,语气中,直接看到他的灵魂。

万均乾说话天马行空,但他看向自己时,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被真挚包裹。仔细观察后,还能在他眼底看见盈盈泪光。想着想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车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慢。

“倒霉!”泉儿轻轻皱了皱细细的眉头,调转了车头,“怎么今天遇到这么个家伙!”

万均乾站在路边,视线所及,远远看到泉儿的银白色轿车出现,越来越近。疾风越来越烈,风卷碎石在半空中肆意飞舞,天地间突然暗了下来,恍如黑夜。未及欣喜,一声雷鸣震耳欲聋,忽然,他大喊了一声:“小心!”

一道闪电劈中了一棵路边的大树,树干立马应声而断,繁茂的枝干犹如一把遮天蔽日的大伞一般,不偏不倚地罩在了经过的轿车身上。

泉儿吓了一跳,慌乱之下失去了方向,轿车左右摇摆,短短几秒间,便直冲路边的栏杆方向撞去。

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后,泉儿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仿佛周身笼罩在一个逼仄且近乎透明的罩子里,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半梦半醒间,火辣辣的疼痛感席卷了全身,刺骨,灼热。

她费力地半睁着眼,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细沙,拨开层层烟雾之后,一双脚出现在眼前,她想大声呼救,却使不上力气,任由对方一点点拖动自己。

手机从包中散落,还有钱包,口红……她想抓住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以证明自己还有控制一切的能力,却发现就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道白光乍现,刺得眼睛很痛,一张彩色的邀请函落在她的眼前,正中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很快,他的嘴角动了,眼中露出了星光……

明朝中后期,倭寇猖獗,我国东南沿海一带的居民饱受摧残。以胡宗宪,戚继光为首的抗倭将士们日益作战,长达数年之久,虽一定程度上抵御了外贼的入侵,但也使得沿海百姓深受战争之难,常年流离失所。

公元1565年,时值大明嘉靖四十四年,内阁首辅严嵩提出,举国上下,应官民一体,共凑军饷,以保战争的最终胜利。自此,全国上下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

外患未解,内忧更重,朝廷官员贪墨无度,宫廷内外奢靡华侈,而西部几个省近几年连续遭受自然灾害,地里颗粒无收,万物凋敝。如今不但得不到朝廷的帮助,反而又向百姓伸手要钱。

自年初,每隔半月,西部几省凑出的官饷都要通过水路运往东南。可奇怪的是,每次经过中转站运河县的时候,饷银都无缘无故被盗,且几次都查不出真凶。皇帝大怒,派人彻查这件案子,可始终无果。

同时,京城里也发生了一件事。新晋户部主事顾知颂上书弹劾严世蕃,从生活,到工作,列举了几十条罪状。

严世蕃诧异自己与他这样的小官并无瓜葛,怎么无缘无故地和自己作对?就私下派人对他进行一番调查。

一查之下才知其与当时的清流党代表高进,张端等人关系匪浅,私认为这是他们的投石问路之举,此举目的昭然若揭。于是,他和父亲对皇帝谗言,故意极尽夸大顾知颂的能力,就这样,一个管着户籍的小官直接去运河县做了知县,明着使其历练,实为贬谪打压,杀鸡儆猴。

半个月后,运河县正式成为了顾知颂的治下之地。

这天夜里,月朗星稀,院子里的光秃秃的地面好像镀了一层银光。彼时虽入了春,窗外肆虐的凉风依旧入骨。街上黑漆漆的,早已不见人影,只有“当当”的打更声有节奏地传入耳中。

书房的门由外推开,一位身穿深蓝色圆领长袍,腰系黑绦的老仆役端着一只红木朱漆长盘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将盘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恭敬地说道:“大人,这是我刚泡好的茶,您喝点解解乏吧!”

“嗯。”男人淡淡地应着,视线依旧停留在手执的卷宗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几时了?”

“四更了。”老古站在原地温言答道。

“哦?”顾知颂抬起头,转了转有些麻木的脖颈,将头向后仰,身子不偏不倚地靠在了后面的乌木雕花椅背上。右手将案卷轻轻扔向面前的桌案,转而捏了捏双眼之间的天应穴,语气中充斥着放松之下的疲态,“时间竟过的如此之快!”

“是啊,大人!天色这么晚了,我看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早堂呢!”老古善意地提醒道。

顾知颂点点头,吞了吞口水,这才发觉,读了将近一夜的案宗太过投入,此时还真是有些口干舌燥。

他伸手将茶杯端起,将老古泡好的茶一饮而尽。眼睛不经意间瞄向了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汉。

他一头花白头发,乱糟糟地被一条黑色麻布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在两侧。续着同样花白的山羊胡,满脸的皱纹如同画笔一样在长瘦的脸上书写着沧桑与老态,后背微微弯着,毕恭毕敬的站在木桌旁边。

老古是运河县本地人,在县衙干了一辈子师爷,历代县令都曾与他共事。他年近半百,工作负责勤恳,为人善良淳朴。也多亏了他的收集整理,自己才能在上任后的短短三天内,将本县近二十年的所有刑名案卷都看了一遍。

看他一把年纪还在深夜陪在自己身边尽心伺候,实在于心不忍,便吩咐他回去早些休息。怎耐这老汉实在顽固,硬要留下,口中说着万一大人读到需要答疑解惑的地方,还可以解释一二。

对他无可奈何!顾知颂看着面前的卷宗,心道反正还有最后几份便看完了,就让他留了下来。

“老古,这有一桩三年前的旧案,虽然前任县令当时己将此案了结,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其中尚有几处疑问。”顾知颂手中握着一份案卷,说完又浏览了一遍,不过这次是一目十行的速度。

“是哪一件?”老古热切地问道。

顾知颂将大体的情节复述了一遍:“城东临溪村村妇张钱氏,状告郝记掌柜郝金守。此前两家一向交好,甚至在多年前曾结下儿女亲家,定下了娃娃亲。可三年前,郝金守不知何故突然要解除婚约,将张家的聘金,也就是一根祖传的金簪退了回来。张钱氏因此不甘心,便将郝家告到了县衙。”

老古默然半晌,开言道:“此案我倒是有些印象。我记得当时前任县令周县令判郝金守赔偿张家聘金三倍的钱,又打了他二十大板,张家对此没了异议方才结案。不过据我所知,此案过后,郝金守便带着独女离开了临溪村,搬到城里居住,一直到现在。如今在城南有一家布店,生意做的很好。”

“依据本朝律例。”顾知颂随口议论道,“凡是指腹为婚或者娃娃亲,只要有见证人在场,且双方也有聘礼为证,就会受到律法的保护。郝金守单方面撕毁婚约,周县令做出如此判决,倒也合榫!”

老古点头称是。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通,郝金守为何要这么做?”顾知颂眉心微蹙,淡然说道,“既然两家关系一向交好,为何他突然宁愿被告上公堂,被罚钱挨板子,也要取消婚约?他应该知道,这会对他女儿的名声造成很大的影响,亦会影响今后女儿的亲事。他就不怕女儿被人在背后指点吗?”

老古沉默半晌。对于大人的提问,他委实不知其顾,只得郁郁答道:“也许这就是他搬出临溪村的原因吧!”

顾知颂点点头,狭长的眸子中透着深沉,英挺的剑眉紧锁,空气中凝固着沉寂。片刻后,终于他脸上的愁云散去,眉眼也舒展开来,微笑地对老古吩咐道:“案卷也看完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是!”老古答着,正欲转身离开,却被顾知颂在身后叫住,他回头以眼神相询,静等着对方的吩咐。

顾知颂思虑片刻,开口问道:“敛之走了几天了?”

老古转头看向窗外,微微仰起头回忆着:“走了得有四五天了。今天下午我还听任五说着,收到了任六的飞鸽传信,他们已行至临县官驿,我想最快明天一早就能到了吧!”

顾知颂疑惑道:“我怎么没听任五跟我说呢?”

老古笑着答道:“您今天整整忙了一日,忙得整天就食了一餐,谁敢打搅你?”

顾知颂自嘲着笑道:“也是,这一天过的属实快。”说完才想起来老古还站在那,便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老古无奈笑笑,见顾知颂欲站起身,忙答声“是”,便转身率先走到门口。

门外风力极大,抽动着木门,好似要与他做出力量的博弈。他暗自用力拉开了门,一股劲风裹夹着微尘迎面扑来,使得他两颊的碎发以及浓密的山羊胡都被向后吹动。

顶着凉风,大步迈出,转身关上门。

院子里的梧桐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枝上的嫩芽也展现出相较于其他树木的吝啬本性,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随风摇晃。刹那间,细密的雨点从半空中落下。

霎时,雨点连成了线,伴随着空中照彻天地的一道闪电,化成冰雨拍在了他满是沟壑的脸上。